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有請陛下轉身

    聽到那句“小妹有一計”，裴隱還以爲是什麼錦囊妙計。

    結果……奪筍吶，都是什麼餿主意啊！

    阿牛哥不能忍了：“妹子，你確定你是四大軍師？”

    百里雙雙很自信：“千真萬確。”

    裴隱認真起來了：“先不說這個，有件事我想不通，你明明可以去蓬萊島養老，找機會東山再起，爲什麼要委屈自己做劍靈？”

    百里雙雙輕嘆一聲：“我剩餘壽元不過三十餘年，即使去了東海，也難入天命境。倒不如搏一搏，跟着你，或可找到一條長生之路。”

    裴隱關注點不一樣：“照這麼說，困在鎖妖塔的丹丹，也只剩三十年了？還有你們大姐，她用了那種祕術，還剩下多久時間？”

    百里雙雙語氣透着沉重：“三妹跟我差不多，大姐帶我們逃往東海之時，受過重傷，折損了二十年壽元。如今她所剩壽元，最多十年。”

    裴隱腦子裏嗡的一聲。

    他耳邊迴盪着一個少女的聲音：“如果十年後我出不來，你會來找我嗎？”

    此時此刻，裴真人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他沒有時間去悲傷，也沒有條件去悲傷。

    如今他的真實情況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而那虎口，屬於一隻強無敵的母老虎。

    裴隱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整理着思路。

    他身上唯一讓女帝忌憚的東西，唯有銀蕩之劍。

    他的斬妖之心，對淪爲半妖的女帝，具有剋制效果。

    從最理想的角度來說，只要銀蕩修復完畢，使出斬妖泣血，有希望殺出一條血路，先逃出皇城再作打算。

    想到這裏，裴隱問道：“雙兒，我的本命飛劍在丹田裏一動不動，好像沉睡了，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夠徹底修復過來？”

    百里雙雙答道：“若是通過我的水精靈之力慢慢修復，大概需要一百年。”

    裴隱眼前一黑：“太久了，有沒有別的辦法？”

    百里雙雙道：“這把劍的主材料是極北寒鐵，此物產於北俱蘆洲，若是再找到一塊極北寒鐵，不出三五年便可修復。”

    裴隱看到了一線希望：“看來你有法子去北俱蘆洲，這樣說話我不太適應，你能不能出來聊聊？”

    百里雙雙道：“我出不去，等到此劍修復，可飛出斬敵之時，我才可以化爲靈體外出活動。”

    裴隱聽得一陣愧疚：“雙兒，你犧牲太大了。”

    百里雙雙安慰道：“阿牛哥無需見外，其實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劍靈與宿主的心靈交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我出去和你密談，難保不會被女帝聽見。”

    裴隱被說服了：“有道理，剛纔我聽你的口氣，好像很肯定我能去北俱蘆洲。可我如今被軟禁在這皇宮了，怎麼出得去？”

    女軍師給出了清新脫俗的答覆：“老農推車，便是你出去的關鍵。”

    裴隱差點摔倒：“這……這跟老農推車有什麼關係？”

    百里雙雙秀出了軍師的智謀：“阿牛哥，你嘴上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說什麼想和紅綾當盟友，她是不會相信的。”

    “紅綾心裏很清楚，九命妖王下界作亂，她難辭其咎。換句話說，她間接害死你全家。你心裏對女帝有恨意，不是嗎？”

    裴隱沉默了。

    “我身爲你的劍靈，能夠感應到，你骨子裏對女帝有一股敵意。”

    “在你的認知中，如果不是女帝放逐那麼多人進入鎖妖塔，也不會讓九命妖王逮到機會煉製身外化身，更不會有九命妖王在人界作亂的悲劇發生。”

    “如果說九命妖王是你天字第一號仇人，那麼女帝可以排在第二。”

    “除此之外，你對紅綾的恨，還有另一個難以啓齒的原因。”

    “你至今無法接受，自己和一頭豬妖發生了那種關係。”

    “你覺得你不乾淨了，對她無比抗拒。”

    女軍師抽絲剝繭，分析得頭頭是道：“紅綾掌管文武百官，麾下百萬雄兵，一生閱人無數，你以爲她看不出來你對她的牴觸？”

    “她故意對你用強，就是要讓你明白，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她曾經給過你機會，讓你使出渾身解數對付她，同樣是讓你明白，她永遠不可戰勝。”

    “今天她冊封你爲貴妃，是要你明白，她可以給你一切，也可以收回一切。”

    裴隱聽得一愣一愣的：“請問這跟老農推車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笨蛋，這還不夠明顯嗎？”

    百里雙雙忍不住罵了一句，繼續說道：“紅綾這一生不知道聽過多少阿諛奉承之詞，她早就麻木了，這種人不會聽你一面之詞，更注重行動。”

    “你嘴上說得再好聽都沒用，得付出實際行動。”

    “只要你主動邁出那一步，將徹底改變格局。”

    “那一步走出去，意味着你屈服了。”

    “或者說，你接受了她。”

