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黑與黑的對決

    黃金劇場般輝煌的賭博大廳內，所有賭徒不約而同地從座位上起立，爲賢者偉大的勝利歡呼。

    掌聲與喊聲如烈火烹煮的釜鼎般發出沸騰的喧囂，彷彿能夠晃動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燈一般，一張張瘋狂的面孔在燈光的映照下越發扭曲。

    賭客與賭場在利益上的天然對立此刻被徹底宣泄出來，人人彈冠相慶，爲維奧老人戰勝賭場的壯舉激動萬分，就好像他們自己贏了錢一般。

    與賭客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賭場工作人員們的反應——

    服務員、酒侍、荷官、以及在對賭中一敗塗地的莊家先生，這些人的臉色比朽木靈枯灰色的樹皮還要難看。他們自然能理解維奧的勝利代表着什麼——世界上並不存在能接受一個晚上百億元損失的賭場，在這一瘋狂的夜晚之後，皇家合衆號已經註定凶多吉少。

    賭場經理求助般看向在觀衆席中靜坐不動的越橘，似乎是在徵求對方的意見，用眼神詢問是否應該爲這位強盜般的老人支付賭注。

    而後者卻維持了他自等離子團登船起一貫的消極態度，就像只會捱打不會攻擊的果然翁一樣，越橘還是靜靜地坐在狂亂人羣之中，既不慌張也不憤怒，依舊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彷彿還在等待某個時機一般。

    注意到經理的視線後，惡系天王也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這意味着照常支付。

    而經理接收到越橘的眼神指令，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不一會兒，身穿兔女郎制服的服務員小姐捧上巨大的盤子，裏面是維奧在這一輪牌局中贏到的全部籌碼。

    那是五百餘枚閃爍着紫水晶般耀眼光澤的大師級籌碼，整齊摞放的它們規模雖然比不上維奧在賭桌上推出的那些各色籌碼，但在價值上卻與之等同，如果不考慮賭場硬性抽成的手續費，這些籌碼可以兌換成超過五十億元的現金。

    兔女郎小心翼翼地將籌碼放在維奧身前的賭桌。此時此刻，維奧手中的籌碼總價值已經達到了百億級別——幾乎和皇家合衆號上承載的所有財富相等同！

    而老人的成本，卻僅僅只是從第一層那個賭徒手裏借來的那一枚白色籌碼。

    。

    “看着真叫人不爽，這哪裏是針鋒相對的賭博遊戲啊，分明就是抓住遊戲漏洞爲所欲爲的作弊嘛。”

    越橘身邊的座位上，娜姿撐着下巴，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似乎正在爲自己浪費了一晚上時間而懊惱。

    她可不是沉淪深淵中的賭徒，既不對那所謂的算牌公式感興趣，也不可能和賭場中心那個耀武揚威的老人產生什麼共情心理，在這位道館首領看來，維奧與賭場的對決還不如兩名初學者訓練家相互對戰來得有意思。

    而如此毫無懸念的賭局卻偏偏持續了一整晚，維奧那老家夥的投注謹慎萬分，完全按照概率計算出的比率下注，直到最後擁有了十足的把握時，才肯一口氣把所有賭注放下——這導致了21點的牌局冗長而又無趣，如果不是越橘在一旁陪着她百無聊賴地聊天，這位女演員早就跑去甲板上用超能力逗別人家的寶可夢玩了。

    “你的想法存在一些誤區。”

    越橘不徐不疾地說道，冷靜地看着維奧沐浴在賭徒們的狂歡之中。

    “作弊與千術其實才是賭場裏最有趣的部分。如果施展強硬手段完全排除這二者的存在，賭場就會淪爲鐮刀收割蔬菜的農田，莊家變成商人，客人淪爲奴隸，那種舞蹈在勝負之間的快感也就一去不復返了——合衆那些陸地上的賭場全都是這個樣子，這才是我創立皇家合衆號的真正原因。”

    “爲了享受賭博決鬥樂趣而創立了賭場嗎？聽起來和寶可夢道館的性質有點相似呢。”娜姿打着哈欠反問。

    “賭場上的勝負並沒有精靈對戰來得顯而易見，但兩者卻有一點相同之處。”

    越橘把目光投向賭場中心的老人，意有所指地說道——

    “那就是，直到最後的參賽者失去戰鬥能力的那一刻，雙方對決才能算是結束——在此之前，比賽任何的跌宕起伏都不過是供觀衆們消遣的談資而已。”

