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六億年來地球最可愛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掠過的烏鴉字數:5324更新時間:24/06/27 08:34:02
    莊靜本想直接回去,看見地產阿姨在餵雞,便走過去和她聊一聊。

    地產阿姨餵雞的姿勢和手法,一看就是喂過雞的人,站在雞圈中,身上有一股農婦的隨意——半點不把雞當寵物的屠宰感。

    顧然看了兩眼,轉身返回病房區,他身上還穿着手術服。

    走到二樓,很遠就看見換好衣服的蘇晴等在男更衣室門口。

    顧然走過去,奇怪地問她:“你等誰?”

    蘇晴面露不解,還有些嫌棄他的愚蠢:“除了你我還能等誰?”

    “你至於嗎?就因爲我說了實話,就要放學堵我的校門?何傾顏都沒這麼小氣。”

    “我就不能因爲我們兩個關係好等伱了?”

    “這麼一說,”顧然想了想,“我們兩個的關係是更好。”

    蘇晴欲言又止,最後道:“我和你說實話吧,作爲組長,有義務在術後關心組員,防止出現術後心理陰影。”

    “我就說嘛。”

    “趕緊換衣服,一起去吃飯,你死得早,我在夢裏可是又奔波了許久,深入源頭,在漫天都是白色牀單的世界玩捉迷藏,體力消耗.”

    “知道知道,你了不起,你水平高,我就是廢物。”

    “過於的清醒自我認知,有時候也會生病,你只需要誇我就行了,不需要承認自己是廢物。”

    “換衣服去了!”顧然不太想搭理她。

    可蘇晴想搭理他。

    當顧然經過時,她忽然出手,戳了他的腰。

    顧然河蝦受到驚擾一般彈開,難以置信地看着蘇晴:“還說不是來報仇的!”

    “我是想和你說話,戳你一下相當於‘喂’。”

    “你覺得我信嗎?”

    “那好,我是來報仇,不報仇我心裏不平衡。”蘇晴笑得很開心,“作爲心理醫生,我想你不會讓我鬱結於心,最後得心病。”

    “你不覺得,你所謂的心裏不平衡,單純是因爲你太記仇了嗎?”

    蘇晴深情地緩緩露出微笑:“精神科醫生是最需要注意說話方式的職業,這對病人好,也對醫生自身有好處,顧醫生,你覺得呢?”

    “不敢想象{靜海}落到你手裏會變成什麼魔窟。”顧然搖搖頭,似乎對這種未來感到顫慄。

    他捂着腰,如同去河邊飲水的公鹿提防草叢裏的母獅一般,小心翼翼地繞過蘇晴,進入更衣室。

    蘇晴雙手插兜,靠在牆壁上,扭頭目送他膽小地進去,不禁笑了一下,雙眼黑白分明,亮晶晶得十分清澈迷人。

    安靜了三四秒。

    “我替你報仇了!”她望着走廊窗戶,陽光從天花板筆直垂落下來。

    “你踩何傾顏的頭了?”顧然衣服脫了一半。

    兩人隔着更衣室大門對話,聲音都提高了些許。

    “那只白髮夢魘被我消滅了!”

    “你不替我報仇,難道那只白髮夢魘就能放你走?”

    白髮夢魘本質是一個個噩夢,難纏程度也像噩夢,是避不開的。

    “看來你沒有出現心理陰影!”

    “你信不信,你不折磨我,我會更陽光!”

    “不信!”

    沒過一會兒,顧然換回自己的衣服,一邊整理白大褂,一邊走出來。

    蘇晴什麼也沒說,纖細緊緻的身體輕輕一撐,便離開牆壁,兩人並肩往食堂走去。

    吃過飯,是午休時間,陳珂去了住房區。

    兩人回到辦公室,何傾顏正在整理術後記錄、寫500字檢討;

