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灼流-取慄之手

    “……如今，我的眼前充斥着靈怪，教人不知道應怎樣避開。縱然白晝露出透明理智的微笑，黑夜卻張開夢網向我纏來……”

    在短暫的眩目之後，婉龍立刻明白了此時的狀況，詩歌一般的文字習慣性地浮上了她的腦海。

    知識既是書本的饋贈，同時也是一種詛咒，善於幻想的人們會不由自主地陷入認知建構的牢檻之中——身爲幽靈系天王，婉龍本該第一個發現真相的。

    事實顯而易見，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什麼“臀點燈”的靈異事件。

    如今已是山野怪談無處容身的當代世界，一百年前神奧地區的老舊怪異又怎麼可能真的影響到大洋彼岸的合衆？

    眼前的千百盞燈火，是原本就棲息在天堂之塔附近的野生幽靈系寶可夢。

    小孩的聲音來自於隱身於墓碑間的幽靈精靈們的竊笑，而此時這灑遍樓層的火光，則是源自一種婉龍自己最熟悉的寶可夢——水晶燈火靈。

    或許因爲在世之人對死者的思念凝結於此，墓地的存在本來就容易吸引野生的幽靈系精靈。在埋葬了衆多寶可夢的天堂之塔，平日裏自然也會有許多野生的幽靈精靈四處遊逛，尤其是在夜間，這些喜歡黑暗的精靈會變得更加活躍。

    可是，這些野生精靈中的好戰分子，不是早在白天四名合衆天王登上塔時，就被他們親自出手驅逐了嗎？就算精靈們到了夜裏重新聚集起來，也不可能有如此衆多的數量啊。

    藍紫色的幽火如同晴朗夜空下的銀河，至少有好幾百盞。

    考慮到每只水晶燈火靈都會在頭上燃起一大四小的五支燭火，現場的寶可夢就算沒有上百，至少也有八九十只之多。

    怎麼會有這麼多？

    還有，雖然在理論上，不同實力的野生精靈會匯聚在天堂之塔的不同樓層，越是高層，所潛藏的寶可夢就越強大——在空曠的五層之下，他們所站立的四層，平時就匯聚了附近最強的幽靈精靈。

    但儘管如此，此時出現在四周的精靈們的質量未免也太高了一些——

    清一色的水晶燈火靈，不僅沒有其他種類的野生寶可夢混入，其中更連一隻沒能進化到最終形態的燈火幽靈都沒有，簡直就像一支裝備整齊紀律統一的高水平部隊一般。

    雨果，那個神奧的偵探，他到底是如何辦到眼前的一切的？

    “說起來，在登塔的時候，偵探先生在這個樓層裏逛蕩了一圈。”

    身旁，來自雙龍市的少女艾莉絲忽然說道。

    “當時他好像，把什麼東西放在了墓地的中央。”

    什麼東西？是能夠吸引寶可夢的香甜蜂蜜嗎？不對，水晶燈火靈又不是喜歡甜食的草、蟲系寶可夢，不可能會被那樣的道具吸引。

    難道是奇異薰香又或者是靈界之布一類的特殊道具嗎？可就算擺上這些東西，也無法招來這種數量級的水晶燈火靈啊。

    “還真是華麗的陣仗，你們就是那個黑髮偵探爲我準備的陷阱嗎？”

    眼前，阿戴克冠軍已經做好了與鋪天蓋地的野生精靈交手的準備。修建老匠之外，他又將一隻表皮粗糙如砂紙的寶可夢派出身邊。

    “啊，那是阿戴克冠軍的赤面龍！”

    看到冠軍派出了自己也有的龍系精靈，艾莉絲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雀躍說道。

    “赤面龍雖然是純粹的龍屬性，不過也非常擅長各種各樣的惡系技能。而且，生活在地洞裏的它們也很擅長在狹小的空間裏作戰，用在這裏來防禦水晶燈火靈們的襲擊再合適不過了。”

    “是啊，我的水晶燈火靈白天還被這傢伙針對過呢。”婉龍興趣缺缺地說道。

    “雖然靠着胖嘟嘟的消耗戰術，最後還是努力將之擊敗了，但付出的代價也很慘烈。記得它當時攜帶的道具是……”

    幽靈天王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爲一隻野生的水晶燈火靈率先向阿戴克發起了攻擊——它們果然就是雨果爲了對付阿戴克而招引來的幫手。

