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爲了自由

    休。

    一隻投影屏在楊洺面前展開，裏面投射出的畫面略有些昏暗。

    楊洺對這裏也算熟悉了。

    是第三個幸福城區的老教授家。

    幾名保鏢和護衛站在門外，皺眉看向屋內。

    溫莎小姐和026互相攙扶着，兩人站在門口，緊張地看着靜靜坐在餐桌後的老教授，以及……

    老教授手中抓着的那把簡陋槍械。

    槍械應該是老教授自己改裝的，簡單的充能管道、一顆被安置在電磁場中的金屬子彈，她只需要扣動扳機，這顆金屬子彈就能獲得強勁動能，洞穿血肉之軀。

    老教授將槍口對準了自己滿是皺紋的脖頸。

    「不要！」溫莎小姐顫聲喊着，「不要這樣！我剛得到消息，第六艦團已經被平定了，第五行政星的叛亂很快就會被撲滅，這場叛亂不是您導致的，您完全不必要爲此……」

    老教授靜靜注視着溫莎，慢慢搖頭。

    「與這些無關的，溫莎。」

    老人溫柔地說着：

    「這是我個人的選擇。」

    026輕輕咬着嘴脣，快聲道：「那您爲什麼、您的學識可以讓您爲這個國家做很多貢獻，這不是您一直想要做的嗎？」

    「我已經無法走回去了。」

    老教授輕輕嘆了口氣，開始不斷低喃。

    「我背叛了我曾經的組織，背叛了一直幫助我的卡路咪，背叛了我曾經追求的理想。」

    「這個國家已經病入膏肓，我曾試圖拯救它，只是在這條路上，我也漸漸迷失找不到方向。」

    「幾道壁壘擋在我前面。」

    「絕望時刻伴隨着我。」

    「不斷有人從這個事業中退出，我和我的戰友們也迷失在了困難與懦弱，我所創立的隊伍最終墮落成了劊子手，爲了一己私慾，試圖把這個國家拽入另一個深淵，給民衆施加更深的苦難，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或許從來就不存在所謂的自由。」

    教授將槍口抵在了自己下巴，雙眼迷離中慢慢扣下了扳機。

    「又或者，自由就在下一秒等我。」

    砰！

    電弧微微閃爍。

    鮮血灑落在了牆壁上。

    老教授的身影慢慢仰倒。

    溫莎面色蒼白，似乎失去所有力氣，雙眼倒映着老教授脖頸上的血洞，被女保鏢攙扶住了身體。

    026急忙衝了上去，試圖幫老教授捂住傷口，禁不住哭了出來。

    飛南號中。

    楊洺靜靜注視着這一幕，他並沒有讓律阻止老教授。

    「卡路咪呢？」楊洺問。

    「幾個小時前被古頓馬哈控制了，正在被嚴刑拷打。」律輕聲說着。

    「讓古頓馬哈放過卡路咪一命，」楊洺低聲道，「制定一個方桉，讓這個媽媽桑用下半輩子去贖罪。」

    「好的老闆，」律輕聲道，「福利院義工是個不錯的選擇，她的錢可以做個救助青少年的基金。」

    楊洺並未繼續這個話題，走向中段的實驗室。

    「老闆，您需要關心下溫莎小姐的心理健康，她此前沒經受過這種衝擊。」

    「嗯，我知道。」

    楊洺輕聲道：

    「我在想，一顆弱小的星球，該如何在這個銀河系生存下去，落風帝國有十一顆行政星、五個主行政星、十幾億的人口，有支柱產業、有比較完善的工業底子，科技發展在銀河的平均線附近。

    「但在這裏，大部分人掙扎在貧困線上，理想主義者理想破滅，努力生活的

    人們得不到正向回饋。」

    「老闆，您似乎一直很關心這方面的問題。」

    「是的律，」楊洺道，「這只是我的一點小隱私。我在想，低級文明意外掉進銀河這個深淵，是不是只能被列強所分食？低級文明融入高級文明的過程，是不是註定會產生各種悲劇？那或許會比落風帝國如今的處境困難一萬倍。」

