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有恩必報 (完)三合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傾碧悠然字數:9346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帶着臭味的熱湯濺出,燙紅了杏花娘的手背。她猛地回過神來,慌亂地用帕子去擦。再擡起頭來時,臉上帶着一抹笑:“荷花,人都去了那麼多年,你現在來找真相也太遲了,再說,如果他們是被人所害,當年就應該有人發現了才對……”
楚雲梨爲這事費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沒耐心跟她胡扯:“我想知道真相!”
杏花娘臉上的笑容僵住,垂眸將鍋中的勺子撈起,繼續翻着,楚雲梨看在眼中,道:“你這一鍋我都買了。”
聞言,杏花娘嘆口氣:“荷花,你在我這問不出什麼來。”
楚雲梨揚眉:“看來是真有問題了?”她看向瀰漫着霧氣的腸鍋,道:“你在這鎮上做生意多年,也是出了名的厚道,我聽說你偶爾還會給村裏買不起肉的老人送一些……這人幾十年如一日的善良,肯定不是裝的。你把真相告訴我,就算幫了我的忙,我會給你一份謝禮!”
杏花娘不以爲然:“我不需要!”
“你一定需要。”楚雲梨接過她手裏的勺子,連鍋端起,道:“稍後來林家,我請你吃飯。”
臨走前又提醒:“若是不來,我就讓底下的夥計們不買你家的肉!”
杏花娘:“……”這忒無賴了。
不過一頓飯而已,去就去,至於那些所謂的真相,她要是不說,林荷花也只能幹看着。
傍晚,杏花娘磨磨蹭蹭,趕在天黑之前才到了林家,還沒進院子,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帶着一丟丟豬內臟特有的臭味,卻不讓人覺得噁心,甚至還挺好聞。
杏花娘和這些豬內臟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從來沒覺得那味道這麼好聞過。一時間,她倒起了好奇心。
楚雲梨已經讓人準備好了一桌飯菜,等杏花娘坐下,才端出來一個大的湯盅,裏面就是各種內臟,她也不提白天的事,只給杏花娘裝了一碗:“嚐嚐!”
普通人都不挑嘴,杏花娘常年賣豬肉,曾經也有不少次將賣不掉的豬內臟拿回家,她想過各種法子,都不難吃。但都不如面前這碗來得香,她聞了聞:“你加了什麼?”
楚雲梨眼神示意她嘗。
杏花娘吃了一口,頓時眼睛都亮了:“這……”要是照這個法子煮出來,還怕賣不掉?
鎮上的燒雞燒鴨每天都要賣出那麼多,這味道比那還好,主要是原料便宜啊。
她想說話,楚雲梨已經端起了碗:“吃飯。”
杏花娘垂下眼眸,有些明白了面前姑娘的意思,哪怕心裏有事,她也忍不住吃了三大碗,平時很少這樣打牙祭。
楚雲梨看她吃得暢快,心裏便有了些猜測,如果杏花娘不打算說,應該不會吃這麼多。
一頓飯吃完,兩人都有了某種默契,楚雲梨讓廚娘撤掉了碗筷,道:“我想聽故事,只要能讓我滿意,一道方子而已,算不得什麼。”
杏花娘一愣,還以爲要和面前的姑娘合夥來着,原來她打算送給自己嗎?
這誘惑太大,一道好方子可以傳家,後代子孫都能沾光,這可比留大筆家財還來得實惠。她有些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道:“本來我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來的,魯大力那個人,看着重情重義,其實最是狠辣。我告訴你真相的代價太大……也想過你找上門來了那天,還打算問你要個幾百兩銀子來着。”說到這裏,她擡頭看向楚雲梨,笑了笑道:“不是我要獅子大開口,而是我承受不起失去女兒的後果。”
楚雲梨福至心靈,問:“魯大力用杏花來威脅你?”
杏花娘苦笑了一下:“當初他要將杏花嫁給高長河,我不知他是不是真有這種想法,但我清楚,他在警告我。告訴你真相之前,我要先把杏花送走。”
那也忒麻煩了。
楚雲梨直言:“我找人護着他們一家,絕對不讓他們出事。你知道的,魯大力已大不如前,他沒有足夠的銀子指使人!”
