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 嫌貧愛富的未婚妻(完)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傾碧悠然字數:9049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賀俊風聽她這麼一說,自然不會招認,萬一他想岔了呢?
當即他勉強擠出一抹笑來:“你這話是何意?”
樑茹嘲諷的看着他:“你今天去了六戶人家,都是去還債的。加起來還了九十多兩。又去街口的酒館中還了賒欠的三兩銀子。現如今,我給你的一百兩,只剩下了一兩多,可對?”
賀俊風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若不是確定樑茹今日都在家裏,他都要懷疑這女人跟了自己一整天。
兩人才剛新婚,這些誤會得說清楚,不然以後日子沒法過,他勉強扯出一抹笑來:“是誰跟你說的?”
“這重要嗎?”樑茹冷冷看着他:“我只在乎咱們才成親你就對我各種哄騙,如今還是情濃之際,等到他日你我成了平淡夫妻,我如何還敢信你?”
“夫人,我可以解釋。”賀俊風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樑茹的脾氣比陳倩雪要差得多,一把就將其給甩開了:“這讓我生氣的是,你這些債都是因爲任韻兒欠下的。之前你說還在孝期,將婚期一再推遲,我都能接受,但他們母子一出事,急需銀子。你立刻就上門找我爹談婚論嫁。賀俊風,合着在你眼裏我就是你們家的錢匣子,是吧?”
不待他回答,她繼續道:“我多的是銀子,嫁妝中還有三間鋪子,養活你們全家都行。但我出了銀子之後,希望贏得你們的尊重,而不是像傻子一般被你糊弄。”
“夫人。”賀俊風語氣加重,臉色格外認真:“我承認,會上門談婚期確實是因爲手頭拮据。但……韻兒跟了我那麼多年,又拼命爲我生孩子,這種時候我要是不管她和孩子的死活,那我成什麼了?”
“你情深你的,別拉我下水啊。”樑茹愈發惱怒:“你是有情有義,可我呢?我就活該爲你們全家付出?不止是我,那些嫁妝是我爹辛辛苦苦多年攢下來的。我嫁給了你,不該跟你計較,但我爹是無辜的。他憑什麼要賺錢養活你的妾室?”
看她越說越怒,賀俊風心頭暗自叫糟,心裏將那個在後面說小話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嘆息一聲:“夫人,以後我會好好對你,盡力彌補你的。”
樑茹淚流滿面:“早知你是這樣的人,我說什麼也不會嫁。”
賀俊風並不太贊同這話,說到底,樑茹會選他是看中他的長相,而樑家會答應這門婚事,純粹是因爲他的官職。
而他會娶樑茹,就是看中了她的嫁妝!
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擺到明面上來說。
說不得!
說了會傷情分的,賀俊風沉默了下:“夫人,韻兒她活不了多久了。我給你保證,等她走了之後,我身邊再不會添人!”
樑茹嫁都嫁了,今日會鬧這一場,一來是忍不下這口氣。二來,也是想問他討一句承諾。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事情也只能見好就收,不然,再鬧怎麼辦?
樑茹年紀已經不輕,若是此刻收拾東西回了孃家,再想要嫁一個好人,那是白日做夢。賀俊風是她活了這十九年裏遇上的最好人選。
“這可是你說的。”
賀俊風見她鬆了口,忙不迭保證。
樑茹趁熱打鐵:“我可以出銀子幫她治病,但有條件的,你不許見她!”
賀俊風:“……”
說實話,這有點不講道理。
任韻兒是他的妾室,如今還臥病在牀,他都習慣了每天過去探望,順便看看孩子。不去怎麼行?
那麼多年感情呢,哪能說舍就舍?
“好!”
