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疑點、逃生、權限

    “這裏是帝星廣播頻道，下面緊急插播一條新聞。

    “一輛軍械運輸車在運輸過程中發生劇烈爆炸，爆炸波及皇宮模塊，所幸偉大的陛下並未遭受任何傷害。

    “根據粗略統計，爆炸已造成三百六十二人死亡，爆炸中心存留人類屍體被蒸發痕跡，有六到七人失蹤，有關部門正積極調查軍械運輸車出現在皇宮附近的原因。

    “帝星地表自此刻開始進入三級戒備狀態，防衛部隊將會進駐各路口維持穩定，請帝國廣大公民勿因此產生恐慌情緒。”

    漢頓！

    凱瑟琳衝到爆炸地點時，大片區域都已經被治安所警隊戒嚴。

    她只能看到，一段無支撐的懸浮快車道幾乎直接斷掉，道路管道像是被人一口啃了大半的甘蔗，只留下了窄窄的區域勉強連接。

    缺失區域的建築與車輛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各處堆疊的懸浮車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形變。

    刺耳的警笛聲迴轉在各處，警員和半自動機械，努力拆開那些黏連在金屬上的焦屍。

    “隊長！”

    幾名超改者聞訊而來，兩名女隊員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凱瑟琳。

    “有、有他的消息嗎？”凱瑟琳顫聲問。

    幾名超改者同時搖頭。

    一人道：“爆炸波及了直徑十公里的範圍，傷了幾千人，同等高度的很多建築物玻璃都碎了，懷疑是軍用制式聚能炸彈的威力，這種聚能炸彈的特點，就是能量在較窄的區域內猛烈釋放……”

    “如果是安裝的汽車炸彈，就算是古神生命體……”

    凱瑟琳後退了半步，反手抓住了女隊員的胳膊。

    “控制住我，”她眼圈多了一些血絲，身體在不斷顫抖，呼吸也變得有些凌亂，“控制我！”

    兩名女隊員對視一眼，右邊的女隊員在腰包拿出了一隻磁力手銬，將凱瑟琳的胳膊和自己的胳膊銬在了一起。

    ……

    皇宮模塊，皇帝最常用的議事大殿。

    一羣老人躬身面對着已經十多分鍾沒開口說話的老皇帝。

    軍部三位常駐帝星的最高軍銜將領、六位長老院元老、文明發展神教大主教、各部主要負責人，在下方整整齊齊排了八列，每個人都在保持着沉默，而沉默中似乎蘊藏着一口即將噴涌的火山。

    乒、噹噹噹。

    老皇帝將手邊的工藝品狠狠砸在地上。

    大殿各個角落的侍女和樂師連忙跪地匍匐，似乎生怕被皇帝的視線掃到。

    “呵，帝星，這就是帝星！這就是我謝爾曼帝國的帝星！”

    老皇帝怒聲罵着：

    “你們一個一個，每天都喊着帝星的榮光，喊着偉大的陛下，結果呢？在我的頭頂放聚能炸彈，試圖炸燬帝國的英雄！

    “誰給你們的膽子啊！

    “到底是誰，把你們一步步縱容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大長老雙腿一顫，徑直跪伏了下去：“陛下！我、我有罪！”

    老皇帝手指點了大長老幾下，冷然道：“說說，伱有什麼罪！”

    大長老顫聲喊着：“長老院乃帝國貴族之代表，帝國貴族乃謝爾曼家族之追隨者，我們本該拼死保護陛下安危，結果卻發生了這麼惡劣的炸彈事件！這是我等不可饒恕的失誤和錯漏。”

    大長老後方的五名元老盡皆顫巍巍地跪了下來。

    “漂亮，”老皇帝怒極反笑，“怎麼，這是明擺着告訴我，人是你們炸的，找不到證據就不要拿你們長老院開涮？”

