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攀高枝的窮姑娘(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傾碧悠然字數:9529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林氏此人,在齊小妹記憶中,是個有些膽小的女子,只會唯唯諾諾,但凡是男人定下來的事,她都不敢反駁。

    剛好齊小桃和新婚夫君你儂我儂,楚雲梨不想打擾他們,讓車伕回去架了馬車過來。

    楚雲梨回了齊家所在的村裏,自從齊小妹被周意林接走之後,就再未回來過。不過,這院子留給齊小妹的記憶並不太好,她自己是不樂意回來的。

    但如今齊大常出了事,楚雲梨怎麼都該來一趟。她到的時候,院子裏空無一人。

    村裏其他的人看到她回來,都覺得挺稀奇,先前已經有人去鎮上找她借銀,只要是真的急需銀子的,她出手都挺大方。對着這樣一個人,就算不與之交好,也絕對不能得罪了去。

    還是那句話,和一個心地善良願意出借銀子的人多來往,等這些困難的時候,也有個張嘴的地方。於是,楚雲梨馬車停下不久,就有個大娘熱心的說林氏帶着兩個孩子回孃家了。

    楚雲梨笑着道謝,又問:“那我哥呢?”

    大娘搖了搖頭:“我今天都沒看着人,應該也去了吧。”

    將齊大常賣了這種事,就算聽到了消息,也不好胡亂往外說的。畢竟,這事太大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林氏看着是個老實的……萬一沒做,報信的人可就成了挑撥人家夫妻感情的小人。

    再者說,這人若是真的被賣了,能瞞住天,絕對瞞不了個月。

    林家在另外一個村裏,走路得半個時辰,但做馬車就很快。楚雲梨鐵了心要查個清楚,當即就趕了過去。

    齊大常確實已經不在,楚雲梨到的時候,林氏正在院子裏哭,她娘抱着孩子在邊上輕聲安慰。林父則是一臉嚴肅。

    至於那個大點的孩子,楚雲梨沒見着。

    楚雲梨如今的馬車,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一道特別的風景,林家村裏的人好些都湊過來看熱鬧,這麼大的動靜,林父立刻就發現了不對。

    當林家人看到門口的楚雲梨時,忍不住面面相覷。林氏被親孃推了一把,反應過來後,擦了擦眼淚到了籬笆牆旁:“小妹,你怎麼來了?”

    “我回家去,一個人都沒有。聽鄰居說你在這兒,便找了過來。”楚雲梨眼神在院子裏搜尋一圈:“我哥呢?”

    林氏眼神閃躲:“他……他跑出去跟人吹牛了。”

    楚雲梨追問道:“去了哪家?是這樣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他平時喜歡到處亂跑,我也不知道人在哪。”林氏一臉的爲難:“你要是急着回鎮上,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也是。”楚雲梨沒有繼續爲難她,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先前說好了的,讓大哥還了我和姐姐當初收到的聘禮,攏共十一兩!”

    林氏面色微變:“我們家根本就拿不出來。”

    “當初你們收的可是真金白銀,我管你們拿不拿得出。反正,這債我是一定要收的。”楚雲梨一臉嚴肅,話語擲地有聲:“如若不然,那我就要跟大哥好好掰扯一下他賣了兩個妹妹的事。拿不到銀子,我也要讓他身敗名裂。”

    林氏有些被嚇着,下意識回頭去看父親。

    林父上前來:“他姑,都不是外人,你難得來一趟,有話進來說。”

    楚雲梨並不動:“就是我姐的大喜日子,他們還等着我回去用晚飯呢。天不早了,話已經說完,反正,兩天後我要看到銀子!否則,我就要跟齊大常好好辨一番!”

