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 被賣的女子 三十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傾碧悠然字數:10663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楊家的冷漠,讓林母渾身從裏到外都涼透了。好話說盡,楊家不爲所動,她一咬牙:“你們要怎樣才肯幫忙,儘管說出來,我一定辦到。”

    沒有人接話。

    林母冷看向楊小吉:“曾經你說過要好好對待我女兒,所以我才鬆口讓她嫁給了你。其實,憑着雲兒的美貌,她可以在這城裏尋一個比你好百倍的年輕後生。無論她騙你也好,傷害你的家人也好,她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小吉,你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受苦啊……我求你還不行嗎?”

    楊小吉心頭特別難受,他恨林雲那樣對待自己的家人,卻也不願意她自己遭遇那些。夫妻倆成親後朝夕相處,在妹妹回來之前,感情都挺好的。他遲疑了下,道:“我可以跟你去,但你不要再勉強我家其他的人。他們不欠雲兒。”

    林母大喜:“好!”

    山中愚民頑固,自有一套道理。壓根就與他們說不明白,多一個人去,多一個幫手。

    她又有些遲疑:“可我們找不到路。”

    “你不缺銀子,總能找着帶路的人。”楊小吉知道她的如意算盤:“你別再爲難我妹妹,否則,我也不去了。”

    林母:“……”其實,她更希望楊花椒陪着一起。

    畢竟,哪怕花銀子請人帶路,都不如楊花椒這個在村裏住了大半年的人清楚其中環境。而楊小吉跟着一起,最多算是個打手,這種壯漢,有銀子能請一大把。

    楊母聽到兒子要去,滿臉的擔憂:“小吉……”

    楊小吉聞言,看向母親:“娘,這一次之後,我與她徹底分開,再不會與之來往。我把她找回來,就當全了我們這段夫妻緣分。”

    兒子已經不是小孩子,楊母勉強不了他,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楊父握着她的手安慰。

    楚雲梨在旁邊若有所思,突然問:“你打算帶多少人進山?”

    林母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遲疑了下,試探着反問:“你覺得多少合適?”

    “想讓我帶路也行。”楚雲梨此言一出,林家夫妻瞬間露出驚喜的神情來,她繼續道:“但你們要帶上二百個人,全都是壯漢,這一次,我要踏平那個村子!”

    林母:“……”

    這麼多人,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銀子。

    銀子是其次,關鍵是這麼多人一去,女兒被人賣到大山裏的事情就瞞不住了,哪怕接回來,也會遭受不少非議。

    她一臉爲難:“不用這麼多吧?咱們帶上十幾個人悄悄把人偷出來……”

    楚雲梨擺了擺手:“路不好走,我就不去了。”

    林母啞然。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她帶再多的人也沒有用,連地方都找不着,如何救人?

    “五十人,行麼?”

    楚雲梨不接話茬,直接進屋。

    林母跺了跺腳,救人要緊,大不了,到時候將村裏其他的女人一起救出,當外人的面不和女兒相認就是。

    “我答應你。”

    楚雲梨頓住腳步回身:“我要親自挑人。”

    林母一心想救人,咬牙答應了下來。

    楚雲梨又去了一趟苗哥的府上,這一回他救了十二人。

    “接下來幾天我要回家一趟,你將救回來的女子好好安頓,等我回來看過,同樣算數。”

    苗哥不敢拒絕,殷勤地道:“我找馬車送你。”

    “不用。”楚雲梨一口回絕:“你有那閒心,還是多救幾個人吧,既然是救人,也是救你自己。”

    苗哥面色複雜,此刻是白天,他真不覺得身子有哪不適,可一到夜裏,全身就像是有螞蟻在啃噬骨頭,無論他喝多少藥,找多少高明的大夫守在旁邊,都不能緩解一二。並且,所有的大夫都說他沒有中毒,最後得出結論說他生了怪病。

    這怪病只有楊花椒能治,他只能乖乖聽話。

    “好!”

