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最終解答——同素異形之物

    假死狀態，又稱微弱死亡或深度昏迷。

    在這種狀態下，生命體的循環、呼吸和腦的功能活動高度抑制，生命機能極度微弱，用一般臨牀檢查方法已經檢查不出生命指徵，以至於產生一種外表看起來好像已死亡，但實際上還活着的狀態。

    而假死之後，如果生命體經過積極救治，便能暫時地或長期的復甦。

    不管在這個世界上的哪一片地區，過去的歷史中都曾有過人類假死許久並再次“復活”的案例——諸如上吊者失去生命跡象下葬後，被盜墓賊無意中救活；病患被醫生宣告死亡後，在送進太平間時被低溫凍醒；即將把去世的老人推入焚燒爐之際，“死者”忽然坐起來死裏逃生……這樣的驚悚報道不管在何處都異常頑強地存在着，以至於成爲人們對“死而復生”概念的一般性認知。

    ……不過，也正是因爲其近乎奇蹟的偶然性，人們才會對此津津樂道，不是嗎？

    。

    “昨天夜裏，立涌警局全員加班，徹查了立涌市所有精靈醫院的重症名單，發現各家醫院都多出了好幾只受到大威力技能傷害進入昏迷狀態的電系寶可夢，想必它們就是從棺材中死裏逃生的那些孩子吧？”

    君莎警長從白外套偵探身旁緩步走出，拿出藏在懷裏的紙質文件，一邊用指尖輕敲，一邊朝臺爾特說道——

    “我們還調出了警局內的監控錄像，和等離子團那個狡猾的幹部不同，你的那些同事們到警局認領遺體的畫面被拍得一清二楚，目前那些發電廠員工的名單已經初步整理出來了，警方隨時可以找他們問話，到那時候，你們所有的行動就不再是祕密了。”

    “但其實不用那麼麻煩吧？”

    站在一旁的雨果懶洋洋地說道，與女警官一唱一和——

    “這又不是在抓捕犯人，從等離子團認領罪行的那一刻開始，祕密就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你們與其說是在擾亂搜查，倒不如說是幫助警方規避了活埋精靈的醜聞吧。”

    “最關鍵的是，臺爾特先生，伱在本案中扮演着不容忽視的重要角色，沒有你誠實的證詞，這起案件可絕對稱不上完結——畢竟，是你挽回了全部被害者們的生命。”

    沉默了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臺爾特苦笑出聲，濃密的絡腮鬍像剛睡醒的小山豬般抖動起來。

    “聽到爆炸的聲響來自生物發電區之後，我就擔心起了雷電球它們的狀況，於是逆着人羣，一路冒雨跑進爆炸現場。”

    這位培育顧問卸下所有心房，坦言相告。

    “當時工廠內的人們正在疏散，警察和消防隊由於人羣阻隔，沒辦法第一時間抵達生物發電區，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了爆炸的第一現場。”

    “電系精靈們當時的慘狀如今已經無需多言。正如我在露天酒吧告知偵探的那般，它們倒臥在那裏，「大爆炸」的衝擊聚合起來，把那些精靈牢牢壓在地面上，因此看上去依舊排着平時那般整齊的隊列。目睹到這副情景，事情的原委即便用屁股也能想到了——我立刻反應過來，那些傢伙聚集在狹小空間內集體自爆，因此受到了來自同伴們的過量招式傷害。”

    “出於培育師的職業本能，我就近對幾隻寶可夢進行急救，但於事無補。從它們的外傷情況上看，就算能立刻送到精靈中心治療，生還概率依舊十分渺茫，基本上已經沒救了，那些自討苦吃的電系精靈過不了多久就只能變成幽靈系了！“

    “——如果是別的培育師或者精靈醫師的話，他們一定會這麼想。”

    但臺爾特是立涌市最出色的精靈培育師。他想出了此時此刻唯一有機會挽救生命的急救方案。

    “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雨果瞭然地點頭。

    “你把傷患們移出原來的位置，聚集在一處，然後派出手持寶可夢，用大功率的電擊刺激那些自爆重傷的電系精靈——這麼做不是爲了治療那些精靈，而是爲了喚醒它們求生的本能，讓它們在無意識中維持深度昏迷的假死狀態。精靈們身上的第二層焦黑就是這樣來的。”

    “真不愧是偵探。”臺爾特點頭，將一枚懸掛腰間的精靈球釋放出來。

    一頭體格粗壯的電擊魔獸出現在培育顧問的身旁，黃色的皮毛中彷彿有電流涌動。

    “在發電廠的特殊工作中，那些電系精靈早就習慣了「大爆炸」與失去意識，如果把這當成某種訓練的話，它們的訓練量比野外那些只是偶爾爆炸着玩耍的精靈多了好幾倍，我不相信這樣的它們會死在自己的自爆之中。所以，我就讓我的老搭檔爲它們提供滿功率的電能。”

    體格與搭檔差不多的培育顧問一邊說着，一邊豪爽地拍打電擊魔獸的胸膛，後者則興奮地甩動黑色電纜般的尾巴。

    “根據圖鑑記載，電擊魔獸的發電量即便在所有電系精靈中也屬於最高級別，只要一隻蓄滿電的電擊魔獸，就能提供一座大城市的建築物1年所需的全部電力。看來用它來施展急救正綽綽有餘呢。”