杏花娘啞然,她倒沒反駁,看到楚雲梨吩咐周平安找了三十多個夥計圍住杏花夫家和屠戶家的大門,不許任何人進出後,才道:“魯大力確實對林家人動了手,我是唯一的知情人。當初他險些殺我滅口,後來聽到了杏花的哭聲,才鬆了手。再後來,你爹出事,老兩口身子日漸虛弱,他想娶你娘過門時,我提出改嫁,他答應了,但非要留下杏花……目的就是爲了讓我閉嘴,事實上,要不是我夫君對我感情很深,本身力氣大,本家人也多,我早就沒命了。”
楚雲梨皺起了眉:“緣由呢?”
魯大力年輕時和林父年紀相仿,兩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真就跟親兄弟似的。不過,魯大力喜歡到處結交友人,林父時常忙着家中生意,兩人聚的時候少,一年也就次,也因爲一起喝酒的時候不多,每次湊在一起非得鬧到大半夜,甚至是天亮。
在又一次喝酒時,七八個人一大桌,林父想着第二天的生意,走得比較早。剩下的人一直在吹牛,一直在喝,其中就有一雙李姓兄弟。
李家兄弟和林家較好,李大哥家中妻子即將臨盆,不敢出門太久,走得比林父稍晚一些,他臨走時不放心弟弟,特意囑咐了林父,讓他夜裏起來磨豆腐時稍微起早一點,幫忙把他弟弟接過來暫住一晚。他第二天來接人。
這算不得什麼大事,林父順口就答應了下來,於是,他特意較往常起早了小半個時辰,準備去酒樓接人。走到一半,剛好看到月光下魯大力奮力地從水井裏往外扒拉人。
他急忙上前幫忙,那抓出來的就是李家弟弟,由於魯大力喝過酒後渾身乏力,腦子也混沌,兩人拼盡全力將人拽上來時,人已經斷了氣。
出人命了。
魯大力頓時就慌了,酒醒了大半,央求林父不要說出此事,只裝做死者是醉酒摔入井中而亡。
林父不想撒謊,只說魯大力沒動手,這事最多算是意外,大不了賠償李家一些銀子。
本來嘛,大家一起喝酒,誰也不願出事,但既然出了事,就得想解決法子。好在一起的人除了李家兄弟之外,家境都還算殷實。他自己也願意承擔一些,每人給個五兩,加起來也足夠賠償李家。
但魯大力不願,兩人起了爭執,不知道怎麼推攘的,林父磕到了頭,當場就昏迷不醒。
魯大力見狀,急忙將人送回林家,他經常去,在和林父爭執間得知其回去後怕吵醒睡熟的妻女,獨自一人住在了廂房,而李大哥拜託他接人時已經是深夜,林家人都不知情。於是,他怕敲門吵醒了林家人後節外生枝,乾脆從牆上翻進去,僞造了林父摔倒重傷的場景。臨走時,怕林父醒過來拆穿自己,還將人狠狠在地上又砸了兩次。
杏花娘說到這裏,臉色有些蒼白:“那天之前,我只以爲他是個膽大的真漢子,從來沒想過他會這麼狠。”
楚雲梨好奇:“你是怎麼發現的?”
