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陰差拿魂老僧禪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飢魚字數:5028更新時間:24/06/27 08:30:56
    夜晚,風雨停歇,秋寒露重,白沚扭了扭身體,體魄強大如他對於這點微寒還是無所謂的。

    傷口的血已止住,他也該走了。白沚看着身上蓋的蓑衣忍不住笑了笑,用嘴咬起小陶罐藏在下顎裏,然後悄然離開了。

    不過,白沚還是記住了那個叫保生的孩子。走時,在蓑衣前用尾巴勾畫泥土留下了一個笑臉。

    ……

    第二日,偷偷跑出來的保生一臉興奮來到河溝旁,卻看不到那條大蛇了。

    他急得大喊:“蛇大仙!蛇大仙!你走了嗎?”

    空闊的山林中迴響着他的童音,也印證着蛇大仙早已經離去。

    保生失望的來到蓑衣旁,無意間一看,地上竟然畫了一個笑起來的小人臉。他驚笑道:“蛇大仙還記得我。”

    ……

    白沚拖着半殘之軀回到了萬蛇山,進入自家領地方纔覺得心安。

    遊過茂密水草,沼澤中一條條羣蛇帶着畏懼退讓。

    那些死在沼澤中的凡人,如今屍體都已消失不見。想來,在萬蛇山領地也只有他的同族做的事情了。

    說到底,白沚心中始終與一條真正的蛇有些差距。

    遊過一線天峽谷,一切人類來過的痕跡都隨着昨日一場秋雨掃去。

    白沚路過巨石,停下對着鄰居們彎了個頭表示感謝,口中蛇信吐了吐。

    正當他以爲不會有迴應時,巢穴深處傳來一陣低頻的聲赫,低到人類根本無法反應的次聲波。

    那意思,很模糊,大概就是不客氣互幫互助。

    白沚對這些鄰居愈發喜愛,顯然羣蟻中有開了靈智如他一般的王等生物。

    爬到柳樹下,吐出藏在下顎的陶罐,然後用尾巴靈巧的捲起,倒出所剩不多的藥粉在傷口上。

    血已經止住了,接下來就是靜養功夫。

    他還把空空的陶罐放到了冬眠的洞穴裏保存起來。

    隨後白沚在山谷中飽餐了一頓,吞下足足十隻野兔,秋天的兔子一個個吃的膘肥體壯,連他一口氣吃了那麼多都覺得着實撐到了。

    吃飽過後,再次爬上柳樹繞枝,盤着身體在枝葉中曬着秋陽,昏沉睡去。

    熟悉恬靜的環境,讓他一覺睡到了深夜,被一陣夜間秋風吹醒。

    白沚迷糊的看着四方,不知何時竟然升起了茫茫白霧,一陣陰寒直入人心。

    霧氣濛濛中,彷彿有兩道身影走來,還響起細碎的鎖鏈聲。

    白沚蛇膽都猛然一駭,他的熱感和震動器官乃至嗅覺器官都沒有捕捉到那兩個身影,只能通過蛇眼看到,一黑一白,瘦而高大的身影在山谷霧氣中用鎖鏈帶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個白色身影猛然回頭,看向白沚。

    卻是一張可恐的慘白人臉,甚至有一條血紅長舌拖了足足有三尺長自口中垂下,其上彷彿還寫着寫字看不真切。

    “怎麼了?”黑色身影發出粗狂又詭異的聲音。

    “那只大蛇看見我們了。”白色身影的音低沉而陰暗。

    “那又怎麼了?能殺掉這麼些人的是普通獸類嗎?”黑無常嘎嘎怪笑了一聲,竟然轉過身來對白沚道:“大蛇兒,你運氣好,遇到我黑白兩兄弟,遵從祖上大人傳承,蛇屬傷人不算殺孽,哪怕城隍判你,無常也不收你。

    不過以後可要好自爲之,潛心修煉自己早日成妖!否則下次遇到牛頭馬面來收魂說不定就把你的魂魄一起拿了回去。”

    白沚聽得心神一寒,忙朝二位鬼差彎頭示謝。

    黑白無常二位哈哈一笑,身影恍然間一步行百步,幾個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谷中茫茫白霧也紛紛散去。

    天空上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再次出現,銀白色月光灑落羣山,照的峽谷如點明燈,彷彿都是一場夢。

    白沚心中更偏向於是夢中所見,但能確定剛纔的是絕不只是夢。

    蛇屬傷人不算殺孽?城隍判你,無常也不收你?

