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羣青與靛藍之夜

    太陽落山，夜幕星垂，天堂之塔的塔頂卻散發着光芒，猶如迷霧中爲航船指引方向的燈塔。

    阿戴克靠坐在天堂之塔的方形窗洞前，無聲凝望着搭檔燃燒着的火紅蟲翼，不知是在思考未來還是回憶往昔。

    “說起來，今天除了你們，還有那個穿青色長袍的老人，除了這區區五個人之外，一個訓練家都沒有來向我登塔挑戰咧。”

    大概是窮極無聊了，阿戴克忽然轉頭，開口朝樓層對面陰暗角落裏的家抱怨道。

    四天王中負責熬夜留守的家推推眼鏡，合上寫到一半的記事本——

    “這也沒辦法啊，原來準備來挑戰冠軍的訓練家們全被那只土地雲打得傷病住院。要不是場外有艾莉絲小姐幫忙，現在就連他們的精靈都要被等離子團強行放生了。”

    “唔。”阿戴克凝神沉吟，搔了搔紅色的頭髮。

    “那只土地雲確實強大得有些出格了，如果不是剛好在這個封閉的塔頂中和它交手，我還真沒辦法擊敗那個能在天空中像流雲一樣馳騁的傳說精靈。訓練家們齊齊敗在它的手下也算是情有可原……不過啊，這樣威風露臉的機會要是能讓我的火神蛾登場就好了。”

    話語間，冠軍身後的火光輕輕搖曳了一下。

    不是爲反派殘暴的行徑感到憤慨，而是覺得羨慕麼？

    婉龍苦笑，揚了揚手中的記事本——

    “我覺得阿戴克先生能連續打敗四名天王外加上那只神祕的傳說寶可夢，這份戰績已經足夠威風露臉了。要是把這份今天記錄的對戰手記流傳到聯盟之外，不知道會引起對戰領域什麼樣的轟動呢。”

    在白天的輪戰中，繼打倒了四隻冠軍主力的嘉德麗雅，試探出火神蛾真實底細的越橘，以及和火神蛾同歸於盡的約格斯之後，婉龍天王與連武天王也陸續對阿戴克冠軍發起了挑戰。

    結果自然也是慘敗——

    阿戴克將最得意的搭檔派出場後，戰鬥的烈度立刻上升了一個臺階。即便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火神蛾依舊用充滿覺悟的火焰給兩位年輕的天王好好上了一課。

    當然，就算火神蛾此刻彷彿有無限的生命可以燃燒，在接連兩場面對天王的全面對戰中，阿戴克先生也不可能同意讓老搭檔一戰到底，自然會在比賽中根據局面進行輪換聯防。

    阿戴克的其他精靈縱然同樣強大，但畢竟還是比不上實力正值超越巔峯狀態的年邁火神蛾。連武天王與婉龍在經歷一番苦戰之後，終於擊敗了阿戴克的五隻手持精靈，格鬥天王打倒了三隻，幽靈系天王擊敗了兩隻。

    “說到白天的對戰啊，婉龍。”阿戴克看着在深夜中活力充沛的家，調皮眨了眨眼。

    “你並沒有使出全力吧？”

    “啊？”婉龍露出被「驚嚇」招式命中的表情，手裏的對戰手記差點掉到地上。

    “拋開全力死磕屬性不利的目標，因此而全軍覆沒的越橘不談，婉龍你應該是四大天王裏斬獲最差的一個吧？”

    阿戴克端詳着自己的掌紋，用彷彿在談論與自己無關之事的口氣，平淡地說道。

    “對戰的好壞怎麼能用擊敗精靈的只數來衡量？”

    立刻籌措好了言辭，幽靈天王重新振振有詞道。

    “歷史上曾有靠着最後一隻重傷精靈逆襲打倒對手全隊的先例，也有利用「接力棒」「戲法空間」等招式，依靠前面隊員的戰術佈置，來爲後發精靈的輸出鋪路的各種戰術……您應該也清楚：一時的交鋒結果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寶可夢對戰只有最終的勝負可言。倘若無法取勝，不管擊敗您多少只手持精靈都無濟於事。”

    從這個角度來看，不管是婉龍、連武，還是嘉德麗雅，沒能取勝的他們都是同等級別的手下敗將。倒是越橘和那個亂入的等離子團賢者早早覺察到了這場對戰的真正重點……只是他們同樣也搞錯了了方向。

    “不，我說的不是這件事。”合衆冠軍擺擺手，“你還記得在傍晚時候，我交付給連武，讓他帶回寶可夢中心恢復體力的六隻精靈嗎？”

