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黑晝-小火焰猴的開場獨舞

    天堂之塔的樓梯以長條形的石塊砌成，一階搭一階地沿着塔壁組成長蛇的樣子，呈螺旋結構連接向下一樓層。

    臺階表面雖然能看出歲月摧殘的痕跡，但整體而言保養良好，全都被打磨成基本平整的形狀。石塊的落差高度適中，爲了方便市民們登塔祭拜埋葬在塔內的寶可夢，樓梯兩邊還特意加裝了與建築風格相稱的護欄與扶手。

    最近甚至有小道消息說，吹寄市正準備進一步地修繕天堂之塔，在這座有百年歷史的古老建築裏，再加裝一部供殘疾人使用的無障礙電梯……

    此時，阿戴克、艾莉絲、婉龍，還有身爲比賽裁判的比克提尼，正沿着這條並不難走的樓梯，一步步走向天堂之塔的倒數第二個樓層。

    如果說天堂之塔是一座將寶可夢的靈魂指引向天堂的建築，那麼背向塔頂而行的這些人，此時就彷彿正在走向幽黑深邃的地獄。

    體格健壯的年邁冠軍先鋒開路，活力充沛的少女在他身邊探頭探腦，幽靈系天王擔憂地皺着眉頭，殿後的比克提尼渾身散發出金色的火光，爲前面的三人指引前方的道路……

    三個人、一隻寶可夢，此時就好像桌上角色扮演遊戲裏闖蕩地下城的冒險者小隊——老練的紅髮戰士、毛毛躁躁的少女遊俠、戴眼鏡的女魔法師，再加上一個寶可夢牧師，職業搭配多樣而平衡，足夠應對地下城中複雜的地形，以及各種各樣的意外狀況……

    但在這場名爲“冠軍挑戰”的現實遊戲之中，小分隊中真正需要戰鬥的，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阿戴克冠軍一人。

    不過，儘管身爲不能干涉戰鬥的見證者，少女與幽靈天王的閒聊對話還是飄進了阿戴克的耳中——

    “實在沒想到啊，這場對戰居然會變成這樣的形式，那個偵探先生實在也太亂來了。”

    “是呢，雨果從出場開始就一直在打破我們的預料，比身爲賭徒的越橘還會耍弄花招，和他那不管什麼時候都堂堂正正的姐姐實在是兩種極端……不過，考慮到雨果那個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特殊體質的話，他會以這種態度來進行對戰，也勉強算是情有可原吧。”

    這又是什麼意義不明的新鮮資訊？

    兩人身前，不動聲色旁聽的阿戴克陷入困惑。

    他並不驚訝雨果和神奧冠軍竹蘭小姐之間的親屬關係。雖然對方頭頂的黑髮起到了完美的誤導作用，但烈咬陸鯊出場之後，在對視上雨果戰鬥中那雙冷靜的灰色眼眸的瞬間，對方真正的身份便已經昭然若揭。

    其人偵探的身份也絲毫不出人意料。那人的勝負慾望比真空還要稀薄，實在不可能是個專業的寶可夢訓練家。

    說實話，雨果雖然在交手中與冠軍的主力們對抗得平分秋色，但正是因爲經過了實際的對戰，阿戴克才可以從中感受出，對方的臨場指揮能力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高超——

    不管是烈咬陸鯊破球而出，還是草苗龜和小火焰猴將兩個基礎招式組合起來使用，達到從塔頂空間中遁逃的效果，雨果在比賽中與精靈們“心有靈犀”的複雜操作實在太多了，這些明顯都是早已經深思熟慮過多遍，提前設計好的手筆。

    之所以能抵擋住火神蛾它們的猛烈攻勢，主要是因爲對方在對戰開始之前，就已經和精靈們準備好了即將使用的戰術。

    先用衝擊性的事實震撼對手，讓敵方下意識地做出容易被預測到的反應，而雨果已經提前爲各種這樣的反應準備好了預案。

    如此一來，便可以跳過指揮寶可夢的環節，讓精靈們自己照預案發動攻擊，每一回合都領先對手一步地展開行動，甚至能在自己這位冠軍眼前，主導住挑戰賽的節奏與走向。

    對手具備了如此恐怖的預測與推理能力，艾莉絲這時說他是個專業的偵探，反而讓阿戴克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不過，所謂的“特殊體質”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說，身爲人類的雨果像寶可夢一樣，與生俱來地擁有和“特性”相類似的特殊能力嗎？

    聽婉龍談論的口氣，那似乎還不是什麼只會帶來單純正面好處的特性。

    應該類似於鐵蟻隱藏特性裏的「懶惰」、有些泥偶巨人天生的「笨拙」、始祖大鳥令人遺憾的「軟弱」那般，是個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派不上用場，甚至有害無益的雞肋天賦吧？

