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嫁童生 二十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傾碧悠然字數:6078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盧三丫並非是想要和他住在一起。

    她目的是想拿到自己的銀子,並非是要毀了陳世林。

    只有住進來,陳世林日日擔驚受怕,才會主動還她銀子。有了這樣的心思,她並沒有如以往二人同住一時那樣進出都避着人,而是特意選擇每天人多的時候出門。

    陳世林看得膽戰心驚。

    他也有應對之法,外人看着盧三丫在這裏進出。他就死活不出面,反正剛剛縣試考完,夫子也想歇會兒,教導起來沒那麼用心。他就拿點書放在家裏,無事絕不出門。

    盧三丫卻不肯幫着他隱瞞。

    這兩天早上,盧三丫又挑着人多的時候出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敞着大門人就走了。陳世林急忙上前關門。

    隔着門板,他聽到隔壁大娘問:“你之前不是跑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盧三丫並沒有醜事被揭穿的尷尬:“這是我租的宅子,我實在不想跟人擠,便回來住一段。”

    只聽大娘又問:“那……陳童生還跟你一起住?”

    陳世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裏又暗恨這些婦人的多嘴。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把別人家的事情打聽那麼仔細做甚?

    “是。”盧三丫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我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是陰差陽錯才娶了別人。其實他心裏最在乎的人是我,這不,才幾天就把那個瘋婦趕走了!”

    “是嗎?”大娘不太信:“我都沒有看到陳童生進出?”

    盧三丫張口就來:“他不太好意思,平時不出門的。你要是有事找他,去敲門就行。”

    陳世林簡直服氣。

    他算是看出來了,盧三丫看似相信了他的話,等着被他照顧一生。但其實還是想毀了他。

    沒過多久,真的有人前來敲門,還在外頭大喊:“陳童生,你開開門!”

    陳世林:“……”這門不能開。

    若是讓人知道他們倆還同處一屋檐下,就跟夫妻似的過日子,日後肯定再也解釋不清楚了。

    他心有不甘,卻還是打算弄點銀子將盧三丫送走。於是,他搭了梯子從後巷鬼鬼祟祟離開,去了學堂中找到家境富裕的那幾個弟子,想讓他們一人幫自己湊點,先把眼前的難處過了再說。

    可剛一開口,就對上了幾人嘲諷的目光。陳世林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謝兄,等我手頭寬裕,一定儘快將你的還上。”

    姓謝的弟子擺了擺手:“我確實不缺這點銀子,但不能拿給你花。我爹孃平時很在乎我的名聲,要是讓他們得知我和你這樣的人來往,回頭一定會打斷我的腿。”

    陳世林:“……”

    他哪樣的人?他做什麼了?

    不就是多睡了個女人麼,這些紈絝公子哥,哪個不比他的女人多?

    邊上幾人也是差不多的話,陳世林算是看出來了,他們就是怕和他來往之後影響了名聲。

    特麼的,到底是誰在後頭嚼舌根?

    他試探着問了一圈,打聽不出個所以然,他懷疑是柳飛瑤,但真不是。

    那天事情鬧得那麼大,整條巷子裏的人都去看熱鬧了,人多嘴雜,不知道是誰傳到了這邊的學堂中。好在夫子還不知道,也可能是聽說了後不以爲然。

    無論哪種,只要夫子還沒找他,這事就能先放一放。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拿到銀子打發了盧三丫,只因爲兩人先前住在一起,這些同窗就對他避之不及……他很確定,之前這些人都是願意接濟他的,如今突然不願意了,說到底,根由還是在盧三丫身上。

    陳世林心裏煩躁,聽課也心不在焉。這學堂中他是有牀鋪的,乾脆推脫頭疼,回了房睡覺。

    無論哪家學堂,都沒有讓弟子單獨住。陳世林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忽然,他目光落在了角落裏的一張牀上,那牀掛着很大的綢緞帳幔,與這屋中所有的牀都不相同。

    那是學堂中一個姓陳的弟子所有,他家在郊外有百十畝地,身邊還帶着一個隨從伺候,城裏也有住處。可他們家就願意讓他和這些人同住,美名其曰是讓他感受一下人間疾苦,不要學得一身紈絝的風氣。

    此人平時不愛與他來往,陳世林都沒好意思跟他開口。不過,聽說這人家中很富……同樣是姓陳,當真同人不同命。他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發現他已將大門栓上,自己則站在了那帳幔前。

    屋中很安靜,外面除了蟬鳴聲,再沒有其他動靜。陳世林想到了這些日子遇到的事,想到藏在他身後的指指點點,一咬牙,掀開了帳幔。

    這人那麼富,他就拿一點,對錢財不上心的公子哥一定發現不了。

    盧三丫如願拿到了八兩銀子。

    陳世林話還說得好聽:“我早說過會還給你,你不信我,那我只好想法子先還了你的。”

    盧三丫愛惜地摸着銀子,轉身就去收拾行李:“這裏面有兩張被子是我置辦的,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都是我買的,這些東西我都要搬走。你……若是還想繼續住,就自己去準備點。”

    不住了!

