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我們的孩子(4k)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尺間螢火字數:4344更新時間:24/06/27 09:21:01
    今日,就是葉籠煙的一次磨難。

    歸瑁將她收入龜甲裏,本是爲了保護她,龜甲是一件奇寶,堅固神異,就是涅槃期的大修士,輕易也無法拿捏。

    同時,龜甲也有極強的進攻能力,丟出去,有如小型隕石,威力可以媲美涅槃的隨手一擊。

    所以他將龜甲丟向了李春成,他盼望,在龜甲和同伴的連擊能殺死李春成,或傷到李春成,再不濟,攔一會兒,等他抓了面前的少年。

    他沒能抓住面前的少年,他被少年擊敗了,他那同伴,不只沒能拖延李春成,還搶了他的龜甲,逃去了!

    不過,龜甲在對方手中也好。

    他和那蘑菇人還算熟悉,蘑菇人要的,無非是一些妖族寶物。他可以從對方手裏,贖回龜甲。

    歸瑁將額頭貼在地面,心想,接下來,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好。

    李春成邁開腳步,走到那地上大坑的旁邊,劍尖挑過地上殘破的屍體。

    那的確是屍體,是血肉之軀,是洞玄境的血肉之軀。

    李春成剛剛那一劍,攪碎了蘑菇人的胸膛,將他的身體扯成了數截,落在地面上。

    有幾截蓋滿了泥土,李春成精準地挑起,仔細打量,掃過左腿右腿左臂右臂,最後停留在那爬滿蘑菇的腦袋上。

    在靈氣攪碎蘑菇人屍體的同時,他的真意,也鑽入了對方的識海,理應已經撕碎了對方的神魂。

    爲何對方能夠逃脫?

    沒了身體,只剩下神魂,他是怎麼逃的?

    涉及神魂的功法是不少,但都由大勢力把持着,看那蘑菇人出手,不是大勢力的子弟,何況,就算是神魂功法,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如此悄無聲息。

    他看夏遠。

    “是半妖。”夏遠回答。

    “人妖?”李春成晃了晃劍尖,劃破人臉蘑菇的頂端,半紅半綠的鮮血流淌而出。

    對方的靈氣雖然污濁,但還是靈氣,不是妖氣。

    “不錯。”夏遠抱着雲琴兒,來到李春成身邊。

    人也可以轉化成妖,就像妖也可以轉化成人。

    因爲是妖,所以可以捨去人軀,因爲是妖,所以有着血脈自帶的妖術。這才能以洞玄之軀,藉助各樣的巧合,從一個涅槃手中逃走。

    “倒是有幾分豪氣。”李春成嘆一句。

    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變作妖,對方所追求的,他已經猜到。

    “力量真是令人瘋魔。”夏遠跟着嘆。

    “他的境界,已經到了洞玄巔峯,定是在爲涅槃做準備了。”

    李春成看過夏遠,比起那蘑菇人的動機,他更在意少年,少年似乎什麼都知道。

    “只是這樣,到不了涅槃。他的資質不夠,資源不夠,化妖是個方便快捷的法子,但也不是那麼好化的,他只能化半妖。菇妖的血脈本來就算不上高,半妖又打個折,洞玄巔峯已經是他的極限。”

    夏遠解釋一番,瞥過一邊的歸瑁。

    歸瑁正偷偷瞧兩人表情,被夏遠的目光一掃,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他沒有意識到,夏遠眼神裏帶着深意。

    但他意識到了夏遠懷中的少女。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在下先幫小姐解了咒。”

    那是妖族的沉睡咒法,人類難以破解,若解得不好,還會傷到對方。

    他覺得,這是展現自己誠意的時候了。

    夏遠不需要他的誠意。

    少年擡起手掌,擱在少女的胸膛上,大日般的光芒亮起,如同水流,滲入了少女的身體。

    這正大光明的真氣,在少女的體內流淌,很快發現了躲在角落的陰溼妖氣,它們撲上去,將妖氣撕咬,毀滅。

    雲琴兒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馬車,夢到少年,夢到那歡愉狹窄的夜,這讓她快活,令她喜歡,可很快,馬車柔軟的地毯變成了堅硬的甲殼,夜明珠的光芒不見了,四周漆黑如同深淵。

    她感到寒冷,某種冰冷的東西,牢牢鎖住了她。

    她以爲自己進了冥府,覺得自己大抵已經死了。

    不然,四周怎麼一片黑,一片冷?

