133 第133章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白雲非雲字數:4746更新時間:24/06/27 09:28:12
第133章
父子倆人不歡而散, 重明皇坐於高處, 神色冷淡,君不意擡步踏出此處, 只留下一個清雋的背影。
少年身形修長挺拔,如修竹,如脂玉,更似漫漫黑夜中,一輪初升的彎月,此時光輝尚且朦朧, 卻可窺見日後幾分風華。
重明皇很清楚,這個孩子註定不凡。
可是, 這孩子能達到他想要的程度嗎?
若這孩子無法立於衆生之上, 他多年的謀劃便會付之東流。而爲了那個目標, 他已經耗費了五千年的時光, 失去了太多東西了……
太傅太保兩位老人在等君不意,見到君不意後, 輕輕嘆了口氣, 並沒有過多勸解, 只道:“太子殿下,請跟我來吧。”
君不意頷首,隨着老師們的步伐, 向着煉骨獄的方向而去, 不輕不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重明皇手指抵着額頭, 靜默不語, 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忍受着什麼痛苦。
霄後自陰影中走出,向着重明皇走去。纖纖玉指拉開了簾帳,霄後垂眸,看清了玄色寒石牀上的人。
身穿火鳳玄袍的男子,有着極爲年輕疏朗的眉眼,便是站在君不意面前,瞧着也就比他大那麼幾歲罷了。
然而,他身上卻沉澱着少年絕不會有的歲月年輪,在那般厚重古老的氣息面前,就是太傅太保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也比的像個年輕人。
君不意的眉眼有五分像驚鴻夫人,另外五分便像他。
若說君不意眉眼間不經意的妖冶,傳承自驚鴻夫人的天生媚骨,那麼君不意一身疏離清貴的氣韻,便來自於重明皇。
“意兒是個好孩子,應兒也是個好孩子。”霄後緩緩開口。
重明皇和霄後已有數年未見,如今相見,彼此熟悉到陌生。
重明皇睜開眸子,鳳眸眼角微挑,眉心一道深刻的褶皺,那是長期蹙眉留下的痕跡,使得眉眼多了幾分沉鬱戾氣。
霄後垂首:“這是意兒第一次這麼喜歡,這麼想要一個人,別說兩人感情深厚,彼此有意,便是應兒沒有這份心思,我也要爲意兒爭取一下,培養感情。”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你是覺得意兒年少,怕他被情所傷,從此一蹶不振?”霄後眸光明澈,神色透着讚揚,“你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選定的繼承人了,無論是執手一生,還是爲情所傷,他只會更加堅定自己的道罷了,意兒從來不是退縮、軟弱、傷不起的人。而且……”
頓了頓,霄後脣角勾略出一抹無奈又嘲諷的笑容來:“連我都熬的過,更別說意兒了。”
重明皇陷入沉默,半晌才道:“意兒走的是太上忘情道,斬情方可合道,你這是毀他道途。”
“那樣冷冰冰的道有什麼好走的?意兒還年輕,正好藉此機會,破而後立。”霄後加重語氣,“破道再入道,心境澄明,方可堅定本心。”
怕無法說服重明皇,霄後又加了一句:“你欠他的,太多了……”
“該給他的,我都給他了。”
“你覺得自己沒有把重明國留給小八,而是給了意兒,便是對他好了?便覺得自己仁至義盡呢?”霄後神色閃過一縷不屑,“重明國於意兒、於小八來說,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而你,沒有一天盡到過做父親的責任。”
重明皇閉關十幾年,君不意幾乎沒見過這位父親,君九思又何嘗見過?
“……”
“你要、你要爲了那件事……”霄後語氣緩緩軟和,拉住重明皇的衣袖時,眸中含着一抹期盼,一抹懇求,“爲什麼不放過自己?你還要爲了那件事去犧牲什麼?”
“……探究過程沒意思,我只想看到結果。”
霄後無力的垂下手臂。
兩人爭吵、冷戰過無數次,霄後永遠無法改變重明皇的意志。
霄後也不知自己所作所爲,是對是錯,也許重明皇才是對的。她只是覺得,漫長歲月過去,何不讓自己輕鬆一點。
何苦一直沉溺於過去,永遠無法走出來?
一抹劍光劃破開明宮上空,在氣運金龍的的注視下,劍光穿過窗櫺,在重明皇面前停下,化爲一柄小小的天青色長劍,打斷了重明國帝後兩人的談話。
小劍上的氣息霄後很熟悉,來自於劍主鍾嶽。
重明皇道:“意兒這件事,我不會插手了。”
霄後輕輕嘆了口氣,吐出了心中濁氣。
她想,多年夫妻感情,她並非完全不能動搖重明皇的想法。
只不過唯獨無法動搖那件事罷了,重明皇早已執念入骨,天下萬般可棄……
重明皇目光落在了天青色小劍上,眉頭微蹙,隨後擡手去碰小劍。
手指碰到劍刃的那刻,天青色小劍化爲熒光,消散無痕,一道傳音傳入重明皇的眉心。
霄後本想離開此處,想到鍾嶽,又停住,詢問:“親家公說了什麼?”
