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名不留史,吾亦宗師!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每天三問吃什麼字數:4937更新時間:24/06/27 09:16:03
    一道身影自坍塌的房屋中走出,他渾身上下都藏在血色的衣袍中,僅僅只是露出一雙眼睛。

    陰厲的聲音響起時,彷彿寒風刮過,讓人遍體生寒。

    四周血腥氣伴隨着他的出現,愈發濃烈,沖鼻刺眼,讓人頭昏腦漲。

    但墨鋒全然沒有理會,他的目光呆滯的看着胸前血流如柱的劉哥,整個人僵在了那裏。

    那雙嗡動的嘴脣,最終也沒有發出聲音來。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或許是普通人常常談及的“迴光返照”的時間裏,劉哥努力的對墨鋒挑起嘴角。

    像是想勾勒出一個微笑。

    只是他還沒有成功,身體便已徹底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那雙眼睛也喪失掉了光彩。

    墨鋒終於回過神來。

    他瘋也似的衝了上去,接住即將栽倒在地的劉哥。

    然而,任由他如何努力,劉哥胸前的空洞上,大片的血水潑灑,很快連帶着他的衣衫也被染紅、染透。

    “劉哥,劉哥!你醒醒啊,你別嚇我啊!”

    已經不再是小孩子的墨鋒,在這一瞬間喪失了所有的成熟與穩重。

    他大聲的急呼着,像是想要憑此喚醒那疲憊的魂靈。

    墨鋒伸出手掌,努力的要堵住劉哥胸前的血洞。

    但是,沒有用。

    血水透過手掌的縫隙,蜿蜒而下,仍舊帶着些許溫潤和粘稠的質感。

    流淌而出的溫熱,是難以言喻的寒涼。

    墨鋒怔在了原地,呆若木雞。

    他殺過很多人,也見過遠比這更加悽慘的死亡,對這種事情,本該習以爲常才是。

    甚至他也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死在行俠仗義的路上。

    那也沒什麼,世上誰人能不死呢?

    死得其所便是賺了。

    可直到這個時候,墨鋒方纔明白。

    他的確做好了身死的準備。

    也無懼死亡。

    死亡有什麼可怕的呢?

    無非了閉上了眼睛,且再也不睜開。

    不必再揹負理想的重量,不用再目睹塵世的瘡痍,不忍再看人間的醜惡。

    簡單、乾脆、直接,一了百了,說不定還是一種解脫。

    可是,可是啊。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身邊的人會走在他的前面去。

    哪怕這才是人之常情,但人總是會下意識的避開這種念頭。

    這些年來他勤修武藝,連仙道都有所涉獵,便是行俠仗義,也是衝在最前面。

    三個人中如果要選一個去死,他才應該是死的最快的那個。

    死則死矣,何懼之有?

    活着才要揹負更大的重量與責任。

    “劉哥,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啊!”

    墨鋒眼淚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連帶着聲音都有些沙啞。

    當初劉哥將快要餓死的他撿起來,給了他一口飯吃。

    他曾問過劉哥,爲什麼?

    劉哥說:因爲我是墨者。

    墨者,沒有見死不救這種事情。

    他因此撿了一條命。

    後來跟着劉哥混口飯吃,他問劉哥叫什麼。

    劉哥說:墨者行俠,何須姓名?

    但他不樂意,百般問詢之下,劉哥才肯告知姓氏。

    爲了表示親近,他便喊其“劉哥”。

    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甚至都已經忘記了,自己連劉哥真正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

    但墨鋒這個名字,卻是劉哥給他取的。

    兩人並非親人,卻又勝似親人。

    墨鋒想過自己的死亡,卻從未將死亡的想象,放在劉哥身上過。

    在他的記憶中,一直是劉哥在照顧他。

    所以死亡來臨前,也合該如此才對。

    反正都麻煩劉哥那麼多年了,再多一次也無妨。

    然而.然而。

    世事總難如願。

    在墨鋒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時候,一次沒有來得及的閃身,竟已是陰陽兩隔。

    連句遺言,一聲話語都來不及交代。

    唯有那勉強微微挑起些許的嘴角,在訴說着什麼。

    相顧已無言。

    在墨鋒情難自禁之時。

    韋傳名的眸子僅僅只是在劉哥胸前的大洞上停留了一瞬,便已是反應過來,走上前去。

    藏在袖子中的手掌輕輕捏緊,目光眨也不眨的注視着那渾身包裹在血色長袍之中,僅僅露出眼睛,渾身兇厲之氣的傢伙。

    “修行者?”