杏花娘苦笑:“他每月有大半個月都是深夜才回,每次都喝得醉醺醺。那時候的魯家家境殷實,魯大力又是個愛吹牛的,我怕他喝醉酒之後把家底往外說,因此,從不留門。每天都等着他回來……他那個人,喜歡溫順乖巧會伺候人的女人,我只得杏花一個閨女,心裏發虛,我怕他納妾,每天回來後都會燒熱水給他洗漱,還要熬解酒湯。那天他一回來,我就發現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還有……他鞋上有你們林家後院中做豆腐流出的水後長出的青苔,那青苔很特別,和別家都不同。第二天我就聽說你爹受了重傷,他有些心緒不寧,跟着忙前忙後。”
她閉了閉眼:“我還發現,他偷偷買了一些藥材主動幫你爹熬藥,你爹就再沒醒過來。我是他的枕邊人,對他還算有幾分瞭解,只憑着這些細枝末節,便猜到了你爹的死他有關。他有一次喝醉了,我才知道,就連李家村那醉酒溺亡之人的死,也和他有關。那天他醒酒後就想殺了我,這些年,我一直威脅他說已經私底下把真相告知別人,只要我一死,他就逃不了。他不清楚我知道了多少真相,卻也拿杏花的性命威脅我,我敢亂說,他就要殺了杏花……我們互相威脅,我能活到了今日,純粹是命大。”
恰在此時,外面大門被人砰砰敲響。
楚雲梨起身去開,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魯大力,他一臉嚴肅,狠狠瞪着桌前的杏花娘。
“你胡說了什麼?”
杏花娘似乎很怕他,往後退了兩步:“荷花請我吃頓飯,我們倆閒聊幾句……”
魯大力回頭瞪着楚雲梨,問:“你爲何要讓夥計圍着杏花一家?”
屠戶那裏他沒去,在半道上得知杏花娘在此,便急忙趕了過來,暫時還不知道屠戶家中也有人護着。
楚雲梨並不怕他,道:“我想知道當初我爹和爺奶的死因。”
魯大力冷哼一聲,指着杏花娘怒道:“這個女人不守婦道,揹着我偷人,我放了她離開,她竟然還污衊我。當年林家幾人的死純粹是意外,與我無關!她的話不能信。”
但楚雲梨覺着,這或許就是真相!
魯大力也看出來了楚雲梨的想法,眼神一掃院子裏。此刻周平安已經帶着人去了杏花家中,廚娘幹完活離開,諾大的院子裏除了他之外,只剩下兩個女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和當年一樣滅口!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再看向兩人的目光中就帶上了殺意。
楚雲梨似笑非笑:“你打不過我。”
魯大力認爲,自己之前會在林荷花手底下中招,純粹是因爲毫無防備,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收拾不了一個小姑娘?
再說,這可是攸關性命的大事,退一步,可就萬劫不復。
他衝了過來。
杏花娘嚇一跳,急忙尖聲大叫。
魯大力目眥欲裂,想着速戰速決,下手更狠。
楚雲梨順手抱起邊上的石凳,問:“當年我爹撞上的是不是這樣的石頭?”
話音落下,她手中石頭已經飛出。
魯大力想躲,根本就來不及,倒下的一瞬間,他腦中想的是石凳那麼大那麼重,林荷花是怎麼抱起來的?
同在一屋檐下十年,他竟然不知道林荷花天生神力……然後,他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提杏花娘看到他直挺挺倒下後受到的驚嚇,事情既然牽扯上了李家,楚雲梨立刻派人去將人請了過來。
李家長輩已經不在,李大哥年近四十,當年弟弟在路旁一個水井中溺亡,他一直以爲是意外,當然,得知弟弟死訊的一瞬間他就想找林父,然後發現林父獨自在摔倒在後院之中。還因爲他一個人起得太早,其他人發現時他身下已經流了大攤鮮血,之後更是傷重不治。
這樣的情形下,李大哥哪敢責備,滿心都是歉疚,要不是魯大力熱心地忙前忙後用不上他,當初幫着辦喪事和照顧兩老的人肯定是他。
後來汪氏帶着女兒改嫁,老兩口一死,加上李大哥在那之後再不敢喝酒,漸漸地就斷了往來。
如今乍然得知弟弟的死不是意外,還因此牽連了林家人,李大哥簡直就不敢信。如果說當年他對林荷花的爹滿是歉疚的話,如今這份歉疚再次瀰漫上來,比之以往更甚。
因此,在楚雲梨提出要將人送官法辦時,李大哥直接撂下了家裏的活,打算陪着一起去城裏,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魯大力殺他弟弟,總有緣由的吧?
