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帝之右手

    這皇宮真奢侈。

    楊洛印象中的皇宮，也就是老家歷史上那些宮殿樓閣，了不起來個鋼鐵結構的賽博故宮’。

    但謝爾曼帝國的皇宮並不複雜，甚至有些簡單。

    皇宮模塊鑲嵌在一個巨型框架結構中，底面面積大概十幾萬平方米，四面則是可以投影出不同模擬景色的金屬幕布。

    建築風格以高大、寬敞爲主基調，零散的幾個宮殿散落在古銅色的金屬廣場上，彷彿在訴說着人類與人類的造物在宇宙時空尺度下的渺小。

    這幾座宮殿，就是皇帝居住、辦公、娛樂的場所。

    楊洛在路旁看到了地面存在一些數十米邊長的黑框，正方形或者長方形不等，似乎是各類建築，如果皇帝有需要，就會有金屬大殿緩緩升起。

    肅穆且壓抑。

    “漢頓子爵，”在楊洛身前的老人扭過頭來，儘量壓低嗓音，“你很聰慧，我們對你也很放心，但務必注意，不要讓陛下對你產生厭惡感。”

    楊洛立刻點頭：“大長老放心，命重要。”

    “不要亂說，”大長老皺眉道，“偉大的陛下不會隨便冤枉一涸好人。”

    楊洛：

    低了。

    自己的舔臣屬性還是太低了。

    一行人走了二十多分鍾，才抵達一座恢弘的金屬大殿前。

    楊洛離得近了，才發現這裏的蹊蹺。

    大殿外包裹着一層僞裝影像，裏面實際上別有洞天。

    走過那層虛擬薄膜，迎面而來就是一座噴泉、兩排花圃，十幾階白玉質地的階梯通向了真正的皇帝辦公建築。

    十多名花枝招展的美麗侍女，神態迷醉地在水池旁或趴或坐，旁若無人、自我陶醉，應該是這裏景觀的一部分。

    擡頭看去，楊洛看到了十分逼真的藍天白雲，感受到了恆星的光與熱。

    水池後才是真正的大殿，看着方方正正，殿前擺着的藝術品全都加起來都湊不齊一件上衣，男性與女性的標誌在這裏似乎出現了混雜。

    藝術嘛，都這樣。

    楊洛站在大殿外，幾位長老用深呼吸壓住喘息聲，動作整齊地整理身上的長袍，低頭跨過了那幾十公分高的門檻，低頭衝了進去。

    大長老高呼：“陛下!陛下!白色幽靈漢頓子爵的病情已經沒有大礙了!”

    大殿內，正在美甲護膚的老皇帝擡手擺了擺，端着美容儀套裝的侍女們低頭退走。

    楊洛一眼就看出，這套美容儀應該還是新聯邦產的。

    “嗯？是嗎？”

    皇帝看了眼下面的這幾名長老，笑道：“我的禁衛騎士康復了？”

    “並沒有完全康復!”

    大長老低聲道：

    “陛下，基因改造實驗本來就具有極高的風險性，古神改造體成功率當前只有一例，就算是武神一號實驗體也因自我理智喪失，成爲了有着人類形貌的怪物。”

    “在某種意義上講，漢頓子爵的身體就潛藏着巨大的隱患，不能排除失控或者自我崩潰等意外情況的發生可能性。”

    “陛下，人類本初的身體，才是自然界的賜予，您的身體更是代表了人類這一物種的巔峯。”

    老皇帝頓時笑眯了眼。

    楊洛在殿外微微撇嘴。

    大意了，沒想到這些老狐狸讓他裝出一幅大病未復的樣子，也是想拿他當槍使。

    皇帝和長老院的矛盾，也在他面前揭開了一角。

    “幾位元老費心了，”老皇帝笑呵呵地說着，“既然是病人，來人搬個座椅，擺在這……漢頓快進來吧，站在外面幹什麼？”

    楊洛踏入門庭，挺胸擡頭行了個軍禮。

    隨後，楊洛看着侍女們搬來的座椅，略微猶豫，還是邁步走向前，端坐在了大長老等人前面。

    一直躬身的大長老，把頭埋的更低了些。

    謝爾曼家族的老皇帝眯眼笑着，溫聲關懷了楊洛幾句，那模樣像極了鄰家老大爺對剛回村大學生的噓寒問暖。

    老皇帝話鋒一轉：“漢頓，剛纔大長老的話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陛下，”楊洛點點頭，“大長老說的其實有道理。”

