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阿婆 十四 二合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傾碧悠然字數:5826更新時間:24/06/27 08:58:40
    劉母也在等。

    這麼一會兒功夫,好多人都圍過來看熱鬧。事實上,早在楚雲梨往這邊來時,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村裏好多人都覺得佔了柴家的便宜沒機會報答,看到素有恩怨的二人站在一起,都覺得到了自家出力的時候。

    不說動手,就算是幫腔,至少讓柴家知道自己站在她那邊,那也是幫了忙。

    劉母看到這麼多人虎視眈眈,心頭有些慌。但隨即又想,姚春芳今日不是來找自家的茬,針對的是吳家父子。她鎮定下來之後,就等着吳父的應對,看他面色乍青乍白,就是不肯伸手掏銀,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這父子倆該不會真如姚春芳所說那般,壓根就不是真的富貴,只是披上了一層皮吧?

    若真如此,她可就被父子倆給騙慘了。再過兩月,家裏糧食見底,如今青苗才種下去,秋收還有大半年呢。這幾天她都賣了糧食買好東西招待父子倆,就希望他們看着親戚的份上拉拔一下自家。若這倆是騙子……她根本不敢想那樣的後果。

    “我不要多,給我三兩銀子就行。”劉母斟酌着開口,拿着這些銀子,先把二兒子的婚事了了,至於老三,等他養好了傷,她再想法子問父子倆借。

    前提是吳家父子倆掏得出來。

    吳父心頭有點慌,面上努力鎮定,揮了揮手道:“還是那句話,你們早就該知道後果,又不是我讓你們去找柴家打架的……誰傷的誰賠,這事不該我來賠。”

    劉母心中愈發不安,但又怕吳父是真的有銀子不願賠,若說了難聽的話得罪了這唯一富貴的親戚,兩個兒子的婚事又沒了着落。她心有顧忌,放不開手腳。

    楚雲梨見狀,篤定道:“你就是拿不出。”

    吳父瞪她一眼:“我是不賠!不做冤大頭!不是沒有銀子!”

    楚雲梨逼近一步:“有的話,你拿出來呀。”

    “你這話好笑得很。”吳父振振有詞:“我總聽村裏人說你們祖孫倆賺了不少,你會把銀子掏出來給我們看嗎?”

    “可以呀。”楚雲梨好笑地道:“我的銀子來得光明正大,沒什麼不能見人的。再說,我活了半輩子,自認唯一的優點就是力氣大,誰要是見了銀子敢去偷我家,我一定打斷他的腿。”

    說打斷腿時,她眼神在院子裏的劉家兄弟身上一掃。

    衆人心神一凜,這些日子姚春芳待人和善,他們都險些忘了她當初憑一己之力橫掃劉家兄弟的事。

    吳父不依不饒:“你拿出來啊!”

    楚雲梨並不着急,抱臂道:“我拿你就拿嗎?”

    吳父篤定她不會拿,都說財不漏白,這有了銀子往外拿,那不是擎等着人來偷嗎?

    村裏就沒有這麼張揚的人,姚春芳也不是愛炫耀愛顯擺的性子。他點頭道:“你拿我就拿。”又似笑非笑:“不是我吹,你能拿出多少來,我就拿出多少。”

    最近村裏家家都忙,好久沒發生這種新鮮事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楚雲梨頷首:“你給我等着。”

    她飛快回了柴家的院子,柴家盛跟在她身後,有些不安:“阿婆,你還真拿?我看還是不要了,萬一有人惦記上了怎麼辦?”

    楚雲梨隨口道:“等開了春,我會賺更多的銀子。這些不算什麼,再有,他們想要來偷,就一定偷得着嗎?家盛,這做人呢,悶聲發大財算是本事,有了銀子別人卻不敢打主意,也算本事。”

    她進屋拿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在城裏人眼中是不多。可在村裏衆人的眼中,是有些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

    她動作飛快,很快回到了劉家院子外,攤開了手心。

    “你拿十兩出來,賠我二兩,再賠劉家一些,足夠了。”

    吳父面色乍青乍白:“我才不會跟你一個婦人置氣,更不會拿銀子出來炫耀。”

    楚雲梨冷笑:“你根本就拿不出。”

    “我拿得出,偏不給你看。”吳父強撐着的道。

    劉母閉了閉眼,她和吳家父子相處不多,卻也知道他們是那種藏不住心事,富裕了一定要顯擺的人。就父子倆回來這些日子,天天都在外頭轉悠。外人越是追捧,他們越是愛留在那處吹牛。