就他知道的,兩人之間無冤無仇……這也是當年他沒懷疑弟弟死因的最大緣由。
等到魯大力醒來,已經是第二日中午,頭彷彿被放在油鍋裏炸似的,痛得他睜眼都費勁,恍惚間發現周圍到處都是人。他一動彈,周身痠痛的同時,發覺自己渾身被繩子捆住。
他猛然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確實被人圍在中間,前後左右裏三層外三層都是鎮上的人,其中好些是他的友人和兄弟,曾經他們感情很好,後來他落魄後這些人就疏遠了他,但見着還是會客氣的打招呼。但此刻這些人臉上都是鄙夷和不屑。
他還沒想明白緣由,眼前就衝過來三個人,朝他伸出了手:“魯大力,快把錢還我。”
這三個真的是他最好的兄弟,在他落魄之後還願意幫他的人。他如今在外借下的十多兩銀子,就是問這三人拿的。
魯大力還沒說話,三人已經開始控訴:“你竟然敢殺人……那些銀子是我媳婦兒的嫁妝……”
“我那是給兒子娶媳婦的聘禮……”
“我那些是我老孃留給我的,魯大力,你去蹲大牢之前,必須把這些債還上,否則,你就是做了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魯大力:“……”好好的,他做什麼鬼?
這人是被氣糊塗了吧?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他心中一驚,突然就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眼神慌亂地在周圍尋找,很快就看到了人羣中的林荷花和當初的李大哥。
一瞬間,他只覺周身冰涼。
關於當年魯大力幹的那些事,楚雲梨並未替他隱瞞。李大哥和她交替着將當年的真相說了個七七八八。
李大哥滿臉悲憤,質問魯大力:“你爲何要殺我弟弟?”
魯大力一臉茫然,事情過去了太多年,他以爲自己已經忘了,但此刻卻還能想起當時的情形。
那天本來是準備喝到天亮的,其中有一個兄弟的媳婦找了過來大吵大鬧,於是大家提前散了。魯大力熱情地邀請李家弟弟李和到家裏過夜。兩人在路上,李和說起了自己的打算,他準備去鎮上的暗娼小桃那裏過夜,期間還說起了小桃取笑魯大力的話,說他看着高壯,其實不中用。
本來是兄弟之間的玩笑,但魯大力卻當了真,忍不住伸手一推,李和噔噔噔後退幾步就摔進了井裏。
魯大力當時就嚇醒了,急忙上前救人。然後林父趕了過來。
要說恩怨,兩人之間確實沒什麼恩怨,只是魯大力那時候年輕特別好面子,他不願意去公堂上掰扯,再有,李和出事,身邊只有他,他很難脫身。
 
;他那麼年輕,家中又不缺銀子,在外呼朋喚友,走到哪兒都被人敬着,若是去了大牢,別人會怎麼看他?
誤殺也是殺人,蹲個年回來……想想就丟人。他不要去!
但林父非要把事實說出來,明明可以當做意外來着。結果推攘間,林父也受了重傷。這要是一起鬧上公堂,他還能出來麼?
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下了狠手。
但是,他將林父弄回家中僞造其是自己撞傷時,因爲時間緊,加上心頭慌亂,場面有些太粗糙了。林家老兩口在兒子的喪事完了後提出了疑點,也是因爲相信他,才說可能有歹人闖入林家後傷了人逃走,兩人還商量着去城裏報官請大人細查……這怎麼行?
魯大力一咬牙,乾脆給二人下了些藥,他本意是想讓二人生病之後沒精力去城裏報官。誰知道老兩口白髮人送黑髮人後身體太差,生了點小病後竟然就沒了命。
說起來,他不是有意要殺李和,也不是有意要殺林父,對二老下手也不是爲了滅口。後來娶汪氏,是怕她也知道了真相,這才把人弄進門放在眼皮子底下放着。
魯大力回過神,眼看李家人篤定他殺了人,他哪裏會認?