    “嗯？”老皇帝目光有些銳利。

    楊洛道：“但很明顯，大長老並不瞭解古神改造實驗。”

    老皇帝目光頓時溫和了下來。

    “是嗎？”老皇帝笑着問，“那你說說，這幾位元老的觀點哪裏有問題？”

    “實際上，古神基因與人類基因融合試驗，一例都沒成功，”楊洛正色道，“古神生命體很可能是高維文明的生物兵器，我們的鬲融合試驗相對於高維文明掌握的技術來說，實在是……太淺薄了。”

    老皇帝雙眼眯了下，隨後哈哈笑了出來。

    楊洛後面的幾位元老鬆了口氣，各自擡頭看了眼楊洛。

    你這傢伙真有趣，“老皇帝笑道，”“，我這個帝星，哪裏都好，就是死板、枯燥，到處都是低級趣味，你倒是讓我找到了一些難得的樂子。”

    楊洛表情保持着嚴肅。

    這有什麼可樂的嗎？

    老皇帝接着道：“知道我喊你過來，是爲了什麼嗎？”

    “陛下，我已經做好了做個巡邏小兵的準備工作，”楊洛正色道，“超改者組織都在保衛帝星，我也該加入他們的行列!”

    “不急，急什麼。”

    老皇帝慢慢放下了剛纔擡着的腿，坐在那寬敞的座椅邊緣，低頭看着楊洛，伸出了雙手。

    “你看這兒，漢頓，每個正常人都有兩隻手，對嗎？”

    “是的陛下。”

    “所以我們可以同時把握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比如說，我這隻手握住的是陽光，另一只手握住的就是陰影。”

    皇帝緩聲說着。

    楊洛發現，皇帝的視線定焦，其實是在楊洛背後，這幾位長老院元老身上。

    皇帝繼續道：

    6因爲這是你，漢頓，你是一個強大的戰士，對帝國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我覺得你完全可以成爲帝國更加耀眼的明星，得到你應有的榮譽。

    “但我左手握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軍部、長老院、各個政務部門、發展神教、行省總督、幾千萬貴族……漢頓，你現在被擺在了這裏，這裏太擁擠了，太多人盯着那有限的榮譽，想要藉此來映照自身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看我的右手，漢頓。”

    皇帝輕輕抓了抓右手五指。

    “這裏空空蕩蕩，只有極小部分如你這般出色的年輕人，被我放在了這裏。”

    “我看過了你跟女武神的交手記錄，你從弱小一路變得強大，到現在，擁有了逼近絕對值的武力，我很珍視你這份能力、很欣賞你不畏強敵的品行。”

    “如今，帝國暫時沒有外敵，你這份武力不該白白浪費。”

    “不如就來我的右手，我會給徐徐無法想象的東西。”

    幾名長老老臉有點蒼白。

    楊洛自然聽懂了老皇帝的意思。

    他要搞隸屬於皇帝的祕密部隊，握住一把陰影中的利刃，來鞏固自己對帝國明面勢力的掌控，消除異己、壓制不服。

    這恐怕，是故意說給長老院的幾個老家夥看，明顯是有敲山震虎的意味。

    “不要着急做決定，漢頓，我尊重你。”

    老皇帝笑道：

    “你是個聰明人，你能尋找出這裏面的不同，思考自己的利益得失，我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我們完全沒這個必要。”

    “你是個英雄，保護這個國家的英雄，所以我對你是懷揣感激的。”

    “好了，你的身體看着還有些虛弱，先去休息吧，我聽說你女朋友也在帝星，你們兩個也可以好好聚聚了，精力旺盛的年輕人。”

    “是，陛下，感謝您的關心。”

    楊洛起身行了個禮，轉身路過了幾名長老身邊。

    老皇帝眯眼打量着元老們的表情，在楊洛即將離開殿門時，又開口道了句：“對了漢頓。”

    楊洛立刻轉過身來，滿是嚴肅地看向老皇帝。

    “晚上我這裏有一個酒會，大概是在十點左右……帝星的時間計算方式，就是銀河系的標準，如果你願意來我的右手，將我給你的徽章掛在胸口，直接到這裏，我會給你介紹幾個同樣很有幹勁的年輕人。”

    楊洛含笑點頭，又補了個軍禮，轉身緩步離去。

    老皇帝注視着楊洛漸行漸遠的背影，知道楊洛走出了那片幕布，消失在了模擬景色中。

    “你們幾個還有事嗎？”老皇帝輕聲問。

    “陛、陛下，您請三思。”

    “沒事可以回去休息了，”老皇帝笑道，“一個個年紀比我都大，身子骨還這麼硬朗，也是真不容易。”

    三位元老低頭告退。

    大殿中，老皇帝心情愉悅地哼起了小調，座下的沙發飄了起來，飛向了左側的娛樂區。

    “漢頓!”

