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名爲“歷史”的傷口

    人只能通過眼睛觀察世界，不論我們如何轉動，永遠都只能看到生活的一小片側面。

    而生活卻是複雜而立體的，由無數的人與無數的經歷交織而成。

    所以，若是不親身參與時代，總會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在黑暗中默默存在。

    直到你無意間，把目光瞥向那藏在光鮮表面下的真實，才會發現那裏有着一道道名爲“歷史”的傷口，正在血淋淋地等待癒合。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在立涌發電廠崛起之前，這座城市的能源行業是很可怕的。

    寶可夢能幫助人類探索礦脈、尋找油田、開闢地道，甚至有些像是地幔巖、混混鱷一類的精靈天生就居住在地下。

    如此一來，石油、煤礦、天然氣，這些資源的具體位置並不需要花大力氣去探尋，只要隨意捕捉一兩只生活在地底的寶可夢，它們就會成爲訓練師最忠誠的領路人。

    因此，隨着三十年前立涌市的開闢，人們立刻發現了這片地底深處的化石寶藏。一時之間，私人經辦的能源企業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在這座城市遍地崛起。

    這個時期，被後來的人們稱爲立涌市能源產業的黃金時代。

    ——我自己當然不是那時候的親歷者，我只在立涌發電廠呆過三年，這些情況是資歷深厚的同事們當作談資告訴我的。

    而他們之所以把建城的那幾年稱爲黃金時代，則是因爲不久之後，黑暗便降臨了。

    遍地生根發芽的私人能源公司崛起之後，市場對能源的需求開始供過於求，公司們陷入了比爛與內卷的惡性循環——當然是對外部的客戶與友商內卷，瘋狂提高產能，壓低單價；對內部的員工比爛，爲了追逐利潤而削減基礎工資、剋扣待遇、日常要求加班。

    “請假王”類型的員工會在上班遲到的第二天被開除，而在當時的立涌市中，還有着來自合衆各地的“過動猿”競爭着想要進入這個行業——因爲立涌市是當時合衆地區發展勢頭最迅猛的城市。

    我加入立涌發電廠時，正是這個時代的末期，市場環境已經漸漸好轉——也可以說是更壞。

    因爲隨着各大化石企業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精耕細作，立涌市的能源存量開始動搖，逐漸有人意識到如此竭澤而漁的開採將會造成的危機——總之，由於種種原因，能源的價格開始高起來了。

    就在能源價格上漲，企業們迎來最大紅利之時，爲了應對未來的能源危機，以聯盟爲代表的官方機構也行動起來，紛紛出臺政策限制產能。

    那條在如今已成立涌市能源行業常識的環保法案，也正是在那一時期緊鑼密鼓的商議推出。

    然而，原本應該立竿見影的政策，卻彷彿鯉魚王使用的「躍起」技能，沒有任何收效。

    每當有野心勃勃的聯盟官員上臺，想觸動尾大不掉的能源蛋糕之時，卻發現不管採用任何政策，都會起到反效果。

    聯盟限制產量的提議剛放出風聲，第二天燃油價格便開始飆升，加油站變得比奢侈品專賣店還要坑人。

    環保法案被當時的人們稱爲惡法，幾乎所有能源公司集體停工，表示對其的厭惡與反對，不少工人們被鼓動着走上街道，爲對他們敲骨吸髓的資本家站臺吶喊，實在是諷刺。

    對，偵探，你說的沒錯。

    這些法令失敗的重要原因，是因爲這裏的能源產業經過了長期的競爭，早就出現了幾家實力足夠吞併其餘同行的壟斷公司，而這僅剩的幾家壟斷巨頭又共同組成了行業聯盟。

    這是私有企業的最終進化形態——他們把力量與話語權統一在了一起，形成了與天高冠軍遠的精靈聯盟分庭抗禮的勢力，上頭派來的聯盟官員再想施爲，也只能處處掣肘。

    但是，就在黑暗時代逐漸演進爲壟斷時代之時，有一家發電工廠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還記得上面提過的那場反對環保法令的卑劣運動嗎？當時，在萬馬齊喑的整座城市中，只有一家剛成立的能源企業旗幟鮮明地反對這場運動——那就是由威廉先生創建的立涌市發電廠。

    廠長認爲，聯盟對於立涌市未來的洞見是完全正確的。而之所以出現如今這種政策不通的尷尬局面，卻還有另一個最根本的原因——那就是化石能源的不可替代性。

    爲什麼老牌壟斷聯盟可以把控着立涌市的經濟與人心？是因爲他們手中握有在當地最有效的生財方式，在一百年後這裏的能源枯竭之前，他們穩賺不賠！

    如被液壓泵推入油罐中的黑色石油一般，即便是腦子最清醒的人，雙腳也不得不跟隨財富流動的方向移動。

    若任憑能源壟斷聯盟呼風喚雨，立涌市的化石能源存量或許還能再支撐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但絕對無法撐過預測中的百年之久，因爲人類對於能源的依賴正在日復一日地加劇。

    而且之後呢？能源枯竭之後城市又會如何？持續地從大地抽取血液，朝天空排放廢氣，我們將留給子孫後代怎樣的一地雞毛？

    立涌市發電廠正是爲了改變當今立涌市的格局而建，威廉廠長決定要從根本上改變日暮西山的能源產業——方式如今天的伱們所見，便是利用新型能源。

    風能、水能、太陽能、寶可夢生產的電能、使用招式產生的熱能——這些就是預示着未來的新型能源，只要解決了收集與存儲的問題，這些就是可再生、低污染、低成本的完美能源！

    威廉廠長當時是這麼向我們宣佈的：“爲何偏要向遠古生物的骨骸來索取資源？自然界中尚還有無盡的能源等待人類探索！我們的事業或許無法顯赫一時，但將永遠存在！”

    我在立涌發電廠只工作了三年，正是爲了替廠長照料寶可夢而進入了工廠。但我卻親眼見證着這家工廠從初創階段的舉步維艱，到爆炸之前它成爲立涌市最大的能源企業的過程……當然，還有它的滅亡。

    我們發展技術、提高產值、解決工程難題、與壟斷組織鬥智鬥勇、與聯盟官員精誠協作……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降低電能的成本，從化石企業的手中奪過能源的定價權。

    在此期間，威廉廠長還特別在意員工們的待遇問題，待人正直、賞罰分明、薪酬與福利更是優厚得無話可說。

    我原先還以爲，這是廠長爲了從能源聯盟手中奪取人才的手段，但完全不是這樣！直到發電廠成爲了立涌市最大的能源企業，完全頂替了能源壟斷組織的生態位，廠長先生卻還是沒有剋扣哪怕是一點的員工待遇！一如既往地按照公司收益提高薪酬與補貼。

    甚至，就連我離開發電廠，從事樂團活動的建議也是廠長提出的。他讓我不必有後顧之憂，若是音樂之路走不通，不妨回到工廠，那裏永遠有一個培育顧問的職位虛席以待……

    我用我身體中這個朋克的靈魂向你保證，立涌發電廠與它的締造者威廉先生毫無疑問是這座城市的英雄！

    當一百年後，你的子孫後代看到立涌市依舊湛藍的天空與依舊欣欣向榮的經濟，他們將無比感激那位正直而又遠見的發電廠廠長，並爲百年前的這起爆炸事件哀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