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哪個是真？

    之前，院長爺爺曾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需要懂得取與舍，什麼是重要的、什麼又是不重要的。

    他也感嘆過，自己就不太會取捨，讓自己不要像他一樣頭尾皆想顧，但卻沒一個落得好，想做很多事，最後都成了壞事。

    老師……對自己而言，的確很好。

    學校裏面的大家也不是自己能輕易割捨的，他們像是太陽，照耀着自己。

    但……孤兒院的大家……

    自己之所以還活着，全都是因爲他們，自己怎麼可能放棄他們呢？

    ——即使讀書不等於放棄，真子可以找到無數種理由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那一把傘對伽椰子究竟意味着什麼，或者說，對於她無人問津的前半生，意味着什麼。

    “你是真子的老師，一定是很有學問的人，那你聽過一句俗語麼？”

    少年身體相較於孤兒院的其他人而言，比較壯實，穿着麻布的衣服，腳下是有些破舊的布鞋。

    自己……不是涼薄的人，痛恨絕望的心，在那石板被舉起來的時候，便已經擁有了感情。

    爲什麼這個地方怨恨橫生，到處都是鬼，但自己卻感覺不到丁點的鬼氣？

    說到這裏，那男孩轉過身，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吉崎川；

    “老師，真子姐姐很信任你，你不能欺騙她，更不可以傷害她。”

    在做出這樣的決定面前，真子的壓力其實很大，兩難的抉擇。

    其實真子在學校裏面，聽聞伽椰子說過關於“傘”的事情，伽椰子曾說，老師願意爲淋雨的自己，撐起一把傘，伸出一隻手，她那時候便感覺，世界是美好的、自己是幸福的。

    寫完，他順手就將之前的那張紙撕碎，將筆連帶紙丟向前面；

    看着面前不敢看向自己的山村真子，吉崎川並未如少女所預料那種怒斥她一頓，最後不歡而散，

    比嘉琴子面色有些悚然，她又將自己新生的念頭強行掐斷，這山村真子的影響無聲無息，稍有接觸，自己便會“胡思亂想”，一旦自己否定了這邊的合理性，而確定了她的合理性，那自己的記憶乃至於思維，說不定都會被改變！

    這種影響，類似於“知識”傳播，當你知道，便會思考，思考便會陷入障礙，而無知者無畏，則是不會受到影響。

    聽到這裏，那領導扯着嗓子大聲喊道：“對！當初他們卷錢跑路，我在後面追查，但卻查不到消息！”

    他們構成了自己的世界。

    不能在繼續思考下去了，在思考下去要懷疑自己本身的存在是否合理……

    那被抓的領導被銬在桌子上，開始了瘋狂的詭辯；

    “當初，大內治久出國的機票，是你們給準備的吧？”

    “根據我們的比對，那金懷錶，應該是大內勇誠的吧？”

    她揉了揉眼睛，前方的光又消失了，在逼仄的走廊，老師靜靜的走着，只有“踏踏”的腳步聲，但偶爾老師會側身躲避一些什麼……

    那隻手快速的寫着，可就在下一刻，那快速書寫的手被吉崎川一把按住；

    “他們不是故意的。”

    男人目光死死的看着面前老態龍鍾的領導，後者瞳孔微微一縮，目光有些躲閃，嘴脣微微發顫；

    “逃沒逃？”

    ……

    言語雖簡，但其中蘊藏的情感，卻十分豐富，有害怕、惶恐，也有解脫，還有一種……將重任交給吉崎川去選擇的如釋重負。

    “後此事被捐贈者揭發，大內治久用錢買通你們，將此事壓了下去，後三年前，福利院塌陷，事情敗露，你將所有的鍋甩到大內治久和大內勇誠身上，並宣告其逃往海外；”

    美好的校園，自己的前途……孤兒院的大家……

    “特務同志，真不是我們不處理那件事，之前我們派人去探查了裏面，並無異常，後面日日供奉，倒也沒有出異常，因爲因爲很久沒有鬧鬼，這件事我們甚至都沒放心上，那塊地方，也常常被警察走來走去……”

