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卡爾拉斯的月夜

    晚餐後，月臨堡露臺的躺椅上。

    一身白裙的小小少女愜意的靠坐在上面，及腰的淺金長髮自然流淌至身側。

    夜空晴朗無雲，在漫天迷幻星輝籠罩之下，少女幼嫩精緻的面容泛起一層朦朧光暈，顯得無比神祕與誘惑。

    “凱特，你說，哥哥他現在在幹什麼呢？”

    仰望着夜空中如同鑽石般閃耀的萬千星辰，少女有些好奇的輕聲開口。

    “喵嗚——”

    少女懷中，毛絨絨的藍灰色小貓咪輕輕叫了一聲，似乎在表達它的疑惑。

    “什麼？你說你也不知道嗎？”

    少女睜大眼睛，雙手將上灰下白的小貓咪舉到面前，盯着它那一藍一綠的可愛大眼睛問道。

    “喵——？”

    突然被主人舉起，小貓咪疑惑地歪了歪頭，臉上露出無辜的神色。白色毛絨絨的小爪子扒着菲奧娜的手腕，隨後又側頭舔了舔毛。

    “這是不對的，凱特！作爲一隻奧利文迪家的淑女貓咪，在回答我問題的時候不可以舔毛，知道了嗎？”

    菲奧娜可愛的撅了噘嘴，學着禮儀女教師的口吻，輕輕點了下小貓咪粉嫩的鼻尖，一本正經的說道。

    “喵嗚——”

    藍灰色的貓咪輕輕叫了一聲，上眼皮稍稍垂落下來，配合着自然下垂的嘴角，似乎在表達對少女指令的困惑。

    “對了，我記得哥哥說過，你會在月圓之夜跳到月亮上去，是真的嗎？”

    “喵嗚——”

    “如果是真的，能不能也帶我去看看呀？我也很好奇月亮上是什麼樣子。”

    “喵——”

    “好！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

    “喵……？”

    少女再次將它抱進懷裏，感受着它那毛絨絨暖乎乎的觸感，輕輕撓着它白色的下巴。

    “喵嗚~~~”

    被少女嫩白的手指撓着下巴，凱特頓時舒服的翻了個身，爪子可愛的蜷縮起來，露出柔軟雪白的肚皮。

    …………

    與此同時，安維斯少見的離開了月臨堡。

    由於明天即將離開卡爾拉斯，並且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他準備最後在自己這一世的出生地散散心。

    藉着朦朧的月光，安維斯緩步走在靜謐的原野之上。

    由於距離卡爾拉斯城較遠，這裏的大片原野仍然保留着自然的風貌。卡爾拉斯行省特有的茜草鳴蟲的鳴叫聲迴盪在耳畔，令人思緒紛亂。

    四周一片幽暗，只有遠處暮歌森林一側的小山坡上，一處冒險者營地的篝火的光芒微微閃動，彷彿黑暗羣山之間一顆暗淡的紅色星星。

    走着走着，安維斯不知不覺來到了廣闊的奧利文迪湖畔。

    這片幾乎有卡爾拉斯城大小的巨型湖泊，是這附近最大的水源地。山巔融化的雪水匯成一條條河流注入這裏，隨後自湖泊下游流向無盡之海。

    湖畔的空氣味道潮溼而清冽，在一片灰白的卵石灘上，形單影隻的少年隨意坐了下來，蒼白雙手撐着地面，仰望無垠的夜空。

    由於時間處於月末，銀月的身影已經從夜空中隱去。漫天閃爍着的冰冷繁星之間，僅餘一輪格外巨大的紫月高懸天際。

    宛若一尊孤高的神靈，端坐蒼穹之上，寂靜注視着無處歸鄉之人。

    安維斯的目光在夜空中遊移，帶着一絲不切實際的期盼，分辨着漫天閃爍的繁星。試圖從中找到一片似曾相識的星空，找到那顆熟悉的藍色星辰。

    哪怕，只是一個黯淡的藍點，也好。

    即將離家的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良久，徒勞無功的安維斯無聲垂下了頭。蒼白的面容融於月光之中，宛如一名不慎落入凡間的俊美神靈。