    阿戴克不禁摸了摸遍佈胡茬的下巴，需要接下來的對戰裏稍微提防一下嗎？

    雖然沒辦法做到像偵探一樣，在比賽開始之前就佈下算無遺策的陰謀，不過，人老了遇事就總喜歡先思量思量。

    就如同在對陣嘉德麗雅時，必須要考慮超能力的增幅一樣。不管是人類還是寶可夢，在對戰中，即便是純粹負面的特性，也存在着將之巧妙利用化爲力量的方法和戰術。

    考慮到對手那滿腹心眼的算計，雨果絕對不可能放過藉此謀奪勝算的機會。

    但至於對方具體會怎麼出招，阿戴克則完全沒有頭緒，畢竟他和雨果只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短暫的交鋒根本無法暴露出對方的對戰習慣，以及真正的戰術意圖。

    此時只能姑且做好一些心理準備——要是戰鬥中發生常理完全無法解釋的變故的話，那多半是偵探的特殊體質所搞的鬼吧。

    少女和天王的交流仍然在繼續，兩人似乎終於顧及到了前面阿戴克的存在，漸漸壓低了音量。但深夜的古塔內部萬籟俱寂，雖然年老但依舊五感敏銳的老人仍然可以聽見她們交流的內容。

    “……說起來，火神蛾爲什麼沒跟着我們一起下樓來呢？要是它能在前面帶路，我們就不用這樣摸着黑走路下樓了。難道阿戴克先生是覺得對付雨果的那些初學者精靈，不需要派出老搭檔火神蛾來對戰嗎？”

    “不，我想應該是其他的原因。”

    婉龍頓了頓說道，手指向身側的樓梯扶手。

    “如果讓火神蛾帶路的話，明天這裏的護欄就要重新修造一遍了。而且和五層的塔頂空間不同，四層以下的天堂之塔中遍佈了埋葬寶可夢們的墳墓，要讓火神蛾在那裏發揮全力的話，一定會打擾到這些已死精靈們的安寧。”

    “啊，說起來確實啊。不過那樣的話，阿戴克先生把火神蛾重新裝進精靈球裏不就行了嗎，爲什麼一定要和火神蛾分頭行動？”

    “或許，阿戴克先生還有別的什麼計劃吧。”

    婉龍輕聲回答道，目光無意間回望向對側塔壁上的方形窗口。

    “艾莉絲小姐，作爲家我其實很明白讀者們的心理。在觀賞一局實力差距懸殊的對戰時，人們往往會把目光集中在更加弱勢的一方身上，在心裏暗暗給那邊打氣，希望看到一場黑馬絕地逆襲的精彩好戲……但是，請不要忘了，強大之人的強大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在雨果偵探智計百出的同時，阿戴克冠軍也會在暗中進行自己的計劃，要是在戰鬥中低估了對手的智慧，可是有可能遭遇無法挽回的失敗的。”

    “唉，我印象裏的寶可夢對戰可沒有複雜到這種地步……”

    說着說着，艾莉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經歷，頓時喪氣地低垂下腦袋，含糊不清地喃喃起來——

    “不，現在想來，要是我能像冠軍爺爺和偵探先生那樣，複雜地考慮問題的話，也不至於被那三個傢伙打敗了……更進一步反思的話，帶着雙斧戰龍想來挑戰阿戴克爺爺的我，不正早就大踏着步邁進了這個名爲‘輕視對手’的誤區之中了嗎？這樣的我會在野外對戰中遭人打敗，好像實在算不上冤枉……”

    “呃，艾莉絲，其實你的直覺並沒有出錯，就算放在漫長的精靈對戰變遷史中，這場對戰也可以稱得上是孤例中的孤例了。”

    大概是發現了少女低落的心情，婉龍轉而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起艾莉絲來。

    “雙方各派出六隻精靈的全面對戰本來就已經複雜無比了，演變成這種難度的戰鬥更是如在野外遇上異色精靈一般少見。在現在的天堂之塔中，兩個對戰者對戰的場地不是平面的訓練場，而是五層嵌套的立體空間，雙方輪換精靈的方式也都沒有遭到限制，既可以展開一對一的捉對廝殺，也有可能演化爲大亂鬥一般的團體戰……僅是試着想一想其中蘊藏的可能性，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就比如說，當我們走完這節階梯之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會是雨果本人，還是隱藏在暗處的烈咬陸鯊，亦或者是三兩成對的初學者寶可夢，這些狀況我們完全無法預料。而面對對戰，對方既有可能下定決心在此時此地決一勝負，又有可能像是先前那樣趁着夜色掉頭就跑——在這座五層樓高的天堂之塔中，偵探一共有四次這樣撤退的機會。”

    “哎呀，放心吧，我不會放任那個年輕人做出這麼敗壞興致的事情的。”

    爽朗之聲頓時從身前傳來。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三人一獸的“冒險者小隊”已經抵達了樓梯的尾端——天堂之塔的第四層就在眼前。

    “雖然做出了那麼多種的假設，不過看起來，雨果偵探的戰術還是超越了家天王的預料啊。”

    阿戴克調侃地說道。

    三人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一隻屁股後面燃燒着火焰的小火焰猴獨自站立在如教室課桌般排列的墓園之中。

    恍若形單影隻的幽靈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