    此次登塔，阿戴克一共攜帶了十二只強大的冠軍級別的主力王牌。

    而經過了一天的激烈對戰，其中的十隻寶可夢被先後擊倒。

    “雖然同樣是失去了戰鬥能力，但十隻精靈之中，大家的受傷情況也有所不同啊。”年邁的冠軍感慨着說道。

    “一些傢伙只是由於招式的衝擊，暫時性地陷入昏迷，只要服下恢復體力的藥劑，再安靜休息一陣，就又能生龍活虎地投入另一場對戰了；而另一些像小火神蛾那樣的，它們在對戰中過於拼命，就算能在戰後立刻接受急救，也還要送到寶可夢中心的醫生們手上，再重新接受一次檢查和治療，之後要修養好長一段時間。”

    婉龍眼神躲閃起來。

    阿戴克先生送回寶可夢中心恢復的六隻精靈中，除了被約格斯擊敗的火神蛾之外，有三隻是在格鬥天王連武的手上遭了重，還有兩隻是被超能力天王嘉德麗雅所擊倒……

    連武擊敗的三隻精靈全部重傷，嘉德麗雅打倒的四隻精靈中也有兩隻必須送去治療。

    而偏偏，被女家擊敗的那兩隻冠軍精靈，此時依舊生龍活虎地蜷縮在阿戴克的精靈球中。

    “婉龍小姐，你該不會在和我的對戰中，心有餘力地留手了吧？這麼喜歡同情日薄西山的老人嗎？”

    合衆冠軍幸災樂禍地看着陷入慌亂的幽靈天王。

    “請別開玩笑了，阿戴克先生。有誰能在火神蛾那麼強烈的壓迫感面前保留餘力啊。”婉龍忍不住地大聲抗辯道。

    “和連武先生拳拳到肉的格鬥術、嘉德麗雅小姐那神乎其神的超能力不一樣，我所擅長的幽靈系攻擊，就是比較容易造成這種並非重傷的昏迷啊。”

    疑心暗處藏魑魅魍魎，人心鬼蜮如夜影潛行，陰氣襲人使魄散魂飛。

    對於屬性內核本就源於鬼怪誌異的幽靈系寶可夢而言，比起硬碰硬的正面對抗，它們確實更加擅長營造出陰森詭譎的氣氛——讓對手在不知不覺中被虛無的幻影纏身，從幽暗的角落發起出人意料的驚嚇攻擊，抑或令其在極度恐怖的驚悚體驗中逐漸失去意識……

    “只是屬性的影響嗎？”

    被阿戴克意味深長的眼神盯着，冷汗直冒的婉龍只好坦白——

    “好吧，說實話，可能是我心中的遲疑反映到了和您的全面對戰之中。的確，那個等離子團賢者的突然闖入給我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怎麼說？”

    “看着土地雲與火神蛾的決鬥，我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現在的我並不具有足以成爲合衆冠軍的氣量。”

    在全面對戰中，訓練家的任何一點點猶豫，都會反映在對搭檔的指揮和配合上。擔心自己無法勝任冠軍的婉龍，自然無法全身心地投入戰鬥之中。

    從這種意義上講，她這個幽靈系天王便是合衆四大天王之中最缺乏覺悟的一個。

    “是嗎？我倒是覺得，不管把冠軍寶座交給你們四個中的任何一人，我都可以放心地卸任退休。”

    阿戴克摸着後腦勺說道，彷彿真的是這麼想的一般。

    “那是您的心太寬大了。”婉龍無奈地搖頭。

    “在如今的合衆，冠軍之位可絕不是什麼輕鬆的差事。前有阿戴克先生多年擱置的事務有待處理，後還有蠢蠢欲動的等離子團在陰謀籌劃着什麼大動作，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裏，真的很難想象新上任的冠軍要遭遇什麼樣的狂風驟雨。”

    “哎呀，這種時候要是能有出色的年輕人冒出頭來就好了……十年前那回，神奧聯盟就選了個小女孩來擔任冠軍，現在看來不就是個明智之舉嗎？”

    家嚴格地指正：“那位竹蘭小姐當時先後擊敗了四天王和冠軍，是憑實力奪得冠軍稱號的。和您現在想找個人授予冠軍頭銜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啊，阿戴克先生。”

    “我和火神蛾這不是還能再撐一會兒嗎？明天的事又有誰能預料……說起來，艾莉絲那個小丫頭明天應該會登塔向我挑戰吧？她不是剛剛在配合警方的追捕行動中大出了一次風頭嗎？”

    “很遺憾。”婉龍搖搖頭，“根據越橘發給我的情報來看，艾莉絲小姐在對抗等離子團之後，身上的許多手持精靈都受到了重傷，現在正在寶可夢中心進行治療，明天應該不可能登塔了。”

