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凡人

    千萬丈身軀與天齊高，睥睨世間衆生。

    就連一尊仙人，在這老人眼中都是如同一隻螻蟻，被捏在手掌之中。

    那尊仙滿是驚恐，身軀在這一掌中受到了無盡壓制，仙軀在不斷顫抖，骨骼逐漸碎裂。

    “怎麼可能！”

    這尊仙終於開始驚恐了，他沒有想到在羅雲之後。這世間竟還有如此恐怖的人。

    一介凡人，不登仙道。卻是在翻手之間鎮壓一尊仙。

    “蚍蜉尚可撼動天地，更何況我輩修士？”

    老人的聲音響起。轟蕩在這方天地當中，如同驚雷旋繞在這尊仙的耳中。

    一聲輕鳴，緊接着無數聲響轟鳴而起。

    這聲音在天地之中很輕，但在這仙人耳中確是如同雷霆陣陣。

    這是骨頭碎裂的聲音，這尊仙的仙骨在這一掌之中寸寸盡碎。

    淒厲的慘叫聲起，響徹在這個天地。

    堂堂一尊仙。曾經帝者都葬身在他的腳下，但在此刻，卻被人翻手覆滅。

    這尊仙縱然有通天之威，但被鎮壓了百萬年，實力早就不復當年，不到鼎盛的十分之一。

    “區區一尊殘仙，還想擾亂人世安寧？”老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手掌之中再起紅霧。