    裴隱心驚肉跳，一招老農推車，居然有這樣的歷史意義？

    這是他的一小步，卻是人界衆生的一大步。

    只聽女軍師又道：“如果是最後一種可能性，你的機會就來了。”

    “當年我們姐妹打入鎖妖塔之前，我與紅綾來往甚密，稱得上知己。很多次退朝之後，我留下來陪她說說話，能感受到她那種說不出來的孤獨。”

    “她本是神州第一美人，卻變成了一頭豬妖，你能想象她內心的感受嗎？”

    “哪怕史官把她吹捧爲千古一帝，將她譽爲聖皇，而這些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所求的，不過是有人真正接受她。”

    “奈何她頂着一顆豬頭，有哪個人類會真正接受這樣的女人呢？”

    “包括皇城各大家族那些青年才俊，嘴裏喊着願意陪伴女帝一輩子，其實他們爲的不過是皇后大位。坐上那個位置，他們的家族便可一步登天。”

    “紅綾比誰都清楚這一點，所以五百年過去了，她至今尚未大婚。”

    聽到這裏，裴隱打了個岔：“等等，這話自相矛盾啊。就算我主動了，和那些想當皇后的男人有什麼區別？”

    百里雙雙說道：“有一個最大的區別，紅綾對那些男人看都懶得看一眼，但她第一次遇到你，便對你用了強，這件事很有嚼頭。”

    裴隱菊花一緊：“你是不是想說，她對我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談不上，甚至不一定涉及到男女之情。”

    “但有一點我很肯定，你身上有某種特質，吸引了她。”

    “你應該能體會到，女帝處處針對你。”

    “換個角度來看，這種針對，也是一種重視。”

    百里雙雙胸有成竹道：“當初在小弱水聽你說起你和女帝之間的過節，我們姐妹便有一個猜測。今日親眼目睹紅綾對你的所作所爲，基本可以確定了，她需要你幫她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裴隱問道。

    “昔年帝都決戰，紅綾被妖後詛咒，淪爲半妖。此後三年裏，滿朝文武都在想辦法，爲她解除詛咒。當時的偵查司派出探子，從九洲收集情報，尋找解開詛咒之法。”

    “而我當年，擔任偵查司掌印。”

    “根據當年打探到的情報，北俱蘆洲有一種古老祕術，有希望解開那個詛咒。”

    裴隱聽完，發表了意見：“這說不通啊，都五百年過去了，如果那情報可靠，她早就解開了詛咒。”

    百里雙雙答道：“沒有那麼簡單，那祕術封印在某個禁地。想走進去，需要幾個條件。其中一個條件是，碧水神功至少第四重圓滿。”

    裴隱恍然大悟：“所以，我是唯一可以進去的人？”

    百里雙雙笑了：“不然你以爲女帝爲什麼突然冊封你爲貴妃，還讓你代爲職掌後宮？”

    裴隱細思極恐：“原來你早就算到了這一切，怪不得女帝剛穿起褲子，你就說聖旨要來了。雙兒，我沒想到你這麼可怕。”

    女軍師嬌嗔一聲：“討厭，沒良心的，人家可是你的劍靈。”

    “也對，咱們是自己人。”裴隱如釋重負，突然明白了大姐頭爲什麼讓百里雙雙先離開鎖妖塔，暗暗慶幸女軍師不是他的敵人。

    “如果我所料不差，紅綾今晚會來未央宮。阿牛哥，是時候做出抉擇了。”百里雙雙說起了正事。

    “我還是不太理解，就算我假裝熱情配合她，也瞞不過她，反而有點自取其辱。”裴隱說道。

    “紅綾需要的，是一種態度。”百里雙雙說道。

    “怎麼說？”阿牛哥虛心請教。

    “倘若你還是冷着臉，咬着牙寧死不屈，紅綾斷然不放心你去辦那件大事。她會一次又一次羞辱你，對你用強，直到你屈服爲止。”

    女軍師分析得很到位：“只要你主動邁出那一步，無論真心還是假意，至少表明了你的態度。你先表態，她才會跟着表態。”

    “明白了。”

    裴隱陷入沉思，醞釀着渣男一百零八種打開方式。

    當好男人太難了，當渣男誰不會啊。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個公鴨嗓的聲音：“陛下駕到。”

    渣男拿出了態度，快步走到門口，根據玉劍仙傳授的禮節，開始了他的表演：“臣妾恭迎陛下。”

    說出這句話，他感到無比羞恥。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臣妾……臣妾做不到啊！

    紅綾女帝揮退了左右，走進去大刺刺坐下了，然後上上下下打量着裴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巧了，這不像你。”

    裴隱也沒客氣，直接坐在女帝對面，一開口就騷話連篇：“不管陛下信不信，我幾年前就有個夢想——吃軟飯！就是什麼都不做，讓富婆包養我。沒想到這個夢想在人界未能實現，到了地界，突然實現了。”

    女帝彷彿能看穿人心：“你難得說了句真話，接着說。”