立刻就將當年的真相說了出來:“我沒有要殺人,都是機緣巧合。李和摔進井中,我當時也奮力救人了的,可因爲喝得太醉,他又那麼重……這事不能怪我。荷花,我當時只是把你爹送回了家,他頭上的傷是他自己拌着了石頭撞的……我沒有對他下殺手。你爺奶當時都睡不着覺,我是想給他們熬點安神藥來着……”
前面李和之事不知道他有沒有說慌,反正他對林家人動手的事和杏花娘所說的完全兩樣。
到了此刻,楚雲梨也算明白了爲何杏花娘能留下性命,因爲這所有人的死都不是魯大力故意爲之。這誤殺人和故意殺人到了公堂上,可是完全兩樣的罪名。說到底,魯大力是想爲自己留一條退路。
若他真的殺了杏花娘,沒被人發現還好,但凡有個萬一,他就萬劫不復。
楚雲梨眯起眼,道:“李叔,這人最好面子,我們送他去衙門之前,先讓他在鎮上轉上幾圈,也好,讓鎮上的人都知道他的真正嘴臉。”
魯大力眼睛血紅:“你……”
楚雲梨這一招,算是扎中了魯大力的心口,他這人最好面子,如今要讓他在所有人面前露出自己自私自利的真正嘴臉,他哪裏接受的了?
魯大力滿臉羞憤,楚雲梨卻不管他,命人押着他轉悠。
值得一提的是,在離開鎮上時,路旁都是待耕種的地,邊上就有莊戶人家特意挖出糞坑漚的肥,那地方挺臭,衆人下意識避讓開去。
而魯大力不想去衙門,一直都想要逃,眼看自己身邊的人少了大半,頓覺機會難得,他立刻就朝土中跳去。
楚雲梨眼疾手快,丟出一根棒子絆住他的腿。
魯大力本就是奪命狂奔,根本收不住,被這麼一絆,身子一歪,直接倒進了糞坑。
這一下倒好,他渾身惡臭。衆人紛紛嫌棄,卻也還是將人押到了城裏。
一路上,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魯大力羞憤欲死,又嚎又罵,好幾次都想逃,卻還是被人抓了回來。
到了城裏,更是惹得衆人議論紛紛。沒多久,關於鎮上發生的這樁事就傳揚開去。大人審案的那日,邊上圍了許多的人。
其實,林家人的死過去了多年,真相如何已不好查。不過,有杏花娘的供詞,魯大力還是被判了殺人滅口的罪名。加上他後來爲了林家錢財要將林家唯一一根苗苗趕盡殺絕……樁樁件件分開論起來好像罪名都不重,可這所有的事都是一個人幹的,就顯得他罪孽深重,最後,大人判了他立即問斬。
魯大力人頭落地,楚雲梨心頭鬱氣終於散盡,回到鎮上後,就聽說汪氏在魯大力被押往城裏時就生病了。
她這是心病。
楚雲梨親自去看過,鬱結於心,五內俱焚,若是她一直想不開,怕是活不了幾天。
汪氏看着她,眼睛都亮了。
如果身爲女兒的林荷花能親口說出原諒,將她接回家奉養,或許她會鬱氣漸散,然後漸漸好轉,甚至壽終正寢。
但楚雲梨沒有原諒她,也並沒有要把她接回家,只粗略的說了一下魯大力幹的事。
“他說是給我爺奶下的安神藥,目的是讓他們沒精神去城裏報官,他再敲敲邊鼓,讓他們漸漸接受我爹的死……是老兩口自己大受打擊後身子虛弱重病而亡。哪怕這就是真相,他也不該給爺奶下藥,大人說他下藥是爲了殺人滅口。”
汪氏面色煞白。
大人這麼說,豈不是證明她嫁給了林家的仇人?還險些將林家唯一的女兒也讓他害了?
甚至她還幫了忙,她是幫兇?
她不願承認這樣的真相,蒼白着臉搖頭道:“我不知道……荷花,你信我啊……我要是知道他害死了你爹,說什麼也不會靠近他,更不會嫁給他……嗚嗚嗚……我的命好苦,先守了寡,又被人騙了多年,女兒誤會我,兒子不聽話……我真的不知道……荷花,你原諒……”
“你是不知道,只知道他對你好,你找着了良人,爲此不惜拿自己的親生女兒來討好他。”楚雲梨打斷她,淡淡道:“你想安慰自己說不知情才會幫他的忙,或是他對你好你才毫不設防……都隨你。反正,你做下的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是我娘,我不會找你算賬,但也再不會照顧你。往後,你好自爲之!”
