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後期偵探問題講義

    “追尋意外性的推理中，解答往往會隨着資訊的更新而動搖崩潰，與完美主義者所探尋的邏輯思辨差之萬里。但我卻要證明，雖然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推理，卻能存在完美的推理。”

    偵探如是開場。

    “盲人摸象般的探索同樣有可能在碰巧中猜對真相，但我所說的‘完美’，並不僅指‘正確’這種俯拾皆是的廉價概念，而是一套更嚴謹、更優雅、甚至堪稱永遠準確的方法論。”

    雨果大言不慚地演講着，伸出的手掌如教鞭般在空中揮動，牽動着君莎的目光。

    “那些擺放在面前的疑難案件就像是一個個上鎖的寶箱，當你們全在房間裏忙來忙去地翻檢廢物尋找鑰匙時，我只需要取出一根平凡的鐵絲，在鎖孔裏按順序撥動鎖齒，箱子就會服服帖帖地自動打開，裏面的真相無處遁形。”

    “那麼就先解開爆炸案的這個箱子吧，偵探先生。”

    君莎不耐煩地催促——

    “除了你的那些調查之外，我還會向你提供警方已知的全部細節，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伱口中的那把萬能鑰匙真實存在，而非一個只會說大話的騙子。”

    這位身爲警察局大人物的女士之所以像個學生一樣，耐心地坐在這聽雨果的廢話，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信服於偵探告發水艦隊的功績，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她同樣也對立涌發電廠爆炸背後的真相束手無策。

    電系寶可夢們爲什麼要發動示威遊行？就精靈們的待遇來說，威廉的工廠完全達到了本市平均標準以上的水平，電系精靈們完全沒有理由如此針對立涌發電廠，這背後是否存在着某種陰謀？

    電系寶可夢們與威廉廠長在交涉過程中又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前者最終選擇了自爆，而後者至今沉默不語？如果是普通的交涉失敗，威廉應該會向警方正常報告才對。

    從廠長過往的風評，以及在“綁架”剛發生時，他主動聯繫警方的行爲可以看出，威廉是一位正直且理智的工廠經營者，是什麼使這個正常人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

    他和阿爾諾的那通電話又說明了什麼？沒人知道聊天的內容，但這段一分多鍾的電話卻切切實實地顯示在了威廉手機的通話記錄上。

    君莎所知道的線索遠遠不止偵探所列出的那九條。除了對本地瞭如指掌之外，她甚至還掌握着從工廠中逃出所有員工的社會資料與後來去向，還有那些對立涌發電廠懷有敵意的能源企業的花名冊，以及案發地附近幾個重要路口的監控錄像。

    然而，種種紛繁復雜的線索交織在一起，交匯的異樣感並沒有催生決定性的思路，意外事故偶然發生的意外事故依然是當下最合理的解釋。

    正如雨果先前所說，真相並沒有隨着線索的增加而浮出水面，反而被埋藏得更深了。

    “所以才說，你們從調查開始的部分就出錯了。”

    這回換雨果不耐煩了。

    “推理案件的第一個步驟就是確認受害者。君莎，你們連如此基礎的步驟都出了偏差，更不用提接下來的調查了。”

    在警長女士錯愕的目光中，偵探繼續開口——

    “你們一直錯把威廉廠長和他的發電工廠當做事件的受害一方，這其實犯下了根本性的錯誤。在爆炸中變成屍體的是那七十一隻電系寶可夢，而不是如今依然活蹦亂跳的資本家大老闆。”

    “這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吧？”君莎忍不住辯解，“在案件審理中，只要是在案件中遭受損失的一方，就可以被當做案件的受害者。從這個角度看，警方的思路並沒有問題。”

    雨果搖晃手指：“威廉的工廠真的是受損害的一方嗎？從默認了這一點開始，你們的推理就走向了誤區，在之後，不管你們如何懷疑那個廠長的行徑，就都跳不開他的工廠盡毀、遭受嚴重損失的前提了。”

