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深院清秋落紅鵑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涼涼不加班字數:1941更新時間:24/06/27 08:51:35
今朝晨時,張家家主府上便是熱鬧得緊,原是平日裏難見的家主夫人,前幾日隨車帳前去外郡觀秋,昨夜方還,今日便同一衆側室相見,權當互訴相思之意,順帶將由打外郡攜來的上乘物件分與衆人,趁天色正好,一併閒談些家常。
高門大戶人家,總有妻妾成羣之景,不過能與鳳遊郡張家一般,妻妾相處極融洽者,少之又少,且不說側室爭寵奪豔,只是將家中海碗端平,便已是極難的一樁營生,何況日後庶出嫡子之間更是暗流紛濺,甭管擱到哪戶高門望族當中,皆難理出頭緒,任是朝堂爲官權勢難見攖鋒的王侯大員,或是一方德高望重的巨賈世家,內室之爭,向來不在少數。但張家家主府上這幾位,卻是一向相處得奇好,若非是前陣子錯開行程,一併觀秋亦是尋常之事,丁點不曾互有忌憚。
府中院落原本四進四出,居商賈上,位王侯后,本便是理所應當,可張秀樓爲人頗講究忌諱,言說既是家宅,便需讓出這四字,另修葺座三進三出宅院,如此既顯得不曾逾越商賈行當中人本分,又可將這忌諱讓出,原本舊宅倒是也不曾閒置,借與鳳遊郡中另一家商賈安置家小,倒也算是順水人情。
庭院外頭奼紫嫣紅,院落當中更是鶯鶯燕燕,五色衣裳流蘇點綴,繡功更是奇佳,僅是粗略打量一眼,便可曉得此間人家富貴。
幾人分次列坐,行鬥百草,時時有嬌俏笑聲傳開,惹起不少秋雀,雖是秋意已濃,卻並未有半點蕭瑟意味,滿園皆是熱鬧喧囂,嗔笑閒談不止,近乎已將原本濃郁秋意壓蓋而過,鮮活十分。
“聽聞夫人此行外出,去到過幾處景色適宜的地界,竟是此前見所未見,任憑我等幾人外出許多回,也沒能尋覓着那等至善去處,此番歸來,下次定要同夫人一併前去,才可得飽眼福。”一位身着素綠襦裙的女子開口,神情頗有些低落,將手頭尋來的花草擱在身側,輕聲開口道。
“夫人福運綿長,豈是你這成日只曉得玩鬧的癲女子所能比的,”黃草地邊上有位女子,衣墜流蘇,髮髻盤得奇高,碎發竟也如瀑,容姿妙麗,聞言坐到那綠裙女子一旁,使青蔥玉指衝後者腦門輕輕點起,假嗔不已:“夫人平日裏勞心家事,又需時時在意你我這羣姊妹,相公爺行商繁忙得緊,家中這攤事皆要落在夫人肩上,眼下難得外出,見此奇景應是極好,你這丫頭愁眉苦臉作甚。”
盤髮髻奇高這女子,所尋花草分明比起綠裙女子多上數枚,不過此番見周遭幾人盡是各自閒談,便悄聲將大半花草遞到後者身側,使個眼色打趣,才令那方纔神態略有些低落的綠裙女子再展歡顏,嬉笑着捏捏前者碎髮。
鬥百草有文武兩說,一者爲武,乃是挑選緊實花草根節,兩兩而套,再復抻拽,誰人手中草莖先折,便輸此局,難免要吃上枚暴慄,尤其以孩童最好;文鬥則是更爲難些,需先行找尋花草,而後再以花草對句,草木少者負,而眼下盤發女子有意相讓,便使得那位綠裙女子面色轉晴,原由便是如今得來這麼一把花草,贏面頗高。
正中夫人寬厚笑笑,擱下茶盞,衝盤發女子道,“閬玉你也休要過於寵她,分明已是要入而立的年紀,心性仍是這般,倒是如同不曾出閣的閨中少女,日後倘若真是遇上需得謀奪算計的紛雜瑣事,又豈能事事勞煩旁人。”
閬玉掩口,笑吟吟對答:“閬玉記下了,不過既然在張家府上,想來外頭風雨也難穿廊橋,府中更是和睦,多年都不曾改過,即便是偶有拌嘴磕碰,一同賞月飲茶一回,便已解去心頭煩憂,如果不得解,此間仍有夫人在,哪裏會有甚說不通的理。玉鷺心思良善少思,入門雖已四載,卻依舊是這般心性,若是換去旁人家中競相逐名爭利的府上,此心性便是極稀罕,謀算猜忌,還是遠遠繞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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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亦是無奈,瞧着那喚做玉鷺的女子轉眼間便拎起花草,同旁人鬥起百草,凡是花名信手拈來,喜笑顏開,不由得麪皮上也添上兩分笑意,喚閬玉近前坐下,捧起茶湯,卻並不急於飲茶,而是極輕聲附耳開口。
“前幾日鈞兒出外,還未踏出城去,便於小巷當中遇上數條滿身毒花的野蛇,城中整潔,又無過多野草,從未聽人說起過,鳳遊郡首府當中有野蛇出沒,幸虧打小便請來武行中人與二叔張紅樓調教,身手還算尚可,才逃得那數條野蛇追逐。此事蹊蹺得緊,加之前陣子老爺才言,日後應遣鈞兒爲我張家繼任,延家主名位,此兩件事,理應有所牽連。”
閬玉深深蹙眉,可旋即面色又是恢復如初,裝作替眼前人添茶,伏低身子道,“夫人此話之意,是說張家府邸之內,有人欲行不利之事?前陣子老爺言此事時,並未有閒雜人等在此,當初還覺只是戲言或是無心之語,得知此事之人,不過是我等一衆姐妹。”
言說至此,閬玉也知無需再過深講,只是平平靜靜擡起雙目。
“事無絕對,”張夫人略微搖頭,分明是年近
不惑,麪皮卻是瞧不出丁點深紋,加之舉止端莊雅正,周遭明豔笑靨,比之失色,“我倒不曾覺得此事與府中一衆側室有幹,倘若是家僕中人爲旁人所用,意圖毀我張家,多半才會用出這等陰毒法子,但既然是人在世間,知人知面不知心,前車之鑑,即便是我平日寬和,此番亦要查出個根底。”
“老爺知曉此事否?”閬玉憂心。
“老爺如今別有他事,身在鳳遊郡商賈家之首,又位列家主,大事小情,皆需煩擾,此家宅之事,倘若再令他分神,豈不是我這夫人的罪過。”
“閬玉願盡微末心力。”
張夫人低頭,望望自個兒手中一枚凋零紅鵑,花葉由紅轉黑,神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