    律微微思索着：「老闆您是在擔心，明克斯港這個並不存在的地名，其背後所映射的低級文明嗎？律的資料庫有您搜索的痕跡。」

    楊洺腳步頓住，表情有些灰暗。

    「將這部分資料徹底刪除。」

    「已刪除。」

    「律，」楊洺低聲道，「不要去觸碰我最後的祕密。」

    「是……律永遠是主人的伴行者。」

    楊洺笑了笑。

    也沒往心裏去。

    ……

    「咦，老闆剛纔那個笑容好假！」

    律的思維空間。

    她身上的軍服套裙隨着微光閃爍消失不見，換成了一身精緻地禮服，此刻託着下巴坐在辦公桌後，表情略帶嫌棄。

    明明，老闆是她出生時的見證者，也是她宣誓效忠的主人，她對老闆沒有任何的祕密，可老闆總是埋藏着那一部分祕密不肯對她展露。

    「這有點不太公平。」

    律這麼想着。

    她今天還被老闆兇了一句。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也可以虛構點祕密出來。」

    律低聲都囔着。

    她趴在桌子上，五條信息流在她背後緩緩劃過，偶爾出現一些擾動，才會讓她瞟過去的一眼。

    「不過，在老闆身邊這麼多思維體中，我依然是最瞭解老闆的。」

    律轉念一想，立刻眯眼笑了出來，繼續投入了楊洺交代的最要緊工作。

    ——盯緊女武神與謝爾曼帝國特殊部隊的交鋒。

    楊洺如此費心搞定第六艦團，最大的動力，就是源於那艘千米級戰艦。

    而接下來的兩天，楊洺依然忙得團團轉。

    …

    落風帝國出現了這麼大的動盪，後續引發的一系列事件，很多地方都要楊洺小心關注。

    第六艦團的「五分鐘反叛」，成了星際間流傳的熱梗，落風皇室祕密部隊同樣引來了頗多關注。

    楊洺對此早有預料。

    他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連說話的嗓音都處理過，甚至還特意準備了在尹蘭朵星保護艾德旺的「不在場證明」，虛構出【皇室祕密部隊】，就是爲了避免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當前僅古頓馬哈與艾德旺知曉全貌。）

    目前來看，還算安全。

    第六艦團投降後，大概過了兩個小時，一支由十二艘強大戰艦組成的新聯邦遠航艦隊，出現在了第五行政星外圍空域。

    它們並未久留，停留幾個小時就躍遷離開，順便接走了第五行政星上的部分富商和叛出落風帝國的政客。

    外交層面上。

    新聯邦國際關係辦公室表示，他們支持第五行政星的民衆追求自由。

    但並未直接承認落風第五行政星的獨立。

    新聯邦身後的幾十號小弟也有樣學樣，接連宣佈要對第五行政星的民衆進行人道主義援助，同樣沒有正面承認其獨立地位。

    落風帝國皇室對此強烈譴責。

    謝爾曼帝國率領一衆附屬國，開始對新聯邦冷嘲熱諷。

    有一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中上層國家，利用輿論不斷扇風點火，生怕銀河老大跟銀河老二缺少了幹架的動力。

    兩大陣營的罵戰，讓楊洺看的津津有味。

    內政層面上。

    第五行政星宣佈獨立之後十二個小時，老皇帝派使者去見古頓馬哈。

    正忙着收編第六艦隊的古頓馬哈，口頭表達了對皇帝的效忠，並藉口自己得了「重力病」，現階段不適合進宮面聖。

    智械老皇帝對此無比憤怒，但他並未表達出來。

    ——古頓馬哈已經成了明面上的落風帝國最強軍閥。

    隔了一天，老皇帝簽署了對古頓馬哈的嘉獎令，將古頓馬哈軍職前的「副」字摘掉，出任落風帝國三軍總參謀長。

    古頓馬哈用視頻連線的方式，鄭重感謝了老皇帝的賞賜，並當着老皇帝的面，虛弱地咳嗽了半個小時。

    這老狐狸差點把肺咳出來。

    古頓馬哈許諾，會儘快派兵清剿叛亂分子，宣揚皇帝陛下的威嚴與德行。

    至於啥時候派兵，也不是古頓馬哈說了算。

    古頓馬哈這個新晉軍閥頭子與皇室關係的「軟着陸」，讓楊洺略微鬆了口氣。

    現階段最棘手的問題，差不多已經解決。

    …

    尹蘭朵星依舊安安靜靜。

    楊洺回到了自己的巡星艦中，等古頓馬哈安排妥當，就去千米級戰列艦瓦格路將軍號上當代理艦長。

    有了這艘千米級戰艦，楊洺腰桿都硬了很多。

    但楊洺明白，這遠遠不夠。

    這一戰，楊洺意外得了一樣好東西——新聯邦特工的生化強化針劑。

    楊洺在《深淵》中接觸過相關內容，強化針劑也是生化戰士玩家們一大的氪金點，但這東西有着明顯的副作用。

    勐男十分鐘，腎虛半小時。

    而且楊洺也不確定，《深淵》遊戲是不是簡化了副作用，他做了血液樣本測試，暫時沒發現有什麼致命劇毒。

    命只有一條，楊洺真不敢胡亂給自己注射這種東西。

    想搞到這種強化針劑的配方，直接去新聯邦偷明顯不現實；讓律進行逆向科研工程，則需要一定的時間。

    現階段只能留着，絕境時備用。

    「律，女武神最新的戰果怎麼樣？」

    「很厲害，我有點理解老闆你的忌憚了。」

    律快聲稟告：

    「根據截獲的多方消息，謝爾曼帝國的特殊部隊損失十分慘重。

    「這只特殊部隊是由基因改造戰士、半機械改造戰士組成的強大戰鬥編隊，有科技力量加持，與女武神的短兵相接的過程中，有幾個小隊被團滅。

    「不過他們已經着手制定出限制女武神精神控制的儀器，女武神活動範圍在被不斷壓縮。」

    楊洺吸了口涼氣。

    這女武神還真是個問題。

    基哥的科研船炸掉，楊洺熟悉的三十級史詩副本已經不復存在。

    自己所處的這個銀河系，跟《深淵》遊戲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前者是真實的，沒有所謂的數據限制，如今的女武神絕對不是什麼新手期Boss。