這話戳穿了汪氏的心思,幾乎就是明擺着說不會原諒。
汪氏臉上毫無血色,連脣都是蒼白的,她渾身顫抖,還想要解釋,楚雲梨已經不願再聽。
幾日後,汪氏發了高熱,臨走前已經神志不清,胡亂地道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知道錯了。
高熱不退,楚雲梨熬了一副藥……汪氏是自己不想活了,那藥還是沒能把人救回。
楚雲梨買了一副薄棺,將她葬在了鎮子外的荒山上。
至於魯樹林,此後一生都沒有回過鎮上,楚雲梨後來有一次去城裏送貨時,隱約看到了他在扛貨。
也許,魯樹林在城裏聽到了父親做的那些事……就憑魯大力留下的名聲,誰跟他有關係誰倒黴。林荷花和這個弟弟沒什麼感情,楚雲梨也沒有照顧他,只當做是陌生人。
杏花娘做的豬內臟是鎮上一絕,關鍵是價錢便宜,買只燒雞的價可以到她那裏裝上一鍋。每天的內臟都不夠賣。
她記得楚雲梨的好,經常往這邊送東西。
其實,在楚雲梨看來,杏花娘的命才是真的好。一般女子,一嫁所託非人,二嫁日子只會更難過。但杏花娘不同,她再嫁後,和夫君互相扶持,都知道體貼對方。那屠戶看着挺兇,其實是個挺溫柔的人。
別的不說,杏花娘嫁給他之後多年沒生孩子,他也從未在此事上責備過,更沒有想過再娶。用他的話說,能夠找到一個女人照顧自己已經是件幸事,至於傳宗接代……自己過好就行了。
楚雲梨的生意在鎮上越做越大,周家父子的名聲也越來越響,周大夫一心撲在了治病救人上,晚年收了不少徒弟。
又是過年,楚雲梨帶着兩個孩子在鎮上閒逛,兄弟倆一個姓林,一個姓周,於讀書上都挺有天分的,不過,弟弟周康宜讀了幾年書後就退了回來,一直跟着外祖父身邊學醫,別看年紀輕輕,已經開始診脈開方了。
周大夫歡喜得很,哪怕教了十幾個徒弟,他最喜歡的還是周康宜。
如今的鎮上已經成了周圍遠近聞名的地方,好多商人過來進貨,楚雲梨走在街上,許多人跟她打招呼。
“娘,我今兒聽說你年輕的時候特別兇。”
林康玉笑盈盈的,母親時常在忙,在他們大了之後,雖然每天都會多抽出時間來陪她,但還是不如小時候那般細心,他特別喜歡跟母親閒聊,覺得能學到許多事。
“是挺兇的。”楚雲梨將魯大力和林家的恩怨拿出來說了一遍,末了道:“我要是不兇,早已經化爲了一堆白骨。”
兄弟倆以前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這件事,但從母親口中還是第一回聽說。都一臉沉重。
“那魯大力太可恨了。”
“對,我簡直恨不能親手殺了他……”
楚雲梨伸出手敲了一下後,說話的林康玉:“傻!壞人做錯了事,咱們有法子懲罰,爲了他們搭上自己,那是蠢貨才幹的事。”
林康玉捂着額頭,解釋:“我就是隨口一說。”
楚雲梨強調:“想都不能這樣想!”
母子三人正說着話,周平安擠了過來:“你們倆趕緊去醫館幫忙,我來幫你們陪母親。”
兄弟倆:“……”用得着你幫?