    陳世林是真的怕了這條巷子裏的人。再有,這院子不大,但租金不便宜。他可不想多出這一筆花銷,住在學堂中挺好的……若是被那個陳公子發現銀子對不上,剛好他那天回去了,之後又一直不回,難免惹人懷疑。

    “我也搬走。”

    他甚至比盧三丫還先離開。

    盧三丫找來了馬車,將買來的時候有東西全部搬了上去,離開這個男人,她得好好爲自己的未來打算。

    陳世林回了學堂。

    再是富裕的人,也不可能忽視八兩銀子。他剛到不久,陳公子就說自己銀子丟了。

    在屋中攏共住着十個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陳世林當然是不承認的,他也裝作一臉驚訝的模樣茫然四顧。

    讀書人講究品行,爲了偷點東西被毀了名聲,實在不划算,沒有人會這般自毀前程。這還是第一回發生這樣的事。

    每個人都開口證明自己清白,陳世林昨天獨自回來住了一會兒也被人提出來說。

    陳世林當場憋得臉通紅,一臉悲憤模樣。

    “我到這學堂已經好幾年,從來沒有遇上過這樣的事。我是窮,但這不是你們懷疑我的理由。”他那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彷彿一言不發就會以死證明自己清白。

    對於富家公子來說,八兩銀子不算什麼。若因此把人逼上絕路,對他也不是好事。

    “那就不追究了。”陳公子一揮手:“就當是我做了件善事。”他側頭吩咐隨從:“往後這些貴重的東西要收好,不可在這般大意。”

    關於陳世林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楚雲梨不知道,她只知道陳世林送回了楊昌雨,也和盧三丫徹底分開了。

    一轉眼,天越來越冷,到了深秋時,前去府城參加鄉試的衆人回來了。

    折騰這一場,回來的人都挺狼狽。柳祖父進屋後來不及多說,倒頭就睡。

    柳飛俊比較年輕,離開家太久,好不容易回來,他整個人都有些興奮。說起了在府城的所見所聞,又拿出來了給家人備的禮物。

    楚雲梨拿到的是一套蝴蝶釵環,做工很精緻,釵環戴着頭上,走動間蝴蝶翅膀顫顫,特別靈動。她適時露出了一些歡喜來,笑着衝他道謝。

    “哥哥這次有把握嗎?”

    柳飛俊倒也灑脫,一揮手道:“我那些書都只是囫圇看了一遍,哪兒可能中?”

    他以爲何懷安也差不多,回來的路上沒多問。

    何懷安好好回來了,何母總算放得下心來,拉了兒子到一旁,說了陳世林上門來挑撥的事。

    “他就沒安好心。”何母啐了一口:“還想讓我因此惡了飛瑤,簡直其心可誅。”

    何懷安好笑:“當初我就跟你說,讓你放心畫那些銀子,你自己不信。話說,你覺得被我們騙了,有沒有生氣?”

    何母白他一眼:“你和飛瑤都能往家扒拉銀子,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生氣?”

    考完了,離放榜還有一段日子。何母試探着問:“我來城裏這麼久了,有些不太放心家裏,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她哪怕在這城裏已經住了一段日子,讓她自己回家,她還是有些發怵,總覺得不熟悉路,又怕路上遇見歹人。若是兒子能陪着那自然最好。

    何懷安沉吟了下:“我陪你回去。飛瑤已經有六個月,這一次去了,再想回去大概得生完孩子之後。”

    何母有些不安:“她那麼大肚子,這一路可顛簸,別折騰她了。你別送我,我自己回。”

    說到後來,已然打定了主意。

    “我們商量一下。”何懷安轉頭就跟楚雲梨提了此事。

    楚雲梨是無所謂,不過,她如今沒做生意,繡花的那點活想幹就幹,何懷安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她着實有些被憋壞了。還有,這麼久不見陳家人,她總該去瞧瞧。