    裴隱果然說了真話：“實不相瞞，我心裏對你有諸多不滿，自從鎖妖塔，我遇到的每一隻妖怪，都在罵你。剛開始，我幸災樂禍，聽到妖怪罵你，感覺挺解氣的。”

    “過了幾天，我突然意識到——妖族越恨你，越說明你有多麼了不起。”

    “枉我自稱獵妖師，一生獵妖過百，曾經一度沾沾自喜。進了鎖妖塔，聽了陛下的故事，我才明白什麼叫坐井觀天。”

    “跟陛下一比，我啥也不是。”

    說到這裏，他羞射了：“我無法想象，天地間有這樣的奇女子。只聽你的故事，就讓我仰慕不已，你簡直是我的夢中情人。”

    女帝冷笑：“知道什麼叫畫蛇添足嗎，你不說最後一句，朕相信你說了真話。”

    “陛下，我老家有句諺語，真心話，都是通過開玩笑說出來的。”

    裴隱來了個轉折：“我知道陛下認定我在花言巧語，但我敢摸着良心說，我心目中的絕代佳人，必定有一個特質——她和我一樣，與妖怪不共戴天！”

    紅綾女帝有些意外：“你這話倒不似弄虛作假，可那九命妖王害你全族，朕難辭其咎，你心裏不恨朕？”

    “恨！”

    “老恨了！”

    裴隱瞎說大實話：“實話跟你說了，剛進鎖妖塔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恨得咬牙切齒。”

    “後來得知禍亂人界的九命妖王，是從鎖妖塔跑出去的，我更是對陛下恨之入骨。”

    女帝更意外了：“既然恨之入骨，你哪來的膽子在朕面前說什麼夢中情人？”

    裴貴妃瞬間滄桑了：“那種恨意，衍生了幾個問題。”

    “第一，陛下坐擁神器，爲什麼還容忍鎖妖塔的妖族苟活了五百年？”

    “第二，本命法寶皆可融入體內，爲什麼鎖妖塔偏偏聳立於皇城中心？”

    “第三，那鎖妖塔身爲陛下的專屬寶物，爲什麼大門口還有一位趙神將守護？”

    裴貴妃的三大難題，戳到了女帝心坎裏。

    提問，很多時候能代表一個人的水平。

    人到了一定的思想境界，才能夠提出一定境界的問題。

    能提出這樣的問題，說明他是懂女帝的。

    這時候裴貴妃繼續往女帝心坎裏猛戳：“以上三個問題，我沒有答案。將心比心，我想起了自己經歷的一些事。”

    “當年我賭咒發誓和妖怪不共戴天，十九歲那年，遇到三隻妖怪作亂，我勉強殺死了一隻，眼睜睜看着另外兩隻妖怪跑掉了。”

    “不是我不想追殺，而是追不上。”

    “就算追上了，也打不過。”

    “世間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常常在想，陛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導致了這樣的結局。”

    說到這裏，裴貴妃流露出瓊瑤女主的迷茫：“我想不通，我爲什麼要替仇人找藉口，我爲什麼要去爲你着想，我明明應該恨你才對。”

    女帝那冰冷的眸子裏，突然有了情緒波動。

    她感受到了裴貴妃的迷茫，那種迷茫令她動容。

    劍靈雙兒都聽傻了，通過心靈感應，她基本確定，阿牛哥說的是真話。

    接下來阿牛哥祭出了殺手鐗：“我老家有一部電影，叫做《大話西遊》，講述了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裏面有這樣一句臺詞——當你有一天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自己最討厭的人，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女帝擁有娛樂圈天后作爲女官，她是懂電影的，細細琢磨着這句臺詞，眼眸中涌動着和裴隱一樣的迷茫。

    啪！

    裴隱突然扇了自己一耳光，下手很重。

    他一臉沉痛：“每次想起那句臺詞，我都痛恨自己。更讓我恨自己的是，每次看到你，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一首歌。”

    “什麼歌？”女帝也情不自禁地接話了。

    裴隱扯開嗓門兒，把那首歌唱了出來：“七月份的尾巴，那是獅子座。最恨你辣麼久都不來看我一次，最愛你從遠處傳來你的消息。最後，我說了我恨你。可是我恨你，就是我愛你……”

    女帝破天荒地蒙圈兒了，萬萬沒想到裴貴妃轉折這麼大。

    劍靈雙兒也聽傻了，阿牛哥騷起來的時候，是真的騷。

    子曾經曰過：復活靠春哥，逆襲靠曾哥。

    爲了逆襲，裴真人唱出了曾哥的歌。

    “你住口！”

    曾哥的歌，威力太大了，把女帝給整害羞了。

    她一拍桌子站起身，明顯有些色厲內荏：“裴隱，少在朕面前花言巧語，朕不吃這一套！”

    裴隱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女帝。

    他腦袋掠過女帝肩頭，儘量不去看那顆豬頭。

    被緊緊摟住的女帝，突然有些慌了：“大膽！你幹什麼？”

    裴貴妃豁出去了：“既然陛下不想聽我說話，那我就用行動，來找一個答案。”

    頓了頓，他語出驚人：“有請陛下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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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