樑茹見他答應,終於展顏。
關於賀俊風不能再去見任韻兒這件事,他後來也想通了。任韻兒需要大筆銀子將養身子,如果他要去見,那樑茹就不願出銀子,任韻兒只有死路一條。
不見面就能保得一條命,還是挺划算的。
但這只是賀俊風一廂情願。
任韻兒剛拼死生下了孩子,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整顆心都空了,每天都在胡思亂想,賀俊風一天不去,她就要茶飯不思,連覺都睡不着。
賀俊風得知她的近況,如何能不去?
他也能想法子,特意提了自己小時候和母親親密相處的情形,勾起了樑茹對母親的思念。於是,一大早他就讓人將樑茹送回了孃家。
人都不在了,他在府裏自然能爲所欲爲,見個人而已,壓根算不得大事。
殊不知,樑茹對他已經不再信任,特意將自己的陪嫁婆子悄悄留在了府裏。她回孃家半天,一進門就聽說賀俊風去見了任韻兒,還陪她用了早飯和午飯,在她進門時才趕回正房。
樑茹頓時就氣笑了。
這男人鬼鬼祟祟……若是能光明正大,她看着二人多年情份上,興許還會鬆口。結果呢,他不來求,反而各種算計,這事沒完!
樑茹氣沖沖出去,一腳踹開了對面書房中的門,當看到賀俊風旁邊站着個丫鬟,兩人還挺親密時,本來得十分怒氣又添了一層:“賀俊風,你如何對得起我?”
賀俊風聽到她這霸道的聲音,只覺頭疼:“夫人,又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之前你是如何答應我的?你自己承諾說一輩子都不見任姨娘,結果我前腳走,你後腳就去陪她,既然那麼捨不得,你跟她過去吧!”樑茹說完,轉身就走,還一邊吩咐:“收拾嫁妝,我這就回孃家去,不打擾他們一生有情人,不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
賀俊風嚇一跳。
樑茹嫁過來時堪稱十里紅妝,馬車都排了十幾架,這要是全部拖回孃家,那可不是一丁點動靜。到時這一條街的人都會知道他們夫妻吵架的事。
就算最後夫妻倆能和好,那也忒丟人了。
他急忙追了出來:“夫人,你別衝動。”
“我不想再做個傻子。”樑茹是真的被氣着了,眼淚直流:“要不是倩雪提醒我放個人在家裏盯着,我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裏。賀俊風,你就是個實打實的騙子,我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嫁給你。我眼瞎,認了這倒黴事,你別糾纏了。”
語罷,灑淚而出。
賀俊風追了一路,還將人抱回了房中。但樑茹執意要走,後來更是拿了匕首放在脖頸上以死相逼,說不讓她離開的話,她即刻就要尋死。
這事情真說起來也是賀俊風理虧,他不敢鬧出人命,只得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一起去了樑家。
結果,樑茹前腳進門,直接就吩咐人將他關在了外頭。
無論賀俊風站門口如何低聲下氣哀求,還是不得其門而入。他覺得樑茹這性子忒霸道,忒小氣,也沒忘了她口中說的是陳倩雪提醒的。
一怒之下,他朝着陳倩雪如今的住處跑去。
即將入夏,天有些炎熱,圓圓養成了每日泡澡的習慣,楚雲梨讓他在水裏撲騰了許久,剛將孩子抱起,就賀俊風板着臉在門口有話要說。
楚雲梨親自去了門口,賀俊風折騰了這半天,衣衫有些髒,頭髮也有些亂,看着挺狼狽的。
她興致勃勃問:“怎麼弄成這樣?”
“陳倩雪,我們早說過橋歸橋,路歸路,既如此,你爲何要插手我的家事?”賀俊風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太過生氣,他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大,察覺到有路人往這邊觀望,他擡步往裏走:“咱們進去說!”
楚雲梨伸手一攔:“站住!”
賀俊風扭頭看她。
楚雲梨振振有詞:“我如今獨自一人住着,你又是個有婦之夫,我可不敢跟你單獨相處,有話就在這裏說。我做事問心無愧,無懼人言,外人看就看了。”
賀俊風:“……”他怕啊!
