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難搞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傾海酒字數:2986更新時間:24/06/27 08:48:02
    任慈一直知道,自己這個養女是個有主意的人。

    當年幫中長老覺得該早日爲她開蒙,教她讀書習字時,他心中其實有些不忍,還跟長老們爭論過,說他收養這個孩子,並不是爲了給丐幫找傳人,更多的是希望她可以在自己的蔭護之下,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畢竟是幫主,話說到這份上,長老們也不好強逼他下決定,商量一番後,退了一步,說那就讓靈兒自己選吧,她若不願,我們也不逼她。

    之後一羣人將她圍住,問她願不願意的時候,她看了他一眼,就痛快地點了頭。

    儘管她那時才三歲,但任慈就是莫名覺得,她那一眼,是讓他不必爲難的意思。

    應下讀書的任務後,她進境飛速,僅僅兩年,丐幫之中,就找不到可以接着教她的人了。

    他想了想,派人去濟南城內,尋了個考過功名的教書先生。

    那是個自視甚高的老秀才,進了丐幫總壇,全程趾高氣揚,一副不願與這些叫花子爲伍的架勢。

    等見到她,得知自己要教的是個五歲女童,更是瞬間沉了臉。

    但丐幫給的報酬不少,他又窮得叮噹響,最終還是捏着鼻子,爲五斗米折了腰。

    結果他只教了南宮靈三日,南宮靈就先受不了了,主動跟任慈提出,她不想再跟這個老秀才學了。

    任慈:“爲什麼?”

    “他看不上丐幫,也看不上女子。”她仰着臉認真答道,“我既是女子,又出身丐幫,恐怕極不入他眼。”

    “既如此,又何必勉強?”她說到最後,還提出了解決辦法,“我可以跟義母學。”

    當初在“識字”階段的時候,是任夫人教的她。

    但識完字,就換成了幫中讀過書的長老教她聖賢道理——他們自認爲在這點上肯定比任夫人一個女流之輩懂得多。

    誰曾想真開始學所謂的聖賢道理後,那些讀過書的長老們常被她舉一反三,說得啞口無言。

    最後長老們紛紛甩手,表示教不了了,任慈才給她另外請了先生。

    先生其實教得也算認真,就是言必談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等等等等。

    他以爲五歲女童聽不懂這種陰陽怪氣的貶低,但其實南宮靈不僅聽懂了,還聽得直翻白眼,只三日,她便徹底明白了這老秀才是個什麼人,再不想伺候了。

    “反正我不要他教。”正式跟任慈提出這個要求後,她便堅持自己的想法,再不曾改變主意。

    任慈想着她說得確實有道理,就做主辭了那個老秀才。

    後面也再沒給她請過先生。

    所以此時此刻,她當着靈鷲宮少主的面,直接反問爲什麼至陽至剛的功夫不適合女子學,任慈其實也不是很意外。

    這就是他家靈兒會幹的事。

    但考慮到這畢竟是在人家的隱居之地做客,他還是第一時間擋在了她面前,遮住靈鷲宮少主打量她的視線,道:“小女年幼,在幫中肆意慣了,說話隨心所欲,少宮主切莫計較。”

    靈鷲宮少主看他這麼緊張,有些好笑,說你急什麼,不過幾句口舌之爭而已,我難道會因此殺了她嗎?

    任慈無奈:“我知道少宮主不是這種人。”

    “那也不一定。”靈鷲宮少主眯着眼睛,語氣戲謔,“還是得看我心情。”

    “我若心情不好,將她這張能說會道的嘴縫了,也不是不可能。”

    被義父擋在身後的南宮靈:“……”

    不是,這傢伙是看她年紀小,覺得她很好嚇唬嗎?

    她忍不住探出半個腦袋,瞥了這個聽起來喜怒不定的少宮主一眼。

    結果又被他發現。

    這次她沒有撇嘴。

    她直接白了他一眼。

    她是真的沒被靈鷲宮少主嚇到。

    先前任慈跟他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從他倆的對話裏聽出來,虛竹目前還活着了。

    相比他這個少宮主,曾經跟蕭峯結拜的虛竹,才是靈鷲宮真正的掌事人。

    而虛竹顯然是很重視那份結拜情誼的,否則靈鷲宮就不可能有丐幫幫主憑打狗棒可入宮的規矩。

    那她作爲丐幫幫主的養女,和靈鷲宮的少宮主就沒有身份上的高低之分,有什麼好怕的?