    他一路帶着討好的笑,親自將人送到門外。

    翌日一大早,楚雲梨就去了外城力工找活的地方,她選的都是那種最窮又肯出力氣的人:“一天五十文,包吃,連幹五天,先拿錢後辦事。”

    五十文要頂他們幹三四天,還包吃,又是先拿工錢,不擔心做了白工,這麼好的事兒,衆人一窩蜂圍了過來。

    林母在旁邊聽到,心裏痛得滴血。這一下子五六十兩銀子可就沒了!

    這麼高的工錢,幾乎是瞬間就找夠了人,一下子選二百,整條街空了大半。

    林母心疼得直抽抽,看着身後又髒又窮的一大羣男人,卻不敢說一個不字。一行人飛快出了城門,往林子裏去。

    山路崎嶇,確實不好走。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抱怨,這麼高的工錢,別說只是趕路了,就是讓他們扛着木頭趕路,他們也毫無怨言。

    去時要悠閒些,楚雲梨動不動就叫歇,還讓林家人拿饅頭出來發給衆人。林家夫妻倆心中焦灼不已,倒不是怕他們吃,大頭都花出去了,也不缺這點吃的。他們擔憂的是去得晚了自己女兒會受委屈……畢竟,山裏的人可不講究,說不準一接到人就急着圓房。

    雖然女兒不被欺辱的可能性很小,他們也還是希望能快一點,再快一點,萬一呢,萬一買女兒的人是個講究的,打算先成親後辦事,興許還能救下人。

    林母實在忍不住,又不敢來找楚雲梨,私底下找到了女婿:“小吉,咱們能不能快點?雲兒是你媳婦,你也不想看她被人欺辱,對不對?”

    楊小吉之前都在城裏幹活,他沒覺着有多累,但心情複雜難言,一路過來都挺沉默。聽了岳母的話,他問:“你覺得雲兒有這番遭遇,是誰的錯?”

    林母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一番話來,微愣了一下:“這……”

    楊小吉質問:“你還覺得是我妹妹的錯,對不對?”

    對!

    林母就是這種想法,但她不敢承認,只勉強笑道:“你說到哪裏去了,目前最要緊是救人。雲兒和你夫妻一場,你幫着催一催你妹妹,讓她走快點。”

    楊小吉看向走在最前頭,手裏拿着饅頭啃的女子,道:“她心中有成算。”

    林母:“……”簡直白費脣舌!

    林父也過來,大意就是讓他幫着催促,楊小吉這一回沉默以對,連話都不說了。

    夫妻倆到底還是找到了楚雲梨,想要她快點。

    “不急。”楚雲梨看向身後或坐或躺的一大羣力工:“五十文一天,他們多幹兩天才好呢。”

    林母:“……”

    她面色一言難盡:“你想讓我發他們銀子,早說啊。我再付……”

    楚雲梨一臉期待。

    五天又是五六十兩,林母連自家的飯菜都捨不得吃太好,哪裏捨得?

    “再給三天。”林父催促:“能走了嗎?”

    楚雲梨頷首,兩人頗費了一番功夫,又跑去發了一趟銀子,他們沒帶那麼多銅板,將銀子給了其中幾人,讓衆人去找他們拿。

    兩次發銀子,力工裏面總有明眼人,他們很快就發現是走在前面的那個女子故意撒銀子給他們,於是,再出發時,衆人輪流着幫楚雲梨開路,不讓路旁的枝椏傷着她。

    兩天後,衆人到了山口上,楚雲梨看着底下各處隱隱冒出的炊煙,伸手一指:“就在那下面。”

    林母是城裏人,從來沒有走過這樣崎嶇的山路,一家三口墜在後面,走得特別吃力。聽到這話,林家夫妻倆衝到最前頭,看着底下隱隱冒出的煙,林雲的哥哥則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抹一把額頭上的汗:“可算是要到了。”

    他一瘸一拐爬上山口,以爲煙很明顯,尋了半天什麼都沒見着,頓時臉都垮了。楚雲梨笑着道:“下山的話還得大半天呢。”

    除了林家三人,其他人都不着急,反正有工錢拿嘛。楊小吉面色複雜:“妹妹,這一路都是在林子裏穿梭,我以爲你都不記得了。”

