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逆轉的潮流

    虛假的檔案在火焰中扭曲變形，最終化作消逝的灰煙。

    在火光引起警員注意之前，走廊天花板的煙霧報警器先一步發覺了異常。

    刺耳的蜂鳴聲響起，淅淅瀝瀝的水霧呈傘狀噴灑而出，從兩個小家夥與七賢人幹部的頭頂落下。

    斯姆拉面色鐵青，正要碰到精靈球的手掌甚至顫抖起來。

    這位老人習慣於藏身於幕後，熟稔於在暗中操弄人心與言語，擅長於用不對稱的信息把對手玩弄於股掌……但他眼前的這兩隻神奧初學者精靈，卻彷彿已經完全看穿了他的計劃——

    它們是如此胸有成竹，以至於在察覺自己蹤跡的一瞬間，就意識到這份文件最重要的價值不在於內容，而在於其本身的存在與否。

    正是在認清這個現實的前提下，那只小火焰猴毫不眷戀地毀掉這份看都沒看過的文件；而波加曼同樣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像指揮官一樣欣然點頭，完全不曾有過任何糾結。

    斯姆拉從未如此憎惡自己敏銳的洞察力。

    如果再愚鈍一些，他根本不會在意這竄出的兩隻弱小精靈；如果他體察不出波加曼與小火焰猴的心理，他也就能輕蔑地將計劃的變故當做運氣不濟的偶然，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完全落敗的挫折感席捲全身。

    是的，斯姆拉的這場“宣傳工作”已經全然失敗。

    出現在這裏的兩隻精靈，就是對手棋高一着的鐵證。

    簡直就像殺人犯千辛萬苦藏匿了所有罪證，回到家一開門看見警察坐在自家沙發上一般！

    按理說，這名七賢人的行動完全是隱祕進行的，就算是等離子團內部，也只有魁奇斯等區區幾名高層知道他的佈置，具體的行動細節甚至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即便有外人能發現立涌發電廠爆炸的蹊蹺，也絕對不可能注意到警局中這條爲了大規模暴亂而佈下的小小引線……

    可這樣的事偏偏就發生了，一個比他還要行蹤詭異的神祕人物洞察了這一切，甚至就連對方手下負責執行的寶可夢也清晰地明白了他的意圖。

    到底是什麼樣的訓練家才能培養出這樣機敏的寶可夢？他們又是如何識破自己這幾近天衣無縫的佈置？

    老人思緒紛飛之間，四周腳步聲已經響起。

    合衆的警察再怎麼尸位素餐，也不可能無視發生在家門口的騷亂。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正是證物保管室的值班員，那位兩次放過外來者進入倉庫的年輕警員這次終於及時到場，並親眼目睹了小火焰猴燒燬檔案的境況。

    面對與自己面面相覷的斯姆拉，以及得意無比的兩隻精靈，只見警員先生深吸了一口氣，爆發出氣勢沖天的呼喊——

    “證物保管室被人襲擊了！”

    頃刻間，還沒離開警局的警員們加快了集合的速度，轉瞬就包圍了這條窄窄的走廊，把兩隻精靈與斯姆拉一起困在了中間。由於此時正在狹窄的室內，警察們沒有在第一時間放出手持精靈。

    看着集結起來的米黃色人海，斯姆拉幾乎擠成核桃的眉頭卻倏然舒展開來——

    那些警員們的隊伍略顯凌亂，明顯沒有警局高層坐鎮指揮。想來卻也正常，現在畢竟是下班時段，擁有特權的警局領導們早就提前回家了。後方的警察中有人焦慮不安地撥打起電話，然而隨後又露出明顯的失望神情，這進一步降低了警察們的士氣。

    看來警方一時半會無法展開有效的抓捕行動。望着由警員構成的人牆，斯姆拉的眼珠在佈滿皺紋的眼窩裏轉了又轉，似乎又燃起了鬥志。

    敗勢並非無可逆轉——對方雖然看破了他的佈置，但卻犯下了個致命的疏忽，那就是派出兩頭這樣弱小的精靈來對付自己！

    敵人的弱小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操作空間，只要斯姆拉派出自己的戰力，那兩隻初學者精靈根本無法造成有效的糾纏。警方的介入雖然擴大了風險與混亂，但風險與混亂向來是斯姆拉肆意把玩的道具！