    林氏動了動脣。

    楚雲梨轉身就走:“他人不在,那我改天再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家在這裏,能跑哪去?就算他爲了躲在消失在村裏,我也會讓公子將他找出來。”

    其實,楚雲梨出府的時候說是回來送姐姐出嫁,按道理,今兒婚事已成,她該即刻啓程回去。最遲明日,怎麼也要往回走了。

    但她這一次不打算再回府裏長住,便也不着急。

    馬車離開,林家院子裏衆人面面相覷。

    林氏反應飛快,追上前道:“小妹,你哥哥真的已經連夜跑了。”

    楚雲梨頭也不回:“那我回去讓公子幫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周家在村裏人眼中,是有錢有勢,絕對得罪不得,這樣的人家想找一個人,那就是動動嘴的事。

    林氏有些急了,想要再說幾句,可馬車已經很快消失在了村裏。

    回到鎮上,晚飯已經備好。齊小桃正到處找人,看到楚雲梨回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看到你馬車不在,我還以爲你回去了。”

    “怎會?”楚雲梨上前幫着拿碗:“就算要走。也會跟你說清楚的。”

    三人坐下吃飯,那邊新婚夫妻倆好得蜜裏調油似的,楚雲梨真心覺得自己多餘。

    碗筷剛剛撤下,林氏就來了。

    她抱着未滿週歲的孩子,進門就哭,孩子也哭鬧不休,母子倆特別可憐。

    “小妹,你哥哥他是個混賬,他連夜偷跑,連影子都找不見。把那些爛賬丟給我們孤兒寡母……我並不想欠你的,但是若想要還上,就得把家裏的宅子和地都賣了……你就忍心看我們孤兒寡母睡大路上?”她將哇哇大哭的孩子往前遞了遞:“這也是你們齊家的血脈啊!”

    楚雲梨只覺好笑:“齊大常不幹人事,生而不養。這孩子的親爹都不管他,你反而來指着我們這些外人照顧……要說齊家血脈,我連齊大常都不認,更何況是他的孩子?說句涼薄的話,就憑你們夫妻對我們姐妹倆做的那些事,你們家過得越可憐,我越高興。”

    她站起身:“這事沒得商量。債……必須要還。”

    林氏白了臉。

    楚雲梨冷眼看着,又大度地道:“我也做不出來逼迫你們孤兒寡母的事,冤有頭,債有主。齊大常賣了我們姐妹,花完了銀子,無論他欠多少,我都不會逼迫你們,他跑了也不要緊,我總能把人找出來的。”

    林氏:“……”若是把人找到,她就完了!

    興許還會拖累了娘家人。

    到了此刻,林氏開始後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如果人還在,她也不比這般擔驚受怕。

    她先前動手的時候也想過齊小妹不放過她們孤兒寡母……但父親說,齊小妹並不缺這點銀子,她只是怨恨齊大常,人不在了,恨自然也就不在了。憑着齊小妹願意照顧村裏人的善良,應該不至於將他們孤兒寡母逼到絕路。

    如今想來,父親的話也不全對。

    林氏站在齊小桃的院子外,看着高高的院牆,只覺得周身僵冷。

    不行,不能讓周家找人。

    按道理來講,齊小妹一個妾,應該不能使喚大家公子。但她和別的妾室有些不同,她生下了公子唯一的孩子,還能回家給姐姐送親,這番優待不是常人可有。

    回家送親都可以,讓公子幫着找個把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想到此,林氏心中一片慌亂。

    她抱着孩子急忙忙趕回了村裏。

    林父在離鎮上不遠的小道上等着,看到女兒回來,急忙迎上前,順手接過孩子:“如何?”

    林氏的眼淚唰就下來了,將小姑子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林父聽完,一臉嚴肅:“想要阻止她找人,就得把這些債還上。”他閉了閉眼:“罷,就當是倒了血黴。”

    他先前將人送走,保證了不管人的死活,那邊給了七兩銀子,加上女兒手中本來的一兩,還缺三兩。他跑去將齊家的地賣了一畝,第二天傍晚,林氏就拿着銀子上門了。

    本來楚雲梨沒有查齊大常的去處,但看林氏這般急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大娘的話,九成九是真的。

    不過,楚雲梨只管討回齊小妹的債,其他的並不想管,她看着面前的銀子,道:“我並不想逼迫你們孤兒寡母,這銀子你拿回去,齊大常欠我的,我自會去問他討要。”

    林氏:“……”這怎麼行?

