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樑國故人

    “一百五十五歲，築基八層。”

    陸長安感受到體內雄渾的法力之湖，約莫擴張了三成。

    由於並非小境界的突破，法力的“質”沒有明顯變化，實力提升並不大。

    只是在築基後期階段更進一步。

    “以目前的修煉進度，修至築基九層，大概在一百七十歲左右。”

    陸長安推測道。

    築基九層，理論上就能衝擊結丹期。

    不過，大多凝丹者爲了增加把握，都會儘量修至築基九層巔峯，再不濟也要鞏固兩三年。

    當年的傅雪梅，初入築基九層，尚未鞏固多久就開始結丹。由於底蘊不足，影響了最終成丹的品質。

    即便如此，傅雪梅地靈根的資質，心念通達後，也勉強結成了真丹。

    陸長安的情況又不同。

    他要走“化丹返液、重塑凝丹”的路線，並非一蹴而就。

    首次結丹，就不必追求築基九層巔峯。

    如果成丹的品質較高，碎化內丹的難度和風險會大幅提高。

    首次化丹返液，經驗不足。穩妥起見，最好跟張鐵山一樣，先結成一顆假丹。

    ……

    數日後，陸長安出關，順着地下隧道，去了一趟府邸後方的深潭之底。

    先查看玄木葫藤的生長狀況。

    此葫藤幾乎沒有成長的痕跡，上面結的小果實，枯黃發黑，死氣沉沉。

    “看來，聽海閣記載中的‘玄天葫蘆’，完全凝結失敗……”

    哪怕是陸長安的長青祕術，對此都無力回天。

    他曾消耗壽元，滋養那顆枯死的果實，結果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好在，葫藤的生命氣機已然穩住，藤木上的那一小截綠意，比以往更顯眼。

    相比當年在上古遺蹟，快要枯死的狀況，強了不少。

    陸長安又看向一旁的玄水龜，爲其輸入長青法力，促進成長。

    這些年，玄水龜自從守護玄木葫藤，爲其灌溉，就很少主動去吸吮陸長安修煉時的殘餘氣息。

    陸長安猜測，玄木葫藤帶來的某種益處，在玄水龜心目中，比自己的長青功更香。

    在長青法力和玄木葫藤的增益下，玄水龜的成長速度，遠勝同類。

    正常的玄水龜，修至真丹級別，往往要四五百年。

    陸長安的玄水龜，估計一半的時間都用不到。

    “此龜作爲地品血脈，資質遠勝地巖鼠，又得玄木葫藤的未知增益。將來，不知會結成何等品質的內丹？”

    陸長安對此心生期盼和好奇。

    返回地面府邸。

    夏文月在門外等候，有事求見。

    “進來。”陸長安揮袖，開啓大門。

    夏文月斂衽一禮，端正道：“陸先生，剛纔有族人傳信，說清沙灣外有一位築基修士拜訪您。”

    “那人可有報名號？”

    “沒有，其人遮掩了容貌。”夏文月答道。

    陸長安正準備拒絕。

    “那人自稱是您在樑國的故友。”夏文月連忙補充道。

    “樑國故友？”

    陸長安沉吟片刻，最終點頭，吩咐夏文月將那人帶過來。

    剛纔短暫的片刻，他讓地巖鼠過去探查，嗅覺到熟悉的氣息。

    來者確是一位故人，交情不淺。

    ……

    一刻鍾後。

    夏文月去而復返，身後跟隨一位頭戴斗笠青紗的寬袍修士。

    其人全身裹在衣袍中，看不出男女。

    夏文月默契的退下，關上了側殿的大門。

    陸長安透過斗笠青紗，朦朧間與一雙烏黑眸子對視，微微一笑：

    “沈姑娘，二十年不見，別來無恙？”

    聞言，寬袍修士身體僵了一下，旋即取下斗笠青紗。

    那是一張女子的臉龐，約莫三十七八歲的模樣。

    五官輪廓姣好，但魚尾紋明顯，白皙的肌膚略顯暗沉的斑點，烏黑的眸子不復明燦，有種歷經歲月的沉靜深邃。

    陸長安不由怔了一下，似乎無法將當年那位溫婉靜美、膚如白雪的佳人，與眼前的“半老徐娘”聯想在一起。

    “讓陸符師見笑了。妾身人老珠黃，嫁人生子，擔不起‘姑娘’之稱。”

