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重返皇都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每天三問吃什麼字數:4425更新時間:24/06/27 09:16:03
    顧擔站立在源河畔,凝視着水中倒影。

    今日源河出人意料的平靜,波瀾不興,分外清澈,好似一面鏡子般映襯出他的身姿。

    眉目端正,器宇軒昂,面容俊逸,最重要的是,那近乎恆定般的不老面容。

    這些年,他並未再動用【懸壺濟世】來讓自己變得更加年輕,但他的壽命本身已經超出塵世太多太多,乃至於衰老兩個字,哪怕正常情況下,都距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遠到足以讓身旁之人此生不可得見。

    默默的凝視了許久,顧擔隨手將髮簪揪了出來,如瀑般的黑髮便披肩而下,濃黑似最深邃的夜空,找不到一星半點的雜色。

    唯有那雙眼眸,似乎侵染了太多的情緒,竟難得顯得有些許滄桑。

    他的身旁空無一人。

    再歡樂與感懷的節日也都會過去,正常的生活才是生命的主旋律,前段日子喧鬧無比的源河河畔,如今僅有些許野鳥馳飛、大魚騰躍。

    一片寂寥。

    現在是夏朝四十八年。

    距離萬國商會奔赴夏朝,已過去了十年。

    算一算時間,當初夏朝的那些宗師,不出意外的話,已經趕赴到了不周山脈,開始修習仙道。

    同處在一片天空之下,人間卻是有所不同。

    看了好一會兒後,顧擔轉身,孤零零的一個人,牽着兩頭毛驢,在這曠野間行走。

    天地遼闊,形單影隻。

    漫步之間,顧擔走到了豫州最爲繁華的城池中。

    他去看了蒼——但並未與蒼會面,只是隔着很頗遠的距離,看着那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子團在椅子上辦公。

    書案上除了公文之外,還放着各種糕點和酥糖。

    在蒼的身後,還有兩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爲他服侍。

    要論起享受生活,蒼這傢伙恐怕才是顧擔身邊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既沒有沾染到墨丘的節儉、公尚過的勤奮、荀軻的道義,也沒碰到禽釐勝的自持和他的恬淡。

    還好的是,蒼這傢伙雖然個人生活比較放縱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終究是沒有幹過的,不然哪裏還能在這裏好吃好喝,一遍遍被人彈劾都能無動於衷。

    顧擔靜靜的盯了許久。

    直到一個二十來歲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對着蒼喊道:“爹,您交給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說了多少次,在外面,喊什麼?”

    蒼吃的白白胖胖的臉猛然一板,竟也出人意料的充滿威嚴。

    “布政使”

    蒼的孩子好似做錯了什麼事情,立刻惶恐的低下頭來,凝視着自己的腳尖,不敢再說話。

    蒼皺着眉頭盯着他看了半晌。

    旋即輕輕嘆了口氣。

    唉,孩子不中用啊!

    “你回去吧。”

    蒼懶得再理會他,隨意的擺了擺手,便又團回到了椅子上,又變成了那副懶散的模樣。

    “我”

    “嗯?!”

    蒼的鼻尖發出一聲輕響。

    那年輕人不敢爭辯,立刻小碎步退出了房間,從始至終連頭都沒敢擡。

    “什麼德行!”

    他一走,蒼愈發氣憤。

    他有幾分惱怒對身旁的兩個侍妾說道:“我怎麼就養出了這麼個東西?”

    “老爺,是不是您期望太高了?”

    他的侍妾倒也不懼他,接話道。

    “什麼叫期望太高?”

    蒼憤憤的說道:“我給他請了最好的先生,最博學的師傅,最有經驗的班子來帶他,你看看,你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交給他一件事,忙活了半個月才剛剛做好,我隨便派一個小吏過去,敢超過七天都得給我滾出這府邸!”

    越說越氣,蒼掙扎着從椅子上爬了起來,抓着一把公文,又不捨得往地上摔,左看右看,只能一拳砸在書案上,罵道:“爛泥扶不上牆!”

    服侍他的兩個侍妾這一次沒有再接話,只是都在捂着嘴笑。

    老爺就是對後輩的要求太高,分明自己已經是豫州布政使,卻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超過自己,起碼要表現的比他還要更強些,哪裏有那麼容易?