    她像銀子往前一推:“我和齊大常是夫妻,孩子都生了兩個,早已不分彼此,他欠的就是我欠的。這銀子還給你,你收着就是!”眼看齊小妹不接,她擦了擦眼淚:“他再不是東西,也是我孩子的爹,我怕公子下手太重再傷着了他。小妹,你娘家人這樣不堪,最好別讓公子知道。你把這些銀子收了,咱們之間的債一筆勾銷!”

    楚雲梨不接:“我要找齊大常還債。”

    林氏頓時就急了:“算我求你了,別再爲難你哥哥了,成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楚雲梨這才伸手收下銀子。

    林氏見狀,頓時大鬆一口氣,幾乎是落荒而逃。

    楚雲梨將屬於齊小桃的三兩還給了她。

    齊小桃拿着銀子,有些恍惚:“真就還回來了?”反應過來後,她又將銀子推了回來:“先前那三兩是你幫我墊付的,這些你收着吧!”

    楚雲梨將銀子放到她手中:“我不缺這些,這是屬於你的,收着吧,別再推辭了。我回城裏還有事,最多後天就要啓程。”

    聽到這話,齊小桃滿心都是即將與妹妹離別的傷感。想到妹妹在偌大的周府中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她怎麼想都不放心,忍不住就開始囑咐。

    要低調,要小心,不得有害人之心,但也別讓別人給害了云云。

    田應金先靠在牀上,喝着小酒,正愜意呢。門被推開,照顧他的相好英紅奔了進來,累得氣喘吁吁,用手撐着肚子,看着他的目光裏險些噴出火來。

    這神情不對呀,田應金滿臉詫異:“你怎麼了?”

    英紅怒瞪着他:“你有髒病?”

    田應金面色微變:“你別胡說!”

    英紅四年前守了寡,之後沒多久就與田應金暗中來往,但她深知得不到的是最好的這個道理,願意讓他佔些便宜,但絕不讓他上牀,當然,平時的好處沒少拿。

    也就是齊小桃離開之後,英紅覺得自己能嫁給他,這才與他有了夫妻之實。

    算算時間,前後也才半年而已,她早就發現身子有些不適,但婦人之症,她不好意思去找大夫,用了些偏方。用了藥之後,病情到時稍微有些好轉,但卻並不能痊癒。昨日病情加重,她實在忍不了了,這才跑去看了大夫。然後就得知……特麼的這就是傳說裏治不好的髒病!

    她守寡之後,在她門口轉悠的男人不少。她並不敢隨意接納人,怕的就是這事兒。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這般小心,還是給染上了。

    大夫方纔已經說了,她這已經有些嚴重,幾乎沒有治好的可能。也就是說,她我因爲這個病沒命!

    除了這種事,英紅哪裏還能忍?

    眼看男人裝傻,她怒火沖沖,上前將桌子掀翻:“我喝你祖宗,把老孃害成這樣,田應金,我要是死了,你也休想活!”

    這麼大的動靜,外頭兄妹倆探頭探腦不說,好像還引來了鄰居。這種病誰也不想,傳出去之後也沒臉活了。田應金當然不承認:“我沒病,誰知道你是從哪染來的?”

    他眼神一轉,振振有詞:“我要是有病,齊小桃怎麼還能嫁人?”

    這也是英紅想不通的地方。

    齊小桃染了病之後,就算暫時不死,應該也沒人願意娶她才對。

    可陳大壯將她捧在手心,兩人成親之後舉手投足間都是情意,當着外人都那麼親密,肯定不會做假夫妻。

    英紅怒瞪着他:“除了我家那死鬼,我也就你這一個男人。”

    田應金無賴道:“這事,誰知道真假?你自己一個人住一個院,就算夜夜換郎君,也沒人知道啊!”

