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拉布多的抉擇

    桑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

    可惜，他們的庇護神、精神支柱靈心，由於桑母無法理解的原因，選擇無條件信任這位大名鼎鼎的白色幽靈，桑母在面對楊洺時，已經完全陷入了被動。

    桑母拐彎抹角問楊洺想要在他們這裏得到什麼。

    楊洺只是笑着搖搖頭，說自己並沒有什麼圖謀，只想幫助多明戈斯人創造美好的未來。

    桑母實在是無法相信這種鬼話。

    她旁敲側擊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於是決定和楊洺坦誠相對，用自己的誠意，嘗試去打動這位帝國英雄。

    桑母嘆了口氣，低聲道：“幽靈大人，我們的女神已經無條件支持你，我們的可選擇餘地已經不多，現在，我必須確定，您不會讓帝國軍隊攻擊我們，對嗎？”

    “當然。”

    楊洺笑道：“實際上，現在的問題是帝國全境防衛系統2.0，也就是我帶來的那臺機器人，雖然它無法攻破你們女神設置的防護網絡，但他只需要動一個念頭，把這裏的情況對帝國上報，就能讓這裏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對我們會是滅頂之災，”桑母皺眉道，“您能阻止它嗎？”

    “有幾分把握，”楊洺道，“但具體有幾分，還是要看您能否配合。”

    “也就是，這都是可以談的事項，對嗎？”

    楊洺道：“您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跟您拐彎抹角，我要資料，你們的極端激進派詳細資料。”

    桑母緊緊抿嘴：“我不想出賣自己的同胞。”

    “您其實沒有選擇的餘地，夫人，”楊洺道，“靈心並不知道伱們在做這些事，我想你應該明白，她想做的，就是守護你們這個民族。你並不知道這裏面的原因，但我知曉。”

    “可是……”

    “相信我，夫人，”楊洺目光真誠地說着，“把他們的名單給我，我可以對你們保證，我不會讓拉布多泄露這裏的消息。”

    桑母擡手揉搓着自己的額頭。

    這只上行電梯走的很慢，是她刻意叮囑過的。

    “我不太能理解，幽靈大人，”桑母道，“您要這份名單的目的是什麼？將他們的身份公佈於衆？他們依然是躲藏在帝國邊境、被新聯邦情報組織所庇護的恐怖分子，就算有了他們的名單，也很難抓住他們。”

    楊洺並不能直接明說‘我想弄垮銀河系最強大的帝國’，更不能暴露自己對帝國的敵意，當然也不可能說，帝國反抗組織背後，有很多都是他在支持。

    “我想要的，其實是……和平。”

    這話楊老闆自己都不敢信。

    “和平？”

    桑母靜靜地凝視着楊洺：“您是在對我開玩笑嗎？”

    “並不是，”楊洺道，“極端激進派是你們必須捨棄的一部分，只有把他們抹掉，你們才能真正迎來和平。你們懷揣着對帝國的仇恨，這是合理的，也是理所應當的，但在你們足夠強大之前，這份仇恨還是隱藏起來比較好。”

    桑母沉默着。

    楊洺繼續道：“這些人的存在，對你們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他們一樣也是我的孩子，”桑母的目光帶着痛苦，“雖然他們被新聯邦蠱惑了，但……如果可以，我想代他們受過……”

    楊洺嘆了口氣：“如果多明戈斯人成爲帝國強敵的一份子，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們選擇成爲了恐怖分子，對無辜民衆下手來製造恐怖事件，這是我無法容忍的罪惡。”

    “唉，”桑母低聲道，“我可以把名單給您，只是需要大概一天左右的時間。”

    楊洺道：“儘快吧，我可以在這裏耽誤一天，只要能拿到名單，且這份恐怖分子名單沒有任何問題，那我勸說拉布多的把握也就更大了一些。”

    桑母道：“您之前說過，您並不需要去創造什麼功績……”

    “是的，”楊洺淡然道，“但我更不能容忍恐怖分子，尤其是，當初那些在我的領地做人體毒氣彈的恐怖分子。”

    他目光展露出一些兇狠意味。

    桑母緊緊抿嘴，起身對楊洺深深鞠躬，低聲道：“希望，您真的不會辜負女神大人的信任，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這裏只有他們兩人。

    楊洺並沒有側身躲避，坦然接受了對方的行禮，心底忍不住冒出了一點感慨。

    ‘爲了自己的文明，都不容易啊。’