    沈碧心聲音平和，神韻間難掩苦澀，落寞。

    “沈道友不必介懷！我等修行之人，外在容貌並不重要，不過是一層皮囊。”

    陸長安語氣溫和，笑着擡手，讓沈碧心落座。

    沈碧心，乃是樑國滕興商會的大小姐，曾與陸長安有生意上的往來合作。

    最初相識，還是姜夜辰抱着昏迷的她，來巫祁山求醫。

    沈碧心本來與姜夜辰相愛，結果遭到商會長輩的反對。

    最終，她嫁給離火宮背景不俗、前途遠大的宋溫書。

    入座時，陸長安不動聲色的打量沈碧心，發現她的修爲停滯在築基後期巔峯。

    “神氣衰退，法力淤沉。”

    陸長安判斷，此女應是結丹失敗，曾受過反噬，導致元氣大傷，身體根基受損。

    如若不然，以沈碧心的豐厚身家，服用駐顏養顏的丹藥，不至於容顏凋謝的這麼快。

    這並不算最壞的結果。

    某些結丹的失敗者，直接當場殞命，或者境界跌落，都不算稀奇。

    其實，沈碧心的資質不錯，出身也勝過尋常修士。

    按理說，結成假丹，希望不算小。

    至少在陸長安看來，比沒有晉升三階陣師的師仙子，更有希望。

    但修仙界世事無常，難有絕對的把握，失敗了也正常。

    “不知宋道友近況如何？”

    陸長安不想揭沈碧心的短，轉移話題。

    宋溫書作爲離火宮的精英，來頭不小，與陸長安有些交情。

    “溫書……在數年前的修仙戰爭中，不幸陣亡。”

    沈碧心眸光黯淡，面色悲慼。

    “宋溫書戰死？”

    陸長安表情一滯，沒想到轉移個話題，又揭了沈碧心這個未亡人的傷疤。

    樑國境內的修仙戰爭，死亡慘重。

    真丹、假丹真人，陣亡都不算少。

    築基期的陣亡，自然沒那麼起眼，除非是特意關注的友人。

    因而，陸長安此時才知道宋溫書逝去的消息。

    “沈道友是何時來的荊國？”

    “妾身所在的滕興商會，早在樑國境內戰爭開啓之前，就轉移了部分嫡系和產業過來……三年前，妾身帶着夫君的骨肉子嗣，隨商會的嫡系人馬，來荊國發展。”

    沈碧心講述着幾年前的過往。

    陸長安暗歎，滕興商會未雨綢繆，竟然提前在荊國佈局了人手和產業。

    如此，通過這邊的人脈關系，將樑國的修士接過來，難度要低一些。

    ……

    “沈道友這次造訪，遮掩身份，應當不是單純找陸某敘舊吧？”

    半個時辰後，陸長安瞭解完沈碧心近二十年的起伏人生，終於進入正題。

    “陸符師當年欠下妾身的人情，如今可還算數？”

    沈碧心直視着陸長安的表情。

    “算數。”

    陸長安不假思索。

    他確實欠沈碧心一個人情。

    昔日築基中期時。爲了蒐集一批材料，其中包括難求的三階材料，加快煉體晉升準三階，曾請沈碧心所在的商會幫忙。

    彼時，沈碧心沒要陸長安任何報酬，只要了他一個人情承諾。

    “陸符師果然品性高潔，誠信可靠。”

    沈碧心欣然，首度露出一絲笑容。

    “哦，沈道友今日想兌現當年的承諾？”

    “不！妾身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剛纔所言，只是爲了驗證陸符師的人品誠信。”

    “妾身這次過來，是受人所託，當個中間人。接下來說的事，無論成不成，還望陸符師能保密。”

    沈碧心面色鄭重，轉爲傳音溝通。

    陸長安意識到，沈碧心所提之事茲事體大，在原地設下隔絕禁制。

    二人四目相對，嘴脣蠕動，傳音交流良久。

    “離火宮汪長老之孫，汪楓？”

