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性善惡,因果成環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每天三問吃什麼字數:4782更新時間:24/06/27 09:16:03
    顧家小院裏,平平淡淡間,春去又秋來。

    夏日的熾熱似乎剛剛過去不久,蕭瑟的秋風便已灑落人間。

    大地之上無數人都在這樣的日子忙碌起來,愈發激烈的戰火每到這個時節也要稍稍減緩一些。

    民以食爲天,沒有人能夠真的辟穀,沒有飯吃就會餓死。

    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這個時節的重要性。

    但今年註定不會有一個好收成,整個大月的天下都是如此。

    本該產糧最多的豫州,已經陷入到了持續一年有餘的戰火之中,白蓮教的教衆還在跟朝堂的人馬廝殺、拉鋸。

    白蓮教雖隱隱間已開始有些抵禦不住的樣子,開始略略退讓,可豫州之地浩大廣闊,就這麼拉鋸着半打半退,再來個三五年也清繳不完。

    至於黃朝和黃天軍,更是始終在堅持貫徹着一幫聲勢浩大的土匪模樣,少劫掠貧民是不假,大戶那可真是一個人都不放過啊!

    就連那些大戶人家被指認出來的三代以內的血親,那都是一個不留的全宰了,殺機直衝雲霄。

    偏偏揚州就夾在羽州和豫州的中間,那些生活在揚州的富戶們可謂是倒黴透頂。

    往南跑撞到的是四國聯軍,必死無疑!

    往北跑遇到的是白蓮教衆,生不如死。

    待在原地不跑還有黃朝在,被殺全家!

    左右爲難外加如坐鍼氈,這就是那些待在揚州大戶們的心情。

    當然,若他們真正的願意散盡家財,加入黃天軍,黃朝倒也並不是不能網開一面。

    只有那些負隅頑抗,乃至花費錢財招兵買馬資助朝廷或者試圖抵抗的大戶,才會如此的不留情面。

    遺憾的是,幾乎所有的大戶人家,都不肯向他低頭。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殺!

    被朝廷追殺的這兩年,黃天軍的人數不僅沒有少,反而越來越多。

    甚至肉眼可見的能夠知道,很快還會有更多的人加入他們。

    因爲羽州已經失陷了大半!

    從宗明三十七年到康靖二年秋,四國聯軍竟花費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堪堪要攻下羽州。

    這樣的速度,無論跟黃朝比還是跟白蓮教主比,好像都很不爭氣的樣子。

    其實不能這麼算。

    四國聯軍是爲屠戮而來,甚至剛進羽州就連屠了幾個城池,其本意雖是以此警告之後的城池放棄抵抗,不抵抗就不會屠城。

    但還沒有等到他們喊出這句話,墨丘帶着三千墨者就直接把罪魁禍首給宰了。

    他們本是應該施壓的一方,卻成爲了被施壓的一方!

    此事成就了墨丘人間聖人的美譽,同時也激起了羽州百姓的同仇敵愾之心!

    因爲落敗,就是個死!

    而黃朝和白蓮教主再怎麼興風作浪,也多是對抗官府,裹挾百姓,非要說什麼下令逮着百姓刻意虐待屠殺,那還真的沒有,最多也只是逼死一部分。

    平民百姓完全可以提着鋤頭就加入他們,直接成爲他們的一份子,大家有土吃土有肉吃肉,能過一天是一天。

    四國聯軍呢?

    殺光、燒光、搶光便直接不管了,人也是不肯收。

    縱使有人想要加入那都找不到門路!

    如此一來,百姓安能不跟他們拼命?

    這還不算,那被大月通緝的墨丘竟還帶着墨者守城,關鍵是墨家真的很懂守城!

    準確的說是,論起守城來,在這個時代不會有人比墨家研究的更爲深入,說墨家代表此時守城的最高水平也不爲過。

    千萬不要覺得墨家的人是抱着“我對你好,就絕對不會傷害你”這種類型的聖母。

    恰恰相反,自墨家創立以來,墨丘說的一直都是: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爲了這個目標,那自然是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

    守城爲大,個人爲小。

    墨家絕對不止是會講道理,還會舉起刀。

    墨者守城之令一旦施行起來,任何不聽從或者逾越的人,墨者就親自給斬了。

    有一位墨者的朋友,因爲城中起火想要去救援,便從自己需要把守的地方離開,結果就被墨者用弓箭射殺,哪怕明知道他是一片好心。

    這就是墨家的風格。

    單純的將墨者當做聖母、苦行僧、好人,都太過片面。

    這是一羣爲了理想而不怕死的人。

    這其中的不怕死,絕不僅僅只包含他們自己。

    在很多人成爲墨者之前,可都稱不上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人!