“親家公”三字於重明皇來說,陌生極了,他微妙了一瞬,方纔道:“他正在來重明國的路上。”
重明皇對玉馨書院的感情格外複雜,然而對鎮壓劍塔的修士卻頗爲友好。洞明劍仙鎮守中州劍塔數百上千年,金玉城出事,重明皇便第一時間趕往金玉城,救下洞明劍仙。
他和劍主並無交情,甚至沒有見過鍾嶽幾次,可是鍾嶽前來拜訪,重明皇也願意以禮相待。
因此重明皇當即聯繫左丘丞相,讓他去迎接劍主。
“他來做什麼?”霄後疑惑,隨後輕輕敲了敲眉心,呢喃,“我真是傻了。”
鍾嶽突然來重明國能幹什麼啊?當然是跟她搶應兒啊!
到手的兒媳婦可不能跑了,不然她上哪兒哭啊!
想到這裏,霄後當即離開開明宮,打算去會會劍主。
重明皇擡眸,目光穿過重重宮闕,穿過萬水千山,落在了一處,那裏是重明國邊境,而劍主已經踏入了重明國的範圍,直接向着皇宮的方向來了。
·
鍾應在冰冷的水中泡了好久,直到身上的酒味、清幽蓮香味通通被水流沖刷乾淨,他才從池子裏爬出來。
身上溼漉漉的,衣裳緊緊黏着身軀,隱約勾略出勁瘦的腰身,頭髮尚且在滴水,水珠子從額角一路劃入了衣領中。
鍾應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子,用靈力烘乾水份時,君九思抱着一個大箱子,正巧走來。
君九思擡了擡下巴,眉眼驚疑:“你怎麼在這裏?不小心跌進池子裏了?”
鍾應掃視一眼,這才發現,自己泡水的池子離君九思的住處非常近,據說君九思小時候在太子殿住過,如今再次入住太子殿,還是住同一個地方。
還不等鍾應回答,君九思驚叫一聲:“啊!我的書!你別把水弄的到處都是啊!”
君九思放下了手中的木箱子,小跑過來,彎着腰身,小心翼翼的檢查地板上的書籍。發現鍾應站的遠,水珠子並沒有弄到書卷上時,君九思臉上的心痛之色才消失,緩緩鬆了口氣。
“大驚小怪。”鍾應一邊擰着頭髮,一邊嗤笑。
君九思惡狠狠的瞪了鍾應一眼:“你懂什麼?”
“好好好,我不懂。”水珠子升騰爲水汽,鍾應一頭長髮逐漸變得柔順光亮。他扎頭髮時,瞥了君九思一眼,挑眉,“曬書?”
今日陽光明媚,的確是個曬書的好天氣。
君九思最近被鍾應打擊的有點兒狠,不想理他,自顧自的打開木箱子,搬出其中的書籍,一本本曬好。
鍾應將衣裳也烘乾了,衣袂飄飄,桃花眼灼人,乍一眼看去,還頗有幾分風流公子的風範,前提是他別說話。
“你居然也會看書?”鍾應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君不意,便想逗逗君小八,笑盈盈道,“我還以爲你每天爬樹摸魚來着。”
君九思脾氣不好,在鍾應這個搶他哥哥的人面前,格外不好,咬牙切齒:“你要是閒的沒事幹的話,就來幫忙啊,要不就給我滾啊!”
鍾應:“……那我來幫忙吧!”
君九思沒想到鍾應會說這句話,張着嘴巴呆了好久,回過神來後,惱怒的指了指木箱子:“給我全部曬好,我去把別的箱子搬來。”
隨後一路小跑,一會兒便不見人影了。
鍾應坐在一邊的石凳上,去撈箱子裏的書籍,順手翻了翻,都是一些“百家姓”“三字經”什麼的,散發着潮溼的黴味,估計很久沒見光了。
鍾應摸着下巴猜測,這些應該是君九思兩三歲時看的書,一直放在太子殿,這次住進太子殿就順手翻出來了。
將書籍全部曬好後,君九思還沒回來,鍾應發現箱子裏有個暗格,裏面裝着一本小冊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小冊子實際上是一本字帖,封面寫着三個字——君少舒。
字體非常青澀,還未形成固有的風格,估計留下這三個字的人,非常年幼,才初學寫字。
鍾應翻開字帖,字帖上留下的字體肯定了他的猜測。
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大概是這樣青澀的字體看多了,鍾應居然從中看出了幾分冷冽,如幽靜深淵,荒蕪死寂。
他一定是看錯了,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有如此荒蕪的心境?
“曬好了?”君九思搬了三個大箱子過來,箱子疊着箱子,放在地面上時,地板都震了震,也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麼。
鍾應支着下頜,歪着頭,漫不經心的詢問:“君少舒是誰?”