    英紅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還罷了,偏偏她真的沒有,聽到這話,更覺怒火沖天。當即撲了上去,又抓又撓。

    田應金傷了腿,行動不便,他倒是想躲呢,可根本就躲不開。

    英紅越打越生氣,乾脆抓起來那個酒壺狠狠砸在他的頭上,盛怒之中的人,力道是越大越好。

    只這麼一下,田應金額頭上就滲出了血來。

    英紅看到自己掌心的殷紅,嚇了一跳,急忙退開。然後轉身就跑。

    鎮上的大夫說這病治不好,先前齊小桃跑去城裏住了那麼久,興許是跑去城裏治了。英紅不想坐着等死,她得去城裏一趟。

    跑到門口,想到什麼,她又掉頭回去,狠狠掐着田應金的脖子:“拿銀子給我。”

    田應金不給。

    他日子過得不錯,銀子一直都捏得很緊。英紅是照顧了他,但他也付了工錢的,自認沒有虧待她。

    英紅看他倔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把老孃害成這樣,得拿銀子給我治!要是不給,我殺了你!”

    她被這病給嚇着了,真的有了和田應金同歸於盡的念頭。

    田應金有些被嚇着,到底還是拿了二兩給她。

    英紅拿着銀子掉頭就跑,當天就坐上了去城裏的馬車。

    兩人吵架這事,還是被不少人聽了去。於是,田應金得了髒病的事暗地裏在鎮上傳開了。

    本來他兒子已經十六,該議親的年紀,倒是有人想將女兒嫁到田家,畢竟他們家手頭有些銀子,女兒嫁過去,至少不愁吃穿。唯一的顧慮就是田應金名聲不好,暗地裏和不少女人勾勾搭搭。萬一子肖父,豈不是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裏推?

    好在田應金長子看着不錯,又一表人才的樣子,有人想搶先下手……聽到田應金得了這樣的病,頓時就打消了念頭。

    聽說那病平時洗漱衣物若是不注意混在一起,都會染上。同一屋檐下住着……實在太危險了。

    田嬌嬌暗地裏和一個少年來往,兩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一直都有暗地裏互送禮物,只等着哥哥定了婚事之後,那邊就上門提親。

    出了這事,少年的娘直接下了死令,讓其和田嬌嬌斷了來往。

    得知此事,田嬌嬌痛哭一場,將父親恨到了骨子裏。

    兄妹倆對父親都有了怨言,並不上前照顧,田應金也知道自己是個混賬,還連累了兒女,他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分了大半給兒子,小半給自己的女兒……然後,他讓人將自己擡離了村裏。

    當初齊小桃的病很重,可去城裏一趟之後還尋找了如意郎君,可見是找到了高明的大夫。

    田應金不想死,也打算去碰碰運氣。

    楚雲梨離開鎮上

    那天,風和日麗,齊小桃一直將她送到了鎮子外,抓着妹妹的手捨不得放開。

    如果不是妹妹,她就算還活着,也還在田家那個爛泥坑裏掙扎,哪裏會有如今的好日子?

    “小妹,要是遇上了事,記得給我送消息。”

    先前齊小桃鬧着和田應金斷絕關系,雖然都覺得是田家不厚道,將人給逼走了,但也有人認爲齊小桃不守婦道。

    現如今,所有人都已對齊小桃改觀。

    一來是田應金實在不像樣子,二來,姐妹倆爲人善良,拿人手短,得了人的好處,自然要幫人說好話。

    值得一提的是,田應金不敢在城裏多留,他可沒忘記,周意林先前警告過他,以後離齊家兄妹倆遠一點。他這一次不是來找齊小妹的麻煩,但又怕周家霸道,萬一真的找人揍了他一頓,那也只能自認倒黴。

    關鍵是,田應金如今腿傷還未痊癒,先前又被英紅給打傷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病情已經被外人得知的緣故,就來城裏的這一路上,他整日昏昏沉沉,還發起了高熱。

    饒是如此,他很快在城裏打聽了一番,花費了大價錢,總算找到了那個給齊小桃治病的大夫。

    不過,大夫說了,他的病已經很嚴重,比他見過的所有病人都要嚴重,肯定是治不好了的。只能想法子給他續命。

    聽了這樣的話,田應金只覺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窖之中,這怎麼辦?