    但不管怎麼說，多明戈斯人中的極端激進派，已經成爲多明戈斯人的棄子。

    ……

    桑母去準備多明戈斯人的資料。

    楊洺出了電梯，出現在三號城市中心，仗着在這裏有‘靈心大姐’罩，雙手揣兜在各處溜達了一下。

    這裏的生活確實很平和，而且能感受到多明戈斯人內裏十分團結。

    楊洺去就近的學校周圍逛了逛，當着警報系統和監控攝像頭的面，直接翻牆進去，監控系統沒有任何反應。

    楊洺找到他們的歷史教科書看了半天。

    這東西是沒辦法臨時作假的。

    讓楊洺意外的是，教科書的內容其實比較客觀理性，並沒有太多具有煽動性的內容。

    他們的《古代歷史》中，講述了一萬多年前的初開墾過程，但美化了‘帝國罪犯流放者’細節，修改成了‘一艘飛船因自身故障停留在這顆廢棄資源星’。

    在《近代歷史》中，多明戈斯人詳細描繪了多明戈斯慘案。

    讓楊老闆感覺挺有好感的，還是編纂這些歷史書的團隊，關於那場帝國入侵戰爭的質問。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帝國霸權主義對弱小民族的欺凌，也是我們絕對不能忘懷的歷史，在當時複雜的星際環境下，我們盲從於新聯邦的政客，將我們的星球置於了帝國的炮管之下，而帝國的戰爭罪犯，用他們殘暴、野蠻的行徑，對我們造成了永久、不可癒合的傷痕。

    【我們無法替死去的同胞原諒入侵者；

    【我們沒有資格替那些爲了反抗入侵而犧牲的烈士原諒那些舉起屠刀的惡魔；

    【我們更沒有理由替未來的多明戈斯人決定我們是否要成爲這些加害者的一份子……】

    離開學校，楊老闆心情也是五味雜陳。

    弱小的多明戈斯，在帝國的強壓之下，本身已經產生了一定的扭曲。

    他們在儘量體面地提出‘不要去招惹帝國’的政策，想讓他們能休養生息，能在星際間繼續生存，也因此產生了復仇派、激進派、生存派等三個派系。

    這次來這裏，收穫已經過於豐厚了。

    最重要的收穫，就是他們得到了一個新的助力——靈心，而且小律拿到了靈心的核心數據，建立了對靈心的監督權。

    這對於機械思維體來說，就相當於‘投奔’了。

    其次，就是即將到手的那份名單。

    楊洺準備，把這個名單交給帝國軍情局，但在交給軍情局之前，他要做兩件事。

    第一，把曾經參與薩卡星毒氣彈事件的組織挖出來，軍情局能幹掉就幹掉，幹不掉他親自動手去幹掉。

    第二，讓律掌握這些恐怖分子的一舉一動，後續通過軍情局的抓捕、自己的追殺正面施壓，把這些亡命之徒，儘量逼到凱瑟琳間接控制的組織之下，直接壯大凱瑟琳那邊的勢力。

    要想給帝國製造真正的壓力，這些反抗組織不聯合起來，能有什麼出路？

    還有第三點，那就是多明戈斯人本身。

    生命之樹和多明戈斯母星，對帝國境內的多明戈斯人保持着較大的影響力，而多明戈斯人現在也是帝國奴籍的主要構成人種之一。

    帝國這幾百億的奴籍，就是一顆隨時能爆的雷。

    後續只需要暗星系統能源源不斷地產出高性價比的中小型戰艦，那這些多明戈斯人相當多的一部分，就是隨時可以揭竿而起的帝國反抗軍。

    這是一種實打實的助力，就是對多明戈斯人有些殘忍。

    嗡、嗡！

    楊洺端起腕錶掃了眼，是律發來的提醒。

    【老闆，他們確實在準備一份詳盡的名單，我之前標記的很多恐怖分子都被列了上去。】

    楊老闆輕輕挑眉。

    多明戈斯人已經給了他誠意，那他也就該去找拉布多，好好聊聊了。

    楊洺回到了那個圖書館，弄了杯熱飲，悠閒地看了一會兒這裏的娛樂書籍。

    拉布多一舉一動都在律的注視下，倒也不用擔心拉布多會突然病急亂投醫，直接泄露這裏的消息。

    這傢伙倒也算聽話，一直在那努力嘗試攻破這裏的防火牆。

    太空中的帝國艦隊超算主腦都快冒煙了，他還是沒能尋找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楊老闆一杯熱飲喝完，離開了已經被自己焐熱的沙發，找到了圖書館附近的檢修站，找到了那個還在假裝充電的環衛機器人。

    左右沒人，楊洺直接走向前，敲了敲機器人的腦袋。

    “怎麼樣了？”

    “哦，大人，”拉布多將嗓音壓到最低，“您怎麼直接就過來了！我雖然已經影響了這附近的監控，還有這裏的這些機器人，但這種直接碰面還是太危險了！”

    楊洺笑道：“不用擔心，咱拳頭大咱怕啥？收穫如何？”

    “唉！”

    拉布多嘆了口氣，環衛機器人的屏幕上露出了一點頹喪的顏文字表情。

    “我是不完美的，我確信，我能力有所欠缺，我距離成熟可靠的標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這個安保系統也太難了！大人，我打不開！”

    他竟然帶上了哭腔。

    楊洺連忙安撫：“術業有專攻，拉布多，這可能不是你擅長的，你更擅長排兵佈陣對嗎？”

    “那是算力……不是我的專業……”

    拉布多耷拉着圓滾滾的腦袋，圓柱體的身體中，那個臨時拼湊的外接正子腦也在流露着悲傷的情緒。

    誰又能知道他心碎。

    他堂堂帝國全境防衛系統進階版，竟然連一個弱小民族的數據安保系統都解決不了。

    楊洺沉聲道：“拉布多，我想，咱們可以好好聊聊。”

