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 博士的小鬧鐘

    周金儒離開酒吧回到旅店時，夜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走到樓下，看見星極正在門口等他。

    黎博利姑娘微微蹙眉：“博士去酒吧了？”

    羅德島幹員都知道博士不能喝酒，他要是喝了酒，現在多半不能靠自己的雙腿走回來，一身酒氣只有可能是去酒吧喝汽水了。

    “我就是去碰運氣。”

    “好了，博士，快把衣服脫下來吧，現在還有時間，我去洗衣服。”

    星極不是研究人員麼？

    天文學家還會洗衣服？

    周金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聽錯了。

    “是真的，快去洗澡吧，塔拉特不限制日常用水的。”

    星極推着博士進了沐浴間，用籃子收了他的衣服去洗。

    周金儒衝了澡出來，很快就找到正在洗衣服的星極，有點不好意思，但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好靠在門框邊。

    星極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猜出周金儒的想法，便主動開口問道：“博士很好奇爲什麼我會做這些事情？”

    “我確實有點意外，我可以自己動手的，沒有必要這樣……”

    他想走進來，但是被黎博利人用銳利的眼神瞪了回去，只好訕訕笑着，伸手抓着潮溼的頭髮。

    星極一邊換水，一邊感嘆道：“很久以前我也不會照顧人，博士也知道我的過去，我曾經在萊茵生命的某個部門工作，負責……負責一些對接工作，那時候所有家務都是由家政人員來做，我只要付錢就好了。”

    這一點對於研究人員來說再正常不過了，人的精力都是有極限的，他們將全部身心都投入到研究工作中，剩下的事情就表現得笨拙和無能爲力。

    “後來呢，我的妹妹，也就是艾琳娜，她出了一點意外，我們兩個相繼成爲感染者，治療用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都是非常嚴重的打擊，她先來到羅德島看病，而我，我選擇一個人去旅行，自己照顧自己，我至今記得第一次洗衣服時很無助的樣子……”

    周金儒看着星極關了水龍頭，繼續手頭的工作，他碰見星極時，對方和遠山一起旅行，想必也學會了很多生活上的常識。

    星極輕聲道：“照顧博士其實很簡單，博士有時候甚至不需要我們，大家都挺無助的，艾琳娜那個孩子也是，她總是嫌我煩。”

    星極這對姐妹和周金儒所知道的大多數姐妹一樣，姐姐妹妹之間相互嫌棄。

    他不想讓星極繼續回憶，笑着轉移話題：“星極，你最近還有看星空嗎？”

    “看了，現在的星空我已經看不明白了。”

    黎博利姑娘抱着盆子，將洗好的衣服掛在陽臺上，第二天早上差不多就能吹乾。

    此時夜色漸濃，天上很乾淨，偶爾有星光閃閃，但星極卻沒有多看一眼。

    周金儒發現她的情緒有點消極，便問道：“爲什麼會這麼想？”

    “自從我得了源石病後就是這樣，越來越難從星空中得到啓示，占星術漸漸失去作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您有辦法的話，可以幫幫我嗎？”

    星極的體檢報告裏，她的感染程度只有4%，症狀微乎其微，而她本人卻表示自身的源石技藝正在衰退，但測試結果卻是威力幾乎沒有變化，查不出衰退的數據。

    周金儒認爲是源石病，讓星極無法再確定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的，其實大多數感染者都有這樣的焦慮，這片大地的人們對源石病存在太多的恐懼，以至於在成爲感染者後，有相當一部分人無法承受打擊，選擇自我了斷。

    他和凱爾希都有對幹員的心理建設做研究課題，論效果，他比凱爾希要更合適幫助幹員穩定心理狀況。

    “如果你擔心的是未來，未來還未到來，我們更應該把握現在的生活，至少它不會變得更糟了。”

    “博士，你的話聽起來不像是在安慰我。”

    星極揹着雙手，她曾經是個天之嬌女，當然，現在也是，只不過蒙上了一層陰影。

    羅德島有很多跟她類似的幹員，即便是感染者，大家也都在努力的生活着。

    黎博利姑娘想了很久，還是選擇開口道：“博士，有一件事壓在我心裏很久了，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