    顧然休息了一會兒,也開始寫病歷、整理術後記錄。

    蘇晴寫病歷、整理術後記錄的同時,還要寫500字檢討。

    何傾顏敲擊鍵盤的聲音最大,也最快,如果是在考場,就是運筆如飛、提前交卷、影響他人心態的考生。

    她寫得很快,但女人再快,也快不過一刻也不打算停頓的男人,所以顧然第一個寫好。

    他拿起今天的一次性水杯——他一天只用一個,慢悠悠地去水吧檯倒了一杯水。

    也不回來,就站在吧檯邊,一邊喝水,一邊欣賞懸掛在牆上的獵物般打量兩人。

    蘇晴看他一眼。

    何傾顏就厲害了,看他一眼後,確認他在挑釁,雙眼便始終盯着他,雙手還能不停敲擊鍵盤,好像顧然是她的提詞器。

    顧然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才又慢悠悠走回自己的座位。

    放下水杯,雙手枕在腦後,輕輕轉動座椅,不一會兒忽然停下,無聲地笑了。

    蘇晴擡眸,實在看不下去,踹他一腳。

    顧然身體晃動,非但沒有收斂,反而露出被捏肩了般的舒坦表情。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稍微使勁,轉椅轉動,他面朝蘇晴。

    “你的肝沒問題吧?”他問。

    蘇晴疑惑地看着他。

    “或者有沒有其他絕症?”顧然又問。

    “現在早就不流行那種女主角了。”

    “這話我不可能當做沒聽見。”何傾顏頭也不回,繼續分屍鍵盤似的敲擊鍵盤,“我才是女主角。”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顧然不太能理解女人的腦迴路,“這和女主角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何傾顏說,“但我就是女主角。”

    蘇晴根本不搭理何傾顏,她對顧然說:“你沒看過一到關鍵時刻女主角就得癌症或者出車禍的電視劇?”

    “我看過《七龍珠》,孫悟空確實在關鍵時刻得了心臟”

    蘇晴低頭繼續填寫病歷。

    “喂,蘇晴,我在向你暴露自己呢,作爲醫生,你什麼態度?”

    “我只看到你想讓我今天下班前完不成工作、導致我週六週日都不能安心玩耍的邪惡用心。”

    顧然大笑,覺得很痛快。

    “別吵!”何傾顏以她好聽的聲音呵斥。

    顧然收斂了,但散發出來的快活氣氛,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得意之後,他閉眼休息,心裏琢磨怎麼給自己加一分——他現在和蘇晴同分,如果保持這樣的比分,晚上由他和她請陳珂吃飯。

    這倒無所謂。

    也不能說無所謂,能省則省。

    最關鍵的是,他和何傾顏還有賭約,如果今天不能讓蘇晴請客吃飯,他便要答應她一個條件。

    顧然不是一個死板的人,面對不利的情況,偶爾也會耍賴,可何傾顏有躁狂病,敢在她面前耍賴,顧然被跑車撞死的風險絕不會是‘零’。

    正如蘇晴所說,面對精神病人的精神科醫生,確實要仔細自己的言行舉止。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蘇晴請客。

    ‘剛纔是不是不應該太得意啊。’顧然略感後悔。

    如果不得意,不亂說什麼《七龍珠》,或許還能請蘇晴幫忙,拜託她演演戲,假裝是她請客。

    這或許就是樂極生悲。

    嗯,用‘囂張得了一時,囂張不了一世’好像更貼切?

    ——午休時間就在顧然的胡思亂想、詩人般的咬文嚼字中過去了。

    如同春節一般,每週週五的下午也有一種特別的魔力,每到這個時候,人們就像被馴養的狗聽見開飯鈴一樣激動難捺。

    週六不放假的另當別論。

    不是他們不受影響,只是受到的影響不一樣——髒話率在這些人中,於這個時刻,一定很高。

    顧然他們的心情是好的。

    一般情況,週六週日他們不用值班,病人由值班護士照顧。

    病人也開心,他們完成了購物,買了新的生活用品、平時吃不到的零食,對少數人來說,還重新擁有了賭資。

    下午放風時間,顧然三人走進住房區時,病人們正聚在大廳,抽籤決定下一次的賭資是什麼。

    “蘇醫生你來得剛好,麻煩你來抽籤!”拔河老頭道。

    他有點面紅耳赤。

    蘇晴看向拔河老頭的主管護士,護士解釋:“剛纔他們在爭論誰來抽籤,病人都不放心對方,也信不過我們護士了。”

    蘇晴有點好笑地問拔河老頭:“爲什麼信不過護士?”