“我哥啊。”君九思順口回答。
話一出口,君九思臉色瞬間變了,黑着臉一把奪去字帖,抱在胸口:“誰準你碰我東西了。”
鍾應直接在君九思額頭敲了一下,敲的他淚眼汪汪:“你讓我幫你曬箱子裏的東西,又不許我碰?你要求有點兒多啊!”
君九思啞然。
他這不是忘記了木箱子裏藏着這本字帖嗎?
說不過鍾應的君九思青了臉,把鍾應推到了一邊,氣呼呼道:“我現在不需要你幫忙了,你別靠近這裏。”
鍾應給了君九思一個制裁鐵拳,擺了擺手,施施然離開。
不想回寢宮,鍾應就圍着太子殿瞎轉,太子殿足夠大,風景足夠秀麗,鍾應無論窩在哪裏,都可以過得挺好。
走了好一會兒後,鍾應決定去梧桐樹下,找那兩隻火鳳凰“麻煩”。
才走到一半,還未看見那兩株古老的梧桐樹,鍾應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一歪頭,便看到長空中劃過的劍光,隨後,一娃娃臉道士破空而出,停在了鍾應不遠處。
鍾應:“……爹?”
便宜爹爹怎麼來了?
“沉迷”小太子“美色”的鍾應,時隔多日,終於記起自己“老父親”來。
鍾嶽強闖太子殿,驚動了鎮守太子殿的所有修士,一道道凌厲而強勢的神識掃來,聲音如滾滾雷霆:“劍主,你強闖太子殿所爲何事?”
鍾嶽眸中凝聚萬千劍光,逼得那些神識不得不收斂,隨後手一擡,才道:“我來找我兒子,來之前我已經通傳重明皇了。”
神識默了默,大約是聯繫到了什麼,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不久之後,那幾道神識全部隱沒。
劍主強闖太子殿,行事霸道是霸道了些,但是他又不是擅闖開明宮,也沒有對太子殿下不利,這些強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畢竟劍主身份、地位、實力在那裏擺着,強者就是擁有任性的權利。
搞定麻煩之後,鍾嶽目光一轉,一雙星眸落在了心肝兒子身上,瞳孔中的劍意消散,露出幾分“慈愛”來。
“心肝兒子,你有沒有想爹爹啊!”話音一落,鍾嶽整個人向着鍾應撲來,想像四年前一樣,把鍾應當孩童抱起來,轉幾個圈圈。
鍾應伸出了手,抵在鍾嶽的肩膀處,冷漠的表示了拒絕。
這種丟臉的經歷,他可不想經歷第二次。
鍾應:“給我正經一點!”
鍾嶽瞬間垮下了臉,控訴鍾應,就差罵他不孝子了。
鍾應摸着自己良心,小小的撒謊:“有點兒想。”
鍾嶽眉開眼笑。
鍾應修眉一挑:“你怎麼到重明國來了?你現在不是瑤光院夫子嗎?不要教導學生?”
“我讓煥小子去頂替了。”
秦煥師兄?鍾應腦海中轉過一個冷漠青年的身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仗着自己是秦煥的師傅,讓身爲天權院主的秦煥去瑤光院上課,爹爹你可真行……
“心肝兒子,跟爹走。”鍾嶽一把拖住鍾應的手臂,便要離開,“霄後那女人不懷好意,再待下去,誰知道她會出什麼陰招?”
鍾應微愣,被拉着走了幾步後,站定不動了。
鍾嶽沒拉動,疑惑回頭:“我剛剛甩開了左丘丞相,估計他很快就會追過來了,我們趁着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先溜。”
鍾應:“……”
他有點兒不想離開,準確的說,他是跟着君不意來重明國的,覺得自己應該跟君不意一起離開,回瑤光院讀書。
而不是不告而別。
“心肝兒子?”
“……我過兩天就回去了。”鍾應乾巴巴的解釋。
“爲什麼,早回去晚回去不都一樣嗎?”
鍾應:“……”理由他根本說不出口,總覺得特別彆扭。
鍾嶽扭過身子,上上下下打量自家兒子,憑藉着自己對鍾應的瞭解,說出了最合理的猜測:“你不會是闖禍了吧?”
“……”
鍾嶽沉吟:“你毆打重明國哪家小少爺了?”
“我沒有。”
“你毆打重明國皇子皇女了?”
“爹爹,你就這麼想你兒子?”鍾應的確揍過君九思,但是在鍾應心中,沒有斷手斷腳、只剩下半口氣,都不算揍。
“不然怎麼想?”鍾嶽搖了搖頭,“你又不可能睡了重明國皇女!”
鍾應:“……”
鍾嶽驚了:“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真幹了?”
鍾應差點兒跳起來:“什麼鬼?我不是,我沒有,爹你別瞎說!”
他就跟君不意抱着睡了一晚上而已,根本不算“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