    “你想說的話，現在就可以，炎國有句話叫你隨便說，我隨便聽。”

    能讓星極如此重視，估計不是什麼小事。

    她張了張嘴，猶豫再三，緩緩說道：“博士，在艾琳娜出事的那天，我正好進行了一次占星術，那是我最後一次從星空中得到訊息，但是……”

    周金儒問道：“你對結果並不滿意？”

    “應該說，不太好。”

    “可是你也說過，占星術有一半概率會出現誤差，甚至是錯誤。”

    星極搖頭：“不，這不一樣的，博士，占星術的技術是我的家族流傳下來的一套完整的理論，它的準確性非常高，但這一次卻有很大不同。”

    周金儒更好奇了，追問道：“那你得到了什麼啓示？”

    “羣星都已熄滅，太陽只是虛假的奇蹟，一切終歸於黑暗寂滅。”

    “……你信嗎？”

    “我不知道。”星極苦惱的搖頭。

    “那就不要相信。”

    “誒？”

    周金儒正色道：“我曾經看過一個故事，某些邊角料雜誌宣揚末日將在幾年之後到來，結果真的有人相信，辭了工作，賣了房子，挖個坑準備躲起來渡過末日，並且時刻祈禱末日不會來臨，結果末日真的沒有來。”

    星極小心翼翼道：“不會是祈禱有效果吧？”

    “當然不是，當初宣揚末日的原因只有一個，影視公司拍了一部末日電影，爲了票房宣傳造勢呢。”

    星極呆呆地看着周金儒，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周金儒又說道：“可是末日又怎麼樣，我們該活着還是活着，真到了那一天，活不下去時，就一起去死，難道就要爲了一句話，讓自己不得安生？”

    “夜晚會有盡頭，羣星也會落幕，一切都有什麼意義呢？”

    周金儒笑道：“夜晚盡頭就是天亮了，該起牀了。”

    “起牀嗎？”

    披散着一頭湛藍長髮的姑娘呢喃着，星極的臉蛋微微泛紅，小聲道：“博士，介意我每天清晨叫醒您嗎？”

    ……

    不得不說星極的工作很準時，第二天清晨，周金儒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他承認一睜眼就能看見漂亮的女孩子是非常賞心悅目的事情。

    除了阿米婭。

    阿米婭真的不行。

    就會讓他加班加班再加班。

    不過現在好了，博士出去遊山玩水，阿米婭在羅德島玩命加班。

    風水輪流轉，開心。

    周金儒嘴裏叼着麪包，翻開今天的日程表，把正事放一放，他們打算去塔拉特最出名的景點，也是艾雅法拉想去的地方之一。

    生活在這座城市的居民有一件非常在意的東西，就是位於城市中心花園裏的一棵紅柳。

    紅柳這種植物適合生長在乾旱地區，樹的壽命都在五六百年，甚至更長，一般能長一兩米高。

    周金儒領着一行人來到城市中心花園時，看着那棵高度超過兩米的紅柳開出粉色的花朵，旁邊的一名解說員熱情洋溢，爲大家講述這棵樹背後的故事。

    “這棵樹是一百年前塔拉特那位帕夏親手栽下的，他說這棵樹能見證這片綠洲讓人們過上好的生活。”

    炎客多看了兩眼，淡淡道：“這棵紅柳的壽命可能沒有那麼長，才一百年時間，它就已經顯露出衰老的姿態了，最快再過二十年，壽命就會走向終點。”

    周金儒心想，幸虧這裏沒人能聽得到你在說什麼，有些話也不能這麼明着說啊。

    “前輩，我們去拍照吧！”

    由於紅柳的保護措施比較完善，他們只能在五米之外的地方拍照，在鏡頭下，幾個人分兩排站好，背景是如同傘蓋一樣的紅柳，一串串粉紅色的花朵煞是好看。

    拍完照片後，他們趕往下一處景點。

    送走這批遊客後，解說員鬆了口氣，發現有一位湛藍長髮的姑娘還沒走，便好心的問道：“這位小姐，丟東西了嗎？”

