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如墜煙霧之中

    天色已經接近傍晚，雨果從城市的陰影之中走出。

    這時，工業區荒野的野鬥對決已經結束。正如N之前控制住“雨果”，使得兩名少女不敢發起進攻那樣，潛伏已久的百變怪抓住綠髮青年之後，原本正在拼命突破園區大門的野生精靈潮再次停下，並隱隱有了分化潰散的趨勢。

    碧藍和斗子趁此機會，派出精靈們打亂對方的陣型。

    野生精靈雖然看上去浩浩蕩蕩，但無人指揮的它們與專業選手的主力相比卻明顯不夠看了。再加上N此前施加在它們身上的奇異影響也隨着本人的昏迷而退散，連接在野生寶可夢之間的情感紐帶就此斷裂。

    不論是人類還是寶可夢，當他們集結成羣體時，總會把情緒中或好或壞的一面放大出來。反之卻也亦然，當野生寶可夢們不再衆志成城，原本燃燒在它們瞳底的深沉憤怒也熄滅了許多，害怕的本能與趨利避害的理性壓倒了久遠的怨恨，它們的進攻也隨即變得無力。

    碧藍和斗子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水箭龜的「水炮」轟鳴，君主蛇的「飛葉風暴」一波強勝一波。不出十分鐘，野生精靈們便兵敗如山倒，朝着反方向的荒野四散奔逃，兩頭古代寶可夢無法扭轉戰局，也只好無奈地潛入遠方的深林與洞窟之中。

    唯獨一隻索羅亞克不停變化成各種精靈的樣子，如同奮不顧死的刺客一般，以層出不窮的手段朝挾持着綠髮青年的兩名少女發動進攻——直到被睚眥必報的耿鬼用一招「真氣彈」打中後背，這才和N一起昏迷在了地上。

    戰鬥終結，立涌市的獸潮危機就此解除。

    聽到了這個好消息，這名與助手分頭行動的偵探神色輕鬆，便摘下從便利店買到的廉價藍牙耳機，隨意地塞進白外套的口袋裏，散步着來到棟建築物前。

    在雨果面前的，是N原定的襲擊目標，也是整座城市公權與暴力的交匯點——立涌市警察局。

    偵探沒有選擇直接闖入，而是徑直找上門口值班站崗的警員。

    警員站姿筆挺，肩頭站着一隻褐色皮膚的探探鼠，一人一寵目不轉睛地注視警局之外往來的人羣，看上去相當盡職盡責。

    “請問在這邊警局的君莎警官在嗎？”

    白外套偵探自然熟地打起了招呼，遞出僞造好的證件。

    “我是飛雲市週刊的一名專欄編輯，負責的專欄內容大多和刑事案件有關。過去那位警官小姐還沒調到貴警局時，我們刊物曾向她諮詢過一樁四年前舊案的調查進展。最近關於那起事件，飛雲市出現了一些和過去不同的風聲線索，因此我特地來到她新調任到的警察局，希望再次聽取到她的專業看法。”

    君莎警長確實是兩年前從外地調來警局的……聽着偵探不包含半句實話、但卻邏輯絲滑、充滿真實感的謊言，站崗的警察最早是不屑一顧，聽到最後卻完全當了真。

    正在肩頭探探鼠睜着紅黃相間的大眼睛打量雨果偵探時，這名警員表情上不動神色，內心卻因爲能目睹埋藏多年案件重新浮出水面，而暗自激動起來。

    每個警察心裏都藏着一個成爲刑警電視劇主角的夢想，就算沒辦法成爲主角，成爲劇情裏一個招人喜歡的正派配角也不錯。

    於是，他以一名值班警衛不常有的積極性立刻迴應：“明白了，我這就聯繫君莎警長通報此事。”

    只見他攤開一本厚重的電話名錄，正準備撥打崗亭內的固定電話。

    “不好意思。”雨果歉意地打斷對方的動作。

    “這畢竟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情了，案子更是已經過去了四年，只靠中間人的模糊傳話或許不能讓警官女士想起這個案子，可以直接帶我去警局裏找她嗎？而且，當初的君莎警官還曾說，這起案件事關重大，一有新的線索就要立刻告知給她，案件雖然已經中止了四年，調查卻一秒都不容耽擱，我也更希望能直接和君莎警官會面。”

    “這樣啊……可是我還要站崗，規定是不允許訓練師留下寶可夢來代替自己值班的，也沒辦法陪你一起進入警局……”