他是朝廷官員,某種程度上來說,名聲比女子還要緊。
他壓低聲音:“你爲何要在夫人面前說我壞話?”
楚雲梨一臉驚奇的看着他:“你這臉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難道你沒有在新婚時就哄騙她的銀子出去還債?難道那些債不是因爲任韻兒母子欠的?”
賀俊風被問得啞口無言,強調:“這是我的家事。你還唆使她找人盯着我……”
“你們是夫妻,她盯着你本就在情理之中。”楚雲梨似笑非笑:“難道你又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賀俊風:“……”
楚雲梨笑着搖搖頭:“錯的人是你,自己其身不正,惹得夫人生氣,還好意思來怪我。賀俊風,就你這種品性,誰嫁誰倒黴!別再來了,否則我就把你拿妻子嫁妝養家甚至是給妾室治病的事宣揚出去!”
賀俊風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嚇住了。
夫妻倆吵了架,賀俊風天天去樑家求饒,在第四天時,樑夫人見了他。
“賀大人,你雖是朝廷命官,那你娶了茹兒,那我就是你長輩。這次的事情,確實是你做得不對。”
賀俊風跑了好幾天,今日才得以進門,就怕再被攆出去,只得低聲應是。
“我這個人呢,在面對女兒身上的事時,比較自私。”樑夫人嘆口氣:“我知道你和任姨娘感情好,她拼了命爲你生孩子,你拼盡全力想要救她……你們倆是情比金堅,但將我女兒置於何地?”
賀俊風苦笑:“是我錯了。我確實答應了夫人不見韻兒,但她很虛弱,我當時沒能忍住。母親放心,男兒該說話算話,從今往後,我再不見她的面。”
樑夫人擡手:“別說這種話。這事是茹兒不對。你和任姨娘之間那麼多年感情,她爲了你連命都願意交付,怎麼能不見?我已經說過茹兒了,她也跟我認了錯,並保證往後不會再阻攔你二人見面。”
賀俊風一時間還以爲自己聽錯。
怎麼可能有這種好事?
難道不講道理的只是樑茹,樑家還算善解人意?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就聽樑夫人又嘆氣:“關於任姨娘的病情,我也找了她的大夫來詢問。結果……賀大人……”
賀俊風忙道:“您喚我俊風就行。”
“俊風,咱們都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樑夫人嘆息一般道:“任姨娘病得很重,就算是用好藥養着,也活不過三年。但這三年之內的花銷不是一筆小數目,你若是全讓茹兒出,未免有些不講情理。這日子過不下去的人家,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人這一輩子生死都是有定數的,該去就得去……我是這麼想的,任姨娘他最在乎的就是你,但茹兒那丫頭性子倔,就算聽了我的話讓你們倆見面,日後一輩子都會對你心存芥蒂,覺得你是個滿口謊言的僞君子。夫妻之間如此,是過不好日子的。”
這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賀俊風沒聽明白樑夫人的意思,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要不然這樣,你就跟茹兒說,不要她的銀子了。在任姨娘快去了的這段時間裏好好陪陪人家……就當全了你們之間青梅竹馬的情分。”
賀俊風啞然。
樑夫人端起邊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心下冷笑。
又想得銀子,又想私底下談感情,當樑家是什麼?
不是情深嗎?
那就有情飲水飽吧,藥別喝了,看看這二人還能情深幾天!
賀俊風都傻了。
若是沒有好藥,任韻兒兩個月都熬不過去,並且活着的每一天都會特別痛苦。他遲疑了下:“這……韻兒爲我九死一生,我若是丟下她,那就真的畜牲不如。”
“反正都是要走的,你拼了命的留,有違天意。說到底,還是活着的人要緊。”樑夫人似笑非笑:“還是,哪怕任姨娘走了之後,你都還不打算跟茹兒好好過日子?”