    “我懷疑有些護士被收買了!”拔河老頭道,“會偏袒自己主管的病人,選擇病人買得最多的零食當賭資!”

    精神病各種各樣,但缺乏信任感幾乎每種都有。

    “自己沒本事,總是第一個輸完,怪人家護士!”地產阿姨作爲大部分時間的贏家,自然對弱者很輕蔑。

    “我不管!讓蘇晴醫生來抽!”拔河老頭有他最後的倔強,把自己總是輸光的原因,歸咎於自己的賭資太少。

    “好,我來。”蘇晴笑道。

    這是小事。

    謝惜雅第一次參加,很好奇,美羊羊護士小聲爲她解釋:

    “每個人都將自己購買的零食的名字寫下來,一起放進紙盒裏,最後抽中的商品,作爲下一週的籌碼——上週是瓜子。”

    生活物資不參與,畢竟很少有人會買兩瓶洗髮露或兩袋廁紙,輸了之後很難辦。

    謝惜雅點頭,秀氣地拿起筆。

    王佳佳一邊整理她的零食,將名字報給她,一邊時不時瞄一眼顧然。

    等所有人寫好,這些精神病人們以觀看神舟五號發射般的嚴肅,等待蘇晴抽籤。

    穿着白大褂、美若天仙的蘇晴,將手伸進紙盒中,隨便攪合了一下,又隨便取出一張。

    “咕嚕!”拔河老頭吞嚥口水。

    他關心賭資是爲了練習賭術,練習賭術是爲了去拉斯維加斯,去拉斯維加斯是爲了籌集資金,籌集資金是爲了將來拔河成功,進軍外太空。

    言而總之,他病情嚴重。

    蘇晴打開紙條,看了一眼,又擡眸看一眼病人們,宣佈影帝是誰一樣裝模作樣不說話。

    何傾顏最討厭這種不痛快,伸手去拿,蘇晴擡手閃躲。

    她正盯着何傾顏,手上忽然一空,紙條被顧然拿走了。

    顧然很痛快:“月餅.下週的賭資是月餅!”

    “月餅?”好幾個人同時開口確認。

    然後——

    先是拔河老頭陳述:“我糖尿病,醫生連拔河時間都限制,護士不讓我買月餅!”

    主管護士申辯:“您這次也沒想買月餅。”

    然後是地產阿姨陳述:“我高血壓,不能吃月餅!”

    接着是幻臭作家:“我有胃病,也不能吃月餅。”

    趙文傑道:“月餅不好吃。”

    劉曉婷:“我癌症。”

    ‘快出院’:“我上週吃過了,這周不吃。”

    “到底誰買了月餅!”刻薄阿姨有點發脾氣了。

    謝惜雅雙手按在大腿上的黑色百褶裙上,歉意地起身,對衆人不好意思地半鞠躬。

    “要不,”她輕聲試探說,“大家向我貸款吧?”

    衆人還沒回過神,幻臭作家轟得一聲拍桌。

    “放屁!”他站起身,“你看看後面寫的什麼!‘精神病院不是法外之地’!你還想放高利貸?沒門!”

    “重抽!”拔河老頭舉起手臂。

    “我無所謂的啊,但大家都覺得要重抽,那我也沒意見。”地產阿姨道。

    衆人紛紛嚷嚷重來。

    “嗯,我也覺得重新抽比較好。”黑髮制服少女善解人意到怯弱,“待會兒如果抽到我沒有的零食,我也可以要求重抽了。”

    “待會兒的事待會再說嘛,你這小丫頭。”地產阿姨道。

    “我覺得還是寫大家都有的零食比較好。”劉曉婷提了一個比較中肯的意見。

    第二輪抽到了火腿腸。

    “有是有,但每個人都很少啊。”

    “不如再抽兩個?”

    “好主意!”