    “走吧,孩子不會有事。”

    何懷安相信這話,但有孕的婦人趕路定會比普通人更累:“那我們走慢點。”

    他將自家的馬車重新改裝過,裏面鋪了厚厚的褥子。又給家人置辦了禮物,一行三人這才啓程。

    村裏人如今看到何懷安,都特別熱情。眼見楚雲梨的肚子,個個都來報喜。

    有些婦人還會特意討巧,說她這胎一定是個男娃。

    楚雲梨不在乎男女,何懷安對此同樣不在意。何母確實想要抱孫子,但若這是個孫女,她同樣高興。說直白點,柳飛瑤嫁進來後幫了自家這麼多忙,她已經很滿足。

    至於給何家傳宗接代……她那麼多兒子呢,不差懷安一人。

    於是,衆人就都能看到何母手裏抓着糖,樂呵呵分給村裏的孩子,一邊還說自己就喜歡乖巧的丫頭。

    陳母聽了,心裏頗不是滋味。回家看到正在幹活的楊昌雨,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去城裏住了那麼久,怎麼就沒能帶回來點喜信呢?”

    楊昌雨這些話已經聽得太多,頭也不擡:“夫君特別忙,深夜了還在看書。我都不知道他怎麼回來的……他不肯親近我,我若真懷了孩子,你認嗎?”

    陳母被噎了下。

    她要的是自己嫡親的孫子,可不是外頭來的野種。

    陳老婆子聽到孫媳婦的話,很不高興:“世林都說辛苦,他要熬夜,你陪着就是了。幫他做點小食,或是幫着磨墨不行?還好意思說呢,男人都沒睡,你自己倒睡得香甜。城裏的規矩是這樣的?”

    楊昌雨:“……”

    陳世林分明就是刻意避開她,又不是真的用功。她若是不識趣地追去守着,只會更加惹他厭煩。

    “看着挺機靈的人,怎麼笨成這樣?”陳老婆子越說越不滿:“人家懷安媳婦眼瞅着就要生了,你這還一點成算都沒有,腦子呢?”

    楊昌雨也急啊。

    尤其陳世林在外頭還有其他女人,因爲別的女人先生下孩子,她這個原配可就成了笑話了。

    陳母沒好氣道:“鄉下人做事得抓緊時間。說話用的是嘴,又不是手,別停着。趕緊把事情幹完了,明天我們一起去盧家幫忙。”

    盧家有喜!

    那個在城裏幹了多年的三丫回來嫁人了,夫家在鎮上。

    不是每個村裏的姑娘都能好運氣地被鎮上的人家瞧中。也是盧三丫在城裏多年見過世面,又養得細皮嫩肉,人家才願意求娶。

    饒是如此,也有傳言說,她那夫家的長輩根本就不喜歡她,是她未婚夫非卿不娶,才有了這門親事。

    楚雲梨聽說盧三丫要嫁人,倒也不意外,上輩子也有這事。盧三丫先是和陳世林在一起,後來兩人很快就分開,盧三丫像是死心了似的,很快就嫁到了鎮上。

    大家同村住着,何母得去幫忙。楚雲梨也扶着肚子過去轉了轉。

    衆人看到她,跟看到何懷安一樣客氣。

    兩人成親這麼久了,柳飛瑤家裏的那點事早已人盡皆知。所有人都挺羨慕他有會讀書的家人,這一家三代,全都是秀才,最後興許還會出個舉人……又開着學堂,萬一看誰家孩子比較聰明,直接不要束脩帶回去,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因此,楚雲梨想要搭把手,都被衆人給推開了。

    有婦人笑着道:“歷來有孕就不用幹活,等生完了再幫忙不遲。”

    何母悄悄過來:“飛瑤,你別在這兒擠,小心傷着。”

    到了大喜之日,前來迎親的排場一般,只能說是普通。看來,衆人是說的盧三丫不得夫家喜歡是真的。

    何家娶媳婦辦得格外隆重,每當村裏有喜事,衆人都會下意識提及。這不,那邊一桌又在說了。

    楚雲梨聽得津津有味,何懷安看在眼中,好笑地道:“咱回吧。”

    新嫁娘一走,院子裏很快冷清下來,留在這裏不幹活不太合適。

    兩人回了村裏,沒打算立刻回城。

    村裏衆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怕不是農忙,各家也總能找到活幹。當然,沒有了秋收時的急切,現在都是騰地或是砍點柴火,能幹多少是多少。