賀俊風自然不敢承認這話,遲疑了下:“我得考慮一下。”
其實沒什麼好考慮的,正如樑夫人所言,活着的人比較要緊。
賀俊風考慮了半刻鐘不到,就答應了下來。
樑夫人進了內室,拉過女兒:“這事若是你提,他肯定會生氣。往後半生對你都會有芥蒂,由我提了,他恨的只會是我。回去之後,好好跟他過日子。那個任韻兒死之前,別管他們怎麼相處,只記得那是個死人。死人不在了,活着的人都會漸漸淡忘她。”
樑茹還是覺得委屈:“他騙我!”
“傻丫頭,過日子就是這樣,你得學會自己給自己開解。”樑夫人幫她順了順頭髮:“成親之前,你怎麼挑剔都行,但這已經嫁爲人婦,回頭路上遍佈荊棘,會割得你滿身傷痕,娘捨不得。”
樑茹被母親勸了一番,跟着賀俊風回家。
在回去的馬車裏,賀俊風順着樑夫人的意思說了不再給任韻兒治病的話。
樑茹苦笑:“誰讓我攤上了你這個冤家呢?該治就得治,只是,若真如之前那樣開銷,我怕是供不起!”
言下之意,藥可以喝,但太貴的就別用了。
有樑夫人強勢地提了不許給任韻兒治病後,再聽樑茹說可以治,賀俊風瞬間感動得無以復加,一把將人攬入懷中:“夫人,你太好了。”
樑茹笑了笑:“你可要一直念着我的好,我最怕被人騙,往後你別騙我了。”
“再不會了。”賀俊風心裏一感動,哪怕回了家,也覺得自己再去見任韻兒不大好,從那天起,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任韻兒不知道自己的藥被換了,她發覺自己越來越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這人在虛弱的時候,就特別想要在意的人陪在身邊。於是,她又開始茶飯不思……再想不睡,但睏意就如山一般壓下,她根本就熬不住。
她發覺自己快要死了,不止如此,本就喝不了多少奶的孩子竟然開始不喝奶,哪怕用勺子都喂不進去。
大人不吃都熬不了多久,更何況是孩子,任韻兒越想越慌,派人去請賀俊風。
丫鬟跑了一趟,沒能把人請來,還一副心虛的模樣。
任韻兒和自己的貼身丫鬟相處了多年,一看她那模樣就知道裏面有事,質問道:“俊風在做什麼?”
丫鬟遲疑,又不敢不答:“在給夫人畫像。”
讀書人嘛,偶爾興致上來,確實會給人畫畫,賀俊風就給她畫過不少,甚至是陳倩雪,也得過幾幅。爲這事生氣不值當。
但那是以前,任韻兒自覺時日無多,特別想他陪在身邊,咬牙道:“就說我要死了。”
丫鬟如實說了,賀俊風正在興頭上,聽到這話後臉色沉了下來:“我去看看。”大夫都說還能熬一段,哪兒有這麼快?
在他看來,這是任韻兒在無理取鬧。他對她已經很好了,但凡有空,都很樂意去陪着,但這不是她放肆任性的理由!
當下將手裏的畫筆一丟,大踏步而去。
樑茹正穿着輕薄的紗衣斜靠在涼亭中,看他氣沖沖的背影莞爾一笑,含笑跟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既是病重,我也去瞧瞧吧!”
