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涇渭分明,恰如沁骨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涼涼不加班字數:2033更新時間:24/06/27 08:51:35
    1以瀾滄水中陰寒意解周身爐火灼烤痛楚,顯然是一步上選,寒流涌動,足夠解去一時之痛。初入爐中卻未曾太過焦躁,雖說法子有些蠻橫,不過在水君看來,還是有可取之處。

    不過畢竟是修行多年,他曾瞧過無數根骨心性皆屬上品的苗子,估摸着比爐中少年瞧見的人還要多上無數,對於後者這般舉動,並不意外。

    如若是初入爐中難以平心靜氣,那才是不對,況且南公山吳霜,想來也不至於帶出了這麼位糟到極點的徒弟。

    雲仲卻並沒心思追究這位前輩對自個兒是如何一番看法,當務之急,是要藉着瀾滄水之中的寒氣,避開周遭火舌,找尋到所謂開靈的法子,而非是顧及其餘俗務。南下一趟,如何也算在生死一線闖過數回,何爲主次,少年已然算是做到了心中有數。

    譬如吳霜講過的那句,劍如何走招是次,出劍才是主。

    可出劍之事,又談何容易。

    本就對開靈一式一竅不通的少年,只得湊近那截寒鐵上下其手,尋思着學來醫者尋病問脈的模樣摩挲寒鐵,指望着能從這塊看似平平無常的寒鐵之上,尋到半點蛛絲馬跡。

    萬事開頭難,找對門路,總是要放到首位。

    周遭是隱天蔽日的浩大爐火,無意之間擡頭望去,除卻瑩瑩點點幾枚瀾滄水懸於近處,再無他物,瞧着無趣至極,可流火偶爾裹上周身,依舊是令有陰寒水氣護體的少年一陣心悸。

    憑他這點內氣,若是想強行在火中苦撐,只怕水君口中的兩炷香,就並非是留與他尋覓開靈法子的功夫,而是他雲仲出師未捷身死火中的期限。繞是有瀾滄水護住周身,少年也覺得這火燙人的程度,似乎仍是在緩緩攀升,壓根未至窮盡。

    似乎是嫌爐火不夠旺,鋪面之中,水君緩緩擡起一隻手,輕描淡寫壓在爐蓋上頭,還朝外頭的結實漢子喊了句,“武昭,這爐火不旺,旁人都力有不濟,趕緊來把持風箱,將這火再往上拱一拱。”

    喚做武昭的結實漢子聞言,連忙應答,又對一旁的書生道,“客官先在此坐着歇息片刻,距開爐還有一陣,放心就是,我家師父的手藝高得很,從不出紕漏,客官稍安勿躁才是。”

    柳傾卻並沒坐下,而是點點頭笑答,“不礙事,小兄弟忙着,我就在這看看就好。”

    武昭不敢拖沓,連忙抱拳,直奔鋪面之中鼓起風箱。

    雖是三境修爲,水君的一番動作,在書生眼裏仍是神妙莫測,一時難以看出門道,但總歸是資質擺在檯面之上,再因修行陣法,觀瞧靈氣流轉,總是要強出旁人一頭。眼下自家師弟半點動作也無,只是立身在劍爐側方,周身氣息似是凝住一般,心頭登時便明悟了些許。

    開靈一式,怕是要以心神爲引,納入爐中,同爐中劍交融爲一,如此方可得來柄貼合心意的趁手好劍,可憑自家師弟的修爲,壓根還未生出半點心神元靈,估摸着只能以一身精氣神替代心神,投入爐中。早年間山上時候,師父也曾嘗試以這等法子開爐練劍,將青霜吳勾二劍熔於一爐,令之脫胎換骨,鑄出柄當之無愧的本命劍,可不知是境界不濟還是神意念頭難以通達,最終還是擱置下來,直往上齊而去。

    而眼下水君的本事,卻是以自身修爲強行攫取雲仲精氣神,置於爐中,僅憑這份超凡蓋俗的能耐,便可稱得上是極高。

    心間是如此想着,但站在鋪面外頭的書生掌心,卻是始終攥得緊實。

    爐火之中的雲仲,此時境遇更是難耐至極,原是吞下一枚瀾滄水,通體舒泰了不少,但眼下周圍火勢可是越發旺盛,若說方纔那是置身一盆沸火,眼下可就是不覺間踏入了火蔓層林;無數如枝條似的火舌劈頭蓋臉,壓砸而下,觸及體膚,更是勝卻烙刑那般苦楚難當,逼得雲仲只好又朝那幾枚瀾滄水伸手,指望再吞個兩滴,緩解一番苦楚。

    “老夫仙家物件,豈能叫你皆盡吞將下去,如是這般暴殄天物,可是得受老天震怒。”閉目盤膝的水君輕輕嘟囔一句,還沒等邊上武昭聽清,而後便又歸復沉寂。

    倒是苦了尚在劍爐之中渾身難安的雲仲,一抓之下,卻見那幾枚瀾滄水似乳燕投懷,盡是鑽入到了劍胎之中,使得整一柄劍胎都帶上些許水盈盈的意味,可無論少年保住劍胎如何搖晃掄動,就是不見半滴水氣浮現。

    外頭武昭仍舊甩開臂膀,不知倦怠似的將風箱鼓起,爐火之盛,竟能隱隱透出那方古樸劍爐,映得鋪內如同點起數盞油燈,火光流轉難絕。

    劍胎通體赤紅,叫少年握在掌中,更是痛極,端的是恨不得將這其貌不揚的燒火棍扔到一旁,可無奈想到自個兒日後行走江湖,還需仰仗掌中劍,少年還是狠狠心,將這柄通體綻滿赤霞的劍胎,緊緊握在手中。

    劍爐之中火舌似匹練跌宕,如千嶂層起,沸湯滾亂,熔鸞穿橫,無邊無沿。

    少年就同瀚海一株弱蒿,飄飄擺擺,直上鬥牛。

    少年摸摸臉上燒灼潰爛處,細語道,“這麼一座劍爐子,大概得費不少好鐵吧。”

    天下哪有如此大的鐵匠鋪,哪有如山嶽中空這般大小的劍爐,繞是少年再不知深淺,也覺察到自個的真身,似乎是並未入得劍爐內裏,只是一口精氣神被那老者生生拽入。

    但其中苦楚,卻是比之肉身負創,還要叫人難捱數倍。從以鈍劍劈柴,至後來行氣出岔,再到腹中無端埋進柄秋湖神意,他吃過的苦頭,不可謂淺薄,而今日入爐,卻比起初預料的刀山路,還要長出數百步有餘。

    一步一道檻。

    碰巧體內瀾滄水之中的寒氣,卻突然之間涌到周身,非但沒將周身經絡的炙熱中和分毫,反倒是涇渭分明,骨內冰寒,骨外經絡氣血灼熱至極,就好似有大神通者,於少年骨外敷上層水火不侵的羅網。

    寒也是痛,灼也是痛。

    涇渭分明,亦如疊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