    陸長安心頭詫異，表面不動聲色。

    原來，當年通過跨國靈艦偷渡的“王公子”，真名其實叫“汪楓”，乃是離火宮重點培養的地靈根天才。

    汪楓的爺爺“汪長老”，是離火宮排名前三的實權長老，結丹後期巔峯修爲。

    汪長老的實力，肯定在陸長安前世之上。

    汪楓與宋溫書相識，是後者結交攀附的對象。

    沈碧心嫁到離火宮，跟汪楓也有一兩面之緣。

    就在幾個月前，恢復到築基期修爲的“汪公子”，尋到沈碧心，求其相助。

    汪公子有兩件事相求：

    其一，藉助荊國本土商會的渠道，返回樑國離火宮。

    其二，他要尋一位高明的藥師，調養身體，修復當年修爲跌落的暗傷。

    如果能幫到忙，汪公子必有重謝，他日還能得到宗門結丹後期大修的人情。

    “妾身的商會，在荊國根基淺薄，勉強立足，遭受敵對勢力的排斥。汪公子的兩個請求，都無能爲力。”

    沈碧心傳音道。

    陸長安目光微閃，看出了沈碧心的私心。

    宋溫書的出身關係在離火宮，沈碧心生下了他的子嗣。

    若能搭上汪公子、汪長老一脈的關係，對沈碧心的後人肯定有好處。

    誠然，戰爭局勢對離火宮不利。

    但元嬰級宗門這等的龐然大物，縱然戰敗、退出樑國，其底蘊傳承，也是遠超金雲谷這樣的宗門。

    “汪長老、王公子這樣的大人物，陸某恐怕高攀不起……”

    陸長安委婉拒絕。

    這件事，沈碧心只是單純當個中間人，並沒有消耗人情。

    陸長安不缺靈石和功法，結丹之物都備齊了，沒有心思攀附汪長老、汪公子這一脈。

    汪公子曾被魔教勢力追殺，此事有一定風險。

    “汪公子說，如果陸符師答應相助，他的報酬中，包括一截三階上品的靈竹。”

    沈碧心補充道。

    聞言，陸長安不由意動。

    三階上品的靈竹，他前世結丹期的時候，都不容易搞到手。

    陸長安在樑國最大拍賣會上，曾拍到三階中品靈木，當時沒把握煉製三階寶符的符胚，至今還保存着。

    三階起步的寶符，若是拿來蘊養，威力不可估量。

    此外，陸長安的功法是木系，以三階上品靈竹作爲主材，可以煉製優良的木系法寶。

    “陸符師若是有意，半個月內去雲煙仙城的尋仙府客棧……屆時，汪公子會親自與你交涉。”

    “嗯，我考慮一下。”

    陸長安沒有給出承諾。

    他心底有些疑惑，多年前見到的汪公子那般落魄，怎麼如今可以拿出如此豐厚的報酬？

    ……

    談完正事，氣氛輕鬆下來。

    二人不再傳音，談及當年的往事，單純的敘敘舊。

    曾經，巫祁山的三位峯主，陸長安、師仙子、葉飛都與沈碧心關係不錯，有合作上的往來。

    彼時的沈碧心，恬靜溫婉，落落大方，甚至讓小丹峯的葉飛動了心。

    “對了，姜道友近況如何？”

    陸長安突然想到姜夜辰，沈碧心真正相愛的男人。

    姜夜辰身懷魂道珍寶。如果沒有他的相助，修復師仙子的記憶，陸長安二人當年就得不到上古遺蹟的重要機緣。

    至少，師仙子沒那麼順利成爲三階陣師。

    “姜夜辰……妾身哪有資格再見他？”

    提到此人，沈碧心神情低落，不復昔日嬌嫩的臉頰，眉頭上的皺紋愈發明顯。

    陸長安聽出話中的異常。

    沈碧心不是說“沒有顏面再見他”，且語氣中透出難掩的遺憾和失落。

    “數年前，已晉升真丹的他，拒絕了樑國各大宗門的邀請，而後便去它國遊歷了……”

    “姜夜辰，晉升真丹？”