    說到底也就是嗆了他一句話而已。

    靈鷲宮少主也沒想到,自己都說出要縫她嘴了,這小姑娘還是半點不怕他,甚至還敢躲在任慈身後對他翻白眼。

    看來任慈那句“肆意慣了”,還真不是胡說。

    有點意思,他想。

    南宮靈也知道在別人地盤上見好就收的道理,翻了個白眼後,便又乖乖站回任慈身後了。

    這麼耽擱了一會兒,之後一行人去到虛竹居住的小院,沒多久,就等來了指點完弟子的虛竹。

    此時的虛竹已是一位耄耋老人,跟南宮靈記憶中的電視劇裏完全兩個模樣。

    但他精神矍鑠,步履翻飛,目中精光不散,聲音更是有力,顯然身體相當不錯。

    他見到任慈,先是一怔,復又認真打量一番,最後連道了三聲好。

    “氣息圓融,身法自然,內力渾厚。”他對任慈的評價極高,“你果真不靠降龍十八掌,也成了一代宗師。”

    任慈見到他,也極崇敬,當即拱手行禮,並道:“前輩謬讚,我能有今日,斷然離不開當年前輩代傳的打狗棒法。”

    原來當年蕭峯離開丐幫後,與得到逍遙派傳承的義弟虛竹一起,不僅一起改良了丐幫的降龍廿八掌,刪減爲威力更甚的十八掌,還將只有幫主才能學的打狗棒法,也一起教給了這位義弟,拜託他日後傳給丐幫的新幫主。

    可惜這幾十年裏,丐幫大部分時間都極其混亂,根本沒有一個足以統率全幫的幫主,直至任慈橫空出世。

    任慈少時入丐幫,因武學天賦極其出衆,迅速在幫中露出頭角。

    再後來,丐幫在洛陽的總壇被金軍多番打擊,無人想接幫主這個燙手山芋,任慈便主動攬了責。

    等他帶着衆多丐幫弟子易居濟南,重立總壇,這昔日的天下第一幫,才算有了些起色。

    虛竹也是在那時,帶着自己的幼孫下了天山,將本該由丐幫幫主代代相傳的打狗棒法傳給了他。

    本來降龍十八掌也是該傳的,但任慈覺得有打狗棒法就夠了。

    降龍十八掌本是從丐幫弟子人人可學的降龍廿八掌精簡改進而來,可這精簡改進的人,是丐幫對不起的人。

    他崇拜蕭峯,更覺受之有愧,便乾脆不學。

    虛竹尊重了他的選擇。

    也是因爲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已經決定帶靈鷲宮全派隱居的虛竹,才會告訴他,將來遇上什麼難處,可以帶着打狗棒,來縹緲峯尋他。

    “轉眼十二載已過。”虛竹的語氣感慨,“以你性格,會尋到天山來,應當也不是爲了自己罷?”

    任慈:“……是。”

    “說吧。”虛竹溫和道,“只要不傷天理人情,在我能力範圍內的,我儘量爲你辦到。”

    南宮靈旁聽至此,非常好奇。

    洪七也是。

    他不僅好奇,他還憋不住。

    任慈還在垂着眼組織語言呢,他就拉着南宮靈的袖子,跟她咬起了耳朵,說:“師父肯定是想讓他們傳你降龍十八掌!”

    南宮靈:“……”

    這點事還用不着求吧?

    其實洪七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在場的人,除了他們倆,內功都已十分深厚,自然是將這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虛竹就第一時間笑着看了過來,說:“降龍十八掌本是要給丐幫的。”

    顯然他也覺得,任慈不是爲了這個上的天山。

    洪七:“!”

    他捂住了嘴。

    南宮靈倒不意外虛竹能聽見,這都是個快百歲的大宗師了,聽不見才怪呢。

    但她見他開口,也來了興致,偏頭看了先前試圖嚇唬自己的靈鷲宮少主一眼,問虛竹道:“前輩,關於降龍十八掌,晚輩有個問題想問。”

    虛竹說你但說無妨。

    “方纔過來路上,您的孫兒說,這門功夫至陽至剛,不適合女子練,讓我義父打消念頭,別想爲我求這門功夫……”她頓了頓,眸光清亮,語氣認真,“我想問,這是靈鷲宮的意思嗎?”

    虛竹的臉色瞬間變了。

    靈鷲宮少主立刻解釋:“我只是提醒任幫主,這門功夫不適合女子練。”

    提醒完還被這丫頭給懟了啊!

    她怎麼轉頭就添油加醋告狀呢?

    也太難搞了。

    南宮靈看他一邊咬着脣解釋,一邊抽空瞪自己,當場反瞪回去。

    想嚇她?哼,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