    冰涼的夜風自湖面而起，吹動他垂落至耳畔的淺金髮絲。

    無數古怪的尤尼瓦爾植物隨風搖擺，釋放出帶着奇特青白熒光的孢子，恍若點點星辰。

    觸景生情，從穿越到現在的一幕幕回憶，如同幻燈片一般在安維斯眼前閃過。

    一股強烈的荒誕感與孤獨感，再次爬上了安維斯的心頭。

    在人前，安維斯表現得聰慧好學，彬彬有禮，舉止優雅從容，一言一行無可挑剔。

    他爲自己製造了一張完美的面具，用以掩蓋內心的迷茫、軟弱與恐懼。

    經歷過前世，那種站在整個世界對立面的窒息感，這些負面情緒已經深深紮根在他的內心中。

    每天進入大藏書室，拼命般的研究各類魔法知識。其實未必沒有以學習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從而暫時麻i痹自己的目的。

    但是，在這個寂靜的月夜中，始終被掩蓋住的情緒還是爆發了——

    ‘奧利文迪家族，傳奇血脈家族，千年公爵世家……’

    “嗤——”

    淺金短髮的少年忍不住極低的嗤笑一聲。

    多麼榮耀，多麼高貴，多麼……可悲！

    四大家族，作爲舊貴族的代表與象徵，在整個新時代的大勢面前，終究是螳臂當車……

    雖然獨自坐在湖畔，但這些話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不是將其宣之於口。

    他知道，雖然自己彷彿獨自一人，但公爵絕不會真的放心自己夜晚一個人出門散心。所以，附近必然有家族裏的高階護衛存在。

    心中輕嘆口氣，安維斯隨手從身側撿起一枚小鵝卵石，彷彿拿着某種寶物一樣，安靜而仔細的端詳着。

    灰白色的圓石重量很輕，表面還粘着一點青苔，毫不起眼的小小一顆，只需稍稍用力，便能輕易捏碎。

    ‘如同這枚鵝卵石般渺小的我，真的能改變這一切嗎？還是……會隨着擋在大勢前方的家族一同，束手無策的邁向毀滅？’

    輕輕閉眼，安維斯深吸口氣，舒緩如同重石般淤塞在胸口的壓力。

    奇異的蟲鳴混合着附近溪流的潺潺水聲，在湖畔冰冷潮溼的空氣中迴盪。

    一隻不知名的黑色鳥兒停在一顆曼古爾柳上，紅色的眼睛安靜打量着這名湖畔的不速之客。

    巨大的艾彌斯投下朦朧的月光，爲少年孤單的身影披上一層淡紫色輕紗。

    片刻，安維斯重新睜眼，目光重新恢復往日的清澈與堅定。

    答案，其實始終在他心中。

    即便只是這樣一顆小小的卵石……

    即便是這樣……

    只要處於關鍵之處，它也同樣能影響到許多，許多……

    蒼白的手掌輕輕握住卵石，少年緩緩起身，平靜凝望着面前廣闊而幽深的湖水。

    經歷了來時一路上的掙扎與沉澱，以及湖邊這番對自己內心的叩問，安維斯的心靈宛若經歷了一番洗禮。

    自穿越以來始終伴隨着他的，深藏在他心底的迷茫與軟弱等負面情緒，此刻徹底一掃而空。

    ‘我不會死，不僅如此，我還會帶領我所珍視的人，一同走向無盡的未來！’

    握住卵石的手毫無徵兆的高高一揚，柳樹上的黑色鳥兒受驚，撲棱棱的慌張飛起，在夜空巨大的紫月中，留下暗色的剪影。

    下一瞬，蒼白的少年乾脆利落的轉身，帶着一往無前的決心，毫無留戀的向城堡方向行去。

    在他身後，礫石落入湖中，濺起漫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