    現在可以利用一些那兩頭初學者精靈，讓急於突圍的它們與警方糾纏，自己則可以重新潛入已經人去樓空的證物室，去放置新的證物。雖然打印的檔案材料依舊被燒燬，但如果留下一封手寫的報告書，也可以讓N入侵城市的理由強硬幾分。

    計劃飛速在老人腦中成型。此時的他不知道發生在立涌市郊外的對決，還在等待着等離子團之王親自率領的野生精靈大軍……

    “那兩隻精靈就是入侵檔案室的犯人！我親眼看着它們帶着文件從證物室出來，快抓住這兩個小偷！”

    枯朽的食指指向小火焰猴，斯姆拉近乎蠱惑般地發出呼喊。

    他能感受到警員們的遲疑，但這份遲疑終將變成人云亦云的機械性跟隨，他能看到警員目光中的焦慮，這就意味着只要有一道貌似堅定的聲音率先響起，就能暫時引領這股情緒的流向！

    這就是潛藏於所有人類的靈魂深處的劣根性！個體的人類千奇百怪，想要篡改他們的觀念難如登天，但結成名爲“大衆”的羣體之後，卻反而會變得愚鈍不堪，智者可以肆意地誤導引誘。

    老人對警員們接下來會採取的行動瞭如指掌，宏觀心理學以算術般的精準預言着未來的走向。

    顫抖的白色鬍鬚與他身上米黃色的警服相映成趣，讓這份聲嘶力竭的說辭變得格外有說服力。

    警察們狐疑地望向小火焰猴與波加曼，不少人的身體前傾，似乎即將撲上前去……混亂即將如斯姆拉的預想一般爆發，而老人已經想好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動……

    然而這次，斯姆拉的“宣傳操縱”卻沒能像過去一般立竿見影。

    原因便是同時間內，那兩頭可惡的初學者精靈所做出的舉動！

    只見小火焰猴與波加曼相互對視一眼，一起點了下頭，然後幾乎同時跳了起來。

    但它們的落點並不是警員鬆散陣型中的縫隙，而是斯姆拉的身前！

    沒有人頒佈命令，但兩隻寶可夢卻熟練地自己發動招式，藍色與紅色的招式光芒亮起，泡沫與火光交織，以扇形從波加曼和小火焰猴的身前激射……

    斯姆拉大吃一驚，難道這兩隻精靈要攻擊自己嗎？在如此的危機關頭它們卻不選擇向外逃跑？難道是他錯估了波加曼與小火焰猴的戰鬥實力？

    但他猜錯了。

    古怪的一幕出現在斯姆拉的眼前。

    兩道招式雖然爆發時的聲勢驚人，卻在放出後虎頭蛇尾地中斷了，完全沒有傷到任何人。

    不僅如此，威力不忍卒睹的「泡沫光線」與「火花」並沒有落在老人身上，而是從斯姆拉的方向，朝對面的警察釋放。

    兩隻神奧初學者精靈挺身昂首，彷彿爲了保護幼崽而大展開翅膀的大嘴雀，積極地背身擋在斯姆拉的身前，面朝氣勢洶洶的警察們發出不善的低吼警告。

    它們在演戲！

    老人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處在“保護”中的他毫無安全感可言，只覺得如墮深淵。

    警察們也被精靈的招式嚇了一跳，但隨即便一齊氣勢洶洶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同一個地方——正是被兩隻精靈保護在身後的斯姆拉身上。

    如同一塊黃泥落在褲子正中，兩隻初學者寶可夢用自己的倒戈反過來加深了他的嫌疑。

    此時此刻，已經不會有人繼續相信這位欺詐大師的話語了，斯姆拉早先拼命營造出的情緒潮流，彷彿珠簾倒卷一瞬之間朝着自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