    關鍵是老爺教訓孩子也就教訓吧,偏偏每次拿人出來比,挑誰不好,非要挑儒家的那位和墨家的鉅子相比.這是正常人敢往上湊的?

    但她們也不好說老爺說的就不對,畢竟老爺都已經做到一州布政使了,再往上的話,沒有比肩那兩位的才能,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畢竟那兩位即使不提才華,也是宗師級別的人物,想靠苦熬歲月將他們熬走,更有可能將自己給熬到土裏去。

    “哈。”

    暗地裏的顧擔終究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誰?!”

    暴怒的蒼反應極快,目光如電,立刻便看向了聲音傳出的位置。

    但當看到那人之後,蒼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片刻之後,蒼狠狠地用手掌給了自己兩巴掌,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慈眉善目,甚至可以說小心翼翼起來,“師父,您過來啦?”

    師父?

    聽到這兩個字,蒼身旁的兩個侍妾目光都好奇的望了過去。

    她們只是聽說蒼有個很厲害的師父,但是蒼不許她們前去拜見,每年也無需過去問安。

    所以宅子裏的大家都以爲蒼和自己的師父關係不太好,可看蒼現在這副模樣,也不像啊!

    終於,她們看到了那人。

    和她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那人明顯已經上了年紀,大半的頭髮呈現出灰白的態勢,面容上也多了些許皺紋,不過還是能夠分辨出那頗有幾分俊逸的容顏,甚至暗暗叫人覺得有些可惜。

    若是沒有那些皺紋的話,怕不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公子吧!

    但他的表情並不嚴厲,眉宇都略顯鬆弛而和藹,就和絕大多數上了年紀的老人差不多,卻又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

    最爲引人矚目的,卻是那雙黑色的眼眸。

    像是深淵般深不見底,包容一切,似乎能將人的心神都盡數吸引過去——那是飽經世事後的一雙眼睛。

    “您?!”

    蒼也愣住了。

    “怎麼,不歡迎我?”

    顧擔問道。

    “沒有沒有。”

    蒼的目光在顧擔的臉上遊移片刻,顯得有些狐疑。

    師父怎麼突然就變老了這麼多?

    雖然這種‘老’只能算尋常人六十歲左右的樣子,可放在顧擔的身上,還是叫他吃驚不已。

    他都快已經習慣顧擔恆定般的容顏了,甚至如果和顧擔並排走路的話,路上有人將他認作師父的長輩,蒼都不會覺得意外。

    “路過豫州,過來看看。”

    顧擔隨口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

    蒼當然知道顧擔和公尚過一起出去遊歷的事情,他的目光左右看了看,顧擔的身後並沒有人。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並未提及,轉而說道:“您要不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我去喊廚子爲您接風洗塵!”

    顧擔對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只有在吃這個字上,算是有些講究,也算是顧擔爲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他倒是還記得清楚。

    “不了,我就是過來看一眼,看到你還是這麼胖,就知道你過的還挺不錯的。”

    顧擔不鹹不淡的說道。

    “哎呀,每日裏忙碌公務,沒有閒暇來鍛鍊身體。”

    蒼只能尷尬的撓頭。

    “沒有時間?”

    顧擔不屑的盯着他。

    蒼是修習了武藝的,但自從晉升練髒後,便止步不前了。

    不是不能繼續修習下去,只是練髒之後,還想有所進境,便要衝擊氣血見障。

    氣血見障的苦痛自然是不必多言,自從蒼稍稍嘗試過那麼一瞬之後,打定主意,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修!

    宗師的數量很少,其中絕不僅僅是因爲有五行交感橫隔在最後一道關隘前,其實氣血見障,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沒有超出常人百倍的心智和信念,拿什麼來擢升血肉?

    任何一個能夠完成氣血見障的武者,莫不是狠人——對自己都特別狠的狠人。

    但在沒有戰亂和不得不爲之的信念之下,讓人繼續往上修習的動力又在何方?

