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19 達爾哈

    順着雙龍山的山脊線向下看去，在楓紅色的蒼葉林中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剎，碧瓦飛甍的建築羣被一條寧靜而綿延不絕的溪澗所環繞，

    有僧人腳步如風地來到溪邊挑擔打水，驟而聽聞曠古幽寂的鐘鳴，擡手遮眉回首望去，卻見黑暗的盡頭灼燒起耀眼的金光，宛如火龍出世一般太陽撕裂黑暗普照大地，伴隨着一聲聲雞鳴，彷彿打破了陰與陽的界限，鳥鳴之聲不絕於耳，走獸之啼響徹叢間。

    山路上，兩個不請自來的訪客正爬着青色石階，男人有着一頭如墨黑發，面容俊逸神色悠然，一身青色長袍飄然出塵，如同降世神祇，身穿武者勁裝的女人揹着一柄歸鞘大劍，容貌俏麗卻是一臉好奇之色，卻是一大早就往長存之殿趕路的萊斯特和銳雯。

    “難以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般美景，我原本以爲菲德萊特就夠美的了，沒想到雙龍山竟是不輸於爍銀山脈。”

    凝神遙望着山頭盡處的破曉之光，銳雯有些失神，

    沒想到看起來堅韌專注的銳雯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萊斯特多說了幾句。

    “不只是菲德萊特和長存之殿，符文之地有太多瑰麗壯美的絕景，只不過大部分絕景都隱藏在了暗處不爲人知，

    德瑪西亞的禁魔石林，烏魯斯山脈的龍禽峭壁，龍島的萬龍之巢，暗影島的星軌神殿，守望者之海的葬船墳場，奧米卡亞蘭的神聖森林，以緒塔爾的元素塔座，弗雷爾卓德的冰封要塞，比爾吉沃特灣的蛇母神廟，征服者之海的萬丈海淵……

    這些地方同樣精絕難忘堪稱絕景，卻罕有人至，尋常人耗盡終生或許也只能見證一個，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離開自己的祖地，生於故地，葬於故地，就像是被這天地束縛了一樣。”

    聞言，銳雯從雙龍山上收回目光，沉默地看向自己的主君，之前她只是模糊的認爲自己的主君在漫長的人生中有着太多的故事和回憶，直到此時此刻聽萊斯特說出了如此之多聞所未聞的地方，女孩對男人的生命廣度卻是有了沉甸甸的實感。

    “老闆，你說的這些地方都親自見證過嗎？”

    “不錯，我都去過，如果再去的話，或許還能找到過去的我所留下的痕跡，那些痕跡對於現在的人來說大概跟古代文明一樣遙遠吧。”

    說到這裏，萊斯特自嘲的笑了笑，如今德瑪西亞的奧倫花園還佇立着奧倫的雕像，雕像的面容經過多次修繕已經與奧倫本人大相徑庭，對於德瑪西亞人來說那只是一個活在文字和歷史之中的傳說，對他來說，那卻是一個活生生出現在眼前的老朋友。

    估計現在，整個德瑪西亞也只有波比才會記得奧倫到底長什麼樣子吧……

    輕嘆一聲，萊斯特不再多言，埋頭直行，察覺到了萊斯特的情緒，銳雯也沒再多說什麼，默默落後半步跟在身後。

    作爲普雷西典的聖地，【長存之殿】是艾歐尼亞人民最尊崇的地方，這座千年古剎代表着艾歐尼亞傳承了數千年的精神，亦是每一世的艾歐尼亞之魂【卡爾瑪】的居住之地。

    這次會帶銳雯來長存之殿，不爲別的，正是爲了卡爾瑪，或者說是剛剛轉世輪迴不久的小姑娘達爾哈。

    “兩位施主，你們來得也太早了，寺廟還未到迎客時間……”

    快到半山腰的時候，有挑着柴擔的年輕僧人攔住了萊斯特兩人主動解釋，神色糾結，看起來頗有些苦惱。

    “無妨，我們會等到寺廟開放再行入殿，不會爲難你們。”

    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既如此，小僧還要去砍柴，恐不能陪兩位施主登山拜寺，還請海涵，兩位施主請自便。”

    對僧人回了一禮，萊斯特和銳雯目送僧人下山。

    “砍柴一般不是上山砍柴嗎？他爲什麼要下山？”

    “因爲雙龍山對於長存之殿的僧人來說草木皆有靈氣，故而僧人所燒的柴木只會取自雙龍山之外。”