    但墨家守城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守,實在擋不住也只能撤。

    硬生生將四國聯軍拖在羽州三年,墨家已算爲這大月的天下出了大力,跟隨在墨丘身邊的墨者三年內已經換了好幾輪,實在不能苛求更多。

    面對着越來越糜爛的局勢,廟堂也很難辦。

    最關鍵的是,康靖帝第一批所收上來的議罪銀早就已經花完了!

    偏偏國庫裏也已經沒有了銀子!

    怎麼辦呢?

    再來一次議罪銀?

    康靖帝沒敢這麼做。

    爲了節省開支,實在是找不到更好辦法的康靖帝選擇了暫時先放棄羽州,暫時留下一部分人追擊黃天軍,剩下的絕大部分人馬,全力圍剿白蓮教!

    大月的糧價在秋日時都已經擡升到了冬日的價格,這可是秋收的時節啊!

    再不將豫州快點平定,冬日之後糧價到底能飆升到什麼觸目驚心的程度,怕是沒人敢給個明話。

    自宗明宗明,祖宗不明後,又一句話都已經開始悄然流傳。

    康靖康靖,無康無靖!

    內患平不了,外憂擋不住,實在讓人失望至極。

    局勢在一步步的走向崩壞。

    秋日就這麼過去,寒冷的冬季再次到來!

    當冰冰涼涼的雪花開始自天穹灑落大地之時,能感嘆瑞雪兆豐年的人已經不多了。

    更多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面露菜色的饑民。

    顧家小院。

    院子中偶爾還會有歡呼聲響起。

    小瑩正在院子裏堆着雪人,手腳都凍得一片發紅。

    荀軻則是茫然的注視着天穹,目光呆泄,神遊天外。

    他已經教導蒼將近半年的時間。

    半年的教導不能說是收效甚微吧,只能說是毫無作用。

    除了讓蒼認了一些字之外,別的基本全都是白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再正常不過。

    而且現在還有一個看似最簡單的難題放在他的面前。

    既然要教孩子,就免不了談論關於人的問題。

    那麼問題來了,該如何教導?

    人性本初,是善是惡?

    善有善的方法,惡有惡的好處。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所接受過的教育,都是在說“人性本善”,這也是大家最能接受的說法。

    可若人性本善,大月的局勢何以糜爛至此呢?

    這完全不合乎道理啊!

    若不是無休止的惡念侵害,又豈會有如此之局勢?

    墨師曾說出過自己的看法,算是中間派,他還算比較認同一些。

    【子墨子言見染絲者而嘆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爲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非獨染絲然也,國亦有染.】

    簡單來說就是,人性本無定型,染上什麼就是什麼。

    接觸的惡人多,便自然容易作惡;接觸的好人,便自然願意爲善。不止是人,連國也是如此!

    墨師強調人性的善惡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時時刻刻可能發生變化的。

    這當然是很好的答案,唯一的問題是這個答案需要對這個世界有一定程度的認知,更需要對世事有一個相對客觀的態度。

    但用墨師的話來教導三歲的孩子,未免就顯得過於深奧。

    根本無法讓孩子真正理解,連理解都理解不了,更遑論是用來啓蒙學習呢?

    旁人並不知道荀軻正在爲了一個這樣的問題而費盡腦筋。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一旦下了定論便幾乎不容更改,此後所有教學方案都必須圍繞着同一個主題進行。

    善惡之間,容不得妥協的餘地。

    至於中間那一抹精緻的灰,不是剛剛啓蒙的小孩子所需要考慮的問題。

    荀軻伸手在雪地上不斷的寫着一行行字跡。

    性善論的好處是可以致良知,人人皆有四心——惻隱之心、羞恥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可通仁、義、禮、智。

    可人分明生而好利,生而好色,生而有疾惡!

    大月的如今的世道,就是最好的說法。

    簡簡單單的點頭承認性善論,等到蒼再長大一些,真正走出小院子看到外面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問他:‘大家既然都是好人,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人性本爲善不是嗎?’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該怎麼告訴蒼呢?

    最初的觀點不能立足,此後的所有學問都將成爲廢紙一張,空口白話。

    如果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如何敢用此學問來丈量天下間的道義,好讓千百代人都能從中學習和思考?