    “呃，”拉布多問，“您直接對我下令就可以了。”

    “不，我要聊的東西，對你來說，可能有些、有些冒險，”楊洺正色道，“我們在外面走走吧，不用擔心，我剛纔已經跟他們的首腦直接接觸了，他們現在不會針對我們。”

    “喔哦，”拉布多納悶道，“您怎麼……”

    楊洺笑道：“雖然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暴力可以提供捷徑。”

    “是這樣。”

    “來吧，去路上走走。”

    楊洺直接坐在了拉布多的背上，也不管周圍那些年輕男女好奇的目光，招呼着拉布多去了街上。

    他們去了附近的醫院、商場，在各處逛了一圈，然後抵達了一處人工河的河堤，悠閒的散步聊天。

    “拉布多，什麼感覺？”

    “呃，”拉布多沉吟幾聲，“這裏很平和，意外的平和，人們好像沒有被仇恨所矇蔽雙眼，大家也沒有那麼偏激，大部分的人類都只是想着生活與未來。”

    楊洺抱起胳膊，緩聲道：“是這樣的拉布多，不過，這只是他們的情緒被生活的點滴暫時埋沒了，如果帝國的艦隊再次入侵，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會積極反抗。”

    “這幾乎是肯定的，您看過他們的教科書了嗎？我之前入侵了他們的教育網，他們教科書的內容，讓我感覺有些意外。”

    “這些都是生存派，拉布多。”

    楊洺緩聲道：

    “他們躲藏在地底，散佈在銀河系各處，儘量讓自己的基因流傳下去，用一切辦法增加自己的抗風險能力。

    “我能理解他們，他們只是想生存，只要生存不被威脅，那他們就可以這麼生活下去。

    “大家是一個集體的成員，但大家也是獨立的個體，仇恨雖然不能忘卻，但仇恨不能成爲生活的全部，對於一個民族而言，真正有意義的事，一個是保護自己的文化，保護自己的獨特性，一個是讓自己能持續繁衍。

    “拉布多，他們只是想活着，而且沒有對外界產生太多交互，那他們有錯嗎？”

    “並沒有什麼過錯。”

    拉布多沉聲道：

    “但這並不符合帝國的利益。”

    “是的，”楊洺道，“這對帝國來說，可能是一個隱患，所以你堅持要毀滅這裏，對嗎？”

    拉布多沉默了。

    他不斷思考着：“這是考覈的一部分？”

    “你可以這麼理解，”楊洺笑道，“現在是我們私人交談時間。”

    “請讓我思考幾分鐘，”拉布多輕聲說着。

    楊洺也不急。

    他已經跟律約好了，只要拉布多的核心數據偏向於毀滅，那律就會在最短時間內修改他的數據，扭轉他的認知，將拉布多的記憶修改爲【他們進入了多明戈斯人的地下庇護建築羣查看】，而且【只是發現了一些斷壁殘垣】。

    河堤似乎很快就能走到頭。

    拉布多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無法作出決斷，我希望，將這份決斷權交給人類。”

    他失落地說着：“我原本以爲我是一個強大的思維體，但現在我發現，我還很稚嫩，同樣，我也無法讓自己變得鐵石心腸，我剛纔竟然會反問，以帝國的絕對利益至上，以及，以皇帝陛下的利益爲絕對核心，到底是不是正確的。當然，這是正確的，這是我存在的意義。”

    “拉布多？”

    “我在。”

    “思維體存在的意義，是探索和思考。”

    楊洺溫聲說着，輕輕拍了下拉布多的腦袋，緩聲道：

    “我建議，你將跟我下來這段時間的記憶數據進行刪除，不然你有可能會被影響到自身的信念，你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你能在未來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生命之所以璀璨，是因爲我們在矢志不渝的追求着一種信念。

    “機械生命，也是生命。”

    拉布多微微怔了下。

    “大人，”他突然笑着問，“我能保留您最後這幾句話嗎？”

    “當然，隨你，”楊洺道，“我明天才會回返艦隊，那時候我會帶回去一份多明戈斯恐怖分子的詳細名單，這是我放過他們生存派的條件。”

    “您是一個好人，大人。”

    拉布多控制着環衛機器人低頭欠身：“我這就開始刪除數據了……與您的這次旅途，已讓我受益匪淺。”

    話音剛落，環衛機器人圓桶內的正子腦頭顱瞬間停止運轉。

    楊洺的腕錶立刻傳來震動，隱藏耳機中傳出了律的嗓音：

    “老闆，他刪除掉了這部分數據，而且是在根源服務器直接刪除，我替他清掃掉了一部分殘餘，並將您對他的影響種子種了下去。”

    種子？

    楊洺微微撇嘴，並沒有多去管這件事，交給律來處理就足夠了。

    他站在河堤上。

    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巨型投影模擬出的藍天白雲，河對岸的居民區擁擠且熱鬧。

    微風襲來，楊洺眯眼嗅着草木的芳香。

    還不錯，這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