    “從這裏下去的路也不好記,你們可要跟緊一點。”楚雲梨這話是對着身後衆人說的。

    下山比上山容易,但下山的路比較傷腿。走了沒多久,林家三人的腿都開始打顫,其中有些力工都能察覺到大腿隱隱痠痛,不過,豐厚的酬勞在前,這些都能忍受。

    楚雲梨始終面色如常,又走了近兩個時辰,才隱約聽到有狗吠聲傳來,衆人察覺後,都精神一振。

    實在是走在這大山之中,總覺得與世隔絕了似的。再說這麼深的密林裏,弄不好會有野物,雖人多勢衆,衆人卻都不敢落單。

    還沒到村裏,楚雲梨隱隱聽到林子裏有呼喝聲傳來,她微愣了一下。楊小吉低聲問:“那些是不是村裏人?”

    楊花椒自己逃過兩三次,楚雲梨也幫着村裏找過人,剛纔那動靜明明就是有人又偷跑了。她頷首:“應該是有姑娘跑了,他們在追。”

    林母本來在揉自己的腿,聽到這話,急忙追上來:“肯定是雲兒。她吃不了苦,到了這樣的地方,定然要跑。在哪邊,你快帶我們去。”

    楚雲梨帶着他們加快腳步,突然有一個女子在林子裏跌跌撞撞過來,發現這邊動靜,側頭看到烏泱泱一大片人,嚇得跌坐在地上。

    女子纖瘦,瘦得都不像是正常人,跟個竹竿似的,衣衫破破爛爛的掛在她身上。她坐在地上後,聽着不遠處的呼喝聲,努力想要爬起身,掙扎半晌,卻只是更狼狽地摔了回去。

    林母看到人心裏咯噔一聲,以爲是女兒,可細一想,女兒才出來沒幾天,不可能這麼快就瘦成了這樣。她瞄了一眼:“不要管她,咱們快走。”

    楚雲梨側頭看她:“要走你走,我是要救人的。”

    她這一出聲,那邊女子霍然擡頭,事實上,一開始的驚恐過後,她就已經回過神來了。村裏的人確實在追她,但全部人加起來都沒這麼多。

    “花椒……你快救我……”

    這聲音挺熟悉的,楚雲梨再次看了過去,看着那瘦脫了相的臉,試探着換喚:“周蘭靈?”

    “是我是我。”周蘭靈連滾帶爬往她面前撲:“快救我……他們會打死我的……”

    周蘭靈的模樣實在太駭人,膽子小的都往後退了退,林母嚇得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女兒,她回頭道:“你們快跟我去救人。”

    周蘭靈趴在楚雲梨面前:“你走了後,他們看我們就更緊了,我去抱柴火……都被打了一頓,他們非說我要逃跑……我跑不了,都不想跑了……可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再不走,我會被他們打死……花椒,你走的時候爲何不帶我?”

    楚雲梨帶着衆人離開時,周蘭靈剛捱過一頓打,壓根就走不動。

    再有,周蘭靈之前幾次三番想要害她,她可不是聖人。

    “你走不動,我帶不了你。”

    周蘭靈哭得涕淚橫流:“你騙人,妮子那麼慘,站都站不起來,你都把人帶走了。你就是不想救我!是不是?”

    聽她控訴質問自己,楚雲梨氣笑了:“我確實不想救你,現在把你丟回去……”

    “不要!”周蘭靈尖叫道。她方纔雖然在哭訴,但腦子一直沒停着。楊花椒帶了這麼多人來,一定是爲了找村裏人的麻煩,上一次離開,全都是女人和孩子,讓人帶着她,實在是強人所難。這一次不同,這麼多的男人,隨便找哪個都能將她背下山去。

    她真的做夢都想回家。

    村裏那些凡是從鄉下買來的女人,哪怕已經生了孩子的,能夠活到四十歲的都很少,大部分都是在沒生孩子或者是生了孩子之後被虐待而死。她來了這麼久,一直沒有傳出喜訊,接手她的男人對她越來越不耐煩。