    韋傳名的聲音低沉,不驚不怒,狹長的雙目微微眯起,花白的頭髮隨風飄蕩,垂在身後,像是一頭將要狩獵的獅子。

    他是見過那些下界的修行者的。

    只是那些修行者不說光明正大,但也自詡爲正道中人。

    除了對靈珍的渴望之外,很少再橫生枝節。

    殺人對修行者而言,沒有什麼好處,靈珍才是他們的目的。

    但此時,就在眼前,韋傳名親眼看到了用凡人之血,澆灌而成的靈株。

    少說也有數個村落的人,徹底倒在了這裏,化作養料,滋潤那只散發着血腥氣的靈株。

    他們這些闖入者,毫無疑問也成爲了對方的獵物。

    如同那些倒下的人一樣。

    “嘻嘻,看樣子有些底氣嘛,竟還知道修行者。”

    那藏在血色長袍下的人笑着,嘴中確實說着最爲陰毒的話,“不過,那個小家夥也不過是練氣初期而已,想來也只是一個好運的土著罷了。你怎麼敢不跑的?我可是最喜歡看賤民無助的掙扎了,哈哈哈。”

    放肆的笑聲迴盪在寂靜的土地上,無人迴應。

    下界的修行者雖是不少,但分在浩大的源天界又算得了什麼?

    一處國土,了不起湊那麼幾十個修行者,只要遠離皇都,想撞到一起都分外艱難。

    而凡俗王朝,面對修行者幾乎沒有太多反抗之力。

    更何況,此時兵荒馬亂之地處處皆是,分崩離析的國度不知凡幾,哪裏有什麼安穩之所在?

    秩序未曾建立之前,正是爲非作歹最好的機會。

    在修仙界,這種爲非作歹之輩,多稱爲魔修。

    韋傳名沉着臉,並不答話。

    氣血在體內悄悄運轉。

    自找到解開束縛的辦法之後,這些年,他的氣血幾乎徹底恢復。

    唯有真氣,仍舊被壓制着,不得彰顯。

    即使如此,他的力量也算是迴歸了大半,只能不足以回到宗師的程度。

    但沒關係,一戰之力,尚是有的。

    韋傳名的呼吸,逐漸沉靜下來,綿長而悠遠。

    隨即腳掌踏地,身軀猶如離弦之箭般,向着那血袍修士直衝而去!

    “無謂掙扎。”

    血袍修士呵呵一笑,手掌輕輕擡起。

    頓時,地面上蜿蜒流轉的血液中,有無數的血紅色的絲線恍如毒蛇般升騰而起。

    化作一張無可閃避的大網,向着韋傳名籠罩而去。

    相比於武道的浴血奮戰,仙道之法玄奇萬變,防不勝防。

    更有修仙百藝助長其力量,真要論起手段來,如今的仙道優勝武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沒有真氣可以動用,哪怕韋傳名的速度已是極快,還是躲不開血色大網的束縛。

    當肌膚與大網接觸的一瞬間,一陣難言的灼熱感霎時間傳入腦海之中。

    種種負面情緒,更是不由自主的升騰而起,眼前都近乎蒙上了一層血色。

    韋傳名整個人猶如陷入泥潭之中,十分力量能夠發揮七成便已算是殊爲不易。

    韋傳名雙手奮力拍打,的確有些成效,諸多絲線開始斷裂,畢竟是凡人血氣凝結而成的絲線,尚且算不得堅固。

    但這並不算一個好消息,仍有血色絲線源源不斷的纏繞過來,遠比他毀去的速度更快,這般僵持下去,要不了太久就能將他徹底淹沒。

    “你再哭,都要死。”

    這個時候,韋傳名終於開口。

    聲音不大,卻是格外冷靜。

    另一邊,墨鋒終於是將劉哥輕輕放在了地上,眼中仍有晶瑩流轉。

    然而當他的目光放在那血袍修士之上時,便已化作徹頭徹尾的殺意。

    “給我死!”

    墨鋒恍如憤怒的雄獅,一聲怒吼,直衝血袍修士而去。

    “土著。”

    血袍修士嗤笑一聲,血色絲線分流一半,竟是用同樣的方法去攔截墨鋒,想要一虎殺兩羊。

    招式不在新,好用就行。

    更何況不過是實力低微的土著而已,哪裏懂得什麼玄奇妙法。

    面對迎面而來的血色絲線,墨鋒身前靈氣涌動,好似浪潮拍打,無形的風刃切割着血色絲線。

    他是有仙道修爲在身的,仙道功法自宰掉的兇徒手中得來。

    至於法術雖不高妙,也尚算熟絡。

    起碼不至於沒有反抗的餘地。

    他的身軀以極快的速度跨越十丈有餘的距離,向着血袍修士飛奔而去。

    身前風刃狂舞,自身靈氣沒有絲毫保留。

    仙道境界,他並不高深。

    若想勝之,必須要最快速度,趕在自身靈氣耗盡前近身方有可能。

    血氣祕法悄然運轉,墨鋒原本算不得魁梧的身軀都略略拔升了些許,胸膛鼓漲,氣血磅礴,幾乎要透體而出!