    他不想死,剛好也不敢在城裏多留,便坐上了去外地的馬車。

    楚雲梨回到城裏不久,就聽說了一件事。一個腿骨斷了又得了髒病的男人死在了去豐城的馬車之中。

    車伕怕攤上事,還跑去報了官。

    衙門將屍首收下,張貼告示,讓人來認親領屍。一連好多天,都沒人登門。

    於是,關於那死了的人身上染了髒病的事便傳開了,城裏人都認爲,但凡得這種病死的人,應該早已衆叛親離。就算有家人,也沒人會認他。

    楚雲梨回到城裏後,直接到了周府門外。她沒有進去,而是跪在了地上。

    大門外跪了一個人,周夫人很快就得知了消息,聽說是齊小妹,她頓時滿心不解。

    “先把人接進來,有話關起門來說。”

    跪在外頭像什麼樣子?

    這麼一跪,難免引人猜測紛紛,無論最後傳出什麼樣的消息,都對周家無宜!

    楚雲梨並不進,磕頭道:“妾身有私事要辦,求夫人和公子放過。”

    周夫人聽說這話,面色微變,厲聲道:“將人請進來。”

    好幾個婆子奔了出來,看那架勢,若是楚雲梨不肯進去,就會被她們拖走。

    楚雲梨壓根不讓她們碰,自己就往裏進。

    她並不認爲自己跪在門口,就能真的如願離去,剛纔那一跪,主要的目的是想讓外人知道她有了去意。

    到了周夫人跟前,楚雲梨福身請安。

    周夫人冷眼看着,問:“誰讓你這麼做的?”

    楚雲梨並不怕她:“沒有人讓,是妾身自己要走。”

    周夫人眯起眼:“你聽說了什麼?”

    “沒有。”楚雲梨先是搖頭,又好奇問:“有關於我身上的流言嗎?”

    周夫人嘆口氣:“媚姨娘,你……往後好好看顧華哥。”說着,她一擡手,邊上立刻有人送來了匣子。

    匣子遞到了楚雲梨面前:“這些是我給華哥的,裏面有一張郊外的地契,然後你們母子就住在哪裏,這裏還有些銀票……若你被人爲難,可以悄悄給我送信!”

    悄悄?

    楚雲梨垂下眼眸:“好!”

    周夫人看她乖巧,從頭到尾都沒爲自己爭取,又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很是疲憊,手指輕揮了揮。

    邊上的婆子再次上前,這一回送上了一張紙,還帶着衙門獨有的公章。

    “這是放妾書,你千萬收好,往後你就自由了。”周夫人本來還想跟她說一下改嫁的事,本來呢,依她的想法,這是自己兒子的女人,哪怕離開了府裏,最好也別改嫁。反正,讓自己的孫子叫別人做爹,她想想就彆扭。

    但是,看到齊小妹這般聽話,心頭便有了些歉疚之意。又一想,這齊小妹那麼懂事兒,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不會許親才對。

    大不了,派人盯着她,如果得知她要成親,即刻上門去警告,讓其退親就是。

    總不可能定了親馬上就成親了吧?

    這麼想着,周夫人便想留些餘地,本來讓人家帶着孩子離開就已經很過分,再定下各種規矩,怕是要適得其反。

    楚雲梨沒有理會周夫人的諸多想法,她看着面前的放妾書,她認識這些字,此刻心中激動不已。

    這是齊小妹一直想要的。

    她想光明正大離開府裏,至少,不能被周家記恨上……齊小妹是一個鄉下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哪怕在周府裏住了許久,也沒見多少人,她始終認爲自己抵抗不過偌大的周府,如果被周意林記恨上,那真的是滅頂之災。

    她想的是,讓周意林心甘情願放她走。

    楚雲梨先前倒是可以帶着孩子偷溜,然後消失在周家人面前,讓他們再找不着人。但齊小妹不願意如此,她才費心在此糾纏了許久。

    好在,結果是好的。

    匣子裏除了地契,還放着三千兩銀票。對於一個庶子來說,分家都不一定能拿到這麼多。

    周夫人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是提前將華哥分了出去。

    楚雲梨伸出手指,將那張薄薄的紙接過,道:“多謝夫人。”