    這男人還不如張大虎疼人,她使勁渾身解數都沒有用,男人只在乎她幹不幹活,生不生娃。這段日子她簡直過得生不如死。

    再留在這裏,她很快就會死。

    聽着身後追來的動靜越來越近,周蘭靈哭得愈發傷心:“花椒……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你別跟我計較。咱們同爲被賣進來的女子,你千萬要救我這一回。”

    她一邊說着,一邊緊緊拽着楚雲梨的裙襬。

    林母想到什麼,道:“這些人都是我花銀子請的,全都聽我的吩咐。我問話,你老實答了,能讓我滿意的話,我讓他們帶你下山,送你回家。”

    周蘭靈滿臉驚喜,忙不迭點頭:“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楚雲梨似笑非笑:“你可別太相信她,我和三娘都是被她賣來的,她背後可有一個大柺子,足足賣了四五百人。”

    周蘭靈面色微變:“花椒,我記得你家住在郊外……我家離你家不遠。”她看着林母:“該不會我也是被你賣的吧?”

    林母搖頭:“我不認識你。”

    周蘭靈想要說出自家住的鎮子,問面前的婦人有沒有印象,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她得求這些人將她帶下山……在此之前,要讓這些人答應庇護她。否則,身後的人追上來,她這雙腿一定保不住了。

    簡直怕什麼來什麼,說話的功夫,後面一羣人圍攏過來。走在最前的男人楚雲梨挺眼熟,正是當初追來被她拍回去的人之一,好像是買下韭菜的男人大山。

    幾個男人追來,看到周蘭靈的同時,也看到了烏泱泱的一大羣人。面面相覷過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本來呢,面對從村裏跑出去的女人,那一定不會手下留情。尤其楊花椒跑的時候帶走了那麼多的人,還燒了村裏的宅子,那一夜,除了燒燬的財物之外,村裏還死了二十多口人。

    以至於在那之後,村裏人都不太願意去山下買媳婦了……這媳婦燙手,一個弄不好就會鬧得家破人亡。

    大山當初被拍下山,看到楊花椒就覺得頭隱隱作痛,此刻被衆人推出來,他質問道:“楊花椒,你還敢回來。”

    “敢啊!”此刻楚雲梨一身利落的裙裝,膚色紅潤白皙,頭髮也用簪子束着,再沒了曾經的狼狽。她笑盈盈道:“我帶着這麼多人呢,說誇張點,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們。”

    幾個男人面色很不好看,有人悄悄溜走,打算去叫幫手來。林母看在眼裏,急在心思,她的目的可不是和村裏人作對……但想要維護住女兒的名聲,除了將村裏所有女人救走外,再沒有其他法子。她悄聲催促:“花椒,我們這麼多人呢,不如分一撥去村裏找人?來都來了,我想着將她們全都帶走。”

    這話聽着是好心,但若是林母是個好人,這世上就再沒有壞人了。不過,她這想法剛好合了楚雲梨的心意:“你帶點人先去。”

    林母鬆了口氣,帶着男人和兒子,又叫了百來號人,問了村裏的方向,浩浩蕩蕩而去。

    很快,楚雲梨面前聚集了村裏五十多個男人,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到了這裏。

    饒是如此,跟楚雲梨這邊比起來,差距還是挺大。大山忍不住道:“楊花椒,你自己走了就算了,村裏人也沒打算找你回來,你何必揪着不放?再說,曾經打你的胡家人全都死光了,咱們這些人跟你無怨無仇的,你帶着這麼多人來,想做什麼?”

    “這些人不是我帶的,是你們買了不該買的人。”楚雲梨上下打量他:“韭菜現在在哪?”

    大山冷哼一聲:“那是我媳婦,關你屁事。”

    楚雲梨好奇:“她哥哥有找來嗎?”