    絕大多數人,其實並不想挑戰自己的極限,甚至不是夠用就行,而是活着就行。

    在顧擔、荀軻乃至禽釐勝的壓迫下,蒼咬着牙修習到了練髒,到了練髒之後,氣血見障這個動輒要折磨自己十年的漫長痛苦之前,蒼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力可言。

    那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有所成效,也不是咬着牙堅持個把月忍一忍就過去的事情,那是十年苦功!

    連續十年,自己對自己施加的酷刑!

    便是每日讀幾頁書這種事情,又有多少人能夠連續不斷的堅持十年之久?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夏朝不缺頂尖戰力,顧擔也還沒有離去。

    因此衆人倒也沒有訓斥蒼“不知長進”,畢竟人自有趨吉避凶之心念,自己折磨自己這種事情,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喜歡那麼做?

    前人已經將該吃的苦都吃完了,後人自有餘蔭乘涼。

    不必強行去挑戰自己的極限,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並不好說。

    顧擔並不是那種喜歡對他人指指點點的性格,不過蒼畢竟是他看着長大的,自然也有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也就這傢伙,能夠讓顧擔偶爾生出一種‘要不揍他一頓’的念頭來。

    雖然說着隨便轉轉,但顧擔還是在蒼的陪伴下,在豫州轉悠了幾天。

    如今的豫州,已經再也見不到源河決堤時的慘狀。

    夏朝從未放棄過治理豫州。

    王莽繼位之後,先是荀軻,然後是鄒聃,最後是蒼,三任布政使,都很有能力,將豫州治理的井井有條。

    不過,這裏畢竟是產糧重地,商道的氣息在這裏並不濃郁,哪怕外界熱火朝天,這裏也被強烈的抑制着。

    無論什麼時候,這裏的根基都是四個字。

    以農爲本。

    “你做的很不錯。”

    在陪着蒼看了一遍他所努力下的豫州百姓的生活之後,顧擔不僅沒有訓斥他,反而頗爲讚賞,“你是有才能的,不必去和誰去比。”

    “師父.”

    蒼嘴脣微張,欲言又止,眼眶有些溼潤。

    他的壓力其實也很大。

    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都太過妖孽。

    便是瑩姐姐,如今都是譽滿天下的太醫令、當世神醫,深得百姓愛戴,連他都多有聽聞。

    跟這些人相比,一州之地的布政使,似乎也就那樣——畢竟像這樣的布政使,最少還有八個。

    但他心知自己不是喜歡吃苦的那種性格,這份壓力一大半都分給了自己的子嗣。

    奈何從來沒有壓力越大動力越大這種東西,壓力就是壓力,說出花兒來那也不是動力。

    才能更不是逼迫就能有的,那只能叫壓榨。

    “好了,莫要女兒態勢。”

    顧擔揮了揮手,“能安置一方百姓,便算有功於社稷。”

    他沒有讓蒼相送,牽着兩頭小毛驢回到了夏朝皇都,顧家小院。

    院子裏倒還乾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每過去一段時間,小瑩都會來院子裏灑掃一遍。

    小院子中的烈陽天菊又到了盛放的時節,馨香陣陣襲來,好似人間的太陽般璀璨耀眼,的確是珍品。

    顧擔將兩頭毛驢拴在了柳樹旁,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走了那麼久,他有些累了,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覺。

    一夜安眠,再度睜眼時,看着熟悉的房間,顧擔竟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他走進院子中,直到看見柳樹下栓着的兩頭驢子,才終於確定,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他的確回來了,而有些人,再也不會回來。

    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坐下,顧擔煮了茶。

    這一次他沒有喝,靜靜的凝視着手中杯盞片刻,茶水被輕輕傾瀉在地。

    夏日裏有蟬在鳴奏,連綿成片,此起彼伏,分明是喧鬧的緊,聽在顧擔耳中,竟顯得尤爲寂靜了些。

    可能是出去走動的太久,心也有些野了。

    不過,顧擔的清閒倒也未曾感懷多久。

    很快便有一道聲音由遠及近而來,“顧哥,您回來啦?!”

    一個老頭子推開一點院門,探着頭伸了進來,做賊也似。

    “多大個人了,怎還這個樣子?”

    顧擔臉色一板。

    “嘿嘿。”

    王莽這才擠進來整個身子,驀然間注意到顧擔花白了不少的頭髮,有些吃驚:“您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