    通過這些話,白沚又知道了一些這方世界的神鬼之事。

    這一年的秋天,白沚進入冬眠同樣很晚。

    那一行人類闖入山谷至少殺傷近千條蛇類,而且都是繁衍的主力軍,來年蛇羣數量也不會增長太多。

    白沚的傷終於在立冬前養好了,山谷蛇羣也都已冬眠了,只有他這一條蛇還在外面。

    淡淡陽光散發着薄弱熱量,寒冷的空氣中都瀰漫着冬的氣息。

    柳枝上還剩下許多尚未落下的枯葉,灰黃一片煞是好看。

    白沚盤在樹上,想着明日便冬眠吧。

    可在午後,一個人類的腳步聲傳來。

    白沚搖搖頭,有些發懵,這個時候還敢有獵人進山?

    他定睛看去,一線天峽谷口,走出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着一件暗黃色的僧衣,無禪杖無袈裟,只手中持着一串佛珠。

    老僧毫無氣場,平凡踏步,蕩起塵埃,走向水潭,一步踏出在平靜潭面上蕩起一層漣漪,一步一步走在漣漪四起的小潭上踏水不沉。

    白沚看愣了,這絕對是高人,但是不是如同圓唏老和尚一樣的修佛高僧還不好說。

    他盤起身子,蛇頭翹出柳木樹冠,吐着蛇信向其警告。

    可老僧毫無所動,徑直走到古柳下,擡起頭看着一樹枯枝,笑道:“善哉!春秋生芽又落葉,一年一歲,已又千年。

    少時,貧僧遇你,如今已得涅槃,不久後便要升入上界。你還是一如既往,不曾改心。”

    白沚在老僧站到樹下那一刻迅速落身,蛇軀一層層的圍住了老僧,就要伸出舌頭去咬。

    可當他聽到老僧說升入上界時,瞬間僵住了身軀,上界?飛昇?那得要多高的修爲啊?

    白沚腦子都懵了,一個佛門大功高人,被他纏了?

    蛇身癱了下來,白沚忐忑地遊開,豎起頭看着老僧自顧自的對着柳樹說話,靜靜的乖巧的待在一旁當個聽衆。

    難道這顆柳樹是他栽的?如今要飛昇了再來懷緬一二?

    白沚心知,眼前這位肯定比那圓唏厲害千百倍。只盼着這位佛門高人能手下留情。逃跑,大概率是沒有用的。

    老僧說完了一大串話後,停了下來,並沒有一隻手捏死他,眼中倒映着白沚的身影。

    “好靈性的一條蛇兒。”他讚歎了一句,“不過身上業力不少。”

    白沚心中一顫,忙彎頭表示求饒。

    “呵呵,若是早千年,我說不定還會帶你回山,教化一場,如今貧僧已要離開這方世界,便傳你一篇靜心的咒兒,祛除妖性保持本心。望你早日修成正果!”

    說罷,伸手一指,大蛇就轟然倒下。

    老僧淡淡一笑,一手和十,一手持佛珠,擡起頭看着柳樹道:“貧僧再爲你誦一遍這《大般涅槃經》”

    “菩薩摩訶薩具足十法,不與世諍,不爲世法之所沾污。何等爲十?一者信心;二者有戒;三者親近善友;四者內善思惟;五者具足精進;六者具足正念;七者具足智慧;八者具足正語;九者樂於正法;十者憐愍衆生。善男子,菩薩具足如是十法,不與世諍,不爲世法之所沾污,如優鉢羅花。……”

