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念念不忘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涼涼不加班字數:1976更新時間:24/06/29 02:59:13
女子本來作勢要走,但聽得腦後柳傾這番話,卻是停下腳步,半晌才開口詰問,“先生此話,小女子倒是有些聽得糊塗,此刻已是夜半子時,我並未結親,何來的兩人之說。”不論是在民間還是官宦家中,這等以舊物燃燈,喚來死者魂魄的手段,皆是爲人所惡,被說成是蠱巫手段,一來有傷天和,二來本就是屬極稀奇的說法,並無人嘗試,而欲要嘗試的,都是被周遭人唾棄。
“在下既然是通曉佔算之人,自然不會信口開河,”柳傾知曉女子心中忌憚,故而言辭語調也並未生出變化,和氣道:“上古時候有典,說是以能燃舊物拌於燭火當中,望日點起,能見前塵舊事,心念故人,但礙於陰陽阻隔,唯能見影,不可聽言,姑娘如若是想憑此尋出長姊死因,怕是無異於水中撈月。”
“在下猜測,姑娘也不願叫亡故魂魄徘徊世間,久不得安生。”
說罷此話,書生便止住口舌,靜靜站在門外等候,神情平和。見過許多世間癡情感念者,自然心中有數,因此也並不覺急切,安然等候在原處,等那女子開門。若非是有大恨未報,再者念想難消,念念不忘,則是必有響動。
院中女子足足停步幾十息,向屋裏燈火看過一眼,見那燈後瑟縮到牆角的女子雜亂髮髻,險些將雙脣咬出血水。
雲仲隨自家師兄進屋時候,仍舊是心頭跳突,畢竟是只在話本當中聞聽過孤魂野鬼擇人而噬,且能勾旁人魂魄,心下惴惴,還沒踏入屋中前,便悄聲道,“師兄啊,既是蒙冤而死,恐怕便是惡鬼,如此涉險,咱當真能自保?”
柳傾話語稍稍冷下了些,“倘若真是有害人的能耐,那些犯下罪過的,還能活到如今不成。你所避之不及的冤魂鬼魄,卻是旁人常念常憶的手足親眷,這等話,莫要再說。”
頭前女子正將屋門推開,聽聞這話,淚水卻如斷線走珠。
書生邁入屋中,一陣皺眉。
隔着燈火,那牆角瑟縮的魂魄,渾身戰慄不已,似是極怕生人,但只瞧見女子張口言語,聽不着半點聲響。思索片刻,書生捏指,凝出道陣法來,將雲仲與自個兒籠入陣中,旋即衝女子道,“姑娘長姊留下的這道魂魄,大概已是極弱,受不得陽氣臨近,怕是下月望日前,便會消散於世間,再不得出,若是要查明此事,需得儘快些。”
柳傾並未掩飾陣法,於是整座屋舍當中,陣法晶瑩表象,皆盡浮現而出,令那雙眼仍舊掛有淚痕的女子失神不已。
“先生難不成是仙家中人?”女子本就聰慧,轉念一想,便揣測出大概,看向柳傾時,驚駭當中,更是多出一抹欣喜。
書生點頭,“南公山柳傾,好管閒事,先前收八百兩銀,窺探閨房,種種不敬,還望姑娘海涵。”
女子平復許久,又看過一眼角落中那道魂魄,便要拜下,卻是被柳傾一指點出,雙膝始終未能及地,顫聲道,“家姊之事,還請仙人做主,莫說是八百兩,即便再多收些凡俗銀錢,小女子也可捨得。”
柳傾報以一笑,“我要這八百兩銀作甚,說到底,這八百兩還是給姑娘的安心錢,一來一去,雖說事還未解,但總歸安心便是福分,起碼姑娘長姊魂魄若有知,也不願瞧着自家小妹終日如此。我雖未曾做過買賣,但這八百兩銀,姑娘自己同自己買份安心,划算得很。”
薛魚璣從未見過仙家,雖說亦聽聞過仙家傳言,可着實未曾想到這兩位仙家山門中來人,竟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不由得一陣愣神。
“至於我二人是否通曉卦術,卻是我自行妄語,有違本意,”柳傾不去多言銀錢事,而是又看向角落中那道渾身傷痕如新的魂魄,緩緩道,“不知薛姑娘是否想過,即便尋到一位通曉陰陽八卦的大家,算出自家長姐死因,又能如何,既是官家都無膽魄做主,憑姑娘手段,這仇又該如何解。”
薛魚璣咬住雙脣,默不作聲。
“多日奔走,雖說姑娘擅制錦,怕是也維持不得多少家底,江湖上不乏身手可媲疾風,能於半路截殺大員的高手,但豈又是幾百兩便能請來的,何況雖在頤章境內,西郡最亂,然畢竟是首府,想憑這等手段討來公道,難上加難。”不動聲色,柳傾便已將薛魚璣多日以來的心思盡數道出,而後全盤否去。
“可除卻這等法子,還能如何。”薛魚璣咬緊已然血紅的雙脣,“郡守尚難見,上書皇城狀告申冤,更是無望,這條路行不通,我便只得想出這等法子。”
“說來其實也沒錯,”柳傾自行坐下,捏指令燈火平復,清朗念道,“從前有人說,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倒不如以德報怨,天下則安。我家師父不以爲然,將說話那人罵到一文不值,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難不成旁人砍自個兒一劍,還要伸出頭去,再讓人砍上一刀?”
“本不該做越俎代庖之事,但官家貴人當中既然有蝕蟲,此事,我南公山便出手管上一管。”
書生一襲青衣,書卷氣甚濃,但言語卻是極強硬,說罷過後,衝雲仲笑道,“小師弟,此事若換成師父做,應是如何?”
少年想想,隨後咧嘴笑道,“只怕如今西郡首府,已然被師父翻了一圈,碼出道珍珠翡翠三元的陣勢。”
書生樂呵,不過還是起身擰了擰少年鼻頭,“以後少打雀牌,好的不學,偏偏要學這本事。”
薛魚璣將兩人送到門外時,仍舊沒忍住問過一句,說兩位仙人當真要替小女子尋着仇家?
柳傾點頭,而後屈指兩三,將整座村落籠上層大陣。
“近些日子,就莫要出外了,南公山既然接下此事,斷然會做得乾淨,不如趁此時節,將此前沒曾說出口的話,此番說個乾淨。”
女子愣神的功夫,隱約好像瞥見這位青衣書生頗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無端生出兩分遲暮意味,倒背雙手。
“人吶,還需往前多看看,多瞧瞧,才可稱是未曾辜負親眷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