    一旁兩名軍部大佬對視一眼，各自看到了他們眼中的疑惑。

    他們來之前其實仔細覆盤過了，到目前爲止，皇帝和長老院之間的關係，遠沒有緊張到，必須要斷掉皇帝手中利劍的程度。

    這場爆炸，極有可能是皇帝安排的，只要讓白色幽靈提前知曉消息，白色幽靈不在那輛懸浮車上，躲藏起來避避風頭，皇帝就能有藉口直接對長老院下狠手。

    帝國的政治生態，其實分爲兩部分。

    帝星之外與帝星之內。

    帝星之外的政治生態是極其複雜的，榮譽貴族、世襲貴族、地方防務部隊、地方行政單位，權力互相交叉，又有國內國外的資本不斷施加力量，很容易發生各種極端事件。

    但帝星內的政治生態，是透明化的、也是十分簡單的三角結構。

    帝權、軍權、政權，三者互相約束，構成了帝國穩定的政治內構架。

    甚至，帝國經歷了幾次皇子公主爲了權勢而發動的政變之後，對這些皇帝的骨血也做了極大的約束，誰妄圖涉足政壇，誰就會失去一切。

    謝爾曼家族，只有皇帝擁有實際權力，一些公主、皇子，最多只是作爲部門形象代言人。

    ——比如羅娜公主。

    簡單來說，長老院想要對付白色幽靈，有的是方法，通過政治操作就可以將白色幽靈直接搞走，完全沒必要在皇宮附近搞懸浮車炸彈。

    這是失智的行爲，也是沒有道理的。

    軍部幾個大佬思來想去，也就只有皇帝的‘苦肉計’這一種可能性。

    可如果真是這樣，皇帝必然做好了各種應對，此刻已經藉着怒火，直接大肆抓捕長老院的長老……

    反常的是，皇帝很剋制，並沒有準備對長老們下手。

    大家都能感覺到，皇帝此刻在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怒火，而這股怒火並不像是演戲或者僞裝出來的。

    因爲皇帝沒必要對任何人演戲，所以老皇帝的演技，遠不如他們。

    那麼問題來了；

    不像是皇帝做的；

    也不太可能是長老院做的；

    當然更不可能是他們軍部做的，軍部本來就對皇帝陛下直接負責，皇帝直接控制的艦團同樣十分強大，皇帝讓他們打誰，他們就打誰，沒有任何利益和權勢上的衝突。

    兇手會是誰？

    “去查！”

    皇帝做了個深呼吸：

    “軍部、長老院、司法部，我不管你們誰，所有人都給我去查！三個帝星自轉週期內給我一個答案！帝國的英雄絕對不能白死！

    “這件事無論是誰做的，我都要剝了他的皮！把他的家族貶爲奴籍！”

    一羣老人頭埋的更低了些，隨着皇帝揮手，有些着急火燎地退出大殿。

    皇宮模塊附近出現懸浮車炸彈，這絕對是幾千年都沒發生的巨大事件。

    皇宮模塊的上行電梯前，軍部三位負責人皺眉逼近了大長老，似乎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大長老連連搖頭，苦笑着做着解釋。

    這可真不是他們長老院埋的炸彈。

    但白色幽靈此前剛去長老院立法庭抓了三位長老，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這些長老。

    哪怕是一名長老的自作主張，他們長老院這羣元老，也難免要遭受牽連。

    雖然這些事不像是皇帝做的；

    但皇帝此刻，完全掌握了主動權。

    ……

    瑪德！

    哪個混蛋搞的這一出！

    案發現場不遠處，一家酒店的包間內，楊洺不斷扒拉着身上的紗布繃帶，繃帶粘下了一塊塊燒焦的皮膚，露出了白嫩嫩的新皮膚。

    這都被炸脫殼了都！

    疼是真的疼，但小命是沒什麼問題的，而且楊洺扭頭看向了窗邊，那個靜靜站着的美麗女人，是對方最快速度找到了受傷的自己，帶他到了這家酒店。

    皇帝的侍女。

    “是陛下安排的一切嗎？”楊洺皺眉問。

    “不是，”侍女輕輕搖頭，扭頭看着楊洺，“實際上，我現在和你呆在一起的消息，半個小時前剛剛傳到陛下耳中。”