    這樣的人在衆人面前被逼到了如此地步,竟然還不拿銀……九成九是拿不出了。

    “親家,這件事情確實是香草的錯,也是你沒有養好女兒。你給我三兩銀子,此事我不再追究。”劉母逼近他,一字一句地道:“若你不給,咱們公堂上見。”

    吳父有些被嚇着,皺眉道:“親家母,我們才是一家人,你別聽外人胡言亂語後來懷疑我。會傷了親戚情分的。”

    “你要是不拿銀子,這情分本也不存在。”劉母看向了吳香草:“不想讓我們兩家對簿公堂,就勸勸你爹。”

    吳香草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將目光落回父親身上:“爹……”

    “我是你親爹,你個白眼狼,才嫁人幾天,就跟外人一起算計我的銀子。”吳父一拂袖,怒火沖天地道:“老子沒你這種女兒,以後別叫我爹。這家我也不住了。香寶,咱們走!”

    一說拿銀子人就要走,劉母再傻也知道這其中有貓膩,她上前一把將人拽住:“你在我家吃住了好幾天,這銀子必須要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給你臉了是吧?”

    吳父想要抽出袖子,但劉母拽得實在太用力。他怕扯壞了剛上身的衣衫,恨恨罵道:“不知廉恥的東西,男女有別,你往哪抓呢?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這就是耍無賴了。

    東拉西扯,胡攪蠻纏就是不肯拿銀子,除了實在拿不出之外,劉母想不出其他的解釋。她大聲道:“老大,老三老四,趕緊過來抓人。這就是個騙子,他拿不出銀子來。”

    吼出這話時,劉母聲音不算大,心中也已經想好了萬一吳家父子真的鹹魚翻身後的應對。到時候只說是誤會,大不了,道歉的時候誠懇一些。

    兄弟幾人撲上前,不愛幹活的吳家父子哪裏扛得過經常下地的兄弟幾個?

    不過幾息,父子倆就被摁到了地上。也不待劉母吩咐,兄弟幾個已經自發在他身上到處摸索。

    摸了半天,除了一條繡工精緻的腰帶之外,什麼都沒搜出來。別說銀子,連個銅板都沒見着,兄弟幾人面面相覷,邊上劉母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而另一邊的吳香草也驚呆了。

    劉母特別在意吳家父子身上的錢財,站得特別近,吳香草也一樣,等劉母回過神來,一伸手就拽住了身邊的吳香草:“你個攪家精,要不是你,老大老三也不會受傷……我當初就不該讓你進門。”且吳香草本身也不是很會幹活的人,好多事情都要她教,關鍵是教了也做不好。她越說越生氣,將人狠狠推了出去:“滾,回頭把聘禮還來,再賠償了我老大老三的藥費,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猝不及防之下,吳香草被推得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就聽到了婆婆撂下的話。她面色陡然蒼白。

    “不!”還是那句話,二嫁都沒能選好人,三嫁時想要選個好人家,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再有,吳香草被父親嫁過兩次,已經知道父親選女婿的條件就是銀子,銀子越多越好。

    說白了,就是賣女兒。

    她不想再被賣一次,急忙奔到劉母面前,哭着道:“娘,我生是劉家的人,死是劉家的鬼。先前我過門的時候,你說不會休了我的。都是女子,你何必爲難我?真把我趕出去,我也只有死路一條了……娘,我求你了,您別攆我走……”

    說話時,眼見劉母不爲所動。她一咬牙,乾脆跪了下去。

    “娘,說話要算話啊!”

    吳香草本來還想朝着劉四哀求,結果那男人眼中毫無憐惜,甚至還別開了頭不看她。她放棄了向他求助,只求着劉家說話最管用的劉母。

    只要婆婆不攆她,她就不用離開。

    吳香草身上的傷還未痊癒,衣着單薄,整個人纖弱無比,苦苦哀求時配上滿臉的淚,讓人見之生憐。

    楚雲梨心腸冷硬,退到了人羣裏看熱鬧。

    她從未指望過從吳家父子手中拿到銀子,今日鬧這一場,純粹是因爲吳父上門找茬。本來還想忙完自己的事情後騰出手來才對付父子倆來着。既然吳父等不及搶着來找死,她當然不會客氣。

    村裏許多婦人都被婆婆磋磨過,看到吳香草這般委曲求全,有人忍不住幫腔:“大嫂,你確實說過不休兒媳的話,咱們身爲女人,都知道這其中的苦楚……”

