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第128章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白雲非雲字數:3764更新時間:24/06/27 09:28:12
    第128章

    樹木在風中蕭瑟,在水中留下青荇似得倒影, 搖搖擺擺, 如鬼怪叢生。

    原本正游來游去的靈魚被驚住,沉進了水底, 不敢冒泡。

    鍾應看着霄後,脣角露出輕嘲的弧度:“真是可笑!”

    他出離的憤怒, 幾乎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太可笑了!什麼上古祕術, 不過是陰狠惡毒、逆天而行的邪術罷了!扯了一塊遮羞布,就真當是什麼正統道法了嗎?”

    “重明國, 堂堂修真之國, 開明宮更是不少道修心中的修道聖地,可是內部卻是如此的骯髒腐朽,令人髮指!”

    年少時期的記憶涌上心頭, 鍾應想起了扶風城齊家中,那一次次的割腕取血。齊家家主用他的血煉製丹藥,佈置血祭邪術,面上還要裝出一副和藹的模樣,實在令人作嘔。

    而重明皇的行爲和齊家家主有什麼區別?

    以什麼“上古祕術”改變尚在腹中的胎兒命運,讓君不意一出世, 便要忍受邪術反噬帶來的無盡痛苦!

    兩者的差別, 大概唯有“高低”之別了吧?

    畢竟, 扶風城齊家家主手裏頭只是低劣的、殘破的邪術。

    重明皇手裏頭卻是上古流傳下來的, 更加高深莫測的詭祕之術。

    他和君不意, 一個寄居在小小的齊家, 一個生於天下聞名的重明國,居然……

    有着相似的經歷!

    “一國之皇瞞着天下修士,修煉邪術,你們不怕事情敗露之後,被天下修士指責攻訐,名聲掃地嗎?”

    鍾應掀開睫毛,神色刻薄,冷硬如寒鋒,質問:“你們不怕重明國淪爲天下的笑柄嗎?”

    聲音清晰,如冰天雪地中刮過的寒風。

    青州尚合郡時,譚家爲了掩飾老祖宗譚仲祁入魔之事,不惜一切,想要徹底“殺”死老祖宗,掩蓋此事。

    重明皇當爲天下修士表率,背地裏卻如此行事……

    鍾應提高音量:“你們想過君不意將會面對什麼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個由逆天邪術生下的孩子,他表現的越優秀,便越不容於世。

    天下人只會覺得,這是個不該存於世的怪物!

    鍾應此時,終於明白爲什麼霄後非要逼他起誓了。因爲這個祕密,足以“毀了”君不意。

    若是身世暴露,就算君不意挺過了天下人的猜忌、殺心,他也不可能如前世一般,成爲仙道第一人,爲世間修士敬仰敬重。

    鍾應稍微一想這個後果,胸口便悶的厲害。

    他有點兒後悔知道這件事了,又有點兒慶幸霄後逼他發了誓言。不然他真不能保證,自己以後不會將這件事捅出去,作爲對付死對頭的底牌。

    “……”

    霄後一直保持沉默,眸光複雜而哀傷,察覺到鍾應情緒稍稍穩定下來,她才道:“所以,你一定要保守這個祕密,不然,重明國不惜一切代價,也會追殺你至死。”

    鍾應又不是被嚇大的,聞言嗤笑一聲。

    霄後幽幽嘆了口氣。

    鍾應眯了眯眼,桃花眼勾略出一條弧度:“爲什麼告訴我這件事?您明明可以不用說!”

    霄後未答,反問:“你想不想知道,意兒小時候的事?”

    “……”

    鍾應原本繃着臉,因爲這個提議,眸光之中不自覺透出一絲好奇……

    “我今晚已經說了很多了,再多說一些,也沒什麼了。”霄後微微仰頭,月華籠罩在她面容上,勾略出女子臉龐獨有的柔和線條。

    她說:“其實,君郎和驚鴻夫人也沒你想的那麼冷漠,意兒是他們的親生孩子,不管是什麼原因來的,到底血脈相連。驚鴻夫人還沒瘋徹底前,也曾爲意兒取過名字。”

    “什麼名字?”

