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它是妖

    次日清晨。

    經過前一夜好好休息的三人，早早走出客棧，

    街道上，早已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羣。

    不知是哪條巷子搭起了戲臺子，一聲鑼鼓響，傳來一陣"咿呀咿呀”的京腔戲曲兒聲街道也熱鬧起來，吆喝聲叫賣聲，形成一陣陣喧譁之音。

    林寧不安的四處亂瞟，低聲問道：“這海龍祭都快開始，那位王真人怎麼還沒到！”

    陶醉牽着周倩小小的手掌，站在圍觀百姓身後，遠遠看着街道中央出現的迎神隊伍。

    “興許是王真人諸事纏身，咱們還是要沉住氣，不可輕舉妄動！”

    話音剛落。

    一道信徒高亢的聲音傳來，

    “恭迎海龍金身！！”

    唰——

    周圍的老百姓聞言，紛紛跪下，低頭沉凝，口中呢喃着聽不懂的異地方言。

    陶醉和林寧大驚，將目光投向街道中央。

    只見，在身着紅衣的迎接神隊伍的最後方，一座鎏金雕像屹立不倒，足足由六位身強力壯的漢子肩挑着。

    此雕像，約莫二三十歲的青年相貌，面容英俊，身披波光粼粼的戰甲，左手掐着發訣，右手緊握一柄不世寶劍高舉頭頂，雙目銳利，威嚴不可逼視。

    可，明明一副威不可擋的戰仙模樣，一出場卻讓陶醉全身都打起了寒顫。

    “這金身不對！”

    身上的不適之感，讓陶醉收回目光，心底徹底認可了林寧昨日的說法！

    林寧也垂下眼眸，儘量迴避迎神隊伍，“是吧！前幾天第一次見，我還不確定，現在我可以肯定了，這海龍金身就是妖修！”

    “去年冬至，在離火朝堂的圍剿下，有一條逃走的蛟，這金身的氣息簡直跟其一模一樣！”

    陶醉思索片刻，說道：“你我都是煉氣期，不等王真人來，恐怕無力解決！”

    將王澤川和林寧的說法結合在一起，事件的來龍去脈逐漸清晰起來。

    去年冬至，妖修入侵，戰敗之後退走，但從這時開始文州鎮一直供奉的海龍金身出了問題，冒出細微的妖修氣息被林寧所察覺，但又無法肯定。

    因爲無法確定，剛好邀請偶遇的自己和王澤川，看看是否是判斷失誤。

    文州鎮的信仰之物被調包，並且瞞過了全鎮所有百姓，能有這般手筆的，那一定是妖，而且一定是修爲高深的大妖！

    剛剛整理好思緒，迎神隊伍前方便一陣騷亂。

    “徐瘋子，你要瘋到別去瘋去，別影響的海龍祭，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陶醉擡眸，有些好奇的看了過去。

    一個渾身髒兮兮，冒着怪味的男人雙手張開，宛如老鷹捉小雞似的擋在迎神隊伍的正前方，口齒不清的嘴中滿是神經兮兮的怪異詞彙，

    “小鎮要毀滅啦...咱們要快跑...海龍不再是庇佑我們的神仙了，他是妖，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嘿嘿...”

    以往文州鎮的百姓們，對小鎮中唯一的癡癲兒還算包容，平常誰家有剩飯剩菜，都還會給他。

    但今日不同，今日是萬衆矚目的海龍祭，是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的大日子。

    “去你媽的，你這個死瘋子，全身不乾不淨，就連說出的話都如此污穢，看老子今天不撕爛你的嘴！”

    人羣中，有人暴怒而起，緊接着在越來越多義憤填膺的情緒下，百姓心中的戾氣被徹底點燃。

    只見衆人將那徐瘋子圍成了一個圓，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其的身上。

    徐瘋子不知被揍了多少拳，踹了多少腳，硬是沒有求饒一聲，甚至連哭聲都沒發出。

    陶醉剛想上前阻止，卻被林寧用力按住肩膀。

    他搖了搖頭，面容嚴肅無比：“百姓是愚昧的，你現在上去，就等於跟他們開戰，自己的信仰被玷污，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場，你現在過去，是要對這些無知百姓動手嗎？”

    陶醉聞言，稍有遲疑。

    也就是這片刻的猶豫，被圍在人羣中的徐瘋子，吃痛發出一聲尖銳怪叫，音調之高，舉世罕有，不光將一旁的周倩震的小臉煞白，竟然還影響了陶醉和林寧這兩位修士的心境。

    “他是妖！”

    高亢的聲音戛然而止，徐瘋子伸出去的手指指向隊伍最後方的海龍金身，久久不能收回。

    他全身的所有關節都被百姓殘忍踢斷，一灘殷紅的血液從後腦緩緩流出，面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整個人面目全非，但雙眼卻死死盯着那詭異的海龍金身。

    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他與海龍金身四目相對，走馬燈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彷彿看到本是死物的金身竟然在朝自己笑！

    “別打了，別打了，打死人了！”

    人羣中，有眼尖之人，發現徐瘋子不再動彈，慌忙出聲制止，這才阻止已經打紅眼的百姓。

    “死了好！叫他膽敢頂撞海龍！”爲首的百姓啐了口唾沫，擦了擦因爲打人，而滿是汗珠的臉龐。

    “海龍祭繼續！”

    迎神隊伍爲首之人，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見徐瘋子被衆人圍毆致死，臉上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彷彿無事發生一般，繼續指揮着祭祀。

    人羣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從徐瘋子死不瞑目的屍體上跨過，無人在意，也無人同情。

    略顯溫暖的微風輕輕吹過臉龐，遠處的人羣漸行漸遠，此處的街道上只剩下陶醉三人，以及不遠處的那一團血濘爛肉。

    明明是初夏的季節，陶醉的後背卻被冷汗浸透。

    周倩察覺到陶醉的異常，開口問道：“陶醉哥，沒事吧？”

    “啊...”陶醉如夢初醒，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消逝在眼前，壓抑的內心使得他喘不過氣來。

    好像自己，從來沒有真實的認識過這個世界。

    “我沒事...”

    那具高大的海龍金身，被這些無知百姓哄擡着，就連背影都略顯幾分詭異。

    民衆歷來都是受辱的，經歷了高壓態勢狀態的民衆，習慣了麻木，甚至開始享受麻木。

    一旦有人戳破這美好的假象，那麼這些人就會開始辱罵，打擊，瘋狂的維護這鏡花水月。

    當渾濁成爲常態，那麼清醒也便成爲了一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