    周夫人又想嘆氣。

    她自覺虧待了母子倆……可王家那邊接了聘禮後提的條件就是讓周意林打發了身邊所有的女人,往後他的妾室,只能由新的周夫人來安排。

    其實呢,這條件並不苛刻。

    如今周老爺已經不在,其他那些能夠對家主人選指手畫腳的已經搬走,周意林有幾個妻妾孩子,根本就跟外人無關。

    王家這門親戚搭上之後,對周家有益無害。事實上,就算是周家沒有分家,周意林只要娶了王姑娘,就誰也不敢與他爭家主。

    其他的女人還好,沒有孩子,拿點銀票將她們遣散就可……就是齊小妹不同。

    周夫人活到這把年紀,見識過不少妾室仗着自己生下孩子各種作妖。妾室只要生下了孩子,哪怕犯了錯,你會不會輕易原諒,更好看,齊小妹生下的還是長子。

    她以爲想要說服齊小妹很難,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呢,齊小妹就主動說因爲有私事自己求去。簡直太懂事了!

    當然了,周夫人覺得這裏面很可能有王家那邊的威脅。

    難得糊塗,周夫人也不想弄太明白。

    反正她將人送走,順利將王姑娘迎進門就行了。

    “你先回去歇歇,然後收拾東西。婚期還有半個月,在此之前離開就行。”

    楚雲梨握着那張紙,道:“我明日就走。只是,帶着孩子,行李可能有些多。”

    周夫人立刻道:“我讓馬車送你。”

    這就行了。

    如果母子倆自己離開,落在外人眼中,難免會覺得他們被周家厭棄。進而出手欺負。

    有周家的馬車相送,明眼人就會知道,這是不得不送走。也是對未來周夫人的尊重。

    楚雲梨只收拾了細軟,並沒帶多少衣物,但孩子的東西全都給帶上了。

    正收拾東西呢,周姨娘來了。她哭得很是傷心,眼睛腫的跟桃似的:“齊妹妹,你就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如何?”其實,楚雲梨送給王家的那封信,只說是自己願意帶着孩子離開。

    王家只要不蠢,爲了自家姑娘,就該將這個生下長子的妾室趕走。

    但楚雲梨沒想到的是,王家那麼狠,竟然要將所有女人趕走!

    如此看來,就算沒有這封信,只憑着王家敢提這條件,這也是早晚的事。當然,王家肯定會顧慮齊小妹這個唯一一替周意林生下了長子的女人。

    齊小妹自己都願意走,提出這要求就沒什麼顧慮了。

    楚雲梨抱着孩子,身邊帶着冬雨冬雪,在一個天清氣朗的日子裏離開了周府,離開了城裏,去了郊外的山上。

    住在這裏,如果王姑娘是個小氣的,很容易給母子倆找麻煩,再者說,無論她對華哥多好,都改變不了華哥的身份。因此,楚雲梨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城裏長住。

    搬到了郊外後,她立刻找來了中人,打算將這莊子賣掉,然後徹底離開。

    搬來的行李都沒讓人打開,楚雲梨以一個及便宜的價將莊子賣了出去。拿到銀子後,她挺歡喜的。

    她打算去一個繁華的地方重新開始,有了這些銀子做本錢,肯定能給孩子一個安逸的環境,最好是送他讀書科舉。

    拿着銀子回去的路上,楚雲梨已經盤算好了,第二天一早就走。

    還沒到門外,遠遠看到那裏停着馬車。看那馬車還挺熟悉的,楚雲梨腳下頓了頓。

    周意林已經飛奔過來:“小媚!”

    楚雲梨退後一步,和他拉開距離,福身行禮:“公子安。”

    周意林看着她的發頂,問:“是不是王家逼你的?”

    “沒有。”楚雲梨真心實意道:“我是自己想離開。我知道公子是個好人,但我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想着與人做妾。”

    周意林並不相信這話,他認爲肯定是王家的威脅,所以齊小妹才不敢糾纏。

    “小媚,委屈你了。以後……”

    楚雲梨率先道:“沒有以後。公子,我已經賣掉了這個莊子,明日一早就會離開這裏!”

