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無相

    虛竹確實沒有騙南宮靈。

    李溯的天山折梅手練得極好。

    但比起這個，真正令南宮靈驚訝的是，他還很會教人。

    那六路招式，對他來說，本是滾瓜爛熟般的存在，她都做好了他可能只會演示，講不出所以然的心理準備，結果他不僅給她這個初學者講得很透徹，還特地在給她拆解招式時，放慢了速度，好讓她能看得更清楚。

    有這麼一個水平在線又認真的老師，她自然也學得很順利。

    不過五日，她就記熟了六路招式。

    說來也是神奇，在她把這六路招式全學完之前，她真沒覺得這套功夫有多厲害——就像虛竹說的一樣，單獨拆解之下，每一路的招式其實都很簡單——但學完最後一路，再配合那套調勻體內真氣的口訣，感受便大不相同了。

    靈鷲宮的功夫還真是神奇！

    李溯也誇她悟性強，說她是他教過的人裏，最快記熟這六路招式，並迅速將口訣和招式配合到一起去的。

    她很驚訝：“這很難嗎？”

    李溯：“……很難。”

    “那看來我是真的適合練這門功夫。”她想起虛竹的話，很是高興，旋即又好奇起來，“噯，你當年入門的時候，用了多久啊？”

    李溯：“……”

    他很想說他學天山折梅手的時候才六歲，跟她不太一樣，但這話說出來，實在是太像輸不起就找藉口了。

    他不想給她這種感覺，便抽着嘴角別開眼，誠實地答道：“三個月。”

    南宮靈瞪大了眼。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說那肯定是因爲你那時年紀太小了，背不下來那可怕的口訣。

    李溯頓時有點想笑。

    他發現這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但凡別人的態度稍微強硬一些，她就跟炸了毛的刺蝟一樣，句句不讓，但若是心平氣和地跟她交流，或者稍微示弱一番，她又會瞬間展現出柔軟溫和的一面。

    這麼想着，他聽到自己真的笑了一聲。

    “是啊。”他說，“真的很難背。”

    “是吧，前幾日差點沒背死我。”或許是因爲有了同病相憐的經歷，她看他又多了幾分順眼，語氣也跟着輕快起來，“你知道我最後是怎麼背下來的嗎？”

    李溯：“怎麼背的？”

    南宮靈齜了齜牙，說我把這篇心法抄了二十遍。

    她着重強調了一下是二十遍，強調完還揉了揉手腕。

    李溯見狀，便安慰她，靈鷲宮所有學過天山折梅手的弟子，幾乎都是用的這種笨辦法，最多的似乎抄了幾百遍才勉強記住。

    南宮靈：“……”

    看來穿越之後，她最強的技能點依然是背書。

    記熟六路招式後，李溯又給她找了幾個練其他功夫的陪練。

    和別的武功不一樣，天山折梅手本質上，是一門化旁人招式爲己用的功夫，光是掌握這六路招式本身，根本算不得學成。

    李溯知道她在上天山之前，就學過很多不同種類的功夫，所以在給她找陪練的時候，特地規定，她只能用折梅手來應對。

    南宮靈對他這個要求沒有意見，只向他確認：“那我可以將原先學的拳法掌法化進折梅手中，跟人對練嗎？”

    李溯：“？？”

    他說你已經能化招了嗎？

    她眨了眨眼，表情無辜：“不是學完第六路就可以嘗試了嗎？”

    然後她就，試了試啊。

    至此，李溯徹底明白了虛竹爲什麼會破例把靈鷲宮的功夫傳給外人。

    真是令人嫉妒的悟性。

    這還要什麼陪練？要什麼循序漸進？他想，直接給她上難度吧。

    於是原本的陪練計劃又被他取消，直接由他來跟她拆招。

    南宮靈本來都做好了跟靈鷲宮的同齡弟子交一番手的準備，最後同齡弟子沒見着，倒是在他的魔鬼訓練下，累得夠嗆。

    她簡直不明白，前面學招式時他不還讓她慢慢來不要急嗎，怎麼到了實戰演練階段，他就轉了性！

    跟着李溯學了這麼幾日，兩人相比初見那日，已經熟悉了不少。

    連着跟他以每日一千招的強度拆了三日後，她實在受不了了，直接跟他抗議，說再這麼高強度拆下去，她的手要廢了。

    李溯：“你不想再多見一些招式嗎？”

    逍遙派有太多的武學經典，李溯的年紀擺在這裏，自然還沒有學全，但這些年在天山，他除了練武還是練武，宮中收藏的功法，但凡他感興趣的，他都有學。

    整個靈鷲宮，除了虛竹，最適合給她喂招，讓她進一步掌握折梅手精髓的人，就是他了。

    他也是真好奇，憑她這番逆天的悟性，到底能吃下多少招式？

    南宮靈：“……”

    她謝過了他的好意，又認真表示，她是那種喜歡勞逸結合的人，一下子消化不了這麼多。

    李溯：“……好吧。”