她眉眼俱是笑意,還帶着隱隱的擔憂,毫無被打擾的不快。賀俊風愈發覺得她善解人意,道:“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咱們去瞧完了回來再繼續畫。”
樑茹笑容更深。
任韻兒但拿了攜手而來的夫妻倆,看着站在門口被光暈包裹的二人,只覺得眼睛刺痛。她顫聲道:“俊風……”
賀俊風有些不耐:“有話就說。”
“孩子……”任韻兒悲從中來:“孩子越來越弱,喝不下奶了。”
這事情賀俊風一早就知道了,事實上從前天起,孩子就不大吃得下。而這樣的情形,早在孩子落地那天他就已經聽大夫說過。
這孩子很可能養不住……賀俊風心裏都已經做好了失去孩子的準備,自然不會多失落,他甚至不願意多看孩子,就怕到時候捨不得。
“那你想讓我怎麼辦?我既不是奶孃,也不是大夫,哪怕割血喂他,也要他喝得下去啊!”賀俊風心中無力,他恨極了這種無能爲力,煩躁地道:“你還好意思哭,說起來這事都怪你。本來你就不能生孩子,當初有孕我讓你落胎,你死活都不肯,如今孩子弱成這樣,你又來找我哭。哭有什麼用?若是哭能救孩子,我天天去哭……”
句句都說想救孩子,但句句話都表露了他的無情。
任韻兒看着這樣的他,只覺得無比陌生。
這是她選的良人?
任韻兒忽然開始哈哈大笑。
賀俊風看她神情不對,皺眉道:“你這個瘋子,還笑得出來。我沒空跟你鬧,有這精神,用來養身子吧。”
語罷,帶着妻子拂袖而去。
當日夜裏,孩子沒能熬過去。任韻兒抱着孩子小小的身子枯坐了一夜,她知道賀俊風變了心了。
或者說,賀俊風此人特別涼薄,曾經對她不錯,在發現她們母子可能會離他而去後,就早早將心收了回來,開始爲以後打算了。
她都沒有以後,他憑什麼能有?
孩子沒了,賀俊風也有點傷心。還特意去安慰任韻兒。
一直臥着養病的任韻兒難得下了牀,站在窗前看着天邊陽光,虛弱地道:“俊風,我可能要走了。”
賀俊風聽了這話,眼睛有些酸澀:“韻兒,我寧願沒有孩子!”
說實話,任韻兒也後悔聽進了陳倩雪的幾句挑撥,將自己和孩子置於危險之中……不過,她更明白的是,陳倩雪說的那些並不是挑撥,而是事實。
如果她沒有生孩子,就算她好好活着,再往後的幾十年裏,她和賀俊風最後還是會漸行漸遠,直至兩看兩相厭。
“遲了!”任韻兒輕聲道:“遇上你,與你做妾,我不後悔。”
賀俊風愈發難受,眼圈變得通紅。
任韻兒頭也不回:“你還能再抱抱我嗎?”
那自然是可以的,樑茹都沒阻止他二人見面。就算因爲這個擁抱生了妒意,任韻兒都即將沒了,他肯定能把樑茹哄好。他沒有多想,張開手臂上前,從後將人攬入懷中。
任韻兒在他懷裏轉身。
賀俊風沒多在意,正想將手挪個地方,抱得更緊,忽覺手腕一痛,他偏頭去瞧,入目一片殷紅。手先是有點忙,緊接着一陣巨痛傳來。
他猛地將人一把推開。
任韻兒本就已是強弩之末,被這麼一推,生生摔倒在地,外面的丫鬟聽到動靜,推開門,看到這般情景,頓時面色大變,急忙奔進來扶人,卻半天都沒能把人扶起來。
也是因爲任韻兒一點力氣都不使,她正哈哈大笑,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不想起身。
賀俊風手痛得厲害,請來的大夫,得知他手筋已斷,往後再也不能握筆,甚至連拿筷子都難。
這樣的情形下,他如何還能做官?