    與此同時，進入戰鬥狀態的赤面龍也將自己的攜帶道具暴露無遺……

    “喏。”

    隨着阿戴克一努嘴，左手邊的赤面龍心有靈犀地理解了訓練家的命令，率先迎擊而上。

    一個箭步上前，青色龍爪中匯聚起烏黑的惡系能量，在對手的「影子球」釋放之際，後發而先制地搶攻而出。

    惡屬性招式的，「突襲」。

    帶有精靈球紋樣的講究頭帶像一面衝鋒的旗幟，在赤面龍頭上的尖刺之中瘋狂舞動。

    緊扎額頂的頭帶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刺激寶可夢的專注力，因此衍生出了一種古怪而又暴力的戰術——攜帶有這種道具的精靈若是在戰鬥中只使用一種招式的話，招式威力將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此時，「突襲」招式經過了講究頭巾的增幅，威力幾乎達到了惡系寶可夢使用本系招式的水平，再加上惡屬性對幽靈系的雙倍剋制，效果自然更加致命。

    只聽戳破氣球般的聲音噗然響起，試圖發起攻擊的水晶燈火靈倒飛出去，在摔落過程中衰弱成了靈體狀態，消失在藍色燈火組成的海洋之中。

    “這次鎖定的招式是「突襲」嗎？如果換在和訓練家對戰時使用，頭帶加上「突襲」的組合就顯得有點草率了。”

    看着雙方數量並不對等的團體對戰，婉龍客觀地分析起來。

    “如果對方有所防備地使用攻擊之外的招式，「突襲」就會喪失進攻的先機，要是對上聰明的雨果偵探的話，更保不準那人會趁機實施什麼樣的鬼點子……不過，現在阿戴克冠軍面對的是成羣的水晶燈火靈，無人指揮的野生精靈大多情況下只會施展簡單的攻擊招式。阿戴克先生的做法或許才是此時此刻的最佳策略。”

    場地中，擊敗一隻水晶燈火靈的赤面龍顎首一擡，兇殘的目光敏銳地發現了又一隻準備進攻的野生寶可夢。「突襲」的招式光芒再次在龍爪中匯聚。

    與此同時，阿戴克派出場的另一只寶可夢也沒有閒着。

    修繕老匠雙手改抓住混凝土柱的中段，碩大的手指靈活運轉，帶動着混凝土柱虎虎生風地飛旋起來。

    沉重的石柱化作兩道圓形的平面屏障，像兩團呈伴星運動的龍捲風般左右揮舞，無差別地對着包圍上身前的水晶燈火靈展開範圍攻擊。

    這是惡屬性招式，「狂舞揮打」！

    若非赤面龍連續使用「突襲」之後已經突進到了敵方部隊的深處，這番大肆破壞的惡系招式一定會波及到隊友。

    前方，是如黑色閃電一般呈折線運動的赤面龍，惡系招式的餘波不要錢似地恣意外泄，每一次停頓都伴隨着新一輪「突襲」的順利得手。

    突擊，招式命中，黑色的吊燈應聲倒地，藍色的幽暗鬼火消逝不見，這樣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後方的修建老匠則守護在阿戴克冠軍的身前，用揮舞的水泥柱阻擋幽靈與火焰招式的餘波，同時暴烈地收割着被赤面龍打剩的野生精靈。偶爾有一兩只水晶燈火靈試圖繞後直接襲擊訓練家，同樣也會被修建老匠信手拈來的「巖崩」招式遠距離收割。

    “只是在眨眼間，這麼多的水晶燈火靈就少了將近一半啊。”

    艾莉絲第一次看到這樣以一人之力對抗如此衆多的高級野生精靈的場面。

    只要這樣的戰鬥形勢繼續持續一陣子，雨果苦心佈置出的圍攻局面就即將土崩瓦解了。

    這絕不僅僅只是電子遊戲裏那樣強者割草的簡單作戰。考慮到敵人的數量和質量，如果把眼前的這些水晶燈火靈羣稱作真正的獸潮的話，那麼艾莉絲過去在野外曾經歷過的那些羣戰，簡直就像是漏水水龍頭滴下的涓涓細流一樣。

    而面對如此鋪天蓋地的鬼系精靈圍殺，阿戴克卻只是派出了兩隻寶可夢，就輕鬆寫意地化解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危機。