    凱瑟琳這一聲滿是驚喜的呼喊，在楊洛腦海中盤旋了很久。

    楊洛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看到這位超改者隊長如此失態，她平日裏在外人面前，也是一貫的強勢和冷靜。

    兩人在帝星表層的城市街頭熱烈擁吻着，緊緊地擁抱着彼此，就像是經歷了生離死別。

    守時的凱瑟琳選擇了違規提前下班，兩人在駐地宿舍的套房中，用激烈與溫柔的方式，訴說着對彼此的思念。

    風平浪靜後，楊洛將凱瑟琳抱在懷裏，讓她光滑的嵴背貼在自己胸口，手指逗弄着她的一縷髮梢。

    “心情恢復一些了嗎？”

    楊洛輕聲說着：

    “看不慣帝國的那些貴族，就不必多理會他們，帝國的這種問題，不是憑一兩個改造人就能去解決的。”

    “我知道的，所以我選擇躲開了。”

    凱瑟琳輕輕嘆了口氣，在楊洛胳膊中躺的更舒服一些，柔順的長髮鋪灑在楊洛胸前，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她像是夢囈般呢喃着：

    “我一直覺得，帝國雖然在體制上相對落後，但這也是有數萬年的歷史原因在，而且帝國不斷完善、更改自身制度，雖然保留了帝權，卻把帝權關在高閣中，用帝權去約束貴族特權。”

    “但當我……當我看到，那些曾在戰場上與我戰鬥過的戰士，被俘虜、被貶爲奴籍，遭受帝國貴族無下限的侮辱，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之前我負責保護那些親王、皇子的安全，他們竟然一個比一個荒唐，一個比一個讓人感覺噁心。”

    “我簡直快崩潰了，他們是帝國權力的最頂層，卻從沒有想過如何去爲帝國最廣大的民衆做些什麼。”

    “凱瑟琳，這就是帝國。”

    楊洛溫聲說着：

    “來的時候我做過調查，皇帝的子嗣雖然大半都墮落於各類慾望，但小部分還是挺不錯的。”

    “地表被他們稱爲樂園，但也有很多皇子公主拒絕進駐樂園，一直生活在內二層，那裏的風氣應該還比較不錯。”

    “總之，我來了，你就好好陪着我，不要多操心這個了，讓他們自生自滅。”

    “嗯，”凱瑟琳反手向後，手指撫摸着楊洛的臉頰，“我愛你，漢頓。”

    楊洛心頭一蕩，立刻就要低頭吻下去。

    凱瑟琳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你爲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過來？”

    “長老院一直催我。”

    “你該在外面多待一段時間的，”凱瑟琳沉吟道，“馬上就要進行超改者的思想烙印重鑄計劃，所有超改者都要分批接納新的思想烙印，思想烙印內容會修改爲，必須對帝國以及皇帝陛下無條件效忠。”

    “我之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楊洛溫聲道：“布萊不是可以不受思想烙印的影響嗎？”

    “是的，雖然他一直宣稱他的烙印是健全的，但因爲烙印本身就是一種由機器達成的強心理暗示，對於精神力、意志力都無比強大的布萊，思想烙印是沒辦法發揮作用的。”

    凱瑟琳說的這些，楊洛來之前已經在布萊那裏得到了準確的答覆。

    楊洛笑道：“我的精神力，並不在布萊之下，這種思想烙印傷害不到我，而且，我不一定會去參加這次計劃。”

    “長老院會採取強制措施。”

    “不用擔心，長老院現在一堆麻煩。”

    楊洛想到了老皇帝的話，想到了那份徽章，想到了老皇帝緩慢晃動的右手，笑道。

    “我也會是他們的麻煩之一。”

    凱瑟琳不明所以。

    銀河系標準時間，晚九點半。

    凱瑟琳已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楊洛開啓了幾層防護預警裝置，在衣櫃中找了半天，還是選擇了一身帝國軍服，並將皇帝給的徽章戴在心口。

    他倒是想看看，這位利維·謝爾曼的子孫，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