    周意林愕然:“你要去哪?”

    楚雲梨好笑地提醒:“我帶着孩子若是一直住在周家安排的院子裏,那我成什麼了?”

    周意林沉默下來。

    “那……我找人送你?”

    他一點都沒挽留,說到底,是齊小妹母子倆在他心裏沒那麼重要,或者說,是不如他即將搭上的姻親重要。

    “不必了。”楚雲梨再次福身:“只願公子餘生平安康泰。”

    齊小妹反正是不想跟這人再糾纏了。

    周意林再次沉默:“你也安好。到了新的地方安頓下來之後,記得給我送封信。若你們母子遇上了難事,我一定會出手相助。”

    楚雲梨沒有拒絕,只提醒道:“天色不早,公子請回吧。待太晚了不好。”

    周意林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出來。只道:“保重!”

    楚雲梨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門。

    從頭到尾,周意林面露糾結,眼神裏滿是不捨,但都沒有出聲喚她。

    翌日早上,楚雲梨帶着十幾駕馬車浩浩蕩蕩離開,她知道周家不願放手,但也會對此鬆一口氣。

    畢竟,他們摸不清王姑娘的性子,也實在不願讓王姑娘對華哥動手。說難聽點,真要是動了手,華哥有了損傷,他們也只能捏着鼻子認。

    走了挺好,最好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母子倆的行蹤,如此,應該能讓孩子平安長大。

    楚雲梨想到周意林那對誰都好的性子,往後有了這麼一個妻子之後只得處處收斂,就忍不住嘴角上翹。

    周意林肯定還是風光無限的周家主,但私底下自不自在,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從郊外離開時,楚雲梨派了一行人去鎮上,給齊小桃送了一封信和一個裝着百兩銀票的匣子。有了這些,齊小桃下半生應該能衣食無憂。

    剛和那一行人分別,又看到了一對衙差,運着好幾副薄棺,正在路旁忙活,似乎準備將那些薄棺葬下。

    楚雲梨多瞧了一眼,車伕便過去打聽。

    “夫人,那些是衙門裏沒人認領的屍首,聽說得了髒病死在路上的那人就在。”

    冬雪呵斥:“快住口吧!你真的是什麼髒的臭的都拿到夫人面前來說。”

    車伕急忙告罪。

    周意林再娶後,夫妻倆感情和睦。

    周意林對於妻子將那些女人逼走頗有微詞,卻也知道她做這一切的緣由是在乎自己。而新任周夫人呢,看到男人將所有女人打發,甚至還將已經有了孩子的那位直接送走,看那架勢,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

    兩人新婚,好了一段。後來王氏就發現,這男人是個爛好人,對哪個女人都好,不自覺間就會吸引不少女人對他傾心。

    夫妻倆圍繞着納不納妾,睡不睡丫鬟這事鬥智鬥勇……許多年後,他們隱約聽說江南那邊出了一個女富商,其來歷不可考,反正是白手起家的。唯一的兒子很是聰慧,平時幫着她算賬,大部分的時候都將精力放在了讀書上,十八歲得中秀才,次年得中舉人。夫妻兩人會得知這個消息,是聽說因爲那女富商不放心兒子獨自去京城,還特意買了一艘船親自送子科舉。

    那船就是平時運貨的那種,裝得美輪美奐,聽說許多東西都是別的船上沒有的。好些富商捧着銀子想要買下那船的圖紙……只這艘船,又能讓她賺不少。

    不提做生意,只送子科舉這般的大手筆,就是不少富商所羨慕的。

    再怎麼富貴,也不敢這麼玩啊。

    周意林聽說,那個女富商姓齊,自稱是寡婦,她兒子姓周。得知這消息時,他醉得昏昏沉沉。覺得那像是齊小妹,又有些不太像。

    他還好好活着呢,哪裏就死了?

    卻不知道,在有些人的心裏,他早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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