    “解決後期偵探問題的第一條規則：唯有死亡不可逆轉。”

    偵探振振有詞地翹着腳說：“我並不是說屍體沒有造假的空間，而是指死亡這個現象一旦發生就無法再次反覆。在這個神蹟隱沒的當代社會，數百年前鳳王復活燒焦塔下寶可夢的奇蹟已經不可能重現。因此，就算是懷疑一切的偵探，也只能把受害者的死亡當做無法作僞的現實。”

    “有必要嚴謹到這種程度嗎？”君莎依舊不解，“竟然把死亡本身當做推理的根基……”

    “未死之人就有可能撒謊。”雨果冷酷地說，“說到底，威廉向警方通報的情報就一定是真實的嗎？前不久我就聽人提起過一種說法，說是威廉與立涌市其他的電力企業聯手，一起剝削精靈，利用清潔能源政策欺詐，用爆炸來毀屍滅跡收尾。”

    “這不可能。”警長女士沉吟了一番，立刻想通了這大概是什麼詭計，苦笑起來——

    “先不說那些工廠主恨不得把斷他們財路的威廉生吞活剝了，就說聯盟撥款的那點清潔能源補助金，它們和工廠真正的營業額比起來連零頭都不到，那羣工廠主怎麼可能爲這麼點小錢興師動衆。”

    “排除可能性的方法依然錯了。你還是在依靠偶然得知的證據進行推理，如此推理從真正的邏輯上看是不穩固的，工廠主們可能只是在做樣子欺騙警局，補助金同樣有可能被那些手黑心臟的資本家們玩出各種花樣。”

    偵探吹毛求疵地指責道：“要想理清案件的邏輯源頭，不能着眼於枝葉，還是要從受害人的死亡出發——爆炸現場中，警方發現的寶可夢屍體是什麼樣的，種類有幾種？屍體情況如何？”

    “是雷電球和小磁怪兩種族羣，屍體焦黑，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君莎毫不猶豫地說。

    “還有現場的照片……”

    正當君莎準備點開自己的警用平板，偵探阻止了她——

    “不用進一步提出證明了，既然我們正在一同推理案件，就沒必要對彼此相互懷疑，雖然我接下來會對你列出的證據進行嚴格的分析，探究它們是否有被人僞造的可能，但我不會質疑你提出的證據本身。”

    “這便是解決後期偵探問題的第二條規則——與偵探發生過交互的證據真實存在。正如同死亡無法逆轉，物體本身存在的事實也是不容輕易動搖的，就算被人故意破壞，也會留下存在過的痕跡。”

    “死亡之後是存在嗎……”

    君莎彷彿在拼命消化這些高深莫測的概念，比起破案，這兩個人更像是在研究哲學問題。

    雨果擊了下掌：“就這樣，根據君莎你親眼確認過的屍體證據的存在，我們驗證了被害人確實死亡的事實。”

    “你的推理法還真不容易……”

    “但它所建立的邏輯卻是不容動搖的。不管新出現什麼樣的線索，都不可能出現一招不慎，推理前功盡棄的情況。我們根據這條邏輯鏈條所提出的推論與解答都絕不可能被推翻。而且，如果把這條推理之路走到最後，你就能發現如此踏踏實實一步步前進，反而能更早更快地抵達真相。”

    “接下來向閣下介紹第三條，也是最後一條偵探準則，這條規則能像引力牽引恆星、化學鍵連接原子一般將證據與線索聯繫在一起，最終形成我們通常稱爲解答的標準答案。”

    “你想說的該不會是像方程式與物理定律那樣，在科學上牢不可破的規律才值得相信吧？雖然一些寶可夢的能力可以暫時扭曲規則，但從長遠來看，那些自然界永恆存在的定律還是無法造假的。”

    聽雨果提到恆星與原子，君莎警長也打開了思路，不確定地問道。

    清脆的響指頓時響徹辦公室——

    “恭喜你都學會搶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