    楊洺愣了下：“爲什麼？”

    “我也無法解釋，”侍女在胸口拽出了一隻吊墜，低聲道，“爆炸發生之前大概十多分鍾，我正在回返皇宮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一條匿名消息，讓我去某個區域等你。”

    楊洺：……

    侍女道：“陛下不喜歡管我們在皇宮外的具體活動，他只喜歡聽結果，我也不必對陛下事無巨細的稟告，所以臨時決定，去信息標記的區域，我剛到沒兩分鍾，就發生了爆炸，很快你就從爆炸區域竄了過來。”

    楊洺突然問：“你是陛下的情報官？”

    “算是，”侍女抱起胳膊，“我只是替陛下處理一些，不方便交給其他人的小事。”

    “你叫什麼？”

    “含音，不要打我的主意，陛下很介意他身邊的人背叛他，”侍女含音淡然道，“我的一切都屬於陛下，是陛下的私有物。”

    楊洺點點頭，繼續拆身上的繃帶，笑道：“那個，你能避一下嗎？我要拆到要害位置了。”

    侍女含音嘴角抽搐了幾下，轉身背對着楊洺。

    “在陛下下達指令前，我必須跟你待在一起……這種程度的爆炸都只是將你全身燒傷，而且你的燒傷這麼快就好了……”

    她低聲道：

    “你可真是個怪物。”

    “說話注意點，”楊洺兇巴巴地道了句，“我現在幹掉你，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帝星模塊會記錄下一切，”侍女緩聲道，“放心，陛下會很快查清楚一切，皇宮外圍出現了這麼嚴重的襲擊事件，這已經是對謝爾曼帝國皇權的直接挑釁。”

    楊洺有點無語，乾脆低頭繼續拆解繃帶。

    他其實很想給凱瑟琳發個消息，但他的通信器、律給他的手錶，都已經在爆炸中損毀。

    也還好，他們用的是聚能彈，不是真正的大當量的聚核炸彈，不然那真是要靠細胞重生了。

    話說回來，帝星的安檢等級是不是有問題。

    一顆聚能炸彈，出現在了皇宮附近……

    楊洺看向了侍女的倩影，心底始終覺得，這有可能是老皇帝一手做的局，但又覺得，老皇帝如果要做局，沒必要搞的這麼突然。

    每個環節都充滿了疑點。

    最好別讓他找出是誰放的炸彈。

    不然，管他什麼王侯將相！他都要讓他們明白，什麼是匹夫的怒氣槽！

    “嘶——”

    楊洺倒吸了一口涼氣，揭死皮的動作頓時溫柔了許多。

    ……

    帝星神教模塊，上一個大主教被縊死的大殿中。

    老皇帝坐在懸浮沙發上，看着手中的消息，嘴角露出了幾分微笑。

    “這傢伙，竟然這都沒被炸死，這就是古神生命體……”

    前方，那名新任的大主教有些緊張地準備着禱告儀式，她反覆確認自己能激活那根權杖，才勉強鬆了口氣。

    一旁有位上了年紀的侍女，此刻低聲稟告着：“陛下，根據我們初步調查，以及對剛纔大殿中所有人的腦電波進行分析，炸彈事件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不是在場所有人做的。”

    “不是長老院？也不是軍部？”皇帝有些疑惑地皺眉。

    老侍女輕聲道：“有可能他們並不知情，而是手下人私自做的。”

    皇帝摸着下巴，不斷地思索着：“不管如何，這件事都要繼續查下去，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撕開長老院口子的機會。”

