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狂信者的狂歡

    世人過於懶惰，總是樂意接受各種各樣不經證實的斷言。這些毫無根據的斷言相互傳播、彼此交融、循環論證，最終淹溺了潛意識裏那些古老的理性主義和懷疑主義，像海水一樣氾濫起來。

    這，便是迷信的由來。

    聽到洋館主人揭發罪犯般的怨懟話語，竹蘭冠軍輕嘆口氣，對這位梅丹教授也多了一些憐憫。

    竹蘭的神話學研究雖然以考古發掘與理論論證爲主，但除此之外，需要走訪民間的田野調查也是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

    因此，這位神奧冠軍經常在休假時，前往神奧地區乃至世界各地的村落城鎮，走訪當地的村夫野老，蒐集各式各樣的民間風俗、各種版本的傳說怪談。有時趕得巧了，也能觀摩到一些當地特有的祭典儀式。

    其間，自然也遇到過許多思想偏執，態度頑固到不可理喻的傢伙——

    他們有的是在偏遠村莊中抱殘守缺，爲了傳統，不惜阻礙當地建設發展的頑固分子；有的是在當地獨特的文化環境中長大，對世界認知產生錯位的可憐可悲者；但其中人數最多的，還是要屬梅丹口中的那些有神論的狂熱信徒。

    拜天冠山窮山峻嶺的地理條件所賜，在神奧地區，城市輻射之外的偏遠村莊總是如零散的碎片般隱藏在世界的角落。而這些地方沒能發展成城市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爲了抵抗惡劣的自然環境，千奇百怪的信仰由此誕生。

    有崇拜九尾祈求晴天與豐收，每年獻上年幼孩童獻祭的——雖然那只不過是個每年讓選中的孩子在祭壇上待一晚，一夜無事後便可回家的簡單儀式，僅僅是個形式，已經幾十年沒有發生過意外了。但竹蘭試探當地人的反應，卻發現包括孩子的父母在內，所有人都認爲，就算“祭品”失蹤，那也是神明降臨世間的吉兆，自然不必追究。讓人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有的相鄰村落分別信仰着帝牙盧卡和帕魯奇亞，兩村明明完全沒有利益衝突，卻彼此勢同水火。不同的信仰加上常年累積的怨恨，甚至在兩個村落之間，引發過派出寶可夢參加的大規模械鬥，受傷者數不勝數。

    甚至，還有人自稱是創世之神阿爾宙斯遣派下凡的神使，在某地城鎮裏堂而皇之地搞出地下王國一般的神權結社，最終引得神奧聯盟不得不出手干預，強制解散了這個號稱“阿爾宙斯結社”的教團。然而，教團的高層雖然被關進了監獄，但誰也不知道那些被打散的教徒們會不會在暗地裏引發新的危機。

    像這樣的有神論狂熱者總是成批成片地集體出現。在過去信息不發達的時代裏，他們只能偏安於世界一隅，獨自堅守着自己的理念和信仰。而到了現在，信號覆蓋全球，人人都能上網，交流信息的高速公路卻成爲他們發動聖戰的有效武器。

    另一邊，君莎小姐的表情則稍微有點微妙。

    梅丹遭遇輿論罵戰的時機實在太過湊巧了。

    怎麼這麼正好就是兩年前？那不剛好是銀河團猖獗到了頂點，最後在天冠山山頂走向滅亡的時間嗎？

    在那個時間點，赤日爲了他那瘋狂的計劃可以順利執行，在神奧地區犯下了一系列慘絕人寰的犯罪行動。而在他的身後，銀河團的各項產業也同樣動員了起來，那時的他們已經沒有了隱藏實力、藏匿企圖的必要，和聯盟隔空打起了經濟戰和宣傳戰，極大削弱了神奧聯盟的權威。

    而正當整個聯盟都在爲此焦頭爛額，被嚴酷的天才玩弄於迷宮中的時候，警察部門得到來自某個偵探的建議——

    “銀河團最近確實有點太放肆了一些，連神奧三大湖泊的湖水都給抽乾了，那些信仰着湖之精靈的人們應該會暴跳如雷吧……啊，對了，把那些信仰神明的傢伙們動員起來如何？只需要在互聯網的湖面之下引動起一股暗流的話，聯盟與銀河團之間的輿論之爭，或許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完全逆轉……”

    聽到雨果建議的是另一位君莎，這邊的君莎不知道當時他們那兒是什麼樣的場合和環境，或許偵探曾經告誡過如此應對可能會埋下什麼隱患，又或許這只是閒聊，他自己建議到一半已經後悔了。

    但總而言之，之後的事實便是——得到啓發的君莎小姐立刻轉達了建議，幾個聯盟高層迅速通過了聯盟內部的祕密決議，並且馬上得到了完美的執行。

    無聲無息地，“銀河團”三個字逐漸和蔑視神明深度綁定，大數據支撐的宣傳推廣也發揮了作用，互聯網上憑空出現了一批只要看到銀河團相關內容就會撲上去猛烈抨擊的狂熱分子，聯盟與銀河團的隔空鬥法也由此佔據到了一些優勢。

    而梅丹教授……也正是這時候被那些狂熱者給盯上了。

    還真是池魚之殃……

    君莎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竹蘭，見她又端起了紅茶，面色自然地啜飲着，顯然並不知道自己弟弟與這起事件的間接關係。

    她這才鬆了口氣，看來聯盟的保密工作做得還挺到位。她自己也只是因爲參加了那場聯盟會議才知道了一些內幕。

    “……唉，就是因爲那些愚蠢瘋狂的傢伙，在網上找我麻煩也就算了，竟

    然還找到了我在濱海市的住址，幹些潑油漆、砸玻璃這樣的噁心事。”

    梅丹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我實在受不了了，這才不得不搬到這種地方來。本來，我都打算乾脆移居到神奧地區之外了，是金主海格再次幫了我一把，給我介紹了這座森林裏的房子。嘿，還增派了助手和女傭給我。”

    “呃，是這樣啊……住在這樣的房子裏生活會不方便嗎？”君莎有些心虛地問起無關的問題。

    “呵呵，這倒沒有，少了和傻子們的人際交流，我的研究進度倒是變快了許多。”

    “之前你說過可以允許我們參觀實驗室。”竹蘭忽然開口，“那我們可以看看這幢洋館的其他地方嗎？”

    “可以啊。”梅丹聳聳肩，一臉無所謂。

    “一層、二層、還有下面的地下室……反正這房子裏什麼祕密也沒有，你們可以隨便檢查。”

    “並不是檢查，只是想要研究研究。”竹蘭轉動着手中的茶杯，灰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自從進入這幢森之洋館，就經常露出這樣的思索表情，是因爲發現了什麼嗎？

    “督，督，督。”

    傳來了敲門聲一般的聲響，又與大門處的叩擊聲有着明顯不同。

    而這道聲響來自頭頂上方。

    聽到響動，侍立一旁的齊娜慌慌忙忙地走向樓梯，碎步踏得嘩嘩作響。

    “呵呵呵，看來是我真正的客人的到了。”

    梅丹輕輕點着頭，依舊面帶刻薄的笑容。

    彷彿是在諷刺眼前不請自來的兩位，並不是真正的客人一般。

    看着洋館主人的笑容，君莎頓時有些明悟，明白爲什麼這個老頭的言論會遭到迷信之人的針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