    “不行。”蘇晴冷漠無情,“只能抽這一輪,另外,作爲補償,謝惜雅可以把月餅當火腿腸用,其餘人贏了月餅,也能當成火腿腸,但月餅必須交給護士保管,禁止食用——護士們都辛苦一些。”

    這既是醫生的醫囑,也是未來所長的命令,護士們都沒意見。

    如果是顧然,女護士應該沒有,男護士則未必了。

    很多時候,醫生一句話,護士要忙到上廁所都沒時間——比如說允許病人用筆,護士就得當心病人吞筆、用筆自殺或者殺其他。

    抽完籤,蘇晴繼續道:“有件事要徵求大家的意見,關於下周一的戶外集體活動,大家有什麼想法?”

    劉曉婷舉手:“必須真唱!”

    “我們不請明星。”

    “能不能請蔡依林?”幻臭作家對蔡依林念念不忘,腦子糊塗了都惦記着。

    “我們不請明星。”

    “那劉德華呢?”地產阿姨說。

    “我們不·請·明·星。”

    “那我們交那麼多錢你們用去哪了?”

    “浪費我們病人的錢,傻坐辦公室不做事,強烈要求重新選舉,更換醫生!”

    亂了,在場的醫生護士,只有何傾顏一個人覺得場面有趣。

    她每天什麼不做,看着這些人發病,就能滿足自己的的輕躁狂。

    等衆人情緒好不容易冷靜下來,蘇晴已經累了,陳珂代替她站出來。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

    “!!”衆人一陣噓聲。

    陳珂繼續道:“——那我說一下安排,地點在海邊的一家露天酒吧,禁止游泳,禁止飲酒——”

    “那和去足療店不找技師按摩有什麼區別!”幻臭作家抗議。

    陳珂當做沒聽見:“大家可以單人,或者最多兩人組隊,在週六週日準備至少一個、最多三個節目。”

    “耍猴呢!”又是幻臭作家。

    “我們醫生和護士兩個團隊,也會各自準備兩個節目,最後,我們還邀請了一些流浪歌手、街邊魔術師爲大家進行精彩的表演。”

    “反正又是以‘關愛精神病人’爲藉口,讓別人免費表演。”趙文傑說。

    顧然打量他。

    趙文傑縮了縮肩膀,避開他的視線。

    顧然摩挲着下巴,繼續打量他,臉上露出莫名的微笑。

    他肩膀靠過去,對蘇晴耳語:“你留意到趙文傑剛纔說什麼了嗎?”

    “我現在頭疼。”

    “他說,‘反正又是以關愛精神病人爲藉口,讓別人免費表演’。”

    “啊,好疼。”

    “他已經有病識感,我的療法出成效了,爲此,我決定給自己加一分,鼓勵自己再接再厲。”

    “你說什麼?我頭疼,聽不清。”

    顧然看向蘇晴,蘇晴也把她那張精緻的臉朝向他,表情疑惑而略微痛苦。

    “蘇晴,”顧然緩緩道,“做人要講誠信。”

    “啊?什麼?”蘇晴手掌貼在自己耳朵後面,將白嫩秀氣的耳朵朝向他。

    這時,何傾顏忽然湊過來,蘇晴已經躲閃不及。

    “小!晴!!晴!!!”

    蘇晴聽到了嗡鳴聲。

    何傾顏的喊聲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汪!”睡覺的蘇小晴不解地站起身。

    如此衆目睽睽之下,換成別人會不好意思,可何傾顏自己笑自己的,腰都笑彎了。

    蘇晴雙手捂着耳朵,像是等待炮仗爆炸的、四十六億年來地球最可愛的小女孩。

    “我耳朵壞了。”她保持着雙手捂耳朵的姿勢,茫然而又有一些楚楚可憐地看着顧然,“現在只能聽見‘我不要這一分了’,你能說給我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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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日記》:八月十一日,週五下午。

    怪不得蘇晴說自己是女主角。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可愛到令人流鼻血。

    這一分我不要也罷!(事後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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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日記》:

    101病人趙文傑,今天說:‘反正又是以關愛精神病人爲藉口,讓別人免費表演’。

    他大概率是有了病識感。

    小心他清醒後認清現實的鬱鬱寡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