    紅霧一顫，帶着人世安寧而來。那發着淒厲慘叫的仙，竟瞬間止於安詳，一臉祥和。其身軀，在祥和之中蹦散。

    無數仙力化作星點，流散四方。

    天地之間，還有兩個人。

    楚程和阿顏古看着這一幕，臉上一片駭然。

    隻手可翻天，隻手覆仙人。這是何等無敵氣概？

    只不過他們所看到的，並不是千萬丈身軀。而是那一個單薄的身影。

    蕭瑟的身影，在清風中略顯孤寂。只是，在他人眼中卻如同一座天。

    在老人的手中，捏着一隻蜉蝣大小的青影。

    這道青影，就是那尊仙。

    不是這老人身軀變大，而是這尊仙變成了螻蟻之身。

    濃濃的仙氣從那一隻手掌之中流散，歸於天地，又被那紅霧吞噬，於是紅霧更加的深豔了。

    那老人緩緩擡頭，目光追溯遠方，靜靜發呆了一會。過了許久，他輕聲一嘆。

    老人開始緩慢轉身，目光最終落在了楚程的身上。

    他目光閃爍，眸中紅焰輕蕩，歸與暗處，又顯與明處。

    只是這一眼，便可讓天地沉淪！

    恍惚之間，楚程覺得天地一陣晃盪。只聽得一聲破啼而出，在他看到自己的身軀時，臉色猛然大變。

    他看到自己的手竟是一隻嬰兒的手，看到了自己變做了一個剛降臨人世的嬰兒。

    什麼神通，什麼法力，什麼境界，都在這一刻不復而存。

    又是一陣晃盪，他聽到一聲鳥鳴。一隻飛燕攜着蟲食飛臨而來。

    他試着發出了聲音，卻是聽到了幼鳥之啼。

    楚程發現，他化作了一隻鳥。當他還未反應過來，便是忽的聽到一聲竄響，一道粗長的黑影瞬間襲臨。

    當看清那道黑影時，卻是看到一張帶着利牙的血盆大口，撲面而來。

    這是一條毒蛇，利牙穿透了楚程的身軀，麻痹之感頓時襲來，緊接着，窒息的感覺接連而至。如同有十幾座大山一齊擠壓着自己。

    毒蛇纏繞楚程的身軀，將他的血液靜固，在這一刻，滔天死意降臨在心頭。

    楚程感受到自己的生機在快速消散，這是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死亡。

    那張血盆大口再次襲臨，要將楚程吞噬。若是吞噬而下，這真的將是萬劫不復。

    突然，天地之間再次響起一聲輕鳴，如鐘聲雷鼓敲響世間。

    這聲音鼓驚動了人世，四方生靈驚懼。數萬飛鳥臨天。萬千走獸竄逃。

    那一條毒蛇也如那些飛禽走獸般，恐懼而走，鬆開了楚程。

    毒蛇離去，那死亡之意才開始消散。

    當楚程再次睜眼時，看到的是這茫茫汪洋。

    在他的眼前，依然是那道蕭瑟的身影。在他旁邊。依舊是阿顏古。

    阿顏古同樣睜開了眼睛，眸中確是驚懼。好像在先前、見到了恐怖的場景。

    能讓一名大道之初的強者恐懼，那是多恐怖的一幕？

    “我看到了自己成爲了一條魚，差點成盤中魚肉，又看到了自己成爲了一隻蝴蝶，被鳥吃食。”

    阿顏古的臉色很是慘白，其氣息衰弱，就連體內的生機，也消散了不少。

    楚程同樣如此，就連此刻、他都感到後背麻痹，侵蝕着全身。

    他的生機，同樣消逝了大半。楚程有一種感覺，若是之前真的被那一條毒蛇吞噬，自己真的將道消人間。

    老人目中的紅焰再次深藏暗處。天地一半紅霧一顫，歸於暗淡。

    他看着楚程緩緩開口，輕聲道：“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那一場風月。古天舒，是你何人？”

    語落，楚程內心一震。

    這位古之聖賢，竟認得他的老師。很有可能是與古天舒一個時代的人。

    古天舒十萬前震之天路，是爲最接近帝道的人。但在那個時代，帝資者輩出，不知多少驚才豔豔的人與他共處一個時代。也有不弱與古天舒的驚世之人。

    “前輩...您認得我的老師？”楚程深吸了口氣，儘管背後麻痹，依然恭敬的行晚輩之禮。

    雖說這尊仙因被鎮壓百萬年，導致實力大減。但依然神功蓋世。從二十多位大道至尊接連一擊只斬去一尊分身上看去，便見恐怖。

    而這老人，翻手之間便將這尊仙鎮壓。更是足以證明這是一尊極爲恐怖的人族大能，很有可能不輸於古天舒。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再問了一聲，道：“他可好？”

    楚程恭敬道：“老師一切都好。”

    “呵呵呵。”老人淡淡一笑，眸中紅霧再現。帶着嘲諷，又似乎自嘲。

    “我們那一代人，怕是當世已剩無多。無非是苦苦支撐，等古庭再次降臨。爲天下衆生再出些薄力。”老人淡淡說道：“如今困仙滅陣已破，天地再次大變。怕是不足五千年，這人世將無半點靈氣。如此也好，省得我那一代人苦苦支撐，苟且續命。都是將死之人，倒不如痛痛快快戰一場。”

    說完，老人看了楚程一眼，嘆息了一聲。道：“倒是可惜了你。你之資，放在我那個時代也可進前五。只是時日無多，能走到哪，便全看你的機緣造化。當年古天舒三千年成道，你也未嘗不可。倒是也可以去會一會那帝位之爭。”

    楚程苦笑了一聲，搖頭道：“晚輩豈能與老師相提並論，更何況、還有前輩等人在，這帝位之爭、怕是定於我無緣。”

    老人搖了搖頭，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古天舒看中了你，將傳承給你。便是覺得你有望成帝。”

    他再次一笑，傲然道：“你所說，這世中還有我。我與古天舒，當年早已步入帝位，要去這帝位之爭作甚？”

    此言而落，如同驚雷轟蕩在楚程與阿顏古腦海之中。

    都說當世帝者不出，卻沒想到在楚程面前的竟是一尊帝。

    這也爲何，會讓阿顏古感受到這老人只是大道境，卻如同面對着一尊帝。

    這也爲何，這老人能在翻手之間，鎮壓一尊殘仙！

    “當年，大道之爭時，我與古天舒早可步入帝位，只是二人都想厚積薄發，一舉衝破人至枷鎖。爲的就是避免驚動古庭，提前降臨人世。”

