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6 捉姦 二十九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傾碧悠然字數:5954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魯聽寧是在從鋪子裏回家的路上出事的,魯老爺沒多久就趕到了。

    到得太快,路上的狼藉還沒收拾,魯老爺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摔倒在地的馬兒,還有散了架的馬車,夾雜在木頭片片中的兒子。到處血跡斑斑,看着就觸目驚心。他急忙上前詢問:“如何?”

    魯聽寧早已暈厥過去,邊上有兩個大夫正在忙活,聽到這話後,回頭瞅了一眼,看到魯老爺的裝扮,立刻明白這應該是一位主子。

    大夫本來挺忙的,卻還是抽出一人回答道:“這條腿骨斷了,得先正骨。身上的傷也挺重,不知道有沒有內傷,得觀察一下看會不會發熱……還有,他還得忍着痛,有人會被生生痛死……”

    聽着大夫喋喋不休,魯老爺一顆心直往下沉。這麼嚴重,都有了性命之憂了,他左右看了看,吩咐:“去查一下,看是不是意外。”

    身邊的隨從立刻應聲而去。

    魯老爺看着兒子身上的傷,只覺得呼吸都挺困難。他乾脆別開眼,吩咐:“請大公子來一趟。”

    夫妻倆的馬車出了事,便沒有在外逗留,很快就回了府。聽到下人來稟告此事時,夫妻倆已經用了晚膳。

    就當時消食,加上離得不遠,二人也沒有用馬車,閒庭信步一般走了過去。

    兩人不慌不忙,隨從大着膽子催促了兩次,無果後也只能耐心跟着。

    在當下,斷腿是很嚴重的病症,兩人到時,魯聽寧被捆的跟糉子似的,正由邊上的大夫招呼着人將他擡到門板上,打算這麼着將人送回府裏。

    魯老爺看到姍姍來遲的夫妻二人,呵斥道:“怎麼這麼久才來?”

    魯聽安並不怕他,也不生氣,耐心解釋道:“雙魚動了胎氣,歇了大半天都沒有緩過來。你又叫得急,我們不敢不來,所以才慢了些。父親,二爹已經受傷,我們就算即刻趕到也無濟於事。說到底,還是這未出世的孩子要緊。兒子分得清輕重緩急!”

    魯老爺冷哼了一聲,揮退了身邊的人,質問道:“此事和你有關嗎?”

    “父親,話可不能亂說。”魯聽安一臉驚詫:“雙魚出了事,我擔心她還來不及,哪有空搞這些?”

    他已經兩次提及趙雙魚馬車出事,魯老爺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低聲呵斥:“聽安,你若懷疑裏面有內情,可以來找我主持公道,別私底下做這些事。那是你的親弟弟……”

    魯聽安滿臉的嘲諷:“父親,若你真的爲我討公道,我也不會不告訴你。再有,是他先對我動手的,將把車弄散架的人我還押着,你要不要審問?”

    魯老爺啞口無言,父子之間的幾句對話,已經讓他明白。次子這事根本就不是意外,甚至兒媳婦從馬車上摔下來也不是意外,兄弟倆在這互相傷害呢。

    他心頭鈍鈍的疼,腦子嗡嗡作響:“就不能好好說嗎?爲何要動手?”

    “這你要問他了。”魯聽安面色淡淡:“過去那些年,我受了不少委屈。從來沒想過要反擊報復,但如今我有妻兒,他們都指着我度日,我得爲他們撐起一片天。父親,身爲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跟廢物無異。”

    這話意有所指,魯老爺當初就是沒保護好妻子,後來也沒護好長子,聽到這話後,頓時惱羞成怒:“你以爲老子跟你一樣閒?”

    “守護好親人是首要之事,其他的都得往後放。”魯聽安一字一句地道:“不管生意做多大,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父子倆話不投機,根本說不到一起。那邊魯聽寧已經被擡着往家的方向走,魯老爺擔心兒子,撂下話:“我以後再跟你說。”

    語罷,飛快追了上去。

    魯聽寧傷口已經包紮好,也被灌了藥,稍晚一些的時候又發起了高熱。因爲他從來沒有醒過,只憑着把脈也不能看他是不是受了內傷,兩個大夫將人弄回府之後也沒能離開,一直守在旁邊。

    魯老爺難得地放下了手裏的生意,守着了外間。

    魯聽安可沒這個興致,帶着楚雲梨早早就回去歇着了。夫妻倆先前身子虛弱是真的,得好好養着。

    睡了一覺,天亮之後,魯聽寧那邊才有了消息。

    兩人過去時,魯聽寧半靠在牀上,整個人虛弱無比,滿臉的痛苦。看到進門來的魯聽安,他忽然激動起來,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魯老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去了,急忙安撫道:“有話好好說。”