    赤面龍利用先制技能，在正面展開高速突進，讓敵人無法團結起來釋放修建老匠無法招架的合擊；修建老匠則在後方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保護訓練家的同時也壓縮了敵人的數量，讓赤面龍不至於擔心身後敵人的反擊。

    一前一後，一動一靜。

    阿戴克甚至沒有做出多少複雜的命令，僅是彈指一揮間，相處多年的寶可夢們就領會了老搭檔的意圖，默契地開始了攻擊，雙方就這樣完成了堪稱完美的配合。

    光是窺視這戰鬥中的冰山一角，艾莉絲就能感受到年邁冠軍在指揮技藝上的登峯造極……好想，成爲這樣的訓練家啊。

    “六下，七下……赤面龍應該快要折返回來了。”

    用鋼筆筆帽抵住下巴的婉龍忽然說道，這個幽靈系天王觀看比賽的視角似乎和少女有所不同。

    “咦？爲什麼？”艾莉絲困惑不解。

    眼前，再一次使用出「突襲」招式的赤面龍竟然真的大幅扭轉了閃電般的折線軌跡，朝着阿戴克的方向極速返回。

    “在正常的決鬥對戰中可能並不多見，但赤面龍一下子要面對那麼多的野生精靈，攜帶講究頭巾的另一項弱點就暴露出來了。”

    “另一個弱點……啊！難道是說招式的使用次數嗎？”

    婉龍緩緩點頭：“後發先至的急速並非沒有代價。就算對於惡系精靈來說，「突襲」也是個消耗頗大的技能，阿戴克的赤面龍就算能再多堅持幾次招式，可以釋放出的次數也絕不可能超過十次——而對於佩戴講究頭帶的精靈而言，招式用盡和被宣判死刑沒有任何區別。”

    “我明白了，所以現在赤面龍必須返回阿戴克先生的身邊，重新獲得補給，或者直接輪換下場……”

    兩人說話間，赤面龍已經完成了折返的動作。與此同時，阿戴克翻動亞麻長袍的袖口，從中取出了一管噴霧劑一般的白色物體。

    接着，阿戴克看準時機，將這個道具朝赤面龍的方向拋出。已經抵達訓練家身前的赤面龍見此情景，便使用出最後一次「突襲」招式——

    將白色噴霧瓶一爪兩斷，張開大口準備喝入其中的藥液。

    只要是訓練師都對那個道具毫不陌生——大多數友好商店都會售賣的，pp單項全補劑。

    默契的配合，利落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般帥氣。

    只要喝下那些藥劑，赤面龍體內的招式能量就能順利地重新注滿，等到它返回戰場之後，便再也沒有一隻水晶燈火靈能阻擋它的惡系招式。

    但就在這個時候，這場對戰中的不知第幾個意外又一次發生了。

    即將被赤面龍張嘴吞入口中的pp藥劑，彷彿頓時脫離地球引力的控制一般，躲開了巨龍紅色的大嘴，反潑回阿戴克的身上。

    與此同時，緊戴在赤面龍額頭上的講究頭帶驟然勒緊，彷彿被一個隱形的巨人扯住兩端一般，在寶可夢即將回到訓練家身邊，心理上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死死箍住了赤面龍的腦袋。

    幽靈屬性招式，操作對手道具展開物理攻擊的「靈搔」！

    不知是哪只躲在暗處的水晶燈火靈，對着赤面龍使用了如此陰險的招式。

    同一時間，先前一直被修建老匠壓制着猛打的水晶燈火靈們，忽然也一轉了攻勢。

    之前老是被赤面龍打斷的招式，此刻一起順利地釋放了出來——「影子球」、「熱風」、「煉獄」、「禍不單行」，無數密密麻麻的遠程招式朝着修建老匠招呼上來。

    “喝哈！藏頭露尾的傢伙們，終於忍耐不住了麼？”

    一把抹掉灑了滿臉的pp藥劑，看到戰場上兩處陡生的異變，阿戴克冠軍居然不怒反喜。

    就好像先前佔盡優勢的他才是苦苦忍耐的一方一般，阿戴克一邊安撫着赤面龍慢慢擺脫攜帶道具的束縛，一邊做出出拳的動作，高聲命令道——

    “修建老匠，就這樣闖進對方釋放的火焰招式之中！”