    。

    舞臺之上，維奧沒有繼續參加21點賭局——這顯然是他作爲賭場傳奇人物所自矜的仁慈。

    此時此刻，按照賭場慣例，這個贏得滿堂喝彩的老人要從籌碼中分出一部分，來爲在場的所有客人點上一輪最高檔的香檳。作爲等離子團的賢者，維奧自然不可能放過這樣一個籠絡人心的機會。

    “安民則惠，黎民懷之。”

    老人如此高深莫測地說道，並慷慨地撥出籌碼中的零頭，承擔了其他客人直到下船爲止賭博之外的所有開銷——能登上皇家合衆號的大多數都是娜姿這樣的名流富人，如此順水推舟地做人情自然十分划算。

    畢竟，就連維奧加入賭場時的第一顆籌碼，都是從素昧平生的客人的手裏借過來的呢，如此也算得上是投桃報李了。

    老人公佈饋贈之後，現場的歡騰可想而知。只不過，狂歡自然不會永遠持續。

    用充滿氣泡的金色香檳補充了水分之後，維奧並沒有急着把籌碼兌換爲現金，而是徑直走到坐在觀衆席中，面帶微笑靜坐的越橘面前。

    “越橘，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今天爲什麼要來你這裏吧？”

    此前一直無視越橘存在的老人終於正視了賭場老闆的存在，第一次朝投靠等離子團的聯盟叛徒開口。

    “具體而言，伱登上遊輪的日期是昨天，現在已經超過零點好幾個鐘頭了。”面對等離子團中地位高於自己的賢者，越橘輕佻的語氣裏沒有意思尊敬。

    “你知道我爲何來此，對吧？”維奧再次問道，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懲戒。”越橘不以爲然地說道，一邊把玩着手中的鋼筆，“這艘賭場接待過不少來自教團的客人，其中不乏最後傾家蕩產的傢伙，你是爲了給他們出頭而來到這裏，要給我長點教訓。”

    “你說得倒很輕鬆。”老人的眉毛抖了抖，“作爲掌管等離子團財務的高層，我絲毫不懷疑剛纔贏下來的那一百億籌碼中，有七成以上是來自這艘賭船對教團資金的侵吞。”

    “我們只是在正常地接待客人，至於他們從哪裏取得了兌換籌碼的錢財，我們毫不關心，那是客人們的隱私。”

    “有一些客人是你不該接待的。”維奧顯然有些惱火。

    “你應該限制等離子團的成員們出入賭場，這是教團內部的一致決定——我們無法坐視教團的高潔理想被金錢與慾望腐蝕，你既然已經加入了等離子團，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我明白的。在上一輪整頓中，皇家合衆號已經取消了等離子團成員自由出入賭船的特權，至此之後，直到維奧先生你帶領部下登船爲止，我們便沒再接待過教團內部的客人了。”越橘聳着肩膀，一副覺得對方莫名其妙地表情。

    “你這是睜眼說瞎話！”維奧忍不住厲聲反駁，他心裏忽然涌上一股拿着百億元再玩幾把21點的衝動。

    “那個主持整頓的幹部早就因爲賭債成了你的同夥！拜他所賜，教團裏依舊到處流通着這艘賭船的招待券，那些被賭場蠱惑的教衆只要換上一身便服就可以再次自由地出入賭場，等離子團的內部資金依舊源源不斷地朝這艘船上匯流——而你卻想繼續裝傻？”

    “我們不知道此事，賭場的接待券遵循匿名原則，只要驗證有效，我們無法阻止任何客人登船。”

    “你們可以用門口的那些監視器來阻止教團成員的出入。”維奧立刻指出。

    “監視器只是爲了辨識是否有閣下這樣的大人物進入賭場，並不會記錄客人的身份信息——本賭場的原則是顧客至上，我們必須保護客人們的隱私權利不受任何形式的侵害。”

    越橘依舊板着撲克臉，像聯盟內部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一般，照本宣科般地無恥搪塞。

    老人見狀也沒有多做糾纏，而是拍了拍長袍上的一處衣袋。隨後，一隻全身由冰構成的幾何雪花隨着精靈球釋放的紅光出現在空中。

    不須主人的命令，這頭冰晶構成的寶可夢便開始了自行出招，五面光牆憑空出現在了兩人的四周和頭頂上方。

    “越橘天王，現在我們可以開誠佈公地談談了吧？”