    “他……害我……”魯聽寧咬牙切齒,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幾個字。

    “說話要講證據。”魯聽安不慌不忙,拍了拍手:“將那個膽敢謀害主子的人給我帶上來。”

    拆了馬車的是一個尖嘴猴腮之人,被帶上來時已經渾身是傷。不用誰詢問,他一刻也不敢耽擱,將自己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從有人找上他開始,說得特別仔細。誰都看得出來,這根本就不是編的。

    找他的是魯聽寧身邊的老人,魯老爺臉色黑沉沉的。

    魯聽安像是沒看到一般,自顧自繼續道:“早上我們夫妻的馬車才散了架,下午二弟就出了事。事情太巧,父親肯定懷疑是我們動的手。但這只是你的懷疑,我們沒有做過!”他看向激動不已的魯聽寧:“二弟,你拿出人證物證,是我做的事情我認。”

    可魯聽寧受傷太重,從昨天昏迷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去細查。哪有什麼證據?

    他瞪着面前之人,眼神怨毒。

    魯老爺揉了揉眉心:“聽寧或許有錯,但你們夫妻完好,就該原諒他……”

    魯聽安冷笑:“所以,我活該倒黴?父親,還是那話,害我可以,不許害我妻兒。以牙還牙已經是我手下留情。若再有下一次,我一定再不留手。”

    言下之意,魯聽寧傷成這樣癱在牀上,還是他手下留情的結果。

    這留手都已經把人弄丟了大半條命,只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若不留手……怕是即刻就會取人性命。

    魯老爺從來都不知道長子竟然有這樣的手段,或者說,這冷冷清清的人下手竟這麼狠。

    李氏聽說兒子受傷,哭哭啼啼趕來,她病情未愈,是被人擡過來的。想要進門時,被門房攔住。

    魯老爺壓根不讓她進門,直接就將人給攆走了。

    李氏在孃家的日子很不好過,就在她回去的當日,魯家的賬房取走了李家這幾年來買下的鋪子不說,還把庫房裏都清點了一遍。將所有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

    偏偏是李家理虧,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一點也不敢阻攔。

    這受了委屈,總得找地方發泄怨氣,李氏這些天沒少聽娘家人冷嘲熱諷。吃的穿的也被怠慢了好多次,若不是想着兒子還在魯家總有翻身的一日,真就熬不下去了。

    眼看大門緊閉,李氏悲從中來,忍不住哭了一場。

    她實在不敢想象如果兒子受傷太重救不回來的後果……女兒是靠不住的,這些天裏,女兒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她,甚至連身邊的丫鬟都沒有登過門。哪怕是被魯老爺管着,也不至於連下人去不得。

    若是兒子沒了,她往後還有什麼盼頭?

    門口的人哭着,裏面的人很快就聽說了。魯老爺擺了擺手:“不要讓她進。”

    然後他回過頭來,看向面前的小夫妻,邀功道:“當時害了你娘的人是李氏,都說冤有頭債有主。那時候聽寧特別小,一點都不懂事,他從來都沒有害過你們母子,所以,往後你們兄弟要和睦相處,不要糾結着曾經的那些恩怨不放,好不好?”

    魯聽安一臉無辜:“我沒有想要害他,是他不放過我。爹,這話你應該勸他才對!”

    魯老爺又覺得頭疼,他私底下不止一次勸過次子。可這人就跟聽不懂話似的。

    一次次上去挑釁,一次次吃虧,還每次都讓他來收拾爛攤子。他夾雜在兄弟之間,實在是左右爲難。

    “聽寧,你還有何話說?”

    魯聽寧確實找了人去拆馬車,且下手狠辣。他不明白爲何小夫妻倆還能躲開,甚至轉頭就將自己弄成了現在這樣。聽到父親質問,那邊人證物證俱在,他沒法解釋,乾脆閉上眼睛裝暈。

    魯聽安冷笑了一聲:“爹,我害他的事沒有證據,但他確確實實害了我,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魯老爺頗爲無語:“人都已經只剩一口氣了,你還要如何?”

    “哪怕他死了,做過的事情也不會變啊!”楚雲梨上前:“算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老人家就是誰弱誰有理。我們也不指望你幫着做主,鋪子裏還忙着,先走一步。”

    說着,兩人轉身就要出門。

    魯老爺臉色很不好看:“他都受傷這麼重了,你們身爲哥哥嫂嫂卻只惦記着生意,像什麼樣子?”

