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個男人是個凡人

    新聞裏說人類覺醒靈根的比例百分之十，乍一看比例很高，反過來說，還有百分之九十的大多數人，並不能覺醒靈根去修真。

    十個人裏面有九個麻瓜，裴隱就是其中之一。

    凡人想變成修士，有一種普遍認同的方式：在極端環境下，受到外部刺激，有一定概率覺醒。

    裴隱走的就是這個路子，打拼了九年，多次遊走於死亡邊緣。

    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裴隱就很不隨便，非但未能覺醒，還留下一身傷病。

    走出電梯，胖子擡起頭，看着眼前一個虛擬屏幕。

    上面寫着一串數字：100。

    剛纔死掉的血妖，是胖子滅掉的第100只妖怪。

    他每消滅一隻妖怪，虛擬屏幕的數字就會產生變化。

    曾幾何時，胖子以爲自己得到了傳說中的系統，馬上就要原地起飛了。

    經過多年摸索後他才發現，那所謂的“系統”，不過是個備忘錄。

    除了記錄他降妖的數據，啥也不是。

    如果那東西也算系統，絕對稱得上史上最沒用的系統。

    站在夜風中，胖子對系統屏幕豎起了中指。

    他早已無力吐槽，一根中指表明真心。

    隨着閱歷增長，胖子自己找到了另一種覺醒靈根的辦法。

    唐國有一種開竅靈果，被譽爲新時代的國寶。這種靈果一年只產出數十顆，吸收靈氣後產生變異，人類食用後會產生基因突變，覺醒靈根。

    據說開竅靈果的覺醒成功率，超過了80%，號稱土豪專屬。

    如此神奇的靈果，價格當然不便宜，售價一億唐元。

    底層老百姓月收入幾千元，奮鬥一輩子也買不起這種級別的靈果。

    裴隱早年間當獨行俠，醫藥費太貴，欠下一屁股債。後來當了顧問，出任務算工傷，還有獎金和補貼，總算把債還清了。

    他打開手機裏的網銀APP，看了看餘額：135269元。

    卡里的餘額，距離開竅靈果太遙遠了。

    儘管如此，胖子還在堅持。

    他給自己定下一個小目標：先賺一個億。

    走到小區外，一陣夜風吹來。

    三月裏的春風，帶着些許涼意。

    胖子腿部舊傷發作，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他又想單手扶牆，可惜附近沒有牆，只得扶着路燈柱喘一口氣。

    這種時候，他特別想找一個溫暖的36D依靠。

    只可惜他身體狀況不理想，連old漢推車這樣的基本操作都使不出來。

    兩個月前，他試過一種無需自己操作的方式：老闆你別動，妹子全自動。

    故事變成了事故，進行到一半，他突然昏了過去，若非那位全自動的小姐姐打了急救電話，他就沒有然後了。

    這個時代的城市獵人，經歷過太多血腥場面，見過太多猙獰恐怖的妖怪，承受着心理陰影，有人瘋了，有人殘了，有人死了。

    活下來的人，往往需要進行心理輔導。

    獵妖師一般不會找心理醫生，大多數心理醫生不相信有妖怪，建議獵妖師去給精神病院深度治療。

    少數見過妖怪的心理醫生，自己都需要心理醫生。

    久而久之，獵妖師們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出口：酒精，異性，毒品。

    前面兩種，是裴隱的日常。

    如今這一碰就碎的玻璃人體質，導致他連日常都沒法展開。

    這瀕臨崩潰的身體，好像隨時都可能解體。

    今晚胖子運氣不錯，沒等到36D，來個34C的。

    他正要走過去獻愛心，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裴顧問，請等一下。”

    身材火辣的女探員林佳追了出來，神色很複雜，有感激，也有羞愧。

    網上流傳着一句話：最弱的修士，也能吊打最強的麻瓜。

    事實證明，網上的說法不一定靠譜。

    林佳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身爲修士，她被一個麻瓜救了命。

    在裴隱注視下，林佳很緊張：“裴顧問，謝謝你救了我。那只血妖太可惡啦，害死了四個人，還敢報警，想把我們這隊人全部吸乾……”

    裴隱說道：“你對自己有一點誤會，血妖最喜歡純潔的童男童女，那只血妖未必會殺死你們全隊，它只是對你這種黃花大閨女感興趣。”

    林佳聽得面紅耳赤：“總之，謝謝你。”

    裴隱淡然道：“我收錢了，這只是工作，伱不用謝我。”

    “裴顧問，你……其實你不用裝得這麼堅強，我剛纔看見啦，你走路都成問題。我看過你的醫療報告，你能站起來簡直是個奇蹟。”

    林佳說着，小臉更紅了：“妖怪喜歡夜裏活動，你這樣回去我不放心，我開車送送你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胖子說不客氣就不客氣，鑽進了車裏。