    星極連忙搖頭：“沒有，我就是想再看一看。”

    “好。”

    此時，又有兩名遊客走了過來，一男一女。

    解說員熱情的走了過去，還未開口，就聽見其中一位女性遊客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那棵樹？”

    “是的。”

    解說員意外道：“先生，您不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了？”

    說話的男性聲音格外溫柔：“是的，這是我第三次來到這裏。”

    星極忍不住看過去，那兩名遊客都背對着她，看不見容貌。

    跟博士已經走了很遠，要追上去了。

    黎博利姑娘轉身離開。

    ……

    “要喝點什麼？”

    “什麼都可以。”

    最麻煩的就是隨便二字，怎麼選都不好。

    周金儒只好一個人去冷飲店，身後跟着黑，兩個人進門的瞬間，走在後面的黑伸手按在他的肩頭。

    “博士。”

    “我知道。”

    在他們的視線裏，有一個橘色長髮的男人正看過來。

    周金儒點了幾樣冷飲，讓黑帶回去，而他本人卻留在店裏。

    橘色長髮的男人一言不發，一雙眼睛內看不出情緒波動，戴着白手套的手指間翻動着一枚金幣。

    “我以爲你會選擇再晚一點時間出現。”

    對方輕聲道：“我再不出現，也許就沒辦法像這樣和您說話了。”

    周金儒搖頭，隨手擰開一瓶汽水喝了一口：“不要用敬詞。”

    “呵，那您覺得什麼時候合適？”

    “就是現在吧，人在哪裏，貨在哪裏。”

    “您放心，人都在，貨也都在，我什麼都沒做，冒昧的問一句，您是怎麼知道我的？”

    周金儒搖頭：“我不知道，但是知道肯定有人要見我，這裏未必有大規模殺傷武器，但是一定有想見我的人。”

    “艾利奧特，您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來見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那位凱爾希如此看重。”

    周金儒又喝了一口：“現在你見到了。”

    “是的，我見到了，您比我想象的存在一些差別，我原本以爲您會是一個小心謹慎，且事事做好萬全準備的人，但是沒想到您竟然如此……粗暴。”

    “粗暴，好，艾利奧特，”周金儒放下飲料，忍不住笑出聲，“你，有點意思，說實話，如果你今天再晚一點出現，我不保證會發生什麼。”

    名爲艾利奧特的男人緩緩搖頭：“您和那位凱爾希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但有一件事，您想錯了。”

    “什麼？”

    “這裏真的有大規模殺傷武器。”

    ……

    “我們該走了。”

    紅色頭髮的麗薩·科恩收拾完東西，背上揹包，帶着她的三名隊員準備出發。

    他們已經弄到了足夠多的錢，食物還有飲水，以及一輛從劫匪那裏搶來的車，加滿燃料，即將踏上新的旅途。

    “說實話，我早就想去維多利亞了，聽說那地方的語言和我們所知道的沒什麼差別，文明程度也更高一點，說不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英俊帥氣的伊萊亞斯手裏捧着一本筆記，上面記載了一些單詞的對比，用於分析各個語種的差別。

    隊長麗薩心裏還有一件事，趁着蒂娜發動車輛時，問道：“你們的任務怎麼樣？”

    “不怎麼樣，附近的怪物明顯增多了，並且出現一些傷亡，很快就會有調查隊到來，我們現在離開正是時候，唯一可惜的是我的足球隊辦不成了。”

    這沒什麼可惜的。

    麗薩在心底補充了一句，自己的隊員是什麼性格她很清楚。

    忽然間，亞歷山大厚重的聲音傳來：“夥計們，我們可能會有麻煩了。”

    “怎麼了？”

    車剛剛發動，緩慢地在路上行駛，但沒走多遠便被迫停了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街頭的人羣像是被什麼東西攪動，一下子亂了起來，讓交通陷入癱瘓。

    “那是什麼？”

    雙手剛剛離開方向盤的蒂娜睜大了眼睛，錯愕道：“那些怪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