    老人開口，目中光芒耀眼、彷彿回到了當年那意氣風發。

    “只是當年，因道壓制、大帝之位只有一尊。只要一人成就極道至尊，就將阻斷他人之路。於是，我與古天舒君子相協。以論道決定最終之位。”

    老人嘆息了一聲，道：“古天舒驚才豔豔，就算是我、也是半招之負敗於他手。別看這半招之小，但這半招足以讓我道消人亡。但，我反噬之擊，也未必不可以與他同歸於盡。就算不能，也可讓他無緣大帝之位。

    “前輩.......”楚程心中震動，知道這二人都是不想讓這人世間少一位帝級強者。這才君子協商。

    因爲他們二人知道。一位帝級隕落，人世承受不起。

    “呵呵，大道之位失之交臂又何妨？失了也就失了。我之道，便是在這滾滾紅塵之中。就算無緣大帝之位，我何嘗不能另尋其道，做一世紅塵之仙？”

    這是一位千古奇才，想開創另外之路。若是成功，怕是其驚豔可以與人皇比之。

    只是這一條，何其艱難。古往今來，有不少奇才想要開創新的道路，但全部止於半途，無法接續後路。

    老人再次嘆息，語氣中有些無奈。再次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當年驚才不止我與古天舒。還有二人也有望步入帝級。其中一人不服古天舒，與他論道交戰。在將要落敗之際，竟擅自衝破枷鎖，步入帝級。帝之氣息卻引來兩尊古庭之仙。”

    “兩尊.......”楚程雙眸瞳孔猛縮。他只知當年古天舒與古庭之仙之戰，卻沒想到是兩尊。”

    “一切佈局滿盤皆破，古天舒不得強行衝破帝位，與那兩尊仙一戰。世間強者盡出，就算是不問世的那幾尊禁區老古董也參與了那一戰。”

    “那一戰，兩尊古庭之仙雖被斬滅，但世間強者幾乎大半隕落，世間四位帝者帝道崩潰。”

    “我四人帝道崩潰倒也無妨，天地人才輩出，自有後人來續。只是經過那一戰，人世元氣大損，天道更爲壓制，今後再無大帝之位。就算是帝位，也只有一尊。”

    “可惜，若是再晚個萬年，我人世未嘗不能再出一尊大帝，與一尊紅塵之仙。”

    楚程心中震動，沒有想到當年會有這一段祕辛。更沒想到，他的老師會因此與大帝之位失之交臂。當世帝者應此不出。

    老人再次看向楚程，輕聲道：“這一世，那位顯露天地正剛之氣之人，倒是有望爭奪這一席帝位。只是人世遠不如此簡單。你所見，你所看，未必是真正的一面。如這一濤江水，表面風平浪靜，其下卻暗流涌動。”

    “五千年後，大道之爭將比我那一代更爲激烈，你的對手也不止那名叫李忘生的後人。要想從大道之爭中脫穎而出，如今你的，遠不夠。”

    “前輩，我已是同階無敵。”楚程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就算是元嬰修士也可鎮壓。”

    “呵呵呵。”老人搖了搖頭，道：“道法無邊，神同無窮。更何況充滿着未知的大千世？你所見不過這世間的冰山一角。你所認爲同階無敵，是因爲沒有遇見真正的逆天之修。”

    “莫說這人世間七域，那幾大禁區中的後輩之人之中，便有不下十人不弱你。我那個時代，禁區之中，便是出了一位以極道金丹震殺化神修士之人。就連我當年也差點折落在那人的手上。從那以後，我便對這世間保持着一顆敬畏之心。”

    “因爲你永遠不會知道，這天地會孕育出怎樣的天驕奇才。就算是你真正站在世間巔峯，終有一日。也會有後人取代你。”

    老人深深的看了楚程一眼，接着道：“我說的化神修士，可不是那領悟意境皮毛凝聚領域的化神修士，而是真道化神。”