    “那我們守着?”楚雲梨說完這話也不着急往外走了,轉身走到牀邊:“爹,你手頭管着那麼多的事肯定很忙,這邊交給我們。你去吧!”

    魯老爺:“……”

    這兄弟倆不在一起都能鬧得不可開交,如今,讓他

    們夫妻看着次子……跟羊入虎口有何區別?

    真的,若他就這麼離開,在半天之後聽說次子沒了命,他都不會意外。

    “你們去忙吧,我盯着就行。”

    有了這話,兩人很順利就離開了。

    魯老爺等到二人消失在了院子外,才猛然想起來,他本來是想讓夫妻倆認錯的。再想把人找回來教訓時已經遲了。

    魯聽寧這一次的傷很重,大夫都說過了,哪怕是最高明的接骨大夫,也不能保證他的腿能恢復原樣。

    這變成了一個跛子,對於做生意來說雖然不影響什麼。可他還沒有成親,又這麼年輕,實在是慘。

    魯聽寧根本接受不了自己變成一個廢人,大半的時候都在昏睡,醒來之後還衝着下人發脾氣。

    楚雲梨先前喝過絕子湯,哪怕有了身孕也還得喝藥調理身體。這一日傍晚,丫鬟將藥送上來時,她瞬間就察覺到了這苦味不太對。

    與此同時,邊上的魯聽安也皺了皺眉:“這什麼?”

    楚雲梨將藥遞到他手裏:“有人又不老實了!”

    魯聽安聞了聞,確定是落胎藥,他端着碗就出了門,直奔魯聽寧的院子。

    最近魯聽寧自暴自棄,很不像樣子,經常將底下人送來的藥掀翻,吃飯的時候也是,生病的人本就不能吃太重口的東西,眼看不合口味,他一口也不願吃,掀桌子也不是一兩回。魯老爺看到兒子這樣,心頭特別難受,抽空就會回來陪着。

    有他在,魯聽寧好歹會收斂一些,哪怕不好吃,也會強撐着咽下去。

    魯老爺好不容易看着兒子喝了一碗湯,又喝了藥,心頭正欣慰呢,忽然察覺到外面有驚呼聲傳來。他還沒來得及起身,門已經被人踹開。回頭就看到長子氣勢洶洶而來。

    “這是做甚?”

    他話剛出口,魯聽安已經到了牀前:“給我的好弟弟喂一碗藥!”

    話音未落,一把掐住了半躺着的魯聽寧的脖子,直接將藥灌了下去。

    魯聽寧被灌得直咳嗽,好半晌都緩不過神來。魯老爺想要阻止都沒來得及,眼看次子被嗆得厲害,他急忙上前幫着順氣,質問道:“魯聽安,你給你二弟灌了什麼?”

    “好東西呀。”魯聽安振振有詞:“這可是他特意爲雙魚精心準備的,這麼好的東西,自然要讓他自己先嘗一嘗。”

    聞言,魯老爺還有什麼不明白?

    次子躺在牀上還不老實,還試圖害夫妻倆,所以把長子氣成了這樣。

    他心頭恨鐵不成剛,可看着嗆得可憐兮兮的兒子,還是止不住的擔憂:“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會不會要人命?”

    這話是對着魯聽寧問的。

    魯聽寧臉上被嗆得白如霜雪,聞言一把揪住父親袖子:“大夫!”

    魯老爺見狀,知道這藥非同小可。看到提醒自己的人是次子,他到底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快請大夫來。”

    其實這藥也沒有多毒,只是會讓有孕的女子落胎。而男人喝了……大概會影響子嗣。

    可因爲這是女人喝的藥,就算影響也有限。不至於生不出來,但得好好調理。

    聽完了大夫的話,魯老爺面色一言難盡,他側頭看向管事:“送大夫離開,多付一些診金。”

    言下之意,是要多給一些銀子讓大夫住口。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兄弟之間鬧成這樣,傳出去又會淪爲別人口中的談資。

    魯聽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等大夫離開之後,笑呵呵道:“二弟別怕,當初我也是不能生的,後來調理了身子,還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此話一出,引得魯聽寧狠狠瞪了過來。

    魯老爺一臉不贊同:“聽安,別說這種話。”

    魯聽安揚眉:“父親怪我了是嗎?”

    魯老爺能不怪嗎?