    輕緩的佛經誦讀聲響徹山谷,秋鳥低鳴,滿樹黃葉的柳下,僧人持珠誦經,身旁還有一條昏睡的大白蛇。

    秋風吹過,柳葉落,落在秋潭裏,落在僧人的肩膀上,落在昏睡的大白蛇身上,山谷禪境空幽而安,秋日的陽光斜斜照下一束罩住老僧,老僧雖老,可日照生光,誦經梵音,佛法無邊。

    ……

    當白沚一身輕鬆的醒來時,發覺老僧已經不見了。身上仿若洗了一場舒適的澡,由內而外的清新。

    從頭到尾,那僧人一點神仙手段都沒使出來,可卻舉手投足間皆是禪。

    白沚的腦袋裏多了一篇經咒,雖然不認識字,可那些梵音自發響起在腦海中,這篇經,名曰:《大般涅盤經》。

    搖搖頭,他打量起這顆柳樹,雖然看着其貌不揚,但沒想到這麼有來頭,竟然是佛門高僧種下的樹。

    那和尚,怕是要成仙了吧?不對,和尚應當是入佛門西方極樂了。

    白沚想着,日後可要照顧好這柳樹,或許說不定有些作用。

    帶着滿腦子的思考,走入了洞中,開始他蛇生中的第八次冬眠。

    這一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暖和的多。

    冬雪降臨人間時,家家戶戶都覺得並不是很寒冷。

    山中的羣獸也都扛住了這個冬日。

    人們議論紛紛,爲何這一年的冬日下了大雪,還能暖和?這樣的雪年便是真正的瑞雪豐年。

    凡人們活在紅塵之中,仙人們修在高山仰止上。

    當人間新年之時,西方亮起一道無邊佛光普照着天元界十九洲,照亮了這方世界的妖、人、仙、佛、魔、巫、鬼,一道天門大開,一位老僧踏着金光祥雲走入天門。

    西方大洲無數佛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接引南無大慈大悲明善佛!”

    北方,瓊樓玉宇仙山上,響起了一聲聲恭送之音。“無量天尊!恭送佛尊!”

    西南方,黑暗的魔窟中,無數邪魔蠢蠢欲動。

    南方,一位位妖王妖皇立在山巔,或擔憂,或祝福,或冷笑,或放出妖像興奮嘶吼。

    祁南府,祁南城裏,城隍神擔憂道:“只怕,這是人間最後一個安穩的年了。傳我法諭,各司陰神鬼差輪值祁南城境內各縣村鎮,若遇妖邪鬼魅之物作惡,先斬後奏。”

    祁南城中,這一年,繁花似錦,爲大晉國聖皇45年。

    又是一年春來時,驚蟄雷聲隆隆,震醒了百獸,告知萬物,春又歸來。

    這一年,白沚九歲了。

    對於一個人來說,正是孩童初長時,但對於山林間野獸而言早已更新換代。

    白沚發覺自己的身體愈發懶惰了,自出冬眠洞後就整日的盤在柳樹上打盹兒。

    無憂無慮,吃飽了睡,睡醒了吃,他的體重一日比一日沉重,哪怕是千年古柳都被壓得枝葉彎彎。

    實在是無事可做了。

    自己已是這方圓百里內的霸主,連着四五個山頭都被羣蛇一點點佔領。

    待到夏時悶熱中,白沚才會懶懶的爬入潭水中避暑,順便吃一兩條大魚。

    在一個夏日午後,白沚又開始蛻皮了,這是最後一次。

    實在是因爲太堅硬的蛇鱗蛇皮導致白沚蛻皮時可以說九死一生,但凡掙脫不出蛇蛻,那就被活活悶死。

    這一次蛻皮後,白沚長到了九米長,腰身直徑也達到了七八十釐米,頭顱更是寬達一米多粗。

    哪怕是七條八九米長的巨蟒加起來都比不過白沚的頭顱和腰身直徑。

    口中的毒牙也再次生長,毒液不但沒有稀釋減弱反而更爲恐怖。

    嶄新的白色身軀如同純白牛乳一樣的水晶鱗片,如果頭上再長兩隻角,再伸四個腿,凡人見了都要真以爲他是龍。

    就是現在,凡人看到他,都會驚呼爲龍,無足無角的龍!