    劉母只覺得臉疼,心頭有苦說不出。

    大喜之日,她之所以當着衆人的面撂下那話。一來是解決了一個兒子的婚事,她心頭實在歡喜。再有就是她娶了柴家不要的媳婦,總感覺村裏人會笑話自家,下意識就想把事情說成是柴家人不識寶,錯把寶貝攆出門……她當時說得篤定又自信,她不覺着吳香草有多差,反正她會調理人,不管是不會做事,還是太懶,到了她手頭都能把這些臭毛病掰扯回來。再有,吳家父子再無賴又如何,家裏兄弟好幾個,不怕他們上門來鬧,大不了這親戚不做了直接把人攆走……且她已經打聽過,父子倆挺好面子,用難聽的話完全可以將人搓走。

    說到底,是她低估了吳家人的不要臉。

    但凡是懂事的大人,都是儘量不露富,有銀子藏着掖着,生怕別人知道。這父子倆可倒好,裝作富貴的模樣,跑來騙吃騙喝,更氣憤的是她還當了真。

    這麼多人面前戳穿此事,劉母不用問也知道外人眼中的自己已然是個蠢貨。

    越想越生氣,她朝那幾個勸說的婦人罵道:“你們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若是真可憐她,那就幫她把銀子賠了吧!”

    此話一出,沒人敢吭聲了。

    有婦人低聲嘀咕:“這也忒不講道理了,哪有這樣的?”

    到了此刻,吳家父子倆也清楚,先前他們裝的富貴已經不存在,兩人不太想面對衆人鄙視的目光,只想趕緊離開。

    吳父臨走時,伸手拽着女兒:“香草,你不用求她。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長得這麼好,又還年輕,肯定有願意照顧你的人。”

    吳香草不願意離開,趴在地上不動。

    劉母想到什麼,一把將人摁住。

    吳香草心中大喜,擡頭時眼中的喜色毫不掩飾。

    劉母沒有看她,只瞪着吳家父子道:“你們不還銀子,她就還是我家的人。看在親戚的份上,給你們三天時間籌銀,若到時候不還,我就把她賣掉,誰價高我就賣給誰。”

    要說捨得給年輕美貌的女子出價,還得是勾欄院。聞言,吳香草小臉煞白,下意識看向了劉四。

    劉四不太贊同母親的話,皺了皺眉,卻沒有開口阻止。

    吳香草目光從人羣中一一掃過,有半數以上的人都面露憐惜,還有一成的人臉上帶着憤怒之色,剩下的都是滿臉漠然。最讓她難受的是,柴家盛也是漠然的人之一。

    曾經他將她捧在手心,生怕她受一點委屈,如今他是徹底地放下她了。

    “我不要。”吳香草眼看沒人幫自己,又萬分不願意落入勾欄,只得想法子自救:“我是你聘來的兒媳,不是你買的丫鬟,沒有我的賣身契,你無權處置我。”

    “你是我兒媳,就是我的人!”劉母強調道:“你若是不想變成那夜夜換郎君的花樓女子,就趕緊讓你爹來贖人。”

    吳香草:“……”

    她從記事起,父親就沒有靠譜過,求他還不如求村裏其他人。她眼神再次掃視過一圈,能夠買得起自己的,大概只有柴家祖孫。

    那姚春芳手頭還捏着一錠十兩的銀子呢……想到此,吳香草青頭又有些悲憤,先請她做柴家媳的時候,祖孫倆清貧得恨不能一天只吃一頓粗糧。可她剛一離開,兩個月不到,祖孫倆就發了。

    是真的發了財,不是他爹那種裝出來的富貴。

    聽說姚春芳已經打算等到春耕之後,請人將老房子扒了重新造宅子,連院牆都要改成青磚,院子裏通鋪青石板,那就是大戶人家的造法。

    若是沒意外,這些應該都是屬於她的富貴,在那大宅子裏做少奶奶的應該是她,而不是那突然冒出來的餘小丫……心頭的思緒亂七八糟,吳香草扭頭朝着曾經的阿婆爬去。

    “阿婆,你救救我!”

    劉家人還真的希望姚春芳沒那麼恨吳香草,若是能看在曾經的情分上將人贖走,劉家說不準還能訛一筆銀子。

    可惜,姚春芳不爲所動,甚至還踢開了吳香草伸來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救不了你。”楚雲梨面色淡淡。

    吳香草心中一沉:“阿婆,我真的錯了……以後我孝敬您,一定給你養老送終。我再也不騙你了,您若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她又哭又求,不停地朝着楚雲梨的方向移動,加上看熱鬧的人多,周圍有點亂。沒過幾息,只聽劉三大聲道:“他們父子要跑。”

    話音未落,衆人順着他的手看去,剛好看到了吳家父子落荒而逃的背影。

    劉母怒極,斥道:“趕緊給我追!”