    “那還真是可惜。”等待着傳承的現任冠軍嘆一口氣。

    “那孩子天賦和悟性都不錯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太容易心急了一些——龍屬性寶可夢的共同特點，在於其悠長壽命賦予的從容，艾莉絲應該學會在對戰中表現得更加穩重一些的……本來想着在對戰中告訴她這個道理，現在看來只能另找時機了。”

    “阿戴克先生還是那麼擅長教導學生呢……我，連武，嘉德麗雅和越橘，當初也是在您這樣不斷的教導下，才能一直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的。”

    在火神蛾溫暖的火光中聊了這麼久的天，就連婉龍也不禁感慨起來。

    “水晶燈火靈、修繕老匠、人造細胞卵、流氓鱷——這些如今被看作四天王代表寶可夢，當年可都是阿戴克先生你的主力精靈啊。所以說，就算這幾天沒能成功地傳承冠軍之位，您的傳承也早就在合衆聯盟之中蔚然成風了。”

    “哼，不愧是家，真是了不起的說話技巧。還不就是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徒弟，在剛纔把老師們送進了寶可夢中心的急救室嗎？”

    阿戴克用鼻子哼着氣，卻同時也爽朗地大笑起來，看上去對婉龍不着痕跡的褒獎非常受用。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是對教師最大的褒獎。

    “我確實有在卸任冠軍之後，返回算木鎮去當一名寶可夢教師的想法……不過啊，在此之前——”

    老人不避高溫，將大手撫摸在火神蛾腰腹部彷彿正在燃燒的白色絨毛之上。

    “我和搭檔作爲蟬聯了合衆地區數十年的聯盟冠軍，唯獨從來沒將蟲系寶可夢的奧義傳授給誰過呢。”

    “飛雲市的道館首領亞堤先生不就是蟲系寶可夢的專家嗎？除了合衆地區之外，不是也有神奧地區阿柳這樣的蟲屬性四天王嗎？”

    “我關注過他們的對戰方式。”

    出人意料地，阿戴克如此回覆——

    “還有城都地區檜皮道館的阿筆，卡洛斯地區白檀道館的紫羅蘭。這些人都是使用蟲系寶可夢的專家，對昆蟲的熱愛與精通就算是我也望塵莫及……然而他們是無法繼承火神蛾的覺悟的。”

    “覺悟……嗎？”

    這也正是婉龍自己所欠缺的東西。

    阿戴克難得喋喋不休起來，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個絮叨的老教師——

    “對於他們而言，蟲系寶可夢是令人憐愛的存在。爲夥伴們編織出獨特的戰術，出人預料、以弱勝強地打倒本該仰望的對手，就是他們培育蟲系寶可夢的最終目的……那或許是好奇的研究、是偉大的藝術、是鮮活的記錄、是愉快的玩耍；或許他們能繼續在自己的道路上堅持下去，也會達到我所無法企及的領域……但他們自己的覺悟與我所走過的道路之間，存在着某種根本性的偏差。”

    “什麼樣的偏差？”家緊握着自己手中的筆記本，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年邁冠軍的答覆銘刻入紙頁之中。

    “那是……”

    阿戴克剛張開口，卻又突然沉默了下來。

    “怎麼了？”婉龍問。

    “真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夜晚啊。”冠軍咧嘴露出白牙，“終於又有客人上門來了。”

    。

    “雨果先生，你真的打算要挑戰阿戴克冠軍嗎？會不會太勉強了一點？”

    紫發少女跟在黑衣偵探的身後，儘管這個問題她一路上已經問過許多次了，但她依然像是頭只會重複同一句話的聒噪鳥一般，孜孜不倦地糾纏着雨果。

    偵探終於還是作出了回答——

    “中午的時候，你說的一句話觸動了我。所以我覺得自己不得不登塔來此一趟。”

    雖然就算沒有這種理由，雨果也要來此，爲N回收比克提尼的精靈球就是了……

    “啊？我有說過這麼了不起的話嗎？”

    回想被黑暗鐵三角打敗之後和偵探的對話，艾莉絲只覺得自己一直在毫無理由的哭鬧和撒嬌。直到剛纔爲止，她還天真地以爲雨果是爲了替自己加油打氣，才突然改變主意打算挑戰冠軍。

    “非常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呢。”黑衣偵探冷哼一聲，語氣不復平常的親切。

    “你竟然宣稱，自己和雙斧戰龍能成爲阿戴克冠軍和火神蛾他們最優秀的學生。艾莉絲小姐，自大也要有個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