    林佳坐在駕駛座上，摸了摸脖子，帶着強烈的後怕：“我到今天才明白，劫後餘生是什麼意思。那一口要是咬到我脖子上，我不敢去想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裴隱想起了往事，很是唏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三年前我認識一個女孩，被血妖咬了一口。”

    林佳吃了一驚：“啊？那她後來怎麼樣啦？”

    裴隱沉默幾秒，說道：“死了。”

    林佳握方向盤的手有些發抖，沉浸在後怕中，心有餘悸地問道：“經歷了這些事，你心理上承受得住嗎？”

    裴隱說道：“一開始很難適應，後來慢慢習慣了。”

    林佳提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我有幾個同事出任務之後，回去接受心理輔導，狀態變得很不正常，請問你是怎麼適應的？”

    胖子笑了笑：“我的辦法不一定適合你，最開始那幾年，渾身不自在，睡着了老做噩夢，一難受就去做大寶劍，轉移了注意力，就沒空去想別的了。”

    林佳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早就聽說過裴顧問的浪蕩之名，她換了一個問題：“裴顧問，其實以你的本事，換個安穩的工作也能活得很好。我說了你別生氣呀，你身體狀況這麼差，還帶傷獵妖，到底是爲了什麼？”

    裴隱說道：“每個人都有堅持的東西，我的堅持，就是與妖怪不共戴天。”

    林佳扭頭認真看着裴隱側臉，突然文藝起來了：“我在書裏看過一句話，有的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爲他與別人共處逆境時，別人失去了信心，而他還在砥礪前行。裴顧問，你是我的榜樣。”

    裴隱自嘲一笑：“太看得起我了，偉大這種詞，跟我扯不上關係。”

    林佳很認真道：“你不用這麼謙虛，在我心裏，你是凡人之光。”

    胖子被逗樂了：“你這話經不起琢磨，凡人之光，不也一樣是凡人。”

    林佳來勁兒了：“凡人又怎麼樣，你做到了很多修士都做不到的事情。反正我是你的顏粉，偷偷告訴你一個祕密，我是你天字第一號小迷妹。”

    “顏粉？”

    胖子臉上肥肉顫了顫：“小迷妹，你是不是在罵我？”

    “絕對沒有，我看過你以前的照片，一下子把我帥暈啦。就連證件照，都帥得我五迷三道的。”林佳上頭了。

    “可別提證件照了，前幾年我亮出證件，連安檢都過不了，沒人相信那是我本人的證件，還得找警方開證明，後來我一怒之下換了新證件。”胖子一臉沉痛。

    林佳用力握着方向盤，神色透着矛盾，輕嘆了一聲：“裴顧問，你很優秀的，你……你要是有靈根就好了。”

    女孩的嘆息，附帶深層次的潛臺詞。

    裴隱聽出了弦外之音：本來想跟你深入交流一下，可惜你沒有靈根。

    他的前女友，說過同樣的對白。

    然後，跟一個有靈根的修士結婚了。

    這就是修真星的現狀，人們對修士趨之若鶩。

    多數家長，都盼着把女兒嫁給修士。

    一是有修士撐腰，妖怪作亂時能藉助修士保護。

    二是這年頭流行《遺傳修真學》，據說修士子女，覺醒的概率更高。

    第三點最實在，修士的收入，比凡人高得多。

    還有一個難以啓齒的原因，修士某方面的能力，比凡人更加威猛。

    但凡有點姿色的女孩，寧願給修士當小三，也不會嫁給沒有靈根的麻瓜。

    胖子有過深刻教訓，出道九年了，沒有哪個姑娘願意和他這樣的凡人相許一生。

    即使在他身體沒變形之前，遇到的幾個女修士，也不過是饞他的身子。

    他正要和小迷妹聊天打發時間，褲兜裏傳來一陣歌聲：

    “那個男人是個凡人，他在那個世界舉目無親。”

    “兒時的發小，小學三年級覺醒。”

    “中學暗戀的那個女生，突然有了靈根。”

    “大學時代他鼓起一生的勇氣，表白了真心，女孩說：你是個好人，可惜你不能修真。”

    “他也想去修行，一次次奮不顧身，換來滿身傷痕。”

    “流過血也拼過命，每一次都刺骨錐心……”

    這首歌流傳度極廣，歌名叫做《那個男人是個凡人》。

    曾經唱哭全網，號稱字字扎心。

    修真星大多數的凡人故事，都濃縮在歌詞裏。

    從兩年前開始，胖子把這首歌設爲手機鈴聲。

    除了沒上過大學，歌詞裏的內容，能和他對號入座。

    來電顯示：山風大哥。

    胖子望着來電，神情說不出地蒼涼。

    接起這個電話，他又得帶傷加班。

    不接這個電話，會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