    此言而落，楚程心起綻雷，身軀大晃。

    金丹境竟能斬殺真道化神？這讓人不敢置信。他是深知真道化神的恐怖。

    不說真道化神，就連面對那些擁有領域的化神修士，他也只能依靠風瞬周旋。不讓近身。

    正面對上，必是不敵。更別說將其斬殺。

    阿顏古看了楚程一眼，點頭道：“這位道友說的沒錯，這世上驚豔之人不止一位兩位。就算是當年羅雲也遇上了宿命之敵。此人更是成就大帝。”

    楚程點了點頭，心中那股傲意頓時消散。

    他在同階之中一路無敵，碰上的人都不是他幾招之敵。一顆心難免漂浮。

    老人再次看了楚程一眼，道：“保持敬畏的同時，同樣要持有無敵之心。方能在世間脫穎而出。”

    “晚輩謹遵前輩教誨。”楚程恭敬開口。在得知身前的老人與古天舒是帝者，心中越發恭敬了。

    老人點了點頭，道：“你與我相見，也算是一場緣分。在你身上，我觀到了菱紗的氣息。這也算是一場善緣。古天舒孤注一擲，將希望放在了你的上，那我便幫他一把，也幫你一把。”

    語落，老人眸中紅焰再次騰起，從暗處落到明眸。

    在這團紅焰燃起的剎那，天地之間的紅霧再次一顫。

    “世人只知風月，但不知我紅塵。但只有那些大能者，才有資格知我三尺紅塵。”

    “小友，且看這一場人世紅塵！”

    天地瞬間歸於靜，在他的手掌之中那尊青衣仙節節崩散，掌開、化作星點散與四方。

    一陣清風吹過，將這些星點卷爲一處。

    星痕再起，天地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凝聚，只是片刻，一道身影再次顯露。

    這是那尊青衣仙，只是他的氣息不復當初。全身仙紋紊亂。

    這尊仙臉色慘白無比，肉身更是血肉模糊。眸中滿是驚恐。

    先前那一掌，猶如天威。在那一掌之下，那一尊仙竟然有種錯覺。彷彿自身墮落成凡。

    他看着老人，就像看着一座天地。這座天地，就算是仙，也無法撼動。

    “就算你鼎盛時期，降臨人世。當世也有人能夠斬你。更不說你如今只是殘仙。我一人之力，便讓能讓你永世沉淪。”老人淡淡開口，眸中的紅焰卻是越來越濃。

    紅焰愈濃，四方的紅霧也更加濃，到了最後，竟如同獻血般通紅。

    “可笑，當年人世帝者在吾面前也不過是螻蟻，被我吞噬。”那尊仙臉色雖然變化，但依然認爲在鼎盛時期當世無人能敵。

    他的仙力滾滾而涌，準備奮力一擊。不得不承認，這老人對他如今來說實在太強了。

    “紅塵三尺，藏天納地。”

    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傳蕩四方。

    剎那之間，天翻地傳。那一尊青衣仙、仙力頓時流散，仿若真的墜爲凡身。

    在他再次擡頭時，卻看到四周只有紅霧飄騰。

    一切事物，周邊的人，都不見了蹤影。

    “小友，風月紅塵，都是人間一場。人生百年，身在紅塵，處在風月。何嘗不能歸一？你且看好！”

    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音鼓響在這方天地的每一處角落。

    在他的手中，有三尺世界。這個世界當中，滾滾紅霧，真如紅塵一場。

    而那尊仙，便身處這場紅塵之中。

    這尊仙心中驚駭，以仙力轟擊這方困牢。然而恐怖仙力，在這三尺世界之中掀起不了浪花。

    “一介凡人，沾紅塵煙。”

    老人再次開口，聲音空靈。在語落之時，那尊仙的雙眸竟陷入了迷茫。

    他的身軀急劇縮小，化爲嬰兒。一聲破啼之音響起。

    三尺紅塵，蘊含紅塵。陸續出現了一道道人影。

    這些人影，是紅塵中的百姓凡人。那個嬰兒同樣淪落爲凡人。

    生老病死便是凡人的一生。

    一息一年，當七十息而過，這嬰兒便是過了甲子。甲子歲月，便是這人的終結。

    三尺紅塵。甲子一輪。當嬰兒成爲老人，當老人迎來終結。便是這尊仙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