    有找來,找到的時候整個人都餓得虛脫了,他們面對這樣的人,本來是要將人打死的。剛好那段時間得耕地,村裏的牛沒那麼多,便讓他幫忙幹活了。

    最近活剛幹完,人被丟在了牛棚裏,任其自生自滅。這都已經第三天了,還有沒有氣都不一定。

    大山自然不會承認:“我沒見着。你不信可以問一問大家夥。”

    忽然有人急衝衝過來,隔着老遠就喊:“村裏來了好多人,要將咱們的媳婦帶走……”

    衆人沉默,他們已經知道了啊。

    這麼多的男人進了村,爲首的楊花椒是個特別狠的人,明顯來者不善。村裏買來的這些媳婦,大概都要留不住了。

    好生把人交出去,大家好聚好散都是運氣。怕就怕楊花椒不依不饒,還要算曾經的那些帳。

    畢竟,楊花椒逃跑後被抓回來兩次,都是他們幫的忙。那兩次回來之後都被虐打了一番,險些丟命。這麼一算,楊花椒和村裏所有人的仇怨深了去,不可能善了。

    大山躊躇了下,道:“我把韭菜買回來,又花了一筆銀子,足夠我另外買一個年輕的姑娘……我是念着夫妻情深,想讓一家人在一起,所以還是找了她……稍後你去問一問,如果她願意跟你走,我絕不強留。”

    身後的男人眼看大山都這麼說了,也紛紛表態。只要自家媳婦願意離開,他們絕不挽留。

    於是,一羣人浩浩蕩蕩到了村口。

    此刻林母正帶着人在村裏到處搜尋女兒的蹤跡,她帶的人多,又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很快就問到了女兒的下落。

    林雲被一戶姓李的人家買去,算起來是李氏的孃家堂弟,他家最窮,所以兒子都二十好幾了還沒個媳婦,比李氏生下的傻子還不如。

    林母聽着這些,眼睛都恨紅了。

    “他們有沒有圓房?”

    願意答話的是一個從山下買來的媳婦,期盼着被她帶走,此刻有問必答,聞言有些遲疑,卻還是點了頭:“李冬他早就盼着有個媳婦,平時在村裏就不太講究,專門堵那些落單的小媳婦兒欺負。那姑娘來的當天,客人還沒散呢,他就闖了進去,好多人都聽見姑娘求饒……”

    林母心中疼痛無比,想到女兒那樣講究的人被這般對待,還不知道要如何難受,興許想死的心都有。

    小婦人看出來了她的難受,道:“這也不算多難堪,在村裏是常事。落單的小媳婦容易被漢子佔便宜,回家後還不敢提,被人撞見的都有。”

    林母不敢想象這是怎樣骯髒的一個地方,女人在這裏簡直就跟個畜牲似的。她顫着聲音道:“帶我過去。”

    小婦人有些遲疑:“你會帶我走嗎?”

    “會!”林母爲了護住自己女兒名聲,不想讓帶來的這些人認出哪個是自己閨女,早已打算將這些小媳婦全都帶走。

    小婦人這才滿意:“本來家裏讓我去地裏把拔菜,再耽擱一會兒,他們就要找來了。你願意帶我走,我才敢磨蹭,否則,又要捱打。”

    說着,她一撩袖子,露出了滿是青紫的胳膊。

    林母聽着她話中村裏女人的處境,看到這些傷。隱約有些明白了楊花椒的恨意。

    林雲被關在柴房中,這邊只有一個小窗。大白天屋中也是黑漆漆的,此刻她身上連一件衣裳都沒有,全身上下都是傷。主要是她之前想跑,哪怕被繩子綁着,也跳到了院子外。

    她長得好,李冬剛得一個媳婦,哪怕惱她逃跑,將人狠揍一頓後,到底捨不得打斷她的腿。便想了一個好法子,將她身上的衣衫全部除乾淨,只要她還要點臉面,怕撞上其他男人,就不敢溜。

    這確實是掐着了林雲的死穴,她是城裏的姑娘,小時候得家裏寵,大了後背靠苗哥,嫁人之後又被男人捧在手心。她自覺有幾分臉面,被李冬強佔已經讓她羞憤欲死,光天化日裸着身子在外奔跑是她絕對幹不出來的事,若再遇上個男人,怕是還要被人欺辱。

    村裏的這些又髒又臭的男人,她恨不能離他們越遠越好。

    林雲聽着方纔外頭有些動靜,緊接着院子裏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她又有了離開的念頭……反正家裏沒人,找一套衣裳穿上了再走。

    她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自己手上的繩子弄掉,又廢了半天力氣才將柴房的門打開,剛出門,就看到了浩浩蕩蕩過來的衆人。

    林雲一眼掃去,全都是男人。她尖叫了一聲,急忙縮回柴房,太過着急,又踩着了一根柴火,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個四仰八叉。

    林母只聽尖叫就知道是自己女兒,立刻勒令身後的男人停下,她自己一個人進了院子,看到女兒渾身青紫,她急忙撲上前:“怎會如此?”