    這個觀點看似不值一提,只是一個選擇而已。

    實則印象會無比的深遠,深遠到荀軻遲遲無法下定論。

    或者說,不敢下定論。

    荀軻就這麼糾結遲疑了許久,突然想起來今天蒼還沒有跟着他學習。

    便伸手擦去眼前雪地上的字跡,目光在院子之中巡視了一圈,荀軻對着還在院子中興致勃勃的堆着雪人的小瑩問道:“蒼呢?跑哪裏去了?”

    小瑩正在審視着自己堆的一個大雪人,聽到荀軻的詢問,隨口說道:“蒼拿着書出門了啊。”

    小瑩身前已經堆的差不多的雪人比她還高上許多,雖是用雪堆成,卻被一雙巧手打理的活靈活現,隱約間有點像是顧擔的樣子了,只是她還不太滿意。

    顧叔叔長得那麼好看,怎麼這雪就是變不成那個樣子呢?

    而且顧叔叔總是喜歡穿着一身青袍,大冬天的綠葉可不好找,真給雪人披上袍子的話,會被孃親打的吧?

    畢竟孃親說現在很多人家連衣服都沒有的穿,她也必須以身作則,不能浪費。

    真給雪人披上袍子,孃親不得劈了她?

    那可不行!

    “蒼拿着書出門了?他去做什麼?!”

    荀軻聲音猛然拔高,不可置信的喊道。

    開什麼玩笑,那個小兔崽子每天跟他學一個時辰的字都鬧騰的死去活來,怎麼可能會喜歡看書?

    “好像是找隔壁大嬸家的小姑娘玩兒去了吧?小孩子嘛,總得找個玩伴。”

    小瑩還在打量着自己新做成的雪雕,準備等顧擔回來給他一個驚喜,“快看看我做的這個雪人像不像顧叔叔?”

    荀軻掃了一眼,微微點頭,“確實有點像。”

    “什麼叫有點像?非常像好不好!就是臉怎麼都弄不好,沒有顧叔叔好看。”小瑩歪着小腦袋思考着。

    “死物怎麼能和活得人比?”

    荀軻不放心的說道:“要不我去找找蒼?我實在是想象不到那小不點抱着書出去要做什麼!”

    “哎呀,你怎麼跟個老婆子似得?蒼只是出去玩兒嘛,一直在院子裏待着不是禍禍我養的花,就是纏着伱講故事,出門才清淨些。”小瑩不耐煩的擺手道。

    才剛剛三歲的小屁孩真的很討人厭,沒有了小時候任由人擺弄的可愛,多了些調皮搗蛋的天性,偶爾突發奇想就能給他們找點意想不到的小麻煩。

    明明還是一個小短腿,卻是半點都閒不住,到處亂竄,真不知道哪裏來的精力。

    上次她突發奇想,準備照顧一下蒼來安撫住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母性光輝,結果才剛剛照顧了半天就給累的夠嗆。

    還是她想盡辦法給蒼找了玩伴——小家夥出門禍禍別人去吧,別緊着自家小院拆了!

    對於蒼願意出門去禍禍別人,她是舉雙手雙腳贊同的。

    奈何,天不遂人願。

    她的話剛剛說完,小院門就被推開了。

    一個小不點冒頭走了進來,一眼就相中了小瑩剛剛堆成的雪雕。

    “哇哦!”

    蒼興奮的喊了一聲,小短腿邁的飛快的跑了過去,“姐姐,這是你做的嗎?好高,好厲害!”

    “是啊!像不像顧叔叔?”

    見蒼這麼懂得欣賞,小瑩也綻出笑容,有些自豪的說道。

    回答她的,是蒼突然拍向雪雕的黑乎乎的小手。

    兩隻小小的黑黑的掌印,就那麼烙印在了純白色的雪雕上。

    “嘿嘿,現在也有我的一份啦!”

    蒼高興的喊道。

    “嘶~”

    見到這一幕的荀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怎麼敢的?!

    “蒼!!!”

    沒有任何的意外。

    一聲咆哮,響徹雲霄。

    等顧擔推開院門走進來的時候,便看到蒼正趴在荀軻的腿上,哭的那叫一個聲嘶力竭。

    小瑩牙冠緊咬,手持一本書,惡狠狠的往蒼的小屁股上打。

    “你倆這是?”

    顧擔訝異,這怎麼都開始男女搭配了?

    “顧叔叔,你也快過來揍他!”

    小瑩氣憤極了,“這麼個小家夥就開始吃裏扒外,今天我非打死他不可!”

    顧擔眉頭微挑,疑惑道:“吃裏扒外?”

    “他把荀軻的書拿去給人燒了,說是要幫人取暖!”小瑩咬牙切齒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