去醫館幹活才算是真正的幫忙。一進醫館就要從早忙到晚的不得消停,但又不好拒絕病人,真的是心甘情願的找累。
不過,兩人也知道雙親感情甚篤,玩笑幾句過後,互相打鬧着跑走。
走了老遠,回頭看到相依相偎的二人,林康玉低低道:“看着挺舒適的。”
周康宜低聲道:“以後我也要找個跟娘一樣溫柔的女子,和她白頭偕老。”
林康玉心中贊同。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想插進夫妻之間,但都被拒絕。知道收手的人還好,有那臉皮厚的非要強求的,直接就被扯了臉皮丟了大臉。
近些年來,鎮上的客商很多,本鎮的人都越來越富,好多人守不住本心,在富裕之後納妾……好多夫妻都是從微末之時攜手而來,一納妾,夫妻之間鬧得不可開交,漸漸離心。
在這鎮上,和離不是什麼稀奇事。
兄弟倆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將自己的婚事胡亂湊合,真心想找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攜手一生,就像雙親那樣。
在兄弟倆稍微大點兒之後,楚雲梨和周平安就離開了鎮上,美名其曰遊醫。
其實就是爲了跑去逍遙。
兄弟倆從小是由楚雲梨教導長大,把生意交給他們再放心不過。
再次回到城裏,楚雲梨心中感慨萬千。
現如今,無論是鎮上還是城裏,幾乎已經沒了乞丐,因此,當二人在牆角下看到一個衣衫襤褸之人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周平安皺了皺眉,覺得那人挺眼熟,仔細辨認過後,道:“像不像高長河他爹?”
楚雲梨靠近了些,發現還真的是。先前她忙着查林家人之死,沒顧得上收拾這人。
高父是個很好色的人,對着行動不便的汪氏都敢伸手,當初林荷花生病之後,高長河又喜歡在外頭跑,好幾次險些被他欺辱了去。
要不是林荷花性情剛烈,言他敢動手就自盡而亡,根本就保不住自己的清白。
楚雲梨早就想收拾他,不過後來騰出手後,發現人已經不在。高父一直就是病歪歪的樣子,楚雲梨還以爲他人都死了呢,沒想到還活着。
“閒着呢?”
她走過去踹了一腳地上的人。
高父正在曬太陽,每天在夜裏等待酒樓打烊之後,可以去潲水桶中翻些吃的……這些年,城裏早已沒了乞丐,鎮上有許多的工人,只要不懶,願意幹活的人都能爲自己找到一份活計。他懶慣了,哪怕幹一個月能吃上小半年,他也不願意去遭罪,乾脆躺在在角落中曬曬太陽。
這些年來,也有人好心的幫他找活計,他也不拒絕,當場熱心的跑去幹活,幹兩天就溜了。
不幹活也有的吃,爲什麼要做事?
被人踹了一腳,他還以爲有人要施捨自己……這些年來,時常看到他的人,自然知道他是個懶漢,但也有不少初見他的人覺得他可憐,總會有人給他些銀子。
恍惚間看到面前兩人身着華服,他心中頓時一喜,以爲自己又能大吃幾頓。可當他看清背光而立兩人的容貌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我眼睛看不見……”
一邊說着話,他一邊爬起身,跌跌撞撞跑走,分別是落荒而逃,看起來格外的狼狽。
楚雲梨眯起眼,並沒有追上去,找來了身邊跟着的管事,吩咐道:“去看一下他這些年有沒有幹壞事,如果有,直接報上衙門。”
高父當年在村裏就偷雞摸狗,沒幹壞事才怪。他不止在城裏偷了東西,還跑去欺辱了許多婦人。不過,那些人先前不知道是他,大人查明後,雖然有好多婦人不承認,但只憑着高父認下的罪,就已經足以將他關到老死那天。
沒兩天,楚雲梨就聽說他幹的那些事,且他這輩子都別想出來。她不願意爲了這樣的人多浪費自己時間,沒有多過問。
高父後悔不迭,深恨自己太懶,沒有遠離府城,如果去了另外的城裏,肯定沒有這場牢獄之災。
楚雲梨不知道他的想法,帶着周平安往北邊去,越走越是荒涼,她將貨物送到的同時,也會帶着藥材過去義診。
夫妻倆幾乎走遍了大半個月國,許多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的善舉,好多年後,還有二人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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