賀母聞訊趕來,得知這事嚎啕大哭。賀俊風整個人都傻了,等他回過神來,任韻兒已經去了。
他不肯給人下葬,要將其丟去亂葬崗。還是樑茹看不過去,私底下着人買了一副薄棺,將人胡亂葬在了郊外。
按照當下律法,官員丁憂後恢復職位前,都會有太醫查看其身子。賀俊風手不聽使喚了,想要恢復原職,那是白日做夢。
一開始,他還積極去各處尋找接筋骨的各種名醫,這裏面大部分都說不能治,少部分說能治的,其實都是騙子。
幾個月之後,賀俊風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成爲了廢人的事實。
這日,楚雲梨帶着孩子去鋪子裏,剛出門口不久,就看到了攤在地上的賀俊風。
賀俊風側頭看她,道:“倩雪……我後悔了……我當初不該送你走……”
陳倩雪和任韻兒之間無論怎麼鬥,那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楚雲梨居高臨下看着他,嘲諷道:“話是這麼說,但若重來一回,你還是會做出同樣選擇。賀俊風,你就是個懦夫。”
賀俊風一怔。
確實如此。
他那時候休了陳倩雪,一是認爲自己想要再娶一個商戶女很容易。且他心裏更想要娶一個對自己仕途有助於的官家女,二來,也自認爲沒本事跟陸將軍搶人……但這能怪他嗎?
他哪裏知道陸守凱那所謂的軍功都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
那之後,賀俊風天天買醉,三年孝期已到,他沒去京城。
還是京城的官員過來打聽他的消息……如果說傷了手只是身子上的殘廢,三年孝期後的賀俊風已經從裏到外變成了廢人。
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都有些神神叨叨的了。
這樣的人,自然是做不了官的。樑茹受不了這樣的他,在幾年後收拾嫁妝回了孃家。
而賀家母子,只靠着他衙門看在他功名上的發的祿米勉強度日。
陸守凱的軍功確實是冒領來的,他在戰場上是敢拼敢殺沒錯,但真正有用能夠制勝的法子不是他出的,他只是參與了而已。
哪怕人已經死了,皇上還是奪了他的官職和所擁有的將軍名號。
不過,陸守凱的死因還得查!
不說他死前是將軍,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百姓,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陸守凱那身子在運回京城後,已經破敗不已,但高明的仵作還是查出來了腹部上幾刀和後來柳英瘋狂之下的毆打才是取他性命的關鍵。
前者讓他虛弱到奄奄一息,哪怕柳英不動手,也影響了他的壽數。
柳英打死了他……哪怕柳英和當時在院子裏所有的下人都一口咬定他是爲罪自殺。但有楚雲梨的供詞,刑部將那些人全部重新問了一遍,得知他們全都說了謊話。
真正的兇手就是柳英!
並且,陸守凱肚子上的幾處刀傷也是她扎的。
柳英辯解說陸守凱有舊疾,那是爲了救他性命。然而這番說辭並不能取信於人。哪怕是宮中的太醫,都沒見過有這種要按時放血才能活下去的舊疾。
又有不少人作證說柳英脾氣暴戾,對人動手是常事,加上陸守凱回鄉後找了曾經的未婚妻接入府中,又將未婚妻的妹妹納爲妾室。雖然兩個女人最後都被趕出了府,但那是在柳英去了之後……如此,愈發佐證了柳英的善妒不容人。
再有,柳英小時候經常住在宮裏,她自覺在皇上面前裝得很乖,但宮裏發生的事休想瞞住幾位貴人。至少皇上皇后和太后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反正,最後結論是柳英追到陸守凱家鄉後,得知他背叛自己,對他動了手不說,還將他身邊的女人都攆走了。這還不止,一怒之下甚至還找了清倌人陪她散心解悶。
這些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柳英辯解不能,最後被下了大獄。念及她父親立下的功勞,死罪可免,但往後餘生都得在牢裏度過。
柳將軍處境也差不多。