    霄後手指抵脣,眨了一下眼睛:“小祕密,你以後可以去問意兒。”

    “……”

    霄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又道:“爲了剋制反噬,使意兒順利出生,君郎因此受了重傷,幾乎毀了半數修爲。”

    鍾應心頭一怔,便又聽霄後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在閉關,其實不過是在療傷罷了,前段時間中州之事,他爲了對付魔頭,勉強出關,這不,事情一解決,他又立刻閉關了。”

    鍾應睫毛顫了顫,眉頭輕輕蹙起。

    這便是重明皇“不問世事”的真相嗎?

    那麼,前世之時,鍾應幾乎沒有聽說過重明皇什麼傳聞,便是因爲重明皇一直在閉關療傷吧……

    “意兒是他第一個孩子,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可是對待繼承人問題上,也從未虧欠過意兒。他爲意兒請來了“三師、三少”爲師,又傾舉國之力培養他。”霄後想了想,方道,“大概將他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吧?”

    “當然,我也不是說他好,畢竟這只是他爲了培養繼承人而做的罷了,並非爲了意兒,甚至這些事可能對意兒並不好,意兒心裏頭並不喜歡。”

    “等等!”鍾應忍不住打斷霄後的話,“君不意不是還有六個哥哥姐姐嗎?”

    “小一他們都是養子。”

    鍾應啞然,突然明白了君九思說“自己是嫡子,七哥是太子,別人什麼玩意都不是”這句話的意思了。

    因爲,在君九思眼裏,只有君不意才是他唯一的哥哥。

    可是,重明皇要這麼多養子幹嘛?

    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鍾應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你說重明皇數千年來,不斷修補祕術,他是怎麼修補的?君不意不是第一個承受祕術的人,對不對?”

    換句話說,除了小八外,其他七位皇子,全部都是祕術的受害者!

    “尋找資質絕佳的孩子,君郎給他們身份地位,他們付出一定代價,小一他們都是這麼來的。”霄後脣角凝着一抹無可奈何之色,“我阻止不了君郎,只能慶幸,君郎雖然偏執,卻並非瘋狂之人,小一他們並沒有別的事。”

    鍾應再一次懂了,爲什麼重明皇有八位不同母的皇子皇女,可是君不意卻說整個後宮只見過兩個女人,一個是霄後,一個是他的親生母親了。

    隨後,鍾應又想到一個問題:“君不意一出生便帶有祕紋,承受祕術反噬,那麼,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霄後靜靜凝視着鍾應,脣瓣微啓,說了兩個字:“冰封。”

    “???”鍾應一頭霧水,無法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

    “意兒自出生起,便是化神修爲。”

    鍾應才聽了一句話,嘴角便忍不住抽搐。“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玉馨書院招收學生,便是招收十五歲左右,便化氣巔峯的天之驕子。

    敢情君不意一出生,便比那些天之驕子們高了兩個大境界啊!

    霄後的聲音繼續傳來:“他的身體經靈力洗滌,比尋常嬰兒結實着,神魂強大而純淨,然而,依舊無法撐過祕術反噬。所以,君郎將他封於千年玄冰之中,冰封了整整三年,才把他抱出玄冰。”

    “應兒,你知道嗎,尋常嬰兒一歲時,便能走幾步路,勉強喊幾句人了。可是意兒三歲時,還不會爬,更不會說話。”

    “君郎閉關之前,便將意兒交給了驚鴻夫人的人。”

    “然後呢?”鍾應忍不住詢問。

    儘管聽的難受,但是他卻更想繼續聽下去。

    “爲母則強,君郎估計以爲年幼的孩子能夠喚醒驚鴻夫人的心智,而孩子留在母親身邊,最好不過了。”霄後搖了搖頭,“可是驚鴻夫人並非修士,並沒有所謂堅定的意志,反噬帶來的痛苦根本不是她能忍的,所以她一直這麼瘋瘋癲癲,反噬一旦發作,便會本能的恨着讓她痛苦的根源……”

