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陽關道與獨木橋（1）

    只是說到這裏，青雲卻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從本應有驚無險的探索歷練，到麒麟牙與白玉墜出現後的你爭我奪，再到昏暗星空下永不停歇的血流成河。

    目送身邊的同胞們一個個倒下，那些個悲愴別離最終所匯聚成的，卻是眼前那一襲抹不去，以及再也見不到的黑紗。

    “我覺得你們不會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場景，也最好不要知道，因爲一直的失去並不會讓你麻木，只會讓你更加痛苦。”

    青雲的傷感變得非常濃郁，讓李清兒猛地回想起了他剛剛甦醒的時候，口中似是在呼喚着一個人的名字：

    “大姐？”

    “嗯？”

    少女的呢喃讓他的瞳孔驟然一縮，藏鋒心隨意動，如淵如海的煞氣便瘋狂涌出，被青雲趕緊攔了下來。

    “對不起前輩！”

    只此一瞬，姐妹倆已然被嚇得是魂不附體，李清兒則立即跪下想要告罪，卻被青雲憑空托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向來是我對不起人。”

    不知爲何，李清兒的心突然疼了一下，這時候，青雲搖着頭繼續道：

    “好了，方纔似聽你說什麼重建白練城，怎麼，海悠劍宗還被人攻打了不成？”

    定了定神，李清兒深吸一口氣，說道：

    “嗯，那應該是在您們被困三十三界時發生的事情，凌絕殿主羅隱歌率衆突襲了海悠劍宗，並以雷霆之勢，強行摧毀了整個白練城，接着便揚長而去，舉宗投靠了魔生門。”

    “原來如此。”

    青雲點了點頭，對於白知正師父的死因他只想報以冷笑，心道怕是自己的五蛇果幫了白爺一個小忙吧！

    說不定什麼接掌師父的衣鉢，也早就是其設計好的呢！

    而對於那羅氏父子倆，小爺只能用一個大寫的服字，來欽佩其梟雄本色。

    三十三界出了這麼大檔子事，羅隱歌居然還決意如此行事，這擺明了是和正道決裂，並打算緊緊抱住魔生門這條大腿了。

    按照青雲的推斷，凌絕殿其實也是在賭，畢竟滋事甚大，如果沒有一個強力的靠山，橫豎還是個死。

    而姚勝天若是個守信之人，估計應該會重用羅隱歌，更別說其子羅一弦還是姚二少身邊的紅人。

    “嗯，那白知正現在如何？”

    “前輩，我李家也就是個不入流的修行世家，很多事都是道聽途說，算不得準的，您看…”

    “無妨，你說便是。”

    “是，據傳白前輩因三十三界行跡厥功至偉，加之其人品修爲俱是上上之流，多年前便已收到過仙劍派的橄欖枝。”

    “哦？我猜他一定沒去。”

    青雲搖頭笑道。

    “前輩明鑑，據說仙劍派每年都會向他寄涵相邀，但次次都會被其拒絕，而白爺現已成爲海悠劍宗內定的下一任宗主，以凝神境的修爲被點名即將執掌一個不俗的二流宗門，當世罕見。”

    言至最後，李清兒還是忍不住讚歎道。

    “或許仙劍派已經發現了他的紫微極星體，不然爲一個凝神境的修士，他們應沒必要如此折節。”

    青雲心中暗道。

    對於白知正的野心他向來一清二楚，以紫微極星體兼吸收了天龍的龍氣，想要白爺屈膝可謂難如登天。

    就算確實要加入仙劍派，估計也得自己那便宜大伯親自登門拜訪，倒履相迎怕都不行。

    只是談及海悠劍宗，青雲不免想起了另一個人，繼續問道：

    “對了，可有藍劍客鄒演文的消息？”

    李清兒不疑有他，點頭道：

    “嗯，聽說鄒演文後來也回到了仙劍派，現歸於白前輩麾下，成爲他的左右手之一，隨時可亦突破至凝神境。”

    “這師兄弟倆還真有意思，打生打死卻又不離不棄。”

    青雲心中暗笑，口中則道：

    “看來清兒你也並非真的孤陋寡聞嘛？”

    一句調侃沖淡了李清兒心中原本的懼意，微微一笑說道：

    “這都是些街頭巷尾皆知的事情，前輩可還有何疑惑？”

    “嗯，我記得當初三十三界內有好幾人亦是即將突破凝神，他們近況如何？”

    “前輩您是指鴻影仙子千舞他們嗎？”

    “不錯。”

    許是這些人都不屬越州本地，李清兒歪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道：

    “妖族好像自出三十三界後不久，便飛速退回了十萬大山，聽說乃是因爲另一名叫做飛星的天驕受了重傷，後續的消息我就不得而知了。”

    頓了頓，她又道：

    “至於姚破風前輩，他應該是帶着一幹二少幫衆回到了魔生門，暫時也未聽到有其突破凝神境的消息，至於姚夢尋仙子嘛…”

    “她怎麼了？”

    劍眉一挑，小爺立即追問道。

    “前輩抱歉，我還真沒太注意過她的訊息。”