    兄弟幾人跑了出去。

    吳香草沒有追,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劉母不放心,還拜託村裏人幫忙。

    這事情吧,說到底是兩位親家之間的恩怨,外人不太好插手。本來劉家就有兩兄弟是受了傷的,追人的時候萬一不小心碰着他們,弄得傷上加傷,到時候賠還是不賠?

    賠吧,自家銀子來得辛苦,真的可以算是從嘴裏省下來的。憑什麼平白無故給人?

    不賠的話,劉家肯定不能甘休啊!

    衆人微有些遲疑,只這麼幾息的功夫。劉二就拽住了跑得不夠快的劉香寶,劉四則追上了岳父。

    父子倆被拽了回來,劉家幾兄弟怕他們又跑,還找了繩子將人捆起來。

    楚雲梨輕咳一聲,提醒道:“普通百姓可不能隨便綁人……”

    劉母滿腔悲憤地質問:“你到底哪頭的?”

    今日之前,她滿心都是自家老四搭上了富貴岳父的歡喜,暗戳戳地派人留意合適的姑娘……先前她還願意娶和離過的女子,如今眼瞅着有銀子,她不願意委屈兒子,還想娶一個合適的姑娘。

    結果,姚春芳沒事跑來約她一起去衙門告狀……然後事情急轉直下,落到如今地步。

    吳家的富貴是假的,即將到手的兒媳是她在做夢,吳香草一家人荒唐成這樣,這個老四媳婦大抵也留不住了。劉母一句話吼出,眼圈都紅了。

    “給我打。”

    兄弟幾人齊上陣,下手特別的狠。好在邊上有人拉架,否則,父子倆受傷會更重。

    吳父是個有些要面子的無賴,面子這種東西在性命面前什麼都不是,他痛得嗷嗷直叫喚,真心認爲不請大夫自己會痛死。當即哭嚎着道:“劉家兄弟打死人了……若是不給我好好治,真出了人命,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他心中還有了個主意,回頭看向了楚雲梨:“親家大娘,我知道你恨我,那你肯定也恨劉家,如果我死了……麻煩你去衙門幫我討個公道……我欠你的……下輩子做牛做馬還你……”

    兩家有仇怨,劉母相信,姚春芳肯定願意給自家添堵,聽到這話險些被氣死:“還能這麼順暢地說話,看來還不夠痛。給我狠狠打。”

    村長媳婦也在人羣之中,早在劉家打人之前,她發覺事情不對,立刻找人去叫自家男人。村長趕來時,兄弟幾人正揍得起勁,他氣不打一出來:“趕緊給我住手,鬧出了人命可怎麼好?”

    他上前將兄弟幾人拉開,又瞪着圍觀衆人:“你們也就眼睜睜看着,要是我們村出了事,會淪爲十裏八鄉的笑柄,到時候是好說還是好聽?村裏出了命案,你們還覺得很光榮是不是?”

    其實真沒到出人命的地步,兄弟幾人也怕攤上事,下手時特別有分寸。

    衆人看在眼中,這才沒有上前阻止。

    本來吳家父子這般無賴,也該找人收拾一下,壓根就沒把女兒當人嘛,嫁了一回又嫁,方纔還想把人帶走,看那架勢,回頭肯定還要給女兒找親事。

    說得難聽點,這種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費糧食,打死了也活該。

    再說了,劉家又不會真的把人打死。

    村長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一時間被嚇着了,眼看衆人住了手,又急忙去看吳家父子的傷。

    “你們也真是,爲何要騙人呢?還有你們這身上的衣衫,哪來的?”

    本來財不露富,這些事情是不能直接問的。但到了此刻,吳家父子還不肯拿出銀子來,明顯是騙吃騙喝。這樣的情形下,村長問一問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反正兩人又不是真的富裕。

    吳父痛得直哆嗦,他敢瞞着其他人,卻不敢和村長對着幹。這要是被趕出去,父子倆可就成了無根的浮萍。

    “偷……偷的……”

    村長頗爲無語:“你們倆也真是人才。爲了騙吃騙喝,簡直什麼招都想得出來,你們偷了哪戶人家的衣衫,萬一人家找上了門,你們打算怎麼辦?”

    他默默嘆口氣,出了人命會淪爲其他村裏人的談資,這村裏出了賊,同樣也是笑話。這倆人以前只是無賴,如今竟然去偷,偷也罷了,竟然跑去偷人衣衫,真的是……忒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