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義塔》：和骨爛

    她手心緊緊貼着刀柄，手中拎着提燈，提燈照亮了狹窄的空間，映入眼簾的是在門外便看到的香爐。

    香爐高到她腰間，呈現着橢圓形，爐灰幽黑，像是許久未有人上過香了。

    是青銅香爐，外面雕刻着咒文，密密麻麻，從爐口到爐底，兩側把手是惡鬼獠牙狀，表面附着了一層油膩的色澤。

    姜遙還沒怎麼觀察，餘光見聞無行呆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情況不太對勁。

    她走近，擡手輕輕拍一下他，手心還未落下去，面前的人猝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姜遙見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身體。

    這時，香爐前不遠忽地傳來一道和藹蒼老的聲音。

    “放心他沒事。”

    姜遙驀然擡眸，看到供桌之上，坐着一個縫合成八隻手，六隻腳，三隻頭，像破布袋般臃腫肥胖的詭怪。

    詭怪手腳、乃至頭顱都是從人身上割去下來，縫在自己身上的，看起來很是畸形怪異，在它鼓起的胸前也縫着五六張臉，臉有痛苦、悲傷、怨恨、瘋癲等等。

    和廟頂齊平高，廟中空間，它的身軀佔了大半。

    姜遙進來，只是簡單掃了一眼裏面，提燈的光芒照不到供桌那邊，黑漆漆一片，她沒注意看，卻沒想到坐着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姜遙問：“他怎麼了？”

    縫合詭怪一手抱着乾瘦男人，一手摘取男人的頭顱，然後塞進血盆大嘴裏，堅硬顱骨在它尖齒裏如同脆骨般，吃得咔喀作響。

    邊吃它邊道：“這小子一身陰骨，又是陰年陰月出生，體內封了七八只惡鬼，我能拿他怎麼樣？我也不稀罕吃這種陰冢。”

    它話中的信息量太大，姜遙聽得有些混亂。

    陰骨？陰年陰月出生？封了七八只惡鬼？

    還有陰冢又是什麼？

    顯然縫合詭怪沒有興趣解答她的疑問，而是擡起一隻空閒的手，指了指牆壁刻着的字。

    一共三行。

    ‘饒把火’

    ‘不羨羊’

    ‘和骨爛’

    縫合詭怪邊嚼邊道：“我也不爲難你，你只要供奉其中一樣祭品，我就會放你們走。”

    姜遙當看到牆壁刻的詞時，眉頭驟然蹙起。

    這些詞出自古時候，某南宋醫者的著作。

    早年間戰火紛飛，徵兵打仗，饑荒導致百姓、及軍兵們食不果腹，人吃人的現象司空見慣。

    人被稱作兩腳羊。

    至於這些詞是什麼意思？

    繞把火指的是年紀比較大，老瘦的男子，多燒點火才能煮爛。

    不羨羊，味道比羊肉還要鮮美，指那些年輕少女。

    最後的‘和骨爛’，用火一煮就爛熟，入口即化，所指小孩。

    這座廟供奉的是，吃人的詭怪。

    從縫合詭怪懷中的乾瘦男人能夠看出，在他們來之前，有其他人進了廟，並向它供奉了‘繞把火’，得以逃出生天。

    而眼前詭怪，與姜遙之前見過的詭怪不同，它惡意不明顯，在他們進廟時，也沒有動手殺死他們。

    連聞無行的昏迷，也只是因爲承受不住廟中濃盛的陰氣，才倒下的，與縫合詭怪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頭詭怪好說話到令人驚詫，若是忽略它的奇形怪狀，以及對人的進食，就跟正常人一樣。

    語氣也是平心靜氣的，沒有半點威脅。

    但若真如此想，那便會死得更快。

    如今保護他們是守則。

    若非他們遵守着守則，兩人一起進廟，恐怕在踏入廟裏剎那，就被縫合詭怪抓在手心裏，跟乾瘦男人同樣下場，摘下頭顱，進了它的腹中。

    縫合詭怪之所以沒有對他們動手，是受守則限制。

    但姜遙若是沒有按照它的要求，獻出供品的話，也是同樣的下場。

    姜遙思索兩秒，說道：“是白慶鎮的人給你建的廟吧。”

    三顆縫在脖子上的頭顱，有兩顆頭往她這邊轉，兩雙腐爛、蛙似的突起眼珠死死盯着她。

    “你再不獻出供品，那我就把你當做供品了。”

    姜遙迎上它的目光，不退不讓，忽而一笑，笑容有些討好和諂媚。

    “我有‘和骨爛’呢，在外面，你肯定喜歡。不過神仙爺爺，我話直，冒犯了你多擔待啊。”

    不知是‘和骨爛’，還是那句稱呼‘神仙爺爺’取悅了它，縫合詭怪心情好了一些，笑眯眯地道。

    “對，不止這一座呢，有五座廟。不過啊，有廟雖好，但孤獨啊，一年也難得有人過來。”

    說着，它三個臉露出一絲憤怒。

    “前幾年還好，什麼不羨羊，和骨爛都有，後來，也只有這種繞把火啃，硬的跟柴火一樣。”

    話語裏怨氣十足。

    姜遙聞言，睜大了眼，不敢置信：“他們怎能如此敷衍神仙爺爺呢？”

    縫合詭怪將最後一條腿塞進肚，沒有順着她的話，而是笑着道：“到時間了，我先把你這只不羨羊吃了，再吃外面的和骨爛吧。”

    話落，四面黑牆伸出一隻只枯瘦細長的手，往她抓來。

    從始至終，姜遙在藉機探查線索，而縫合鬼怪不蠢，說這麼多，無非是等時間。

    等守則結束限制的時間。

    它自然不會滿足於吃一個和骨爛。

    不羨羊，縫合詭怪也已經很久沒嘗過了，今天運氣真不錯，各種供品都能品嚐一番。

    姜遙將準備已久的鬼物，鎮屍釘投擲而出。

    她力氣驚人，這一投擲，鎮屍釘猶如離弦的弓箭，化作一抹虛影。

    只聽‘噗滋’一聲，鋒利那端刺入縫合詭怪的胸前。

    縫合詭怪龐大身軀躲也躲不開，而那顆鎮屍釘刺入的是一張縫在上面的臉皮，臉皮破了口子，已經看不清樣子。

    它見狀勃然大怒，整個廟宇都在跟着震動起來。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臉，你居然毀了它！我一定要把你的臉剝下來，把你骨頭全部碾碎！”

    姜遙對它的話置若罔聞，拔刀砍落身邊伸出來的長手，深色瞳眸無聲折射着血光，踩着牆邊的手，奔雷而來。

    縫合詭怪受供奉多年，實力自然不會弱，在她接近之時，地面飛快涌出密密麻麻的鬼手，如同藤蔓一般將她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