    陸長安動容，不由看向沈碧心。

    他簡單的捋一捋。

    當年，沈碧心捨棄了真愛姜夜辰，嫁給背景前途更大的宋溫書。

    結果，宋溫書陣亡，讓沈碧心成了未亡人。

    而當年被認爲性情偏激、不被看好的姜夜辰，竟然結成了真丹！

    更微妙的是。

    姜夜辰晉升真丹和宋溫書的死，這兩件事……好像都發生在那幾年。

    姜夜辰，算是陸長安此世第一個確認音訊，結成真丹的故人。

    雖然二人的交情很一般。

    此外，還有一個張鐵山，只是這些年沒有音訊。

    真丹的難度，比假丹高太多了。

    在不少仙城，假丹真人時而能看到，真丹就很難接觸了。

    ……

    沈碧心鬱鬱寡歡，很快提出告辭。

    陸長安知道，這是因爲揭了她的傷疤。

    但他真不是故意的。

    事先哪裏知道，沈碧心近二十年的人生如此曲折。

    “沈道友保重。”

    陸長安目送沈碧心消瘦的身影，被寬鬆衣袍、斗笠青紗遮掩，飛出了秋風島。

    沈碧心隱藏身份拜訪，是擔心汪公子的事，牽連到陸長安。

    據她說，汪公子早些年面臨很大力度的追捕。商盟雖然沒明面通緝，卻有部分商會勢力，暗地配合魔教行動。

    近幾年，風聲鬆了許多，追捕力度大降。

    汪公子恢復了大部分修爲，這才贏得喘息的機會。

    七日後。

    陸長安對外宣稱閉關，在密室內留下“幻真符”模擬的虛影氣息。

    他本人藉助地巖鼠的土遁能力，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清沙灣夏氏離開。

    如果在地巖鼠晉升三階前，陸長安會避免以真實身份，與汪公子交涉。

    畢竟涉及樑國宗門的上層人物。

    如今卻少了一些顧慮。

    在三階上品靈木的吸引下，他不介意與汪公子會面。

    ……

    雲煙仙城，尋仙府客棧。

    這裏是陸長安與落魄的汪公子在荊國初遇的地方。

    只是，汪公子根本不知陸長安當時的身份。

    尋仙府的陣法禁制，最多只能阻礙假丹真人的神識探查。

    這擋不住擁有九印碑的陸長安，在前世靈魂烙印的加持下，真丹級的神識，很快探明了虛實。

    “這位汪公子被追捕久了，倒是學謹慎了。”

    陸長安發現，尋仙府約定見面的一間客房內，同樣留下一道幻符留下的虛影。

    真正的汪公子，假扮成客棧的僕人，在暗地留意那間客房。

    陸長安確認尋仙府周邊沒有埋伏。

    客棧裏居住的修爲最高者，是一名假丹真人，正在與一對雙胞胎女修游龍戲水。

    陸長安沒有跟着汪公子的節奏走。

    他在尋仙府開了一間上等客房，然後當面走過去，讓汪公子來自己的房間服務。

    “小子，來大爺的房間按摩捶背！伺候的好，靈石賞賜少不了。”

    汪公子假扮的僕人，略顯茫然，望着面前虎背熊腰的大鬍子壯漢。

    附近的僕從侍女，心底不禁惡寒，望着小胳膊細腿的汪公子，被大鬍子壯漢拉扯着，進入上等客房。

    尋仙府的上等客房是獨棟獨院。

    廳屋裏，陸長安和汪公子大眼瞪小眼。

    “客官，您是……”

    “沒錯，我就是你要見的人。”

    陸長安身影氣息變幻，化作原本的容貌。

    “不才汪楓，見過陸符師。”

    汪公子取下頭巾，拱手以禮，其面部一陣模糊，呈現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男子面貌。

    這與九辰商會靈艦上，那個油頭粉面的傲然少年，完全是兩個形象。

    對方當時肯定沒有顯露真面目，連姓氏都是假的。

    陸長安不知最初的汪公子，真實形象是怎樣。

    但是，經歷了十幾年的大起大落，正常人的性情都會發生變化。

    “汪公子，陸某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

    陸長安掌握主動權，率先開口，暗自觀察汪公子的狀態。

    “陸符師請問。”

    汪楓態度謙遜，絲毫沒有離火宮真傳弟子，長老之孫的傲氣。

    “聽沈道友說，汪公子想返回樑國離火宮？如今的樑國修仙界，戰局不利，混亂危險。這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換位思考，陸長安肯定不願意回樑國，除非有及其重要的事物，不得已爲之。

    聞言，汪楓爽朗一笑：

    “陸符師言之有理！就在不久前，不才改變了主意，決定不回樑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