    兩人的距離在飛速的拉進着,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墨鋒已經能夠聞到對方身上更加濃郁陰沉的血腥氣。

    直到這個時候,血袍修士才終於有所動作。

    他伸出手,在身前輕輕一抹。

    一團燃燒着的黑色火焰,帶着污濁的氣息,向着墨鋒當頭而去。

    墨鋒只能一個翻滾,閃身躲開。

    “刺啦啦~”

    黑色火焰落在地面上,頓時傳出腐蝕的聲響,地面在被逐漸消融一片,連青石都無法承受。

    “像是一隻老鼠。”

    血袍修士怪笑一聲,再度揮手間,三團黑色火焰再度浮現在他的身前,疾射而去,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不止一籌。

    猶如貓戲老鼠。

    “呵。”

    墨鋒重呵一聲,身軀呈現出非同一般的柔韌性,恍如自行折斷了腰桿,險之又險的避開了迎面砸來的黑色火焰。

    饒是如此,他的臉頰一側,頭髮也不可避免的有一部分顯露焦態。

    絕不能被動挨打!

    在閃避的瞬間,墨鋒雙手拍地,真猶如虎豹急行,手腳並用,不足十丈的距離,頃刻間便已突破完成。

    血袍修士就站在他身前不足半丈遠,濃郁的血腥氣近乎要化作實質。

    墨鋒氣沉丹田,渾身氣血調動到極致,空氣都發出尖銳的嘶鳴聲,向着血袍修士砸去。

    “咚~”

    一聲悶響。

    傳出並非是骨斷筋折的聲音,而是沉悶的撞擊聲。

    一層金色的光罩,將血袍修士籠罩在內,哪怕墨鋒的拳頭距離他看似僅有半拳之隔,確實遙不可及。

    這麼近的距離,墨鋒已是能夠清晰的看到血袍修士的雙目。

    那雙眼睛中,帶着濃濃的譏諷與嘲弄。

    “像豬狗一樣爬行而來,就這點力氣?”

    血袍修士嗤笑出聲,“土著的掙扎,可笑、可悲。”

    墨鋒不語,拳出如風,可那閃耀着金光的護罩卻是防衛的密不透風,就算偶有波紋流轉,亦是難以真正破壞。

    “無趣。”

    見墨鋒始終不予迴應,血袍修士似也厭倦了這次玩鬧。

    手掌微微擡起,隨意掐訣。

    一股沛然大力驟然顯現,空氣被極致的壓縮、釋放,正中墨鋒。

    隨即,墨鋒的身子便被高高掀起,足足飛出數丈的距離,才狠狠砸落在地,渾身劇痛,肋骨都不知折斷了幾根。

    兩者之間,已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力量。

    無論是比修爲,比底蘊,還是比掌握的仙道術法,血袍修士完勝。

    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對決,而想要要求公平,也無異於癡人說夢。

    “嘿!”

    就在血袍修士想要痛下殺手之時,一聲悶喝驟然響起。

    有墨鋒的牽引,韋傳名用肉身硬生生趟過了血色絲線,此時肌膚之上鮮血淋漓,帶着灼傷後的強烈痛處。

    “咦?”

    血袍修士有些驚訝的輕咦一聲,區區不通仙道的土著,竟能夠撐過怨絲網的束縛,心智倒是不俗。

    但也到此爲止了。

    隨手一揮,一團黑火向着韋傳名奔涌而去,沒有靈氣片刻阻擋,普通人肉身悍之,與死無異。

    那人掙脫怨絲網便不知廢了幾多力氣,這一次黑火臨身,閃避不及。

    頓時,韋傳名身上的衣服、毛髮都在頃刻間燃燒起來!

    濃重的腐蝕感,刺痛感,撕裂血肉、燃盡身軀。

    那原本被壓抑的力量,在絕對的不可阻擋的毀滅之中,逐漸甦醒。

    被黑色火焰所煅燒的人,仍舊向着血袍修士衝刺着。

    腳掌落在地面上時,連塵土都在隨之燃燒。

    “可惜沒有修爲在身,否則煉製成傀儡,倒是不錯。”

    血袍修士都有些動容,感到一絲失望。

    多好的材料啊,就是自身有些太垃圾了。

    像是屎盆子扣着金邊。

    這麼想着的時候,身着黑色火焰的韋傳名已是來到了他的身前。

    從始至終,除了那一聲重新將他注意力吸引回來的“嘿”之外,無論多麼強烈的痛楚,韋傳名始終都是一言不發。

    “無趣。”

    血袍修士微微搖頭,手掌掐訣,身前的空氣被極致的壓縮、釋放。

    這場遊戲,該結束了。

    “該結束了。”

    韋傳名說。

    他的身上,氣血勃發。

    真氣鼓盪,肌膚溶解。

    分不清是黑火在煅燒着他,還是他在煅燒着身上的黑火。

    “吾乃.宗師!”

    空氣中爆發出悶雷般的聲響,那埋沒了十餘載的聲音,重新響徹在這片天地之上。

    宗師怒目,血濺五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