    “雙龍山之外的草木就沒靈氣了嗎？”

    銳雯撓撓頭。

    “有，但總得有柴灼燒光明才能驅散黑暗。”

    在寺門外的涼亭裏坐下，萊斯特拿出乾糧和盛有清泉的竹筒放在石桌上，銳雯也不嫌棄粗淡，與萊斯特吃了個乾乾淨淨，兩人迎着清爽溼潤的山風看着太陽越升越高，終於，伴隨着一聲鍾鳴響起，寺院硃紅色的正門緩緩打開，有一個朔極武僧徑直向着涼亭而來，掃了兩人一眼，目光定格在深不可測的萊斯特身上，開門見山道。

    “不知兩位施主提前等候在此所爲何事？”

    “我聽聞前一段時間長存之殿尋回了卡爾瑪，故而前來拜訪故友。”

    “故友？不知施主是？”

    萊斯特遞出一個布裹，武僧接在手上，等着萊斯特的解釋。

    “還請高僧把此物轉交給卡爾瑪，卡爾瑪一看便知。”

    武僧鄭重接過，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就此退去。

    “那個東西是你和卡爾瑪的信物嗎？”

    銳雯看向萊斯特，萊斯特搖了搖頭。

    “不，那是我和一位已故摯愛的信物。”

    ‘已故’二字太過沉重，本想活躍一下氣氛的銳雯不得不終止這個話題，萊斯特卻是主動說話。

    “銳雯，你相信轉世輪迴之說嗎？”

    被萊斯特的問題搞得有些措手不及，銳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輕聲道。

    “我信。”

    “真信？”

    被萊斯特盯着看，銳雯卻沒有心虛的感覺，迴應着萊斯特的眸光裏倒是浮現出宛如秋葉凋零一般的憂傷。

    “如果人死後就會一了百了，就此湮滅在冥河之中，那人活在這個世上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突如其來的感動了吧，

    我在想，人生在世的每一次感動是不是都是來自於上一世未盡的緣分……就像是……就像是，冥冥之中，我遇到了你一樣……”

    說到這裏，女孩看起來有些恍惚。

    “在昨天夜裏，我，我在夢裏夢到了好多東西，還夢見了你，可與你相伴的那個人卻不是我，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有轉世輪迴的話，夢中那個與你相擁的女人，是不是上一世的我？”

    凝視着眼前的女孩，萊斯特的聲音驟然變得有些沙啞。

    “能不能告訴我，你，你夢裏的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

    沉默了一下，銳雯偏過腦袋腦袋看向天邊的初陽，紅寶石一般的眸子泛着似崇敬，似畏懼的複雜光芒。

    “那個女人有着燦爛的金髮，一身傷痕，手持大劍，殺了好多好多人……”

    “咚！咚！咚！咚！咚！”

    長存之殿的鐘聲迴盪在雙龍山的上空，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銳雯擡眼看去，只見寺院大門完全打開，一個披着袈裟的僧人在四個長老的陪同下來到了涼亭邊，顯得十分謙遜恭順。

    “卡爾瑪正在輪迴之殿裏等候，兩位貴客，請隨我來。”

    揉了揉眼角，萊斯特站起身來雙手合十。

    “那就麻煩長老帶路了。”

    從寺院正門走入，萊斯特兩人一路向上踏着臺階，逐步穿過兩側的寺廟民居，最終來到了返魂花林所環繞的輪迴之殿，

    對長老點頭示意後，萊斯特示意銳雯把符文之刃取下，銳雯依言取下符文之刃交給主動上前的武僧，等到萊斯特率先走進輪迴之殿，銳雯就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等到兩人都邁入殿中，大門就緩緩閉合。

    殿內燃着安神香，一個年齡越十歲出頭的褐發少女正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手捧古老的綻靈手鍊，用一雙清澈的雙眸內斂地凝視着來者，

    容貌精緻且俏麗的少女額前佩戴着瑩綠色的菱形寶石髮箍，一身女式僧袍把身體遮的嚴嚴實實，即便如此，萊斯特也能看到寬大僧袍之下的傲然挺立之處。

    不得不說，這一世的卡爾瑪並不適合給人講經，若是再長大一些換上遊戲裏的開衩低胸法袍，怕不是會直接拉低整個普雷西典的道德修標準，所謂的人間禍水不過如此。

    端坐在蒲團之上，等到銳雯在自己的身後站定，萊斯特就主動開口道。

    “不知道這一世該如何稱呼閣下？”