    因此,偶爾也能看到村裏有半大孩子到處亂逛。

    這日有太陽,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吃了午飯後,何懷安就帶着她去了出口曬太陽。

    聽到馬兒過來,楚雲梨隨意瞄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了同樣掀簾子往外瞧的陳世林。

    二人目光一對,各自散開。

    稍晚一些的時候,楚雲梨就聽說,陳世林這一次回來後暫時不去城裏了。

    至於緣由嘛,家裏供不起。

    值得一提的是,陳世林這一次帶回來的行李中,夾雜了不少白紙和墨。這些東西不太好帶,以前他只帶自己夠用的,但這一次,他帶得特別多。

    人回來之後,天天關在自己房中,聽說是寫話本。

    何母知道兒子是賣話本發的家,本就對這事特別在意,聽說陳世林也在寫,她很快就回來告知了兒子兒媳。

    何懷安擺了擺手:“我現如今沒空,還是讀書要緊。”

    雖然還沒放榜,但他已經有預感自己應該能榜上有名。這兒離京城太遠,來年開春孩子還小,他也不願意和妻子分開。因此,他打算先緩一緩,參加三年後的會試。

    想要考中進士沒那麼容易,他還這麼年輕,之前又病了那麼久,實在不用着急。得空就歇歇。

    何母聽到這話,深以爲然。

    銀子再要緊,也不如功名好。真要是能考中,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你不要寫!安心讀書,家裏不缺吃喝。”何母收完後,風風火火又出了門,她最近正在說你買雞蛋,打算等兒子兒媳啓程回去的時候帶上。

    何懷安說是要看書,其實都沒拿書,天天帶着楚雲梨四處轉悠,兩人打算去周邊的林子裏撿蘑菇。

    去鎮上的路旁就有林子,那林子時常有人在裏面鑽,走動間並不費勁。兩人特意過去,可惜村裏的孩子很多,最近又不忙,有些大人都在林子裏轉悠,兩人根本就撿不着。

    拎着空籃子回來的路上,二人還挺歡喜。忽然有馬車在身邊停下……村裏的馬車不多,且這一架看着還挺華貴,何懷安頓住腳步。

    馬車中探出一個十多歲小童的頭來:“這位可是何秀才?”

    何懷安如今是名人,認識他的人很多,好多人找上門來他都不認識對方,就比如面前這位。他一臉疑惑:“你是?”

    “我家公子是孔家學堂的弟子,來這裏是爲了找人。”他臉上帶着笑:“聽說陳童生家也住在村裏,不知何秀才能否幫我們指一指路?”

    楚雲梨心中一動,笑着道:“也就順路的事,馬車跟着我們走,一會兒就到。”

    陳公子做了一天的馬車,渾身骨頭都要散了。乾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跟夫妻二人寒暄了許久。楚雲梨難免多瞧了他一眼。

    這一位來了就沒能回去,柳飛瑤正是因爲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也跟着香消玉殞。

    沒想到她來了後改了那麼多的事,這位陳公子還是追到了村裏。

    讀書人之間若是有心和對方閒聊,是一定找得到話說的。四人一路走一路說,身後馬車緩緩跟着,這樣的一行人,很快就引來了村裏人的觀望。

    這陳公子一看就是富貴人,衆人都不敢打招呼,甚至不好出聲詢問楚雲梨二人這位公子的身份。

    當夫妻倆帶着陳公子敲開陳家的大門時,剛好是陳世林開的,看到門口幾人,他臉色頓時就變了。

    陳公子上下打量他,目光又落在了院子裏:“陳兄,別來無恙。”

    陳世林勉強扯出一抹笑:“陳公子怎麼會來?”

    “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聽說你回來後就不打算去城裏了,要三年之後即將縣試再去,我等不及,便主動找來了。”陳公子似笑非笑:“我大老遠來找你,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陳世林這才反應過來,伸手一引:“陳兄請!”

    何懷安本來沒打算進的,被楚雲梨伸手扯了一把。他有些疑惑,不過,卻也沒多問,反而攙扶着她往裏走。

    楚雲梨後來到陳家,都是人多的時候。此刻,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她頗有幾分感慨。

    那邊陳公子已經道:“之前我丟了的銀子,後來沒找着。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事跟你有關。你有何話說?”

    陳世林一臉尷尬,偷瞄了一眼這邊的夫妻二人:“我真的沒有拿。我從小就開始讀書,絕不會幹這種事,陳兄實在誤會我了……你若再說,那就是污衊,我可是背不起這樣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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