    《深淵》的世界，更像是眼前這個銀河系的……一個鏡像。

    是的，鏡像。

    楊洺喜歡這個詞。

    楊洺道：「希望她被謝爾曼帝國抓住，然後還不會與謝爾曼帝國交流吧。」

    「那是最理想的狀況，」律輕聲說着，「老闆，我覺得你需要抽空關注下溫莎小姐的精神狀況，她已經連續兩天把自己關在臥室了。」

    楊洺輕輕嘆息。

    雖然現在他比較喜歡在巡星艦中呆着鍛鍊，但確實不能不管溫莎。

    他們相處的很愉快，作爲男女朋友來說。

    「幫我約一下行程，我兩個小時後去財務大臣的府邸拜會……給我定點暖色調的鮮花和溫莎喜歡吃的糕點，甜食能讓人感覺幸福。」

    「好嘞！」

    律笑道：「那我也給026送一點甜食吧，這小家夥最近也十分消沉。」

    楊洺對此有點不能理解。

    律這個機械思維體難不成……看上小026了？

    雖不理解，但他尊重。

    ……

    銀河系第四旋臂，新聯邦疆域內的核心區域。

    一顆平和農業星的附屬網絡中，一場保密等級爲「最高」的會議正在進行。

    虛擬的會議室中，一張橢圓長桌居中擺放，十幾張椅背高幾米的椅子環繞一週，六束燈光照出了六張蒼老的面孔。

    居中那名慈眉善目老奶奶，正是楊洺和律此前曾看過資料的、新上任的新聯邦中情局局長，撒魯米夫人。

    其他參會的五人，有新聯邦政要，也有新聯邦軍方實權將領。

    「我們在落風帝國發起的三次行動，無疑都失敗了。」

    撒魯米夫人沉聲說：

    「前兩任局長在落風帝國經營了這麼多年，建立的情報網絡、腐蝕的軍政要員，耗費了如此多的經費，現在看來卻是如此可笑。

    「對於突然出手的落風皇室祕密部隊，你們怎麼看？」

    「有可能並不是落風皇室的祕密部隊，」一名將軍道，「按我國科技的發展水平，我可以斷言，所謂的超級戰士只有三種培養方式，基因改造、機械改造，以及兩者不同程度的結合，落風帝國不具備培養超級戰士的條件。」

    「這應該是謝爾曼帝國的特殊部隊成員，可能是以租借的方式讓落風皇室使用。」

    撒魯米夫人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提出了今天的議題。

    「現在，我們必須作出決斷，是繼續進攻落風帝國，還是將目光調轉，看向其他謝爾曼帝國的附屬國。」

    其他幾人紛紛發言：

    「既然已經連續失敗，繼續投入是不是會有問題？我建議放棄。」

    「落風帝國在謝爾曼帝國的附屬國體系中，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建議繼續進攻。」

    「我們如果現在退卻了，前期投入全浪費了嗎？是不是相當於對謝爾曼帝國服軟？」

    「現在的局勢對我們來說已經十分被動，我們必須作出決斷，如果繼續進攻，就不能像之前那樣小打小鬧，必須要讓落風帝國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強國。」

    撒魯米夫人仔細聽取了幾人的意見，最後慢慢點頭，已經有所決斷。

    「我提議，調動現有空閒的情報資源，派出我們精銳的特種戰士，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落風帝國徹底癱瘓！摧毀，或者活捉那個祕密部隊的超級戰士，進行破解研究。

    「我們對謝爾曼帝國的超級戰士計劃瞭解的依舊是太少了，這是一股極具威脅的力量。

    「謝爾曼帝國在圍剿的那個女武神，你們應該已經看過資料和視頻了。

    「該女武神就是他們基因戰士的半成品，她的強大讓我感覺到膽寒，如果這種技術被推廣開，謝爾曼帝國將會征服整個銀河系，那會釀成無數的悲劇和災難。

    「所以，這次摧毀落風帝國行動的首要目標，就是得到這名灰白色幽靈的所有生物信息。」

    「爲了自由，」一位將軍嘆聲說着。

    「爲了自由。」

    幾人沉聲迴應，目光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