    少女櫻脣微動，聲音清脆悅耳宛如黃鸝，語調卻偏偏老氣橫秋，活脫脫地像一個三十歲就絕經的大媽。

    “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是卡爾瑪還問我稱呼的人，暫時而言，你可以稱呼我爲達爾哈。”

    萊斯特挑起眉頭。

    “這麼說來，你還沒能消化過去的記憶？那你還能認識我？”

    淡然地翻了一個令人心動的白眼，反差感十足的達爾哈淡淡道。

    “萊斯特閣下爲艾歐尼亞做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又怎會忘記萊斯特閣下的過去？倒不如說在我的記憶深處最爲深刻的男人就是萊斯特閣下了。”

    被達爾哈這麼說，萊斯特還是挺有感覺的，只是一想到自己跟卡爾瑪打交道的時候都是乾巴巴硬邦邦的老頭子，這感覺就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被同爲男人的卡爾瑪惦記上絕對談不上什麼愉快的回憶，雙龍戲珠可不是假說。

    總覺得萊斯特在想一些失禮的事情，苦於沒有證據，達爾哈只能加重自己清脆可人的語氣。

    “至於說那些記憶，紛紛擾擾間，誰又能斷定過去的我是我，我又怎能決定現在的我是她？”

    沒想到達爾哈的說話水平這麼高，一下子把萊斯特幹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

    “不知道該說你叛逆還是該說你悟性高，我可是知道，在你之前的所有卡爾瑪都會把艾歐尼亞之靈當成唯一的自己。”

    頓了頓，達爾哈低下頭。

    “寺院的長者也是如此教導我的，或許未來我也會成爲那樣的卡爾瑪……但至少此時此刻，我仍舊是達爾哈。”

    “那只能說明一點。”

    達爾哈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萊斯特。

    “願聞其詳。”

    “能認清自我不受他人影響的達爾哈遠比曾經的卡爾瑪要優秀，一個真正強大的人不在於他有多大的力量，只在於他能否在紛紛擾擾間堅守自己的本心，

    達爾哈，從這一點來講，我很欣賞你，別人或許會稱呼你爲卡爾瑪，你卻沒有忘記自己到底是誰，我真的希望你能繼續堅守自己的本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這個世界，而不是透過名爲‘卡爾瑪’的古老靈魂來塑造自己的未來。”

    深深地看了一眼萊斯特，達爾哈微微頷首。

    “以達爾哈之名，萊斯特閣下，感謝您的教誨。”

    萊斯特淡淡一笑。

    “不客氣，如果以後你還有什麼人生問題需要解讀，你可以來找我，我雖沒有卡爾瑪活的那麼久遠，卻也活了快一千多年，至少在人生道理上是不遜色於卡爾瑪的。”

    “您說的話，達爾哈記住了。”

    用雙手捧着探身遞過綻靈手鍊，達爾哈輕聲道。

    “我依稀還能記得寄託在此物之上的哀思……萊斯特閣下，如此貴重的物品您還是親自收好吧，我已經讓長存之殿的僧人記住了您的容貌，下一次來這裏您可以直接來輪迴之殿找我。”

    或許是剛纔他的言論引起了達爾哈的共鳴，萊斯特發現達爾哈的態度明顯遠勝於剛開始接觸，此刻的卡爾瑪是在用達爾哈的身份跟他交流，達爾哈不過是十歲剛出頭的女孩，對他如此恭敬倒也說得過去。

    想到這裏，萊斯特同樣以躬身的姿勢用雙手接過綻靈手鍊，指尖無意間劃過少女的溫潤如玉的手心，心頭微蕩，又很快壓下。

    不得不說，他好像對這一世的卡爾瑪動心了，不是因爲這一世的卡爾瑪是遊戲角色，吸引他的只是達爾哈自身的獨特魅力。

    跟眼前這個滿是智慧的少女相處，他能很自然地忘記曾經的好幾任卡爾瑪都是糟老頭子。

    “以‘卡爾瑪’對您的瞭解，想必萊斯特閣下這次來找我不是爲了敘舊。”

    點點頭，萊斯特收好綻靈手鍊，神色嚴肅。

    “我來這裏是爲了兩件事，在整個艾歐尼亞，只有達爾哈你能帶給我答案。”

    “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