    “可是陛下，您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老侍女似乎與皇帝陛下關係斐然，問這話時並沒有什麼疑慮或者遲疑。

    老皇帝笑了笑，緩聲道：“你真以爲我是想折騰帝國嗎？或者是突然野心膨脹，想控制這個國家？我是皇帝，軍權在我手裏，我想什麼時候收回政權，都可以收回政權。”

    “那您……請恕我不太能理解。”

    “是尊嚴。”

    老皇帝輕聲說着：

    “我的出發點，就是爲了這點尊嚴。

    “但我把目光放在長老院身上，才發現，他們已經如此腐朽、如此不堪，他們甚至比我都墮落。

    “你知道帝國經濟爲什麼會連續下滑嗎？爲什麼民衆不願意生育，人口縮減導致不少主行政星被降級爲了小行政星嗎？

    “根就在長老院代表的貴族集體身上。”

    老侍女低聲道：“這是文明發展的必然，也是帝國存在太久所留下的沉痾。”

    “是的，我的老師，你就是研究歷史教歷史的，你肯定明白這些，”老皇帝笑道，“所以說，我的出發點，就是我這點僅剩的尊嚴，帝國的吏治臃腫，也不是幾十年能解決的問題。”

    老侍女有些不解。

    “哦，對，你上次不在這，”老皇帝笑道，“下面我爲你演示一下……可以進行禱告了嗎？”

    那名身材誇張的新大主教轉過身來，對老皇帝匍匐了下去。

    “陛下！已經可以了！”

    “不要重複你姐姐的悲劇，乖乖聽話我會給你足夠的好處，開始吧。”

    “遵從您的命令！史上最睿智的陛下！”

    大主教高呼着，捧着權杖走到四方的平臺前，將權杖對準下方的凹槽，用力插了下去。

    藍色光暈、模塊震動、四面陷入黑暗且出現螢火蟲般的光點，那個成熟模樣的‘帝國全境防衛系統’，再次出現在了皇帝身側。

    她睜開了無神的雙眼，低喃道：

    “檢測到帝星嚴重恐襲事件，已啓動檢測程序。”

    皇帝癡迷地看着這個虛擬的外形，立刻道：“現在，聽我指揮，調查該事件的真相！”

    成熟形象的理視線定焦在了皇帝身上。

    周遭再次傳來了冰冷冷的嗓音：

    “目標權限不足。”

    “我是這一代的皇帝！是利維·謝爾曼的子孫！”

    老皇帝眼中迸發出了銳利的光芒：“我命令你，開放我的權限！”

    那冰冷冷的嗓音再次出現：

    “目標權限不足。”

    新任的大主教此刻被嚇的渾身亂顫，頭都不敢擡。

    “請解釋，我需要如何獲得指揮你的權限，”老皇帝還算冷靜地問詢着。

    成熟形象的理卻陷入了沉默，那雙眼睛沒了焦距，周遭傳來的嗓音依舊冰冷：

    “抱歉，理無法回答該問題。

    “已調查完畢該事件真相，已將兇手信息投送治安部門並開啓抓捕行動。”

    咻！

    成熟形象的理身形消失不見，只留下點點熒光消失在了周圍的黑暗中，各處在慢慢恢復光亮。

    “看。”

    老皇帝輕輕呼了口氣：“我甚至都沒有諮詢的權限。”

    老侍女也是面露思索，低聲道：“按理說，不應該如此，歷史上有幾十次記錄表明，皇帝可以無條件直接命令帝國全境防衛系統開啓對外戰爭……您覺得，問題出在了哪兒？”

    “新曆改革，除了這次改革，問題還能出在哪？”

    皇帝冷笑着：

    “我需要完整的帝權，我是銀河系最強大帝國的皇帝，無論是現實或者虛擬，我想征服的，都會被我征服。”

    老侍女低頭嘆了口氣，繼續思考自己學生給出的這個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