他鎮守邊關多年是真,維護百姓安危是真,但他隨意把將士的功勞安在陸守凱和各個親信上,憑着私心賞罰屬下也是真。
這天下是皇上的,想賞誰那也得依皇上的意思。柳將軍欺上瞞下,罪不容恕。並且,他手底下的人還吃空餉,他說自己不知情,但卻實實在在收了手底下人的孝敬。如此,他便同樣脫不得身。
罪名加在一起,寫了滿滿幾大篇,樁樁件件罄竹難書,都是該抄家滅族的大罪。皇上法外開恩,饒了他一命,讓他往後餘生在大牢中反省。
父女倆被關押在一處。
柳英到了此刻還不甘心,看到父親被押過來,她猛地撲了過去:“爹,我沒有殺人……陸守凱他不經打……我都沒下重手,他就死了……這事不能怪我……”
聽聽她說的這些話,任何一個人來,都不會認爲她是冤枉的。
柳將軍卻相信女兒,女兒從小就受寵,向來不屑於說謊,她說沒殺人,那陸守凱的死就一定不是她害的。
可惜,這孩子被養得太嬌,太單純,說話不經大腦,越是辯解,越是將自己陷得深。
柳將軍苦笑:“丫頭,別說了,爹都知道。那些事情不能怪你,只怪爹沒有養好你。”
柳英哭得傷心:“爹,我就不該嫁陸守凱……如果我沒有選他,您也不會出事……您沒出事,我也不會落到如今境地。”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柳將軍心裏明白,他做的那些事,不被翻出來,他這一生都能風光無限。但只要皇上起了念頭要查,那他就一定不得善終。
柳將軍看着牢房上那個小窗,那裏是整間牢房中唯一能透出光的地方,他後來也隱約打聽過,死忠告訴他,好像是有人從陸守凱的家鄉給朝中幾位大臣送了信,說了冒領軍功之事。
他打起精神來,問邊上女兒:“陸守凱回鄉之後,可有得罪人?你又沒有得罪人?”
柳英搖頭:“除了兩個不長眼的女人非要往陸守凱身上撲,被我教訓了一頓,我再沒有與其他人爲難過。”
柳將軍細細問過,聽說了姐妹倆的所作所爲,聽說了女兒所作的一切,他就知道,戳穿此事的一定是陳倩雪。
那女子狠着,被家人算計,被陸守凱逼迫,又被女兒欺負,看似溫順,其實憋着大招。
柳英聽完了父親的猜測,一臉不信,道:“她沒那麼大的本事,如果真有,也不會去陸府毀了名聲。”
畢竟,一個有夫之婦,還是生了孩子的,最好是跟男人好好過日子,若真能保全自己,爲何要淌這些渾水?就她知道的,賀俊風同樣是朝廷命官。給小官做妻,怎麼都比給一個已經娶了霸道女人的將軍做妾要好吧?
兩個男人放在一起,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柳將軍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事情一定和那個陳倩雪有關。至於她爲何這麼做,他也想不明白。
父女倆往後餘生都在牢中,哪怕就是死,也想不通這件事。
十多年後,二人哪怕在大牢裏都聽說了陳倩雪的事蹟,據說她憑一己之力將生意做到了京城,兒子還考中了進士入朝爲官。
在她兒子入職的當天,她捐出了上千萬兩銀子。
這樣大的手筆,幾乎傳得人盡皆知。柳英已經瘋瘋癲癲,聽說這事,茫然道:“原來真的是她!”
柳英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回想當初,發現了許多疑點,她懷疑陸守凱生病和陳倩雪有關,哪怕是陸守凱的死,也和陳倩雪脫不開關係。
如今看陳倩雪這麼大的本事,就愈發篤定了。
她爬到欄杆旁大喊,但時過境遷,她在衆人眼裏就是個瘋婆子,沒有人信她的話。
好多人都說,她是殺了夫君後自己瘋了。
或者說,在殺夫君之前,她就已經瘋了。若沒有瘋,怎麼可能殺夫?
還有人說,柳英這運氣好,身爲將軍之女,不然,只憑着善妒殺夫的罪名,早就該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感謝在2022-09-2816:35:02~2022-09-2823:26:55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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