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直面龍顏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每天三問吃什麼字數:2278更新時間:24/06/27 09:16:03
    顧擔睡醒的時候,天光已然大亮。

    透過被打開的窗戶,一眼便可看到澄澈藍天恍若水鏡般通透而清澈,萬里無雲蒼穹廣闊,不自覺的便會讓人心情大暢。

    斷魂燒普通人飲用有危險,但對於已至武道宗師的他來說,只能算是一種滋身烈酒,不僅沒有尋常人宿醉之後的頭痛口乾,睡醒之後反而是神完氣足,精神飽滿,所有困頓一掃而空。

    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顧擔起身走出房門,卻見墨丘端坐在那裏,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尊石像。

    “墨兄,大早上發什麼呆?”

    略略活動了一番筋骨之後,顧擔打了個招呼,目光四望,“公尚過人呢?”

    墨丘看了過來,眼中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平靜感,那雙漆黑的眸子中似是蘊藏着無底的深淵,輕聲道:“他走了。”

    “剛回來就走?”

    顧擔眉頭微皺,“什麼事能這麼急?”

    “是啊......這個時候,急也無用了。”墨丘將手中書信遞來。

    顧擔接過,大略一掃之後,臉上的表情驟然僵住。

    復又一字一句的仔細看了一遍。

    “大青、大雍、大越、大祈,四國聯軍征伐大月?!”

    顧擔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前段時間他還在暗暗感慨,大月除了異族逞兇之外湊齊了所有亡國條件。

    沒想到這麼快大月就將最後一個短板都給補上了,順便送了一個主將重傷垂死,兵將大減的禮包。

    忽然間顧擔就有些理解爲何墨丘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座石像的原因了。

    戰爭不是玩笑,它是對一個國家最爲徹底的考量,從民生到經濟,從發展到決策......方方面面,最終關乎的,不是勝敗二字,而是生與死。

    拋開邊軍幾乎毀於一旦的事實不談,大月如今又是什麼局面?

    爲了一個萬壽仙宮,宗明帝已經要將整個國家給折騰廢了。

    民生困苦,流民四起,官吏逞兇......這個時候連休養生息都好似做夢,還打仗?

    拿頭去打?!

    一瞬間,顧擔終於可以篤定。

    這個國家,要完蛋了。

    而一直努力想要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的墨丘,才會顯露出那般神色。

    他的所求,已是榨乾骨髓,熔盡血汗,費極心智都無法再去接近的一場幻夢。

    即不能挽狂瀾於既倒,又不能扶大廈之將傾。

    這個國家已然糜爛至極,聯軍的討伐又要接踵而至,真真是不留半縷生機。

    近乎窒息般的沉默持續半晌,顧擔隨手將戰報扔到一旁,近乎不近人情的說道:“不破不立,也省的再被折騰幾年。”

    “不破不立?”

    墨丘卻沒有辦法像顧擔這樣近乎冰冷的就事論事。

    所謂的不破不立之下,要死去多少人,才能夠彌平一切?

    身在房舍之間,他的目光卻像是跨過了千萬裏之遙,見到那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之景。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顧擔也只能嘆息一聲,“興亡俱是百姓苦。”

    縱使學得一身醫術,又要怎樣才能治癒天下?

    “顧先生,飯來咯!”

    二人嘆息感慨之際,荀軻舉着一籠泛着熱氣的肉包子走了過來,一手高高的託着蒸籠,一隻手抱着伸出不安分的小手想要抓住飄散熱氣的蒼,臉上帶着明快笑容道:“隔壁大嬸家的包子,我怕涼就一直放在蒸籠裏,跟新出的一樣,軟和肉多還好吃!”

    “呲......吃......”

    蒼亦是拱着頭,蹬直了腿,小手亂抓。

    “哈。”

    顧擔笑了起來,伸手將蒸籠接過,隨口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也不必什麼事都想留給自己去解決。”

    “什麼?”荀軻沒有聽明白。

    顧擔也不嫌燙,隨手拿起一個包子啃了起來,含糊不清道:“誇你是棟樑之材。”

    “那當然!”

    荀軻驕傲的挺起胸膛,同樣是墨師弟子,同樣住在這個小院,同樣跟着顧先生學習,他可比那個禽釐勝強多了!

    ......

    養心殿外,方公公彎着身子,小聲的告誡道:“您進去可千萬不要亂說話,這些天陛下的心情不太好......這個時候來拜會,需要更加小心些。”

    伴君如伴虎,自從羽州的戰報飛來,宗明帝身邊的僕人都換了一茬又一茬。

    偏偏這位爺還竟趕着這個時間過來相認,這不是給聖上心裏添堵麼?

    本來那麼多年沒見指不定還能落下點念想,可挑的時機也太不是時候了。

    可面對他的苦口婆心,公尚過以完全無視的態度相對。

    雙目牢牢的盯着眼前的大殿,毫不理會跟在身旁亦步亦趨的方公公。

    方公公又能怎麼辦呢?

    龍子皇孫,他這個奴僕在宮中再怎麼受敬仰,不還是得看人臉色。

    花費了半晌時間訴說完各種繁瑣禮節之後,方公公終於是讓開了一條道,目視着公尚過走向養心殿,心中暗暗“呸”了一句。

    ‘也就是出生好,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自從二皇子被貶羽州之後,至今已有整整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二皇子再未來過皇都,問安的書信倒是有所往來,只是聖上從未批註過。

    如今二皇子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終於想起來要覲見一下皇帝,未免也太晚了。

    又能落的下多少恩寵?

    還不如宮內勾心鬥角的太監有眼色呢!

    公尚過步入養心殿中。

    大殿之內空蕩蕩一片,並無多少裝飾之物。

    唯有一人,獨自坐在那龍椅之上,他的身軀算不上多麼高大,可無與倫比的權勢卻始終籠罩在他身上。

    公尚過的目光毫不避諱着看着宗明帝,看着這大月之主。

    哪怕直視龍顏不知避讓屬於大不敬之罪也無妨。

    常年的求仙問道,確實讓宗明帝調理的極好,面龐仍舊紅潤而有光澤,若非雙鬢已然斑白許多,還真看不出是將要六十的年紀。

    那雙幽深似海的眸子也在打量着他,眼中並沒有任何關於子孫後輩的親情可言,更像是仔細端詳着一件器物。

    驀然間,宗明帝開口,冷聲問道:“你說,你叫公尚過?將皇姓都給改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和狠辣,不怒而自威。

    帝王無情,稱孤道寡;雖爲謙言,實乃本相!

    面對着當今聖上的詰問,公尚過毫無半分懼色,平淡道:“國已不國,家何以家。姓氏,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