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眼不乾淨了

    一輛掛着軍牌的懸浮車離開山間別墅區，以接近音速的效率，收割着此地與前方主城區的直線距離。

    遠遠望去，這座城市的高樓似乎直接捅入了天空，而爲了容納更多的人口，城市下方也有着平均超過五百米的延伸。

    有些時候人類社會就是這麼奇怪。

    明明城市外圍還有如此多的山清水秀之地，卻擠破頭要去城市的最核心區域，哪怕爲此上天入地。

    楊洛翹着二郎腿，打量着投影鏡中的自己，這筆挺的小西裝一上身，剛洗過的短髮一根根立着，乾淨到頭皮似乎都透着英俊瀟灑。

    今天的聚會，可是要好好結交幾個帝國貴族。

    雅哈星現在已經快成他的第二大本營了，從薩卡星走出來之後，輝·薩卡就是在這裏發家，白色幽靈也是在這裏脫下了面具，握住了帝國拋來的橄欖枝。

    可能是因爲心態變了，懸浮在頭頂的那塊名爲女武神的大石頭終於挪走了大半，楊洛現在已經下意識開始欣賞窗外的景色了。

    行星環就像是可以活動的囚籠，困住了這顆美麗的星球。

    山海湖天似乎是保持着原本的顏色，實際上卻是被人類用近乎無盡的能量規劃出的美景。

    楊洛看了眼自己身旁空着的座位。

    凱瑟琳竟然不想去貴族宴會，而且還板着臉叮囑了楊洛幾句：

    ‘我知道帝國貴族有多墮落和腐敗，也理解你現在的處境，你跟普通的改造人不一樣，你必須在帝國的政治圈站穩腳跟。

    ‘但我不想你跟那些不乾不淨的女人有來往。

    ‘如果我們交往期間，你跟其他女人有親密接觸，我是指的那種接觸，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們可以恢復成普通朋友的關係。

    ‘你滿足了我對戀愛這種事的所有幻想，但我註定是無法成爲別人伴侶的，我有自己的使命在。’

    使命。

    楊洛撓了撓額頭，坐躺在舒適的椅子中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有點克自己的女朋友。

    也不對，你看人溫莎現在就沒事嘛，在新聯邦學業有成之後，回到落風加入了財政部工作，憑藉着《我的財政大臣父親》，順利地成爲了部門中的小明星。

    但是赫拉。

    楊洛這兩天靜思時，眼前總是會浮現出赫拉那雙無助且帶着空洞的雙眼。

    彷彿他們又回到了赫拉那糟亂的別墅家中，回到了那個一拍即合就敢去挑戰新聯邦祕密基地的假期。

    楊洛敲了敲腕錶，打開了與律的文字聊天。

    一一律現在還是不太敢深入帝星圈，用文字聊天是降低信息傳輸，最大可能減少被入侵可能性的方式。

    ‘赫拉現在怎麼樣了？’

    律：‘還在進行研究工作。’

    ‘如果有機會的話，就以需要補給爲由把她帶回來，我多開導她吧，船上的有機食材總歸是有限制的。’

    ‘明白，老闆。這裏是即將參加宴會的部分貴族名單，我只能通過他們的社交網絡來蒐集信息，蒐集的不太全面，其中可以結交的大概有四個人……

    律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楊洛仔細看着這份名單。

    精神力不斷增強，讓他的速記能力也提升了一大截，雖然不如布萊那樣過目不忘，但記這點信息自然不在話下。，

    今晚竟然有一位大公、三位伯爵、兩位伯爵夫人出席宴會。

    “帝國的大貴族都這麼閒嗎？”

    ‘不是的老闆，這都是雅哈星之外的貴族，最近這兩天飛過來的，估計是阿特羅故意走漏的風聲，他在貴族圈子裏人脈特別廣。'

    楊洛搖頭笑了笑。

    這侗阿特羅，敵人情報搞不到，貴族情報一大把，乾脆軍情局成立個貴族八卦處吧，阿特羅中校做這個處長，肯定特別稱職。

    窗外快速劃過了一座座巍峨建築。

    楊洛開始閉目養神，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見識過了帝國皇帝的硬趴，他對這些貴族們的社交禮儀，也頗有些興趣。