    蟒類若要化龍,需修行千載,吞雲吐霧,得人封正,借天時地利人和走水入海化龍。

    這些白沚不是不知道,但他的身體並沒有這些渴望,至於吞雲吐霧,確實會一些。

    他有時會在山頂晨起時對着茫茫雲霧吞吐,靠着強大的身軀和體力,足足能吞納三丈之內的雲霧,遠遠望去彷彿真的在吞雲,其實他只是在吞霧。

    堅持沒多久,白沚就沒有繼續了。因爲他吞雲霧入肚的都是水汽,還有寒氣,根本沒有那些傳說中玄之又玄的修煉。

    白沚重新繼續他的躺平生活,偶爾還是會心血來潮盤在巨石上仰頭望月,曬曬月亮確實感到舒服。

    只不過,每當白沚困睡時,耳邊總是傳來一兩聲若有若無的人類呼喚。

    蛇類的聽覺器官已經退化,按理說白沚的聽力應該很差。

    可他反而對聲音極爲敏感,若是身旁的聲音倒還罷了,對於那些若有若無的人類呼喚聲真是陰魂不散。

    這讓他歸結於,自己的蛇頭太大,也不缺長個耳朵的器官出來佔空,所以口、鼻、耳、目都按照着潛意識裏人類的方向發展了,順便傳承了一下蛇類祖先的優點。

    ……

    在遙遠的雲州外,一個鄉村中坐落着一方氣派的青瓦房,區別於尋常百姓家。

    這樣氣派的青瓦房大院中,自然少不了傭人。

    這一日,一個下人漢子打掃水缸水房,發現了一條長蟲。倒也沒有大驚小怪,畢竟蛇類對於鄉村的窮人來說還是常見動物。

    漢子就要想着把這條蛇拿去泡酒喝。

    卻恰好被探查工作的管家發現了,管家驚呼道:“住手!你幹什麼?找死嗎?”

    漢子嚇了一跳,見是管家忙笑道:“哎呦,大管家,您怎麼來水房了?”

    管家冷着臉道:“沒聽到我問你話嗎?你在幹什麼?”

    漢子不明所以,道:“小的打掃水房遇見了一條蛇,正想着拿去泡酒,以前在家中也經常這樣做。”

    “什麼?”管家嚇了一跳,:“行了,趕緊收拾包裹辭工走人吧,把蛇放下。”

    漢子一呆,怒道:“憑什麼?我告訴你,我可是老爺的遠親,叫你一聲管家是給你面子,你看我不順眼就要趕我走?我要拉你到老爺面前對峙。”

    管家冷笑,:“你要對峙,我還怕你不成?”

    漢子一手掂着蛇的七寸,一手拉着管家跑到了老爺門前,委屈道:“老爺,您可要爲我做主啊!我好歹也是您的遠房親戚,投奔您做個下人的活就滿足了,誰想到管家竟然看我活做得好就想攆走我。”

    漢子口中所謂的老爺緩緩打開門走出來,卻是一個年不過三十的年輕人,他皺眉道:“怎麼回事?”

    管家上前,道:“老爺,你看他手中拿着的,這廝竟然還經常拿柳家來泡酒。”

    “泡酒?”老爺一愣,隨即連忙揮手:“來人!快來人!把這個蠢貨趕出府裏!”

    門外走進來兩個家丁,把一臉茫然的漢子架了出去,手中的長蛇也掉落下來。

    老爺忙道:“快來人,把保家仙請出去!”

    然後對管家道:“管家,你告訴府上所有人,一旦遇到保家仙,絕不可怠慢,拿生雞蛋餵飽了再請出府上。”

    管家彎腰點頭:“是!老爺。”

    老爺急匆匆走入內屋裏的神堂,只見神堂上赫然立着一條紋雲模樣的蛇仙白玉像。

    他急匆匆的點了三根香拜了又拜,:“蛇大仙慈悲!蛇大仙慈悲!您當年饒恕小人一命,小人定終生爲您供奉香火,祝您修行。”

    而門外,懸掛的牌匾,正是章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