    但對於作爲迄今爲止，大大小小已經不知道和鬼戰鬥過多少次的她而言，甚至連感都感受不到，這便是一種驚恐了。

    於是，在它們的邏輯中；

    自己還活着+無法看見真正的人類，所以，真正的人在他們心中，才是鬼。

    這是目前山村真子所想的最優解。

    聽見吉崎川的話，面前的孩童模樣方纔恢復如常：“真子姐姐說你能看見鬼，你要告訴那些鬼，讓它們禮貌一點。”

    “還有——他們並不喜歡鬼這個稱呼，他們都是孩子，而且，在他們的眼中，你們才是鬼。”

    “真子，你並不是一個涼薄的人，我知道的，你的內心是熱的，你的善良，也並不是裝的。”

    人如花草，向陽而生，若非世道的原因，誰又會絕望而死。

    “當年他們……真的逃了麼？”

    那就是，自己成爲這座孤兒院的院長。

    正如那些舉起石頭的孩子一樣，在那一刻，他們的身上都像是有光一樣。

    吉崎川剛剛消化完上面的信息，便聽見少年這個問題，聯想上面的信息，他嘗試着說道：“鬼怕惡人？”

    吉崎川有些歉意的對着面前這似乎有些生氣，面容都開始扭曲的孩子說道。

    甚至，這根本不是她主動在針對自己，而是自己只要窺見了、知道了，便會受到這種影響。

    吉崎川只能歉意的笑了笑，隨後便搶過那只筆，在空中寫到：“他們不喜歡伱們議論他們，琴子，這裏的事情，你別管，幫我清理障礙即可，一切都交給我。”

    山村真子噙滿眼淚，但卻重重的點了點頭：“好的。”

    真子這輩子，遇見了三個好人。

    或許是蝨子多了不怕癢的原因，身上的債背多了，吉崎川也感覺不到多重，與鬼天天打交道，身旁詛咒滿天飛的自己，無非也就是多些許風霜罷了。

    而當聽見山村真子將“退學”這種事情，在這種時候說出來之後，吉崎川心中先是有些生氣，那是出乎於老師的本能，可隨後卻也理解了面前這個孩子。

    對於琴子而言，現在的一切都如同最初時候遇見伽椰子一樣，讓她對自己已知的事情充滿了懷疑。

    他眼中所看見的，又是怎樣的光景呢？

    “我有點不喜歡它們了，佔了我們地方，還像是蚊子叫一樣，惹人心煩，真子姐姐是好脾氣的人，我可不是！”

    “抱歉……”

    如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也如墜入深淵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撮草。

    她忽然說了一句，吉崎川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真子究竟是死是活，現在成爲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她，在你旁邊？”

    真子應了一聲，隨後便去前面打招呼；

    “有多少的鬼？除去福利院死掉的孩子，還有其他的鬼沒有，真子現在究竟是……”

    “剛剛……我與剛纔和你對話的鬼，通上了頻率，那是一隻女鬼吧？我看見她額頭都是猙獰的刀疤，好像很可怕的樣子，她是不是在問你關於真子姐姐的事情？”

    最後——

    然而，出乎男人意外的是，面前專門處理特殊事務的警察，此刻竟問起了常規案件，但，這羣傢伙不都只管特殊事件麼？

    “在十五年前，大內勇誠的哥哥，大內治久發起了一場捐贈活動，打算自募五百萬日元，修建一座福利院，該項目他自己出企劃和初始資金，三十五萬日元，政府補貼一塊地，並募集兩百萬日元，後續在社會共募集加起來一百零五萬日元。”

    “那道門有問題……”

    “那些鬼，充滿了惡意，我們無時無刻都在與之對抗，這白蠟燭，便可以讓它們不敢來犯。”

    但他雖然心中這樣想，但卻並未說出來，因爲之前自己的話，已經被少女拒絕。

    在剛纔，自己竟然開始懷疑自己所處難道真的其實是鬼的世界，那邊才是真實的世界，這種荒謬的想法。

    但其實這件事也有更優的解決辦法——

    自己看不見，可以說是自己靈感不夠。

    退學，爲孤兒院而工作，在漫漫的人生中，繼續尋找自己的身世，日後可以再去看望老師她們。

    原本的紙穿破一個孩子的腦袋後，被前面的比嘉琴子一把抓住。

    “真的，這是我對你的勸告。”