    李清兒抱拳告罪。

    青雲聞言正欲擺手，不料李溪兒這時候終於弱弱的開了小口：

    “我…我知道…”

    “溪兒快說！”

    青雲趕緊催促，而溪兒二字也似給了她些許勇氣，只聽其小聲的道：

    “我聽說她瞎了。”

    “什麼！”

    聽得此話，青雲的臉上震驚無比，一個箭步上前扯着李溪兒的身子就搖晃了起來：

    “快說怎麼回事！”

    “前輩…您…”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青雲趕緊鬆開了手，淚眼汪汪的李溪兒這才說道：

    “聽…聽說當初在離開三十三界之前，他被一個白衣大能給封印了雙眼，至今無法破解。”

    “封印雙眼？”

    琢磨着這幾個字，青雲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一個可能：

    虛空鏡核！

    而這個白衣大能，很有可能便是替他瞞天過海的那白衣修士！

    “那你可知她後來怎樣了？”

    李溪兒早已被嚇得夠嗆，連忙道：

    “沒有後來了啊，聽說那大能是顧忌姚仙子靜慈天首徒的身份沒下殺手，接着將衆人趕出了來之後，三十三界便被徹底封印，一直到現在都再未重現人間。”

    “原來如此。”

    深吸一口氣，青雲點頭道，心中卻是因爲這兩個消息泛起了滔天駭浪！

    “將衆人趕出，還關閉了三十三界，可見這白衣修士的身份應該就是那神祕的尊上！”

    小爺的猜測可謂一針見血。

    “是的，一定是這樣，他定是爲了不讓夢尋完全控制虛空鏡核，卻又不能直接殺她，這才封印了她的雙眼，進而使其無法成爲三十三界的界主！”

    念及此處，青雲下意識的撫了撫胸口，衣襟內的混玉綾已然因爲白衣修士的一劍穿心而被損毀，醒來之後他亦是後悔不迭，早知就該在三十三界中將其還給夢尋。

    見他陷入了沉默半晌，李清兒不由得再次輕輕喚了一聲前輩。

    “呃，清兒溪兒，你們在此好生修行，有空的話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您這是要走？”

    李清兒驚呼出聲。

    “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久留。”

    “清兒願追隨您左右，鞍前馬後以報相救之恩！”

    聞言，李清兒也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勇氣，高聲道。

    望着她期盼的目光，青雲笑着搖了搖頭，雖然他確實比二女小上不少，但卻也真心誠意的將兩人當做了晚輩。

    特別是現在將竹石劍交給了她們，日後竹石劍派可能還需二人開枝散葉，重現昔日榮光，跟着自己吃苦遭罪不說，行事時反倒礙手礙腳。

    更何況他的祕密太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必了，你若真想報答便好生修習我留下的功法，儘早得到竹石劍的認可就行。”

    小爺的決然讓玲瓏的李清兒瞬時失落無比，暗淡的目光微微下垂，又是變成了那個不敢直視青雲的少女。

    不過李溪兒雖同樣覺得可惜，但年少的她對青雲的畏懼卻遠多於傾慕。

    更別說方纔受了煞氣的驚嚇，讓她再次想起了早先少年手持血劍，連殺五人的恐怖場景，巴不得青雲趕快滾蛋。

    “我身無長物，更無傳訊火符，不過我一定會回來的，記得好好修煉，山高水長，你們保重。”

    言罷，青雲微微一笑，清風拂面，他那舉世無雙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李清兒的眼中，卻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裏。

    看似無心，又似必然。

    世間之事因果難明，青雲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究竟對不對，甚至一如往昔般逃避與畏縮，但自從他醒來之後就愈發覺得，與自己有關聯的人，沒一個會有好下場的。

    將萬叢芳留在此地也許欠妥，可跟着自己的苦難或會更多。

    “再也聽不到有人喊我小鬼了…”

    數日後，青雲於一座廢棄多時的洞府內，喃喃自語道。

    是的，這裏正是當年蕭洛一自竹石劍派將他擒獲之後，將其帶入五花山的那個臨時洞府中。

    雖然已經隔了十多年，可環顧四周，青雲只覺好似昨日剛剛分別。

    “大姐…”

    狹小的洞府內除了灰塵越級越厚，沒有其他任何的變化，可卻唯獨少了一個青絲長髮，黑紗繚繞的冷峭身影。

    一小塊明玉冰片仍舊在青雲體內安安靜靜的懸浮着，並時時刻刻刺痛他的丹田，但青雲卻非常珍惜這份微弱的疼痛。

    因爲正是這份疼痛，讓他的幻想不至破滅，也讓他清楚的知曉蕭洛一，或許還在。

    元神胎衣的凝結讓青雲和小七徹底斷了聯繫，如今大姐亦是香消玉殞，突如其來的孤獨與恐懼將青雲壓得喘不過氣來。

    於是他想尋着大姐曾經的足跡，只求能再次聞到那曾經的馨香，可來了這洞府，除卻傷心與眼淚，他什麼也沒有得到。

    或者說他好不容易在殘酷的人世間，重新收穫了一分溫暖的愛。

    但這份愛，卻終似那雨後芭蕉，荼蘼花開。

    最後什麼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