    定海神針般的中流砥柱移動起來了，對正面襲來的各種招式，修建老匠只是擺擺頭略作躲避，就這樣奮不顧身地步入最近一團的烈火之中。

    “修建老匠佩戴的道具是突擊背心。”婉龍適時地解說道。

    “由於阿戴克先生把這個道具定製成了修建老匠原本皮膚的顏色，所以外人一眼無法辨認出這個道具的存在。佩戴突擊背心的寶可夢會變得富有攻擊性，不再喜歡使用變化類招式，相對的，特殊防御能力卻能得到極大提高。所以，佩戴了突擊背心的修建老匠，應該是可以穩穩地吃下這一波遠程招式的攻擊的。”

    雖然婉龍解釋得十分詳細，不過身旁少女想問的明顯不是這個問題，她連忙追問道：“可是，爲什麼阿戴克先生要命令修建老匠跳進那一團火堆之中呢？”

    “這是因爲……”婉龍吞了口唾沫，

    “「煉獄」這種招式，只要擊中了對手，燒傷的概率就是百分之一百。而阿戴克先生的修建老匠的特性，是「毅力」。”

    一般而言，陷入燒傷狀態的寶可夢攻擊力會降低到平時的一半。但擁有「毅力」特性的寶可夢卻是個例外，它們不僅可以無視灼傷的負面效果，甚至還能在異常狀態中進一步提高自己的攻擊威力。

    轟！轟！

    用雙手中的巨大武器轟擊着地面，從火焰中走出的修建老匠渾身浴火，烏黑的兩眼彷彿冒起了紅光。

    周身被烤熱的空氣如沸水翻騰，這只筋骨寶可夢目光斜睨，瞄準了身邊距離它位置最近的寶可夢——正是那只使出了「煉獄」招式，幫助修建老匠獲得異常狀態的水晶燈火靈。

    “上吧！繼續使用「狂舞揮打」。”

    所謂一招鮮吃遍天，阿戴克毫不猶豫地命令道。

    雖然場上水晶燈火靈的數量已經減少了許多，但現在的阿戴克依然面臨着敵衆我寡的局勢，因此，大範圍的惡系攻擊「狂舞揮打」仍然是最正確的選擇。阿戴克並不是追求美感的華麗對戰專家，只要招式樸實好用，就算讓他用一輩子都不會產生審美疲勞。

    訓練家的話音剛落，一人合抱粗細的混凝土柱就再次揮舞起來。

    水晶燈火靈雖然釋放出「禍不單行」招式試圖反擊，但招式還未完全使出，就被石柱勁風轟散成了無法聚結的幽靈屬性能量。

    見抵抗不成，水晶燈火靈試圖逃跑，然而已經出手的混凝土柱卻緊跟上來，自下而上地一挑，把這只野生精靈打成了昏迷的靈體狀態。

    在空氣中緩慢沉沒的藍火映照之下，防禦和攻擊全都得到增幅的修建老匠氣勢如虹，渾身洋溢着不可撼動的巔峯氣場。

    一時之間，竟嚇得附近的水晶燈火靈們紛紛畏縮起來。

    然而此時，在被打敗的水晶燈火靈即將熄滅的藍色火光之中，卻伸出了一隻瘦弱的猴爪。

    猴爪的主人咬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按照腦海中的計劃悄然接近得意中的對手。

    這正是雨果偵探的小火焰猴。

    儘管同爲火系，但小火焰猴並沒有「引火」這樣便利的特性，悄然潛伏在水晶燈火靈的藍火中心這麼久，使得它變得渾身傷痕累累，要不是有進化奇石抵消了部分傷害，說不定現在它已經昏迷過去了。

    這已經是阿戴克一方打敗的第五十多只水晶燈火靈了，沒人會在意落敗的野生精靈的火焰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熄滅。

    所以現在，小火焰猴正身處於完美的心理學死角之中。

    就是這樣一隻羸弱的初學者精靈，此時趁着對手的一時疏忽，攀上了纏繞着黑色惡系能量的混凝土柱。在修建老匠察覺手中武器重心發生變化之前，它已經攀登到了對手的面門附近。

    修建老匠紅色的渾圓鼻子近在咫尺。

    「蠻幹」。

    來自神奧地區的三隻初學者寶可夢中，只有小火焰猴有機會學到這個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