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現實主義者的化身

    立涌市南部的工業區荒野，兩波立場不同的人馬氣勢洶洶地對峙着。

    野生精靈在巨大的達摩狒狒與肋骨海龜的帶領之下，沉默地集結着。

    組成鬆散陣列的它們靜靜遵循着N先前的號令，認定了要從少女們把守的園區大門之間通過，除此之外哪也不去——

    這也從側面印證了碧藍推測的正確性，它們打算順着城市的主幹道大搖大擺地穿行過城市，以立涌警察局爲對手，在城中大鬧一番，向人類展示其力量與不滿。

    “N，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行爲與意圖。類似的事件其實在關都地區也發生過，甚至我自己也曾被牽扯進其中。”

    儘管N的手中挾持着人質，助手小姐此時依然一副鎮定的樣子，不僅沒有像身邊的黑髮後輩一樣驚慌失措，反而試圖和對方溝通——

    “數年前，關都枯葉市的幾家化工企業私自朝海洋中排放污水，附近的海域因此遭到污染，居住在那裏的水棲寶可夢們怒不可遏。終於在某一天，成百上千的毒刺水母和瑪瑙水母集結了起來，一起衝上海灘，襲擊居住在枯葉市裏的人類，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人類停止污染海水的行爲。”

    “人類不管在哪裏都是如此短視而傲慢。”N搖了搖頭，遺憾道——

    “既然你提起這個例子，應該是想告訴我那起毒刺水母的抗議事件造成了多大的破壞吧？但是很抱歉，人類與寶可夢之間隔着厚厚的屏障，只有像毒刺水母它們那樣展現出力量，才能有平等對話的可能。只靠呼喚和乞討是無法改變世界的，對此我早就已經下定決心。”

    “是，你說的沒錯。”

    碧藍居然點頭承認了，這讓她身後的斗子大吃一驚，這算是哪門子投降主義辯論術？

    只見來自關都的慄發少女繼續述說自己老家的故事：“毒刺水母抗議之後，當地的聯盟組織迅速展開行動，排放廢水的工廠被立即關停。幾個月過去後，海水水質重新恢復，過去因爲污水流離失所的那些寶可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棲息地。”

    “喂喂，這不是大團圓結局嗎？”夢想是拍電影的後輩忍不住輕聲吐槽，卻看到了小藍姐臉上嚴肅的神情。

    “只是，從那之後，枯葉市的海邊就再也沒有孩子們在那裏玩水了……”

    碧藍嘆息一聲，說出了事件的後續——

    “海獸入侵之後，人們把海灘視作了危險的場所。原本遊客如雲的觀光海灘被紛紛廢棄，只剩下少數實力強大的訓練家才敢踏足其中。而且，人們將棲息地還給毒刺水母它們的同時，也不得不撤去了對那片海域附近精靈的保護，許多在陸地上還會收斂一些的盜獵分子因此瞄上了枯葉市周遭的海域，大肆盜獵野生精靈。”

    綠髮青年難得地陷入沉默，但碧藍的講述卻還沒結束——

    “因爲之前的入侵，以及後來盜獵者的猖獗，不僅是毒刺水母一族，原本對那些人類友善的水棲精靈也變得敏感好鬥起來。它們不僅將海灘和附近的海域視作自己的專屬領地，還開始屢次襲擊人類的商船，以至於枯葉市的船隻在出海時不得不僱傭強大的訓練師來當保鏢，每一次船隻啓航，都不得不伴隨着接連不斷的海上對戰，人類與野生寶可夢之間的矛盾，不僅沒有隨着一方的妥協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直到今天，那裏依然如此。”

    碧藍最後語重心長都看向綠髮青年，態度無比誠懇……

    “有些東西，比如人類與寶可夢之間的信任，一旦打破了界限，就再也無法恢復如初了。立涌市是一座正在變得繁華而美好的城市，這裏有開心工作的居民和活力充沛的演唱會，即便是弱小的訓練師可以放心地來到荒野，與野生精靈建立羈絆，我實在不願意看到它也變成枯葉市最後那個樣子。”

    N看着面前的偵探助手，張了張嘴，卻是發出苦澀的聲音：“即便伱所謂的那份信任，建立在枯葉市水棲精靈身邊縈繞的污水、立涌市工廠裏寶可夢流下的血汗之上嗎？”