    林雲聽到母親的聲音,頓時放鬆,忍不住悲從中來,撲進母親的懷裏大哭。

    她越哭越崩潰:“娘……您可來了……我真的以爲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們……我以爲我會死在這裏……你怎麼不早點來……李家那兩個混賬,父子倆一起……”

    林母將女兒攬入懷中:“別哭了,外頭那麼多人呢,我給你找件衣裳來。”

    林雲忙不迭點頭,親孃到了,她便也有了主心骨,哭過後不再慌張。等到換上衣衫,蒙上臉後跟着母親到了外頭看到那麼多的男人,又添一層心安。

    有這麼多人在,她肯定可以平安回家。

    只是……回家去之後,苗哥還在,興許還要對她動手。

    想到此,剛剛脫身的喜悅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澆得丁點不剩。

    不過,能夠脫身始終是一件好事。

    楚雲梨坐在村口,和村裏的男人對峙,她讓自己帶着的人分出一半,讓他們去村裏找那些被買來的小媳婦,只要願意離開的,都可以收拾行李過來。

    上一次走了的十來個媳婦,有三個被追了回來,剩下的全都如泥牛入海,絲毫蹤跡都尋不到。要說留下來的這些媳婦沒人動心,那絕對是假話。

    實在是在山裏太窮了,一年辛辛苦苦幹到頭,自己幹得最多,吃得最少,還要被脾氣不好的男人打,整個一出氣筒。如果是在山下,哪怕是嫁到村裏,日子也不會這麼難過。

    之前她們不敢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走不了。如果逃了,又逃不掉,回來後會挨一頓打,甚至會被打死。她們哪裏敢離開?

    現在不同了,這麼多男人護着,肯定能回到家裏,動心的人又多了些。

    於是,有婦人收拾小包袱漸漸到了村口,他們不敢面對村裏男人,一個個都躲到了楚雲梨身後。

    上一次楚雲梨只敢偷偷摸摸讓春花去告知衆人,她也不知道村裏到底有多少媳婦兒是外來的。今日才算是查清楚了。

    村裏買來的媳婦現存還有三十三人,很快就來了二十二人,其中有一半是帶着孩子的。剩下的那些媳婦,要麼是已經被打斷了腿走不動,要麼是回家也無處去,就比如二丫。

    二丫看到楚雲梨,很是歡喜,卻始終沒有湊上前來。

    楚雲梨對此並不意外,如今她是村裏的仇人,二丫和她走得近,回頭一定討不了好。

    身後,有人磨磨蹭蹭上前來:“花椒姑娘。”

    雖然同爲外頭買來的媳婦,但此刻的楊花椒滿身威嚴,一看就和她們這些人不同。也是,帶着人逃出去,還敢回來找村裏人算賬的女子,豈是一般人?

    楚雲梨側頭,看到是自己不認識的一個三十多歲婦人。微微頷首:“你說。”

    “我妹妹她……”女子一開口就泣不成聲,深呼吸好幾口氣,才能接着把話往下說:“她我一起被買進來的,她男人不是個東西,將她打得半身不遂……我想帶她一起,可這下山的路不好走,你能不能……”

    她看向身側楚雲梨帶回來的那些力工:“能不能讓他們幫忙背一背?”

    “能,你去把人接來吧!”楚雲梨又看向怯生生的衆小媳婦,道:“那種挪不動的,你們都去把她們接來。”

    有人意動,同爲苦命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她們當然願意幫一把。這麼說吧,若不是楊花椒那人前來幫忙,她們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村裏回到家鄉。

    但也有人遲疑:“把她們帶走之後呢?”

    她們要麼跛了,要麼已經徹底癱了,留在這裏還能得夫家一口飯吃,不管三年還是五年,總歸不會立刻就死。可下了山之後,誰會養她們?