    “明明知道那不是好東西,你怎麼往弟弟口中灌呢?要我說多少次,你們是親生兄弟。”他越說越憤怒:“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兄弟情?我說的話你全都當耳旁風,到底有沒有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楚雲梨跟了過來,剛到門口就聽到這話,好笑地道:“父親,這藥也不是我們配的,藥效不是由我們控制。若不是我機靈,此刻看大夫的人就是我了!”

    聞言,魯老爺沉默了下來。

    他又覺得頭開始疼。

    最近他的頭經常都在疼,都是被這兄弟倆人給氣的。他忍不住拍了一下牀上的人:“你就不能老實一點?”

    魯聽寧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是淚,此刻他看着帳幔頂,愈發地生無可戀。

    看兒子奄奄一息,魯老爺心頭頗不是滋味:“往後你們誰也不許對對方動手。再有一次,直接攆出門去。誰求情都不好使!”

    楚雲梨切了一聲,滿臉不以爲然:“父親,從頭到尾都是他在針對我們。我們只是反擊而已。既然你不擔憂我腹中孩子,那我自己配一副藥喝了就是。反正我們夫妻倆本來就是不能生的,就當這個意外之喜沒有出現過就是。”

    她側頭吩咐:“去備一碗落胎藥,藥效重一點。”

    立刻有人應聲而去。

    魯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

    眼瞅着次子已經傷了身,往後不一定能有自己的孩子。而長子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不太可能有自己的子嗣……這個孩子很難得,興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孫子,絕不能有絲毫閃失。

    “不許去。”

    魯聽安輕哼:“這孩子從懷上那天起,就已經出了不少意外。父親一直都會懲治罪魁禍首,本身就不在乎他能不能平安來到世上。又何必攔着不讓人配藥?”

    “混賬。”魯老爺氣哼哼道:“我何時不在乎孩子了?”

    這不是次子已經夠慘,經不起他責罰了麼。

    他算是看出來了,真的不能將這兄弟二人放在一起,若還強將人留在府裏,一定還有其他意外發生。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是誰吃了虧,難受的都是他。

    魯老爺最近要照看生意,還要照顧兒子,家中又沒有個女主人,弄得心力交瘁。他本也是個果斷之人,很快便下定了決心:“來人,將聽寧送到郊外的莊子上榮養!”

    想了想又不放心,補充道:“除了伺候他的人之外,不許任何人近身。也不許那些人出門,一個紙片也不許送出來。”

    竟然是要將魯聽寧與世人隔絕開來。

    魯聽寧身受重傷,剛剛還喝了一碗,對身體不好的藥,很難有自己的孩子,此刻聽到這話,再一次受了打擊。脫口道:“爹!”

    魯老爺瞪着他:“你若老實一點,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日後別再鬧事,養好了傷再說。”

    魯聽寧悲憤道:“不管我做了什麼,可吃虧的都是我啊,大哥大嫂完好無損。你偏心,爲何不罰他們?”

    魯老爺頗爲無語:“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不偏着你就是偏心。”他擺了擺手:“趕緊送走,順便找兩位大夫送過去。”

    和大夫一起住在外頭,總該能養好身子。

    魯聽寧不覺得父親有關照自己,他狠狠瞪着門口的夫妻倆:“讓我攆走了,你們高興了?”

    “你那是自己作死。”楚雲梨提醒:“你記得先調理一下身子,省得日後不能有自己的親生孩子。想要過繼我的,我可不答應。還有,你若是不想去郊外,也有其他去處。之前父親就說讓你回李家來着……那時候你要是回去了,也不會這麼慘。”她好奇問:“話說,你後悔了嗎?”

    魯聽寧聽到這話,有些恍惚。

    若那時候跟母親一起回李家,他確實沒了做家主的可能,但也確實不會受這麼多罪。

    說實話,細想起來,他真有點後悔。

    “都是你們害我。”魯聽寧被挪到門板上時,底下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痛得他呼吸都難。他尖叫着道:“有我在一天,你們別想好過。”

    楚雲梨揚眉,問邊上的男人:“夫君,他這是不是在提醒我們,若想要過好日子,得將他弄死?”

    魯聽安還沒答話,魯老爺已經忍無可忍:“住口!這是什麼話?趙雙魚,你少挑撥他們兄弟之間感情。”

    楚雲梨輕哼了一聲:“這話說的,好像我沒來之前他們能兄友弟恭似的。就魯聽寧對兄弟那麼惡毒的性子,誰也不是冤大頭,他跟誰都處不好。父親,好在你只有兩個兒子……生再多都會被他害死,這是幫他省了殺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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