    “肯定還有別的什麼辦法！N，快停下來吧，我們一定能想出更兩全其美的對策的！”斗子大聲呼喊道，試圖讓這位好友的腦子清醒一點。

    調和的主張與激烈的理想相互衝突。糾結之中，面露痛苦神色的綠髮青年用右手按抵住額頭，等他再次擡起頭來，原本澄澈的青色眼眸已經變得決然——

    “對……父親說的沒錯。這個世界的運轉邏輯從根源上就出了問題，正是因此，人類與精靈之間的悲劇才會一遍又一遍的上演！因此，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就只有解放一條路可走。將寶可夢從不見天日的精靈球裏解放出來，將人類從剝削而不自知的傲慢中解放出來，將世界從愚昧無能的精靈聯盟中解放出來……”

    身爲人質的雨果依舊昏迷不醒，N押解在他肩膀的左手卻越發用力，這位等離子團的王用極有威嚴的聲音對碧藍和斗子命令道：“讓開道路！”

    隨着他一聲令下，門前的野生精靈們重新開始蠢動起來——

    電擊獸與鴨嘴火龍撒開雙足奔跑，三合一磁怪、雙彈瓦斯與齒輪怪彈射向天空，麻麻鰻在精靈揚起的飛塵間漂浮遊動，巨大的達摩狒狒和肋骨海龜也移動起它們小山般的身軀……

    它們離園區大門越來越近！

    就在少女們即將再次陷入危機之際，綠髮青年身邊忽然響起一聲怪異的輕笑——

    “我早就說過，溝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啦。批判的武器再鋒利，也不能取代現實之中武器的批判，這下見識到了吧？”

    “雨果！”聽到熟悉的聲音，斗子立刻欣喜地看向被押解的偵探，卻看到這個人質依然面色深紫着昏迷不醒，頓時又困惑起來。

    綠髮青年比斗子更加驚訝，因爲他清楚地聽到了聲音從自己的身邊發出！

    當他把目光認真投向自己手中的人質之時，更是不禁震驚地瞪大雙眼。

    偵探一動不動雙目緊閉，但古怪的聲音卻源源不斷地從他腹部穿出——

    “N，你的弱點就在於你從來沒有在意過活生生的人類的情感。我從前認爲你能聽懂寶可夢的語言，但這其實不是你的能力，你的能力是聽懂寶可夢內心的聲音，它們的所思所想全都能被你感知到，這些天然的精靈在你面前毫無祕密可言，你也因此能對它們回報以毫無保留的信任。”

    綠髮青年想要鬆開手，卻發現自己的左手彷彿陷入黏糊糊的泥土裏一般，以一個詭異的狀態，深深陷進偵探的肩膀裏。

    耳畔的聲音依舊不停——

    “出於某種程度的惺惺相惜，我在與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測試你這能力，你耳中聽見的聲音，到底是主動溝通得到還是被動聽取來的呢？測試方法也非常簡單，你在旅館與我們聊天的中途，我便用手語向波加曼打暗號，讓它準備釋放「水炮」技能，但你直到最後卻依然沒有對那頭小企鵝產生過絲毫警惕，因此我得出結論，你只能和自己主動關注、找尋的目標建立起心聲的溝通。”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個詭計。”

    說話的是偵探助手碧藍，她一邊派出手持精靈對付野生精靈，一邊十指交叉地伸了個懶腰，彷彿卸下了什麼重擔。

    在她開口的同時，“偵探”穿着白外套的身軀開始緩慢融化，逐漸變得粘稠而紫紅。

    溶解變化到某種程度後，那團不可名狀的紫紅色膠狀物體又開始向火紅與黑色轉變，幾個瞬息後，綠髮青年所押解的人物，赫然變成了一頭威風凜凜的炎武王。

    這只突兀現身的寶可夢變身後的動作毫無遲疑，只見它用另一邊手一把抓住搭在自己肩頭的N的左手，爆發出遠非人類所能抵擋的巨力，施展出一招並非技能，但卻異常標準的過肩摔。

    綠髮青年就這樣保持着發愣中的神情，被自己挾持的人質慣在水泥地面之上！

    仰面朝天的等離子團之王在昏迷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同樣掉落在地面之上的一件物品。

    那是一臺亮着屏幕，正處於通話揚聲狀態的智能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