    山下的男人挑剔着,就算要娶媳婦,也不會娶這種廢人。

    “我養着。”楚雲梨認真道:“告訴她們,凡是無處可去的,都可以給我做事。我現在開了一間點心鋪子,回頭還會開造紙的工坊,需要不少人。至於那些幹不了活的苦命人,我別的不敢保證,讓她們吃飽穿暖還是做得到的。”

    衆人面面相覷,然後將包袱留下,紛紛跑了。

    小半個時辰後,楚雲梨身後已經有四五十人,比起方纔多了好幾個婦人,有些人是回去帶上了孩子。

    對面村裏那撥男人臉色鐵青,他們不敢上前來打人,但其中有人指着這邊女人的鼻子罵:“沒良心的東西,老子對你還不夠好?你自己走就算了,還要把老子的兒子也帶走……”

    女人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楚雲梨低聲道:“你怕他做甚?直接罵回去,反正今天過後就見不着了,日後我每個月會派人到車裏來一趟,若是他們敢再買人,或是要將你們接回,到時候我會將人狠揍一頓。這樣的地方,壓根沒有王法能那玩意兒,他們打死過人,若是被人打死,也是活該。”

    她語氣鏗鏘,又說得有理有據,女人終於鼓起勇氣:“你天天打我,拿我當牲口使喚,遇上青黃不接,還不給我飯吃,只讓我啃野菜,這是對我好?你知不知道山下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就是要走,就是要把孩子帶走,讓你斷子絕孫。”

    有了第一個敢開口反駁罵人的,其他女子紛紛效仿。

    楚雲梨聽着耳邊的熱鬧,脣角微翹。

    兩邊越罵越起勁,但也有女子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偶爾看向對面的眼神中滿是恨意。

    忽然,有女人撲了過去,對着裏面其中一個男人又哭又咬,尖利的指甲到處抓撓。

    男人剛想還手,楚雲梨一揮手:“把他給我按住。”

    力工拿了豐厚的酬勞,一點活都沒幹,拿着心虛。他們裏面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骯髒齷齪的地方,早已激憤不已,聽到這話,好幾個人上前,將那男人摁得動彈不得。

    女子狠狠咬着他的耳朵,直接撕下了幾塊肉來。

    場面血腥,村裏衆男人蠢蠢欲動,想要上前幫忙。楚雲梨冷聲道:“不想死的就退回去。誰敢動手,我絕不饒他。”

    兩邊正對峙,又有人來了。

    來人一身長袍,看着斯斯文文的,和村裏的男人截然不同。

    正是李大夫。

    李大夫拎着藥箱,看着那個捱打的男人,道:“楊花椒,別太過了。”

    楚雲梨一臉驚奇:“什麼叫?曾經我打不過,只能捱打,你沒阻止。現如今輪到他們,我就過分了?”

    李大夫一臉不贊同:“你已經殺了村裏很多人,該夠了!”

    楚雲梨頷首:“我是夠了。”她伸手一指身後:“她們呢?”

    李大夫沉吟了下:“想離開的人,你都可以帶走。但別再找村裏的麻煩。”

    “我確實要將她們帶走。”楚雲梨似笑非笑:“想讓我放過村裏人也行,臨走之前,讓她們狠揍一頓,村裏人不許還手。”

    李大夫皺眉。

    “我不是跟你商量,只是告知。”楚雲梨看向身後的一羣男人:“你們盯着,誰要是敢還手,給我往死裏打。”

    衆人答應,呼聲震天。

    對面男人忍不住往後退,楚雲梨厲聲道:“誰敢偷跑,我就燒他房子。”

    房子是他們最值錢的物件,尤其楊花椒之前真的燒過,他們不敢不信。

    身後衣衫襤褸滿臉愁苦的女人們此刻終於亢奮起來,紛紛一擁而上。抓人的撓人的,更多的人張嘴去咬,那兇狠的模樣讓人毫不懷疑,如果她們手裏有刀的話,真的會殺人。

    李大夫看着面前的血腥,皺眉道:“楊花椒,你別再造孽了。”