    追溯本源,讓驚鴻夫人痛苦的,其實是重明皇和她自己。

    可是直接原因卻是君不意,所以,瘋癲驚鴻夫人便視君不意爲怪物。

    “應兒,我不瞞你,當時我知道意兒這個孩子時,非常難受,然後打算去偷偷看他一眼,我去的時候,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被憤怒衝昏了頭,那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而已,我不能對他下手。然後,我推開了門……你知道我當時看到了什麼嗎?”

    鍾應靜候下文。

    霄後沉浸於回憶之中:“驚鴻夫人反噬發作,砸了整間臥房,然後將痛苦宣泄在角落處的孩子身上。”

    “失去理智的她,在孩子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最後掐住了四歲孩子的頸項,一遍一遍的罵着怪物……”

    鍾應幾乎忘了呼吸。

    “意兒還這麼小。”霄後伸出比劃了一下,“渾身是血,舊傷新傷交錯,卻不哭不鬧,只會發出小奶貓似得嗯哼聲,好像隨時會斷氣。”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間,救出了意兒,可是得救的他,只是睜着一雙沾了血的眼睛看着我。”

    還未經歷世事的孩子,有着最純粹明亮的眼睛,彷彿能夠反映世間一切污穢,可是小太子那雙眼睛中,又有着尋常孩子沒有的空寂。

    “我突然想,我們都虧欠了這個孩子。”霄後深吸一口氣,闔上眸子,遮住了翻滾的情緒,“驚鴻夫人是她自己的選擇,可是孩子是無辜的。”

    “而且我和驚鴻夫人一個體質,也能施展祕術。若是我當時不離開,我不離開的話……這一切便該是我跟小八要承受的,現在卻讓這孩子承擔了一切,我、我、我……”

    “我只能當他是我的親生孩子,做一個最好的母親,給他一切。”

    鍾應幾乎要窒住,便見霄後睜開眸子,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盯着他:“我將他帶在身邊,可是大概是我哪裏弄錯,或者是我太小心翼翼的原因,我從來沒有見過意兒哭,也沒見過意兒笑。”

    在霄後印象中,糰子一般大的小太子,永遠以紗布包裹全身皮膚,以面具遮掩容貌,認認真真完成着三師三少佈置的功課,安安靜靜,不言不語。

    “比起我來,意兒似乎更加願意親近小八。小八被我寵壞了,什麼都不懂,每天只知道纏着哥哥,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孩子。可是,他跟意兒的確相處的很好。”

    “直到他們兩個遇刺,小八看到了意兒臉上縱橫交錯的血疤,被嚇得高燒,從此意兒便不再親近小八了……”

    “……”

    霄後拉起了鍾應的手:“應兒,你見過意兒笑嗎?哭嗎?”

    鍾應腦海裏一片混沌,下意識回答:“見過。”

    雖然鍾應沒見過幾次,可是君不意笑起來可好看了!

    如春花秋月,舉世無雙。

    霄後肩膀微微聳動,宛如卸下了負擔一般,用驚喜交錯的神色望着鍾應。

    相識之初,鍾應以近乎蠻橫的姿態,逼得君不意不得不正視他。

    兩人爭吵,互毆,和好……那般炙熱的情緒和炫麗的色彩,是君不意少年時期從未接觸的東西。

    之後四年,朝夕相處,不知不覺中,小太子捧上了一顆真心。

    “中州之事,君郎遷怒於意兒。”霄後壓下自己的情緒,儘量放平聲線,對鍾應道,“這幾日,意兒一直在受罰,你去找他吧。”

    霄後將一物放在鍾應掌心:“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開明宮,無人敢攔你,然後,帶他離開開明宮。”

    “好不好?”

    鍾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