    她一定是在冥府裏飄蕩,她將永遠困在這凜冽的冬夜。

    恐慌升起在她的心頭,對喧鬧人間的不捨、對剛獲得的自由的不捨,以及對少年的思念,都在心中浮現。

    她以爲自己義無反顧地跳入了危險中。

    現在,她感覺自己可能沒有考慮周全,沒有考慮完整。

    爲她,爲少年,爲她和少年的孩子。

    她原準備寫在信裏,可信紙正巧到了末尾。

    她在黑暗中祈禱,向一切她見過聽過的神明,向天地間的萬物。

    她原不信宗教,現在才知道,信仰原來是希望的一種化身。

    她不知自己祈禱了多久,她已將所有能想到的神明,能想到的具有神力的東西,都虔誠地參拜過了。

    她最後向記憶中的人影祈禱,向腹中胎兒的父親祈禱。

    她覺得安心多了,其他所有神明所有神物都只是希望投在水面的影子,唯有少年不同,少年就是希望本身,不,希望本就是從少年體內抽離的。

    黑暗遠去了,柔軟的地毯在腳下,鬆軟的被衾包裹着她,她陷入睡夢,夢到草原,碧綠的草葉,夢到大海,蔚藍的波濤。

    她沒有夢到少年,少年在被衾的溫暖裏,是草原吹拂她臉頰的風,是大海輕拍她腳面的浪。

    她美美地睡去了。

    當她睜開眼,少年的臉頰就在她的面前。

    她擡起手,掐住少年的臉頰。

    “不是夢,不用試了。”夏遠瞥一眼那放肆的手掌。

    雲琴兒不信,將少年的臉頰扯長:“那你怎麼不疼?”

    “我是抱丹境,還能被你一個小小的採霞掐疼了?”夏遠從少女的胸膛收回手,食指彈上她的腦殼。

    雲琴兒痛呼一聲,確定這是現實,她從冥府回來了!

    她想到之前的夢,一陣難以忍耐的羞赧自心頭涌起,腰上一扭,她跳下少年的懷抱,掩飾了臉上的紅暈。

    向少年祈禱的後期,她大約是中了邪,竟學着歡喜教那淫邪的獻祭,向少年獻出了身體。

    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那麼多姿勢!

    爲了轉移注意力,也爲了讓少年不注意到自己的臉,她忙問:“現在是什麼情況,葉籠煙呢?”

    她想到了自己的小姐妹。

    夏遠指了指低頭哈腰的歸瑁:“就是這個情況了。”

    雲琴兒掃過周圍破碎的大地,心中升起暖意,原來是少年領着人,過來救了她。

    “是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對小姐出手,還望小姐恕罪!”歸瑁又跪在了地上,這次跪的,是雲琴兒。

    李春成嘴角一抽。這龜妖,跪了涅槃,跪了擊敗了他的抱丹就算了,怎麼連採霞也跪!

    作爲江湖兒女……雖然雲琴兒想這麼說,但她根本沒有體會過多久的江湖。

    作爲看慣了江湖故事的兒女,雲琴兒不憎恨歸瑁,若敵對過就要憎惡,那這個江湖得有多少血雨腥風。

    她關心的是夏遠,還有葉籠煙。

    “籠煙呢?”她問歸瑁。

    “小姐她……現在很安全。”歸瑁沒說葉籠煙在龜甲裏,剛被蘑菇人搶了去。

    “你們想要做什麼,將這裏化作妖域?”雲琴兒又問。

    “夏小姐何出此言?”歸瑁詫異。

    他只是想和公主在這裏隱居,等到百年後,公主修爲大成,再做別的打算。

    “那蘑菇,不是你們的藥引?”雲琴兒皺起眉。

    “什麼藥引?”歸瑁猛地一驚,事情似乎脫離了他的預想。

    “給聚落裏的人們吃的蘑菇,”雲琴兒此刻也顧不上羞了,面色嚴肅,“這個聚落裏的修行者資質都太好了,只有三四十歲,就能有採霞修爲,人數還不少,我查了兩個月,是那蘑菇催化的。”

    歸瑁是妖,不清楚人類的修行速度,所以未能發現這一點。

    他驚愕:“普通受了妖氣催化的蘑菇,對人類修士沒有任何效果。”

    “那什麼蘑菇,會有效果?”夏遠追問。

    “帶着妖血的蘑菇,”歸瑁更困惑了,“他分出了自己?用這個法子,可以控制人類,但是沒有這個必要啊,這會削弱自己的血脈,影響自己的修行。”