    看他一臉遺憾，南宮靈其實是有點心虛的。

    因爲她誇張了自己的勞累程度。也沒有那麼“消化不良”。

    她只是單純不想過得那麼緊繃。

    在她看來，學武功又不是高考，完全沒必要這麼急。

    好在李溯並沒有爲難她，接收到她想要勞逸結合的需求後，就給了她放了個假，讓她好好休息。

    她狠狠睡了兩天懶覺，第二日更是全天沒怎麼下過牀。

    但隨之而來的惡果就是到了夜裏輾轉反側毫無睡意，最後躺都躺不住，翻身下牀，去了屋外。

    靈鷲宮雖是一處溫暖溼潤的世外桃源，但到底是在一座雪山之上。

    這裏天幕低垂，好似觸手可及，南宮靈推門而出，一擡眼，只見銀河當空，漫天璀璨。

    星光之下，山谷內的一切，都好似被鍍上一層銀輝。

    她那點因爲失眠而生出的煩躁，頓時散去蹤影。

    等她回過神來，她已在院中起手，重新練起了她還沒有真正學成的折梅手。

    ……

    李溯給南宮靈放了三天假。

    想着她休息了三天，可能會有點生疏，他還在第四日的拆招開始時，特地放慢了自己出手的速度，好讓她適應。

    結果這一慢，就被她抓住機會，用其中一路擒拿法，將他制住。

    雖然這是純粹的招式上的制住——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動用內力反制——但他還是很震驚。

    怎麼休息了三日，她還進步了？

    跟着兩人又往下拆了幾招，她的反應速度更是叫他無比驚訝。

    拆到最後，他只剩一個感想，那就是她真的很適合學靈鷲宮的功夫。

    天賦高，悟性強，心性簡單，學起來就跟吃飯飲水一般順暢。

    “你主練什麼內功心法？”猶豫幾日後，他到底還是問了。

    南宮靈說就丐幫祖傳的那套啊，丐幫弟子都練這個，就算是長老和幫主也不例外。

    任慈曾經說過，這套心法的前幾層入門很簡單，但練到後面，又有艱深之處，若能像他一樣練至大成，那不說稱霸武林，至少也能成爲一代高手。

    總之就是雖然不怎麼稀奇，但也是好東西。

    不過——

    “你問這個做什麼？”她很好奇。

    李溯看着清亮的眼睛，深吸一口氣，道：“逍遙派有一套內功心法，跟天山折梅手是絕配，很適合你。”

    南宮靈：“呃……這個不能傳給我的吧？”

    至少不能是你來做這個主？

    結果李溯說，按規矩確實是不能，但若真計較起來，折梅手也是不能傳的，所以——

    “你有沒有想過拜入靈鷲宮？”他提議，“你若成了靈鷲宮弟子，我便立刻教你小無相功。”

    聽到小無相功這四個字，看過《天龍八部》電視劇的南宮靈，第一反應是這功夫聽起來很耳熟。

    但沒等她回憶起什麼細節，李溯就主動向她介紹起了小無相功。

    他說這門內功主修十二經脈中的手少陰心經，乃是最正統的內家心法，威力不遜於少林的易筋經。

    “小無相功有成後，只需見過其餘功法的招式走勢，便能模仿。”他介紹得很認真，“若是自身內力足夠深厚，模仿他人絕學時，威力只會比原本的絕學更甚。”

    南宮靈差點聽傻了，這不就是複製嗎？

    她實在很難想象，世上還有這種更像是該出現在科幻背景裏的武功。

    “模仿的效果如何？”她問。

    “足以以假亂真。”他答，“除了本身也練過小無相功的人能看出端倪，旁人根本無從分辨。”

    南宮靈再次驚呆：“這麼厲害？！”

    李溯說是啊，很厲害，你若學了，便可以用它來理解旁人的絕學招式，再想辦法化入折梅手中，一內一外，兩相結合，將來獨步武林也未可知。

    “如何？”他問，“要不要拜入靈鷲宮？”

    南宮靈：“……”

    大哥你這樣看起來真的很像誘拐犯啊。

    “我是我義父的親傳弟子。”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她還是搖了頭，“上過丐幫的名冊了，除非叛出丐幫，否則不能改換師門。”

    李溯立刻解釋：“我不是要你叛出丐幫的意思。”

    南宮靈說我知道。

    “但我也真的不能拜入靈鷲宮。”她嘆了一口氣，神情極誠懇，“我若成了真正的靈鷲宮弟子，豈不是叫前輩違背了帶衆弟子隱居，再不入江湖的初衷？”

    畢竟她是不可能留在天山不出門的啊。

    她要真那樣了，先不說自己會不會在山上無聊得憋死，丐幫的一衆長老首先就要發瘋。

    他們可是還指着她回總壇後，帶那些年紀小天賦高的小叫花子一起“讀書改變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