    但凡是生命體，就具備適應環境的能力。不管是人類還是寶可夢，都意外地擅長“習慣”，以至於習慣了作爲習慣的習慣本身。

    雖然不是出於精靈們的自願，不過巨大的工作量在異化寶可夢精神的同時，也鍛鍊了它們的體質，使得它們更擅長在巨大的衝擊下保護自己。

    “變得輕視‘生命’的同時，也變得擅長應對‘死亡’了嗎？事實也證明了你的猜想呢。”

    偵探讚許地點着頭——

    “根據警方在醫院裏查到的消息，那些寶可夢恢復得都很不錯，大概下個月就能出院了吧。臺爾特先生，你幹得非常漂亮呢。”

    培育顧問抱起雙臂，一副“你以爲我是誰啊”的神氣模樣。

    “可你爲什麼不向警方說明情況呢？”君莎警長忍不住詢問，“爲什麼後來又要做那麼多掩飾，來刻意製造電系精靈已經死去的假象？”

    精靈們能被救活確實是件幸事，但爲什麼還要做那些多餘的事呢？與冰冷的屍體不同，被救活過來的寶可夢們可是可以指認犯人的啊，明明只要詢問一下那些孩子，案子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但爲什麼這些人偏要隱瞞真相？

    警長女士是在不明白臺爾特的行爲邏輯。

    “你不僅在急救之後重新僞裝了現場，還聚集了一羣同事認領了‘屍體’，用空棺材代替它們下葬，爲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難道也是受了等離子團的煽動嗎？”

    “呃……不。”臺爾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怎麼說呢，應該是我們這邊做賊心虛，才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吧……”

    “這是什麼意思……”

    “君莎警長，你忽略了一個事實。”

    不等君莎追問，雨果已經代替臺爾特回答——

    “名單中參與行動的工廠員工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他們的工作崗位都和生物發電區塊有過直接接觸。這也就意味着，他們是自爆發電真相的知情者。”

    看着逐漸面露恍然之色的君莎，雨果繼續解釋道：“在這些知情者看來，工廠的爆炸一定是由自爆的電系精靈們引發的。而如果向警方坦白一切，發電廠爆炸的真相就會以工廠虐待精靈遭遇反噬的形式曝光，到那時候，所有人都會遭受輿論的猛烈攻擊，甚至連新找到的工作都可能無法保住。”

    在某個團體，或是說某個老人的刻意推波助瀾下，合衆地區的大衆傳媒早已成爲了不斷擇人而噬的洪水猛獸——由惡意來滋養、靠利益去驅動、以偏見爲武器、在羣體中烏合、於無意間盤根錯節。

    面對這頭即便是飼養者也無法完全駕馭的猛獸，即便是豐緣傳媒那樣以邪惡組織爲靠山的組織，在觸動這只龐然大物利益時，也只能如餌食般被丟棄、背叛、直至吃幹抹淨，更不用說發電廠的下崗員工了。

    “各方利益相互交織、相互誤解，稍一偏差就會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使得即便是秉持善念的人們，也只能在黑暗中隱匿行蹤地行走。從這個意義上說，只有那個N，才真正破解了斯姆拉在立涌市留下的死局。”

    想到這裏，雨果無奈地扯動嘴角。

    現實主義偵探的抽絲剝繭或許可以解開纏繞在真相表面的霧靄，但理想之人的行動卻是每一步都在真切地改變現實。

    終究還是無法成爲同伴呢。雖然從來也沒有奢望過就是了。

    似是而非的意志，似是而非的理想，似是而非的才能。

    曾經拒絕使用寶可夢的人，決意解放所有寶可夢的人。

    這兩個宛如同素異形的怪物，理所應當地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或者說世上本就沒有相同的路。

    。

    雨果再次面朝衆人，一身白外套的他，在晨光中謙遜地彎腰行禮——

    向着助手和委託人代理，向着沒能看清真相卻盡職盡責的立涌警方，向着救治及時卻隱瞞真相的培育顧問，向着關心精靈卻差點間接害死它們的電氣工程師，向着以公正爲目標卻帶上有色眼鏡的發電廠長——

    “至此，立涌發電廠爆炸事件的全部解答已經公開完畢。大家還有什麼沒能釋懷的疑惑嗎？”

    “還有。”君莎警長舉起右臂。

    “請說。”

    “爲什麼你能從案發現場的臭味知道精靈們還存活的事實？”警長女士清晰地問道。

    斗子與現場的部分警員同時好奇起來——他們都在第一時間抵達了爆炸現場。

    也都聞到了那股難聞的臭味。

    “小磁怪和雷電球這兩個族羣是不會因爲被燒傷而散發臭味的，造成現場異味的一定另有原因。而生物發電區之外到處都是猛烈的火災，在當時的陰雨之下濃煙應該更是刺鼻難忍——在那樣的空氣中依舊能聞到的異味，不可能僅僅是木材或橡膠燃燒而發出的味道，而是某種更特殊的氣味。”

    “那是什麼？當時的現場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啊。”君莎依舊不解。

    “有的。”雨果晃了晃腦袋，“某種充盈天地，籠罩萬物的物質在巨大的電擊中改變性質，因此造成了異味。”

    白外套偵探緩緩說出兩個字——

    “臭氧。”

    氧氣的同素異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