    “反正他用這蘑菇妖血脈,不論怎麼修,都不能到達涅槃。”夏遠又道。

    少年的話如同靜夜裏忽起的大風,刮過歸瑁的身體,搖晃他的內心,降下冰冷的雨。

    他面上慘白:“他想要換血。”

    ……

    唐子小時候,便跟着古居士了。

    那時候的古居士,只是陰暗了些,不愛露面,修爲也只有抱丹巔峯。

    那時候的古居士,不住在地下面,住在曠野的茅草屋裏,整日與蘑菇作伴。

    等到古居士晉升洞玄,身上才散發出了蘑菇的腐敗氣味,才搬入了地下的洞穴裏。

    古居士身上的氣味愈來愈濃,性格愈來愈陰鬱,修爲,也愈來愈高了。

    五年前,一個洞玄想來探查小人菇的奧祕,古居士與他交流了一夜,早上,那洞玄便走了。

    所以,儘管懼怕夏遠他們,唐子仍以爲,古居士可以守住洞天,可以驅趕走那些外來者。

    直到他見到古居士。

    地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黑,他瞧不見古居士的身影輪廓,但他知道古居士就在自己的面前。

    因爲那陰溼腐敗的氣味,就在他的鼻尖飄蕩。

    比以往更濃,但濃的衰敗,其中似乎帶着鮮血的味道。

    古居士輸了。

    唐子瞬間意識到了這個,他驚歎夏遠一行人的強大,居然能夠打贏這鬼魅一般的古居士。

    他憂心自己的未來,不知古居士下一步打算怎麼做,他們讓出洞天後,去哪裏安家。

    古田生不打算帶上聚落裏的其他人。

    他只打算帶上唐子,永生永世,片刻不離地帶着。

    唐子屏住了呼吸,空氣中的腐敗氣味幾乎凝成了實體,吸進肺裏沉甸甸的,似乎要將他的肺從身上扯落。

    他等古居士說話,但古居士一言不發。

    他覺得臉上有些癢,強忍着,不去撓,心想應該是蘑菇的粉末,吹到了自己的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細微的聲音響起,唐子以爲是古居士在說話,凝神細聽,聽了會兒反應過來,那是蘑菇生長的聲音,是衝破土壤,增衍菌絲的聲音。

    只是,那聲音有些怪,不像是地上或是牆壁上,經空氣傳來的,而像是他貼在蘑菇旁的土地上,讓那聲音通過自己的臉頰,傳入耳中來的。

    他明明站着,怎麼可能貼在蘑菇旁?

    他站着,但蘑菇可以貼在他的臉上。

    臉頰越來越癢,古居士還在沉默,古居士還在前面嗎?

    他不再屏吸,想要通過氣味,判斷古居士的存在。

    他淺淺吸了一口,大片的蘑菇粉末順着空氣,進入了他的肺裏,他嗆住了,劇烈咳嗽起來。

    越咳,臉上的瘙癢越甚,彷彿這咳嗽,帶動了他臉上的什麼機關。

    他終於忍耐不住,伸手抓了抓臉。

    他抓到了一片蘑菇,小小的白色傘菇。

    他的臉上怎麼會有蘑菇?

    “因爲我來了。”

    是誰在說話?

    “是你,也是我。”

    你是誰!

    “唉——”

    唐子的意識猛地陷入了黑暗,他以爲自己暈厥了,自己一定是得了不得了的病症,才會讓蘑菇爬在臉上。

    果然,那些平日裏吃的增加修爲的、療傷的蘑菇,有着毒!

    他慶幸自己倒在古居士的洞穴裏,古居士一定會救他的,他醒來後,病情一定已經得到了控制!

    等等,他真的睡着了嗎?

    如果他睡了,他怎麼還能感覺到風,感覺到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在擠壓自己?

    好擠好擠,爲什麼都擠在一起?

    他想要離開,但他覺得他的腳被什麼夾住了,就好像——埋在地下。

    沒等他想明白,頭頂生出壓力,有什麼壓下來了,他勉力去撐,但片刻也支撐不住,這是他不能阻擋的力量!

    不!

    唐子,或者說新的古居士古田生,將腳板踩下,地上的小鬼傘噗地破碎,被碾做泥土。

    他拿出龜甲,嘆息道:“富貴險中求,只是不到最後一刻,都不知道是福是禍。”

    唐子軀體裏的妖菇血脈稀少,勉強可以轉生,又不會耽誤到更換血脈。

    不知道這讓歸瑁如此上心的葉籠煙,到底是什麼血脈。

    希望不會辜負他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