    新聯邦，明特城星外。

    一艘中型運輸艦緩緩飛抵臨時檢測港，正在進行入港申請。

    艾利森議員站在舷窗前，注視着同步軌道附近懸浮的戰艦殘骸，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頭兒。”

    後方有個年輕人低頭說着：

    “議會那邊的會議時間確定了，是在今天下午，各位離開明特城的議員差不多都回來了，您不是最晚的那批。”

    “唉，”艾利森的面容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幾歲，“帝國，最強大的帝國，最強的白色幽靈，這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年輕人並未說話，只是低頭嘆息。

    艾利森緊緊皺眉：“我把所有的賭注都放在了這，但當強敵上門時，這裏是如此的脆弱與不堪。帝國的無敵艦團，人類文明之外的高階蟲羣，下一個又會是什麼？”

    “頭兒，”年輕人有些忐忑地嘀咕了句，“說實話，我們的母星可能對於新聯邦謝爾曼帝國這樣的政體來說，並不算什麼。”

    “我們的母星是啊，我們的母星還在等着。”

    艾利森想到了自己設置的思想鋼印內容，啞然失笑。

    這些傢伙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母星、他們的祖國，其實就是眼前的這顆星球。

    不過，艾利森的整個組織，都是建立在這樣的概念之上，現在組織內的所有人，都願意爲了他的母星自我犧牲。

    “新聯邦還在，”艾利森恢復了淡定，重新振作起了精神，“帝國的打法不是要打滅國戰爭，就是爲了給新聯邦一個教訓，這反而給我們創造了更多條件。”

    “是的頭兒，這次肯定能趁機把一些政黨內的老人清理掉。”

    “不要說的這麼直白。”

    艾利森皺眉道了句，在上衣口袋拿出了一隻柔軟的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

    “我們只是，幫助黨內完成新陳代謝，使得政黨保持充足的活力。”

    “對，就是這樣。”

    艾利森看向了窗外的行星，眼底劃過了幾分銳利的光芒。

    白色幽靈，爲什麼每次都有你的身影。

    落風帝國，皇宮。

    艾德旺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斷斷續續地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兩位妝容美麗的侍女內臣，正在旁整理着艾德旺批示過的文件，看是否有遺漏的區域。

    這座寢殿也被艾德旺劃成了辦公區域，不遠處還有一張長長的會議桌，是平日裏艾德旺跟大臣們商量國事的固定場所之一。

    寢殿大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扎着雙馬尾的愛蜜莉雅探頭看了過來，輕輕推開大門，招呼着幾名端着午餐的侍女一同入內。

    愛蜜莉雅用氣聲問：“皇兄睡多久了？”

    “很久啦，”旁邊的內臣小聲應着，“您來喊醒陛下，吃點東西去牀上睡吧，我們不敢驚擾陛下。”

    “他平時對你們這麼嚴苛嗎？”

    “陛下寬厚寬容，但皇宮裏面規矩還是要守的……我們可不想弄丟這份高薪工作呢。”

    顯然，這兩個侍女跟愛蜜莉雅已經頗爲熟悉，說話間也多是在說笑。

    愛蜜莉雅躡手躡腳走到艾德旺背後，張開手想嚇艾德旺一下，又靈光一閃，捏着嗓子道了句：

    “陛下!楊洛伯爵求見!”

    “嗯？”

    艾德旺立刻彈了起來，雙眼迸發出了銳利的光芒。

    “讓他進來以後不用讓他在外面等，你是新來的不懂規矩嗎？”

    嗤的一聲，愛蜜莉雅忍不住笑出聲，幾位侍女也是淺笑嫣然狀。

    “逗你的!楊洛伯爵可是大忙人，怎麼可能有空來看咱們!”

    “你啊，”艾德旺搖了搖頭，“沒事不要用這麼大的事情說笑，他如果突然回來，必然只能是有大事發生。”

    愛蜜莉雅笑道：“他之前不是剛回來度了一次假？”

    “然後呢？就發生了什麼？帝國與新聯邦的全面戰爭，明特城幾乎陷落。”

    艾德旺伸了個懶腰，看着滿桌子的美味，頓時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他隨手打開了一旁的投影屏，裏面滑動着一些工業相關的數據，艾德旺一點點仔細審查着。

    “皇兄!你長白頭發了!”