    “有冤報怨,有仇報仇,如果不是他們下手太狠。纖弱的女子又怎會氣成這樣?”楚雲梨漠然看着他:“你看似善良,村裏一有人受傷你就去救,還願意幫着那些撒謊的女子。但是,你的這份善良只是面上……在我看來,如果不是你醫術高明,每一次都能將那些瀕死的女子救回來,村裏的男人也不會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畢竟,他們打的是自己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東西。若真打死了,他們自己就要心疼死。”

    “你給了男人們打人的底氣,有你在,女人們才會經常捱打。”

    李大夫一臉恍惚:“我治病救人,還錯了?”

    楚雲梨懶得跟他多說。

    另一邊,林母帶着女兒和另外兩個她“救”出來的媳婦趕過來,老遠就看到一羣女人狠揍男人,血肉橫飛的,裏面夾雜着男人的慘叫聲和求饒聲,間或傳來一聲咒罵。

    男人們不是不想還手,是不敢。邊上一羣力工虎視眈眈,擼着袖子彷彿隨時準備上去幫忙。

    等到衆女人累了,村口已經血跡斑斑,其中有幾個男人已經只剩下了一口氣。

    李冬特別聰明,躲在了人羣後。他曾經欺辱過的小媳婦倒是想揍他,可惜始終抓不到他人。

    林雲看到這番情形,恨的眼睛血紅,她長這麼大,所有的屈辱都是李冬父子給的。當場也撲了上去。

    林母來之前做了些準備,帶了匕首防身。看到女兒後,她就遞了過去。

    林雲此刻拿着匕首朝着李冬狠扎,也沒忘了踹邊上李冬的爹。

    父子倆不敢還手,只能往後躲。林雲幾下落空,氣急敗壞道:“你們再躲,我就讓他們過來動手。”

    李家父子:“……”躲不躲都是死路一條。

    不多會被面前的女人砍死,躲了死得更慘。

    李冬到底是倒在了血泊之中,能不能撿得一條命,全看李大夫的醫術了。

    楚雲梨帶着衆人離開時,死了有三個男人,身後血色一片,氣氛凝重。而她身邊,圍着的都是滿臉亢奮的女子,她們都在哭。

    一開始是壓抑的哭,漸漸地,哭聲越來越大。到後來又變成了大笑。

    一行人走得跌跌撞撞,這其中好多女子都虛弱無比。好在帶來的男人多,此刻她們都顧不得男女有別……反正已經沒了名聲。再有,下山之後各回各家,誰認識誰呀?

    到底是山上離官道太遠,就在下山的途中,其中就成了三對。

    是的,就是山裏的女子很快就爲自己找到了下家,這些男人雖然窮,興許也不會尊重她們,但到了山下,她們的選擇更多……若是過得不好,那就換一個人。

    楚雲梨也承諾,如果被人欺負,可以派人去城裏找她。

    林雲回去的路上挺沉默,楚雲梨能察覺到她時不時偷瞄一眼自己,那眼神莫名,似乎還帶着點殺意。

    前面就是官道,一行人坐在路旁休整,這一次前前後後攏共五天,但已經發出去的工錢卻不會收回,這裏面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出過手,只是跟着跑了一趟。這銀子就跟白撿的似的,個個都挺高興。

    而從村裏逃出來的小媳婦就更高興了,一片和樂的氣氛裏,林雲湊了過來:“花椒,我沒想到你會來救我。”

    “我不是來救你的。”楚雲梨要救的是那些女子,也是想再給村裏的男人一個教訓。相信這一次之後,他們再想買人,就得掂量一下。

    林雲也不與她爭辯,躊躇了下:“苗爺生了我的氣,他又願意聽你的,你能不能幫我求求情?”

    楚雲梨反問:“我若是不呢?你是不是要殺了我?畢竟,在你們林家人眼裏,是我爲難了你,苗哥才會賣掉你。”

    林雲確實是這麼想的,苗哥一定是因爲楊花椒的要求才這麼對她。所以,她想在回去之前爲自己爭取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完結!今晚上沒了,明天見。感謝在2022-09-0423:31:31~2022-09-0523:19:42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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