    迷幻的光牆之內，維奧轉換了對越橘的稱呼，這似乎也正是他選擇用寶可夢製造隔音空間的原因——

    “閣下加入等離子團的原因疑點重重，剛開始時，七賢人中超過半數的人認爲你是打入教團內部的聯盟臥底，而我也是懷疑者之一。”

    “不過自從你經營起了皇家合衆號，賢者們對你的懷疑反而小了許多，這實在過於諷刺——你的斂財手段過於骯髒，欺詐幹部行徑過於卑劣，卻反而可以解釋你投靠等離子團的原因。直到現在，原本深信你必是聯盟臥底的那些賢者紛紛轉變了態度，開始認爲你是一個會爲了天價財富而動搖立場的中間派。他們開始認爲，忙於在賭場中收割組織幹部錢袋的你已經達成了預定的目標，反而不太可能作爲臥底向合衆聯盟透露教團中的祕密情報。”

    “不愧是魁奇思先生聚集起來的賢者，看人真準。”越橘擺出笑容迴應。

    “但我卻不這麼認爲。”維奧嚴肅以對，“在我看來，你徹頭徹尾就是一個聯盟間諜，你所看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金錢，而是教團的破滅！”

    他沒等越橘開口狡辯就繼續說道——

    “你知道等離子團不可能將祕密情報告知你這樣一個外人，因此你決定靠另一種方式敲開教團隱藏的祕密。人可能會說謊，證據可能會僞造，但財富的流動卻無法辯駁。就像我能通過已抽出的紙牌來測算賭局的原理，你也可以通過賭場作爲經濟情報的收集場所，藉此推測等離子團的下一步行動——這樣收集隱祕的效率，可比扮做投誠者辛苦混入高層要簡單多了。”

    “你太高看我了……”

    “別急着否認，越橘天王。”老人又一次打斷越橘的言語，“像我這樣的老人有一種共同的缺點，那就是無可救藥的頑固。年輕時縱橫賭場的經歷更是讓這種性格變本加厲，既然我認準了你和你的賭場的本性，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一件了。”

    “睡一覺把那些沒有根據的猜測拋到腦後嗎？”賭場老闆故作幽默地問。

    “把你和你的這艘船徹底擊敗。”

    三十年前的賭場傳奇如此說道，難得張開的眼睛流露出威嚴的精光。

    “剛纔酒會的時候，賭場已經變更了二十一點牌桌的規則，賭場倍率將下調兩點，直到玩家的基礎勝率低於五成。此外，每兩輪牌局後就會有荷官來手動洗牌，同時還會留意站在賭桌邊上記牌的客人們，賭場經理會把他們請到酒吧間裏，客氣地送給他們一份廉價雞尾酒，等他們回到賭桌邊時，記下的牌點便已經毫無意義了。”

    越橘向老人公佈了皇家合衆號上21點的新規則，同樣的話語同時也在船上無數臺賭桌邊，被原樣介紹給了客人。

    “維奧先生，你確實從賭場賺到了相當了不起的賭資，但這樣的數字可不足以動搖這艘船的運行——你這傳奇般的勝利，沒準反而還會帶動更多想要一夜暴富的傻瓜們涌上船來。”

    “只把賠率下調了兩個百分點嗎？你該不會以爲這樣就可以攔住我了吧？”維奧自負地輕笑起來，“還是說你打算靠人工發牌員的那些小技巧把我攔在勝利的大門之外？”

    “我想我們應該都已經厭倦沒有風險的遊戲了。”

    越橘忽然提高音量對身前的紫袍老者說道——

    “說到底，21點這種遊戲還是太小家子氣了，如果一個人無視你的存在，在你面前囂張地耍他的小聰明，把撲克這項紳士的運動化爲醜陋的計算，想不對他產生偏見也難。是時候該嘗試一些大人們的遊戲了吧？”

    “你的意思是？”維奧已經有幾十年沒被人當成小孩了，只見他眯縫的雙眼越發深邃，想要看請越橘這故意挑釁背後隱藏的祕密。

    “第十層賭場，雙龍撲克。”越橘以手指天，輕飄飄地說道，“這整艘船，賭你所有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