    原本打量他的眼神，或許因爲得到了真子認可的原因，便都變得和善起來。

    吉崎川暫時沒有搭理，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山村真子：“真子，你去把他們都叫過來吧。”

    聞言，前方那少年裂了咧嘴：“我們每天晚上都要點蠟燭，其中並不只是因爲學習和怕黑，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爲了抵抗那些‘鬼’，它們會肆無忌憚的穿行這個世界，而一旦頻率與之對上，我們就能看見它，它自然也會看見我們。”

    吉崎川問道。

    但，任何的理由、猶豫，都是對曾經的不尊敬。

    在這黑暗的世界、在這絕望的世界，這便是希望。

    其他人都是鬼啊？

    琴子將心中那莫名其妙開始動搖的念頭立馬掐斷，並給了自己心理暗示，將大於小進行對立，來確定自己的論正才是正確的。

    那麼接下來便需要一個理由了。

    將自己從海邊撿回來，教自己人生道理的院長，地震時，之前無論是有衝突、恨自己、討厭自己，但最後都選擇了舉起石板的同窗。

    有趣的邏輯，但……這廣袤的天地，只有這一小塊有着活人不成？

    在某些時候，抉擇無疑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你，似乎知道那些鬼的存在？”

    他只是蹲下身子，注視着面前這名少女；

    “實不相瞞，我們在你位於東京的家中，搜到了一大筆錢，其中還有一塊進口金懷錶。”

    “你內心的掙扎、抉擇，老師都能看見，也能感覺到，但……能不能答應老師一件事？不要那麼着急去做決定，這所孤兒院，還有很多孩子，問問他們好麼？”

    至於吉崎川之前那句話，在它們的眼中，我們才是鬼？

    從這句話，比嘉琴子能推測出來，它們所在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應該有着關聯，並且，它們現在是按照‘人’的習慣而生存，所以在它們的知見障中，人類是無法被看見的。

    “對，人知鬼恐怖，鬼怕人心惡，它就是欺軟怕硬的東西，只要你足夠硬氣，豁出一切，那鬼就會害怕。”

    山村真子並不知道，但，想必即使是鬼，能在老師的周圍，也會感到溫暖吧！

    吉崎川躲避着前方現實的壁壘，透過監禁室的窗戶，他看見了位於陰暗走廊的孩子，

    “老師覺得很震撼，心中也很欣慰，爲我能擁有這樣一個學生而驕傲。”

    老師啊……他真的懂，他知道一切，在隱隱約約之間，前方那行走的身影，身上似乎也有一層白白的光；

    自己跟在他的身後，即使只是望着那道背影，便有十足的安全感。

    吉崎川，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擁有無私奉獻，不求回報，甚至將自己的一切都填入善意的人。

    富江……無法理解這種事情，因爲在她的眼中看來，撐一把傘而已，這種廉價的行爲，又有多少的情感在其中？

    但，只有自己才明白。

    隨後琴子便不再言語。

    何其可怕？

    而裏面的吉崎川……他知道了那麼多，他究竟受到山村真子的影響了麼？

    ……

    “直到後面，哪裏莫名燃起白光鬼火之後，我們這才將那邊封存，壓根沒想到這件事有多重要，所以這才選擇不上報，免得給你們增加麻煩。”

    “治久將工程建設，交給自己的弟弟勇誠負責，因募捐額度不達標，所以原本許多應有富餘的地方，變成了平賬或虧空，爲了不虧錢甚至賺錢，當時他在材料採購上做了些手腳……”

    在這時，一隻手舉着紙板，從前方孩子的身體裏面傳了過來，遞到吉崎川的面前；

    如同那個傳統的哲理問題，蝶夢莊周，亦或者莊周夢蝶，蝴蝶與莊周究竟是什麼，算什麼……

    將琴子他們作死的舉動阻止之後，吉崎川這才將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年。

    “沒……沒逃……”

    最後，他如落敗的狗，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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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