    愛蜜莉雅在艾德旺腦袋上一頓扒拉，指着幾根根部泛白的頭髮，埋怨道：

    “你還沒結婚!最近營養不夠了嗎？是不是沒按時吃飯，還是又不睡覺了？”

    “最近比較忙嘛，”艾德旺打了個哈欠，“你們下去休息吧，我吃完喊你們。”

    侍女們欠身行禮，低頭快步離開。

    艾德旺開啓了辦公桌附近的防護裝置，嘴裏咀嚼着一塊鮮美多汁的烤肉，手掌捂着脖頸，輕輕地活動着。

    艾德旺問：“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本公主親自出馬，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愛蜜莉雅笑道，“我已經把那兩家公司的專利都清出來了，人員也完成了復聘，那兩家公司現在只剩下了空殼，稍後注資就可以繼續轉移新聯邦內的資產了!”

    艾德旺笑了笑。

    這件事本身並不重要，只是給愛蜜莉雅一點事做，鍛鍊一下這個平日裏已開始懶散的傢伙。

    他板着臉問：“嗯，讓你辦這麼複雜的事，是不是需要給你點犒賞啊？”

    “皇兄你有時間多陪陪我就好啦!”

    愛蜜莉雅摁着艾德旺的肩膀，附身在旁邊湊了過來，看着艾德旺擺滿了美食的桌面，像是突然有了心事，略有些出神。

    艾德旺問：“怎麼了？又想出去旅遊了？”

    愛蜜莉雅站直身體，抱起胳膊：“我突然想到，新聯邦和帝國的這次衝突，背後會不會有他的影子。”

    “楊洛？不太可能。”

    艾德旺嘆了口氣：

    “你未免太小看謝爾曼帝國，太高看他了。”

    “個人的力量再強，在這種強國的國力面前，其實也不值一提，他現在只是一把刀，帝權、貴族、軍部手中的一把刀。”

    “說實話，他如果不能儘快藉着這次機會，在謝爾曼帝國國內的政治環境中穩定下來，找到自己的位置，尋找到可以依附的派系，接下來就會失去進入帝國權勢中心的機會。”

    “而且別忘了，帝國權勢中心本身就很龐大，一位位親王、老公主，如果要算，都算是帝國權勢中心。”

    愛蜜莉雅喃喃自語：“皇兄你的意思是，他需要從一把刀，變成握着刀的人？”

    “不錯。”

    “他會不會想不到這些？”愛蜜莉雅憂心忡忡地問着，“我們需不需要提醒他？他畢竟是戰士出身，思維可能不會太複雜。”

    “不要干涉，讓他自己去處理。”

    艾德旺笑着搖搖頭：

    “愛蜜莉雅，我們的落風太小，他的理想和視野都太過遠大，如果不能讓他受挫他，是不可能回來的。”

    “你的心思，你哥我懂，我不會干涉也不會阻攔。”

    “但只有一點，你必須記住。”

    “我、我才沒什麼心思，”愛蜜莉雅扭頭看向一旁，嘴角微微鼓着，“你不要瞎說，我還沒成年呢。”

    艾德旺忍不住以手扶額：“真沒心思你倒是把你寢殿那個十平米的天花板照片給拆了啊!”

    “才不要!我花了好多錢才請藝術大師畫的!”

    “現在宮裏誰不知道你暗戀楊洛!”

    “呸!我在我自己的臥室掛我精神導師的照片，有問題嗎!”

    愛蜜莉雅頭一甩，雙馬尾輕輕晃盪：

    “誰敢亂說我扣他們薪水!自己忙吧，不理你了!好心給你送飯，還被你擠兌，那是我的人生明燈!明燈懂不懂!”