    被雨果的一大堆話繞得糊里糊塗，警衛左右爲難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的探探鼠也在遺憾的搖頭。

    人在困惑的時候，非常容易順着別人遞來的臺階行動。

    偵探擺出一副爲人分憂的樣子，建言道：“不如這樣，你向長官通報時說得含糊一點，只講有人得到了重要信息需要彙報，然後讓我以通報重要情報的名義，進入警察局，自己去大樓裏面找君莎警官？”

    “好主意！”

    思考之後，警衛先生發現程序確實可行，便非常高興地採納了偵探的建議，拿起電話聽筒，一個個按動數字鍵盤上的按鈕聯繫長官，同時打開了警察局的大門。

    他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放任一個與警局完全無關的可疑分子進入警察們的辦公大樓。對方除了一張僞造的證件，沒有拿出過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和來意的證據。

    偵探微笑着，朝盡職盡責的警衛先生和探探鼠彎腰行了個禮，繼續踏着輕鬆的步伐進入警局內部。

    先前警衛翻開聯絡電話簿時，雨果就已經根據上面的排列規律，猜到了君莎警官的辦公位置，因此他這一路走得毫不質疑。

    爲了避免在電梯裏面對更多的警察，雨果特意選擇從消防樓梯裏爬上君莎警官所在的六樓。

    然而這回雨果失算了，他忘記了公務員單位的獨特辦公生態與特殊建築結構催生出的化學反應——

    警局的室內空間不允許抽菸，但硬派的刑警們中卻有不少老煙槍，因此他們忙裏偷閒的時候，需要找一處方便又隱蔽的場所，最好是附近有小窗戶的場所來緩解煙癮。

    而雨果正在攀登的消防通道，每層樓的拐角處都留着一扇小窗戶。正因如此，原本應該是同行道路的樓梯，變成了菸民們的聚居地。現在正是即將下班的尷尬時節，摸魚的人超規格地多。

    就這樣，矇頭爬樓梯的偵探時不時與摸魚抽菸的警察們擦肩而過，後者大多數看都不看雨果一眼，要麼自顧自擺弄着手機，享受有害氣體穿過肺部的快樂，要麼和同來摸魚的同事低聲閒聊，一同吞雲吐霧；但也有小部分會饒有興趣地回頭，看一看這個從來沒在警局中出現過的人影。

    短短的幾段上樓臺階，雨果硬是走出了一種一邊穿行於野外草地，一邊躲避精靈對戰的既視感。

    好在上班摸魚的警察們都沒有浪費自己休閒時間的打算，沒人上前來找這個可疑分子的麻煩，任由他來到目標的第五層樓，君莎警官的辦公室門前。

    級別居然是警長，資歷似乎比飛雲市的君莎要深厚不少……看到門牌而偷偷腹誹的雨果敲了敲門，收到“請進”迴應後小心進入辦公室之中。

    面前是一名年長的君莎小姐，雖然一樣身穿這米黃色合衆警察制服，整個人的氣質卻穩重了許多。

    儘管辦公室中沒有外人，而且已經接近了下班時間，這位警長女士卻依舊一副如臨深淵的嚴肅樣子，挺拔地坐在深色辦公桌後的扶手椅上，身前是整齊疊放的檔案夾與證詞記錄。

    看到雨果，她皺了皺鼻子，目光立刻變得銳利。接着毫不猶豫地逼問偵探——

    “這裏是五樓，你卻從消防樓梯上來，這說明伱既不願意乘坐電梯與警察們共處，也不瞭解這裏警局的日常情況。那麼，心中有鬼的潛入者，閣下來到我面前的目的爲何？”

    偵探忽然覺得身後傳來一股壓迫感，扭頭一看——

    一隻像是古典侍女的哥德小姐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它把雙手交錯在身前，恭敬地低着頭，黑色的裙襬卻精準地壓住偵探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

    「踩影」特性，被特性限制住的人或寶可夢無法從戰鬥中脫離。

    這個君莎可真不簡單，她和工廠爆炸事件之間又有着什麼樣的聯繫呢？

    被人用寶可夢封住退路，雨果卻不動聲色，心中反而雀躍起來。

    諱莫如深守口如瓶的威廉廠長，粗中有細的培育顧問臺爾特，電氣工程師兼精靈解放運動的鼓吹者阿爾諾，N口中拜訪過發電廠的聯盟官員，兩年前因意外死去的普通員工，舊式發電廠的利益相關者，再加上面前這位優秀而老練的君莎警長……

    這些人到底是在演出一場什麼樣的戲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