    艾德旺禁不住擡手扶額，坐在椅子上呻吟了幾聲，隨後繼續一邊填飽肚子，一邊看着各類報表。

    這位落風明王，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爲了心中的理想，廢寢忘食、夜以繼日，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而某個落風暗王……正爽。

    “伯爵大人你酒量也不行啊，起來喝，別以爲九十八歲了就可以趴桌子上賴着。”

    “夫人您放尊重點，這裏大庭廣衆的，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音樂怎麼沒了，繼續奏樂，繼續跳。”

    謝爾曼帝國帝星圈雅哈星，某個金碧輝煌、二十多米挑高的宴會大廳中，楊洛淡定地坐在宴席主位，看着滿桌子爛醉的貴族，忍不住笑了兩聲。

    誰給了這些傢伙勇氣，跟古神生命體比酒量。

    別說是這種有機物釀造的酒水，就算是化工合成的神經緩釋劑，他泡裏面都不帶醉的!

    舞池中，十多名花枝招展的男女繼續隨音樂起舞，這是今晚請來的舞團。

    今天說是宴會，實際上就是一羣貴族請楊洛這個貴族圈當紅炸子雞吃飯，與楊洛拉攏拉攏關係，本身除了寒暄就是閒聊，十分無趣。

    這頓飯的‘始作俑者’阿特羅，此刻正歪歪扭扭地坐在沙發上，時不時扭頭乾嘔一下。

    他是真沒想到，楊洛是真的能喝。

    不只是能喝，還能整出一套又一套的勸酒禮儀。

    楊洛背着手，晃晃悠悠走到阿特羅中校身前，笑道：“還清醒嗎？”

    “當……當然·嗝!”

    楊洛拍了拍這個中年男人的肩膀，溫聲道：“費用我已經付了，今天就到這，稍後醒醒酒就安排下他們的住宿，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阿特羅含煳不清地喊着：“你怎麼、哎呀，怎麼你來付……這可是我重大失職，不，瀆職，我瀆職了!按你定的規矩，我自罰，自罰三杯!”

    楊洛笑了笑，起身就要離開。

    噔噔!

    角落中的樂團突然變奏，整個大廳光線漸漸變暗。

    楊洛略微皺眉，瞬間驅趕走了那一絲醉意，警惕地看向左右。

    舞池亮起了顯眼的燈光。

    舞池中的舞團竟然擺好了‘孔雀開屏’般的造型，其內似乎有個人影在微微晃動。

    還有，保留節目？

    楊洛擡手蹭了蹭鼻尖，目光掃過各處，警覺性已經拉滿。

    樂團開始激昂演奏，樂符如脫繮的野馬，而在舞池正中，男女舞蹈演員跳起了類似‘踢踏’的舞蹈，節奏十分鮮明，觀賞性確實不錯。

    楊洛淡定地拿出入網終端，忍不住想給凱瑟琳拍一段。

    然而，正當他開啓環境錄製模式，那羣舞蹈演員突然退場，舞池中只剩下了一個挺拔的背影，一束聚光燈打在了這個身影上，其餘舞蹈演員也就成了這人的陪襯。

    什麼情況？

    這是阿特羅說的土特產？可這看也不像是個妹子啊？

    這翹臀，都能跟艾德旺相提並論了……

    樂團的節奏重新變得舒緩，那個始終背對着楊洛的男人開始翩翩起舞。

    這舞姿，有一說一確實不錯，剛柔並濟、藝術造詣很深。

    正當楊洛覺得，這就是個單純舞蹈節目時，舞池中央的男人轉過身來，嘴裏叼着一根紅色的花朵，對楊洛所在的方向單膝跪下，在幾名舞蹈演員的推動下，靠着身下的小車輪，快速衝向楊洛。

    “哦!偉大的白色幽靈!請接收來自拉索加家族!”

    楊洛抄起一隻空酒瓶，隨手先把酒瓶結構震出裂痕，順便控制了下手的力道，直接對眼前這個風騷男砸了過去。

    譁。

    角落的樂團終於停下了演奏，十多名演奏家瞪眼看着這邊，那羣舞者一個個大驚失色。

    楊洛看着眼前這個屁股高撅、臉頰搓地的年輕貴族，嘴角微微抽搐，扭頭走向了宴會廳大門。

    瑪德!

    有髒東西。

    律的思維空間中，律正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後仰，然而笑着笑着，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去查自己的備忘錄。

    呃，好像，似乎，大概，是她忘記跟老闆講這個年輕貴族的事蹟了!

    大家之前還是戰友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