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深夏夤夜共奏狂想之樂章 01

    （始）

    精靈歷999年，夏末。

    一場追逐戰正在深夜的真新鎮後山上演。

    （一）

    “快——跑——啊——”

    “哇，小智你踩到我的腳了！”

    “誰讓你跑得那麼慢！”

    “你說什麼……！”

    “兩位！兩位！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吵架了吧！”

    “小云你還好意思說，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哇啊啊啊！”

    前有雞飛狗跳搞內訌的隊友，後有怒氣衝衝甩影球的幽靈，跑在隊伍末尾的小夜不禁嘆了口氣，與同樣神色無奈的銀髮同窗對視。

    一切都要從小雲的突發奇想說起——

    等等，這樣的場景是不是有點眼熟？

    ……

    無論如何，先不論小云平均每天發多少個奇想，也暫不提後山遺蹟那出險情有沒有讓當事人們獲得教訓——這天放學後，滿腦子怪主意的小云悄悄告訴同班同學們，她和走路草在後山玩耍時發現了寶藏，邀請大家一起去尋寶。

    好消息是，她的發現正確無誤，在走路草的帶領下，穿越溪谷翻過山坡再撥開茂密的藤蔓，所見山洞之中確實藏着大量閃閃發光的寶石和金屬。

    壞消息是，這裏是彷徨夜靈的巢穴。

    （二）

    “吼嗷嗷嗷嗷！”

    這只彷徨夜靈顯然有着“愛財如命”的特性，見到自己的寶物被陌生人類拿在手裏頓時氣得失去理智，當場便是一通暗影球的轟炸。小天原本還想試試寶可夢對戰，見此情景立刻意識到實力差距懸殊，只好收回小火龍選擇逃跑。

    “小天——快讓噴火龍救救——”

    “昨天剛還給父親。”

    “什，天亡我也！……哇，這是不是個雙關句，我簡直是天才！”

    “……小云，算我求求你，別講冷笑話了……”

    真新鎮的年輕人們常年在山間上竄下跳，早就練出靈敏身手，硬是在彷徨夜靈的轟炸下闖出一條生路。而眼見入侵者滑溜得像猴怪一樣，幽靈的獨眼中頓時燃起可怖怒火。

    小孩們只感到一股離奇的強風從身後吹來，將他們颳得大頭朝下，紛紛栽進草坑裏動彈不得。

    下一瞬間，衝擊波一放即收，轉變爲吸力。

    那力道和大木博士的快龍製造出的龍捲風一樣霸道，小孩們險些當場飛天，連忙抱住樹幹自救。定睛一看，他們頓時被嚇得魂飛天外——彷徨夜靈不知何時張開巨口，露出了陰森森的黑洞和靈火！

    即使是成績最差的小智都記得老師講過，彷徨夜靈體內的黑洞能將人的靈魂無情吸走。死亡的恐懼猝不及防降臨，而更要命的是他們的身體開始使不上力，視野也變得模糊不清。小智竭力轉頭，似乎看到朋友身上出現了朦朦朧朧的重影。

    難道……真的要被吸走靈魂了？

    （三）

    小夜知道，無論是拳腳還是波導之力，對幽靈系的彷徨夜靈而言都毫無作用。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

    她的目光落向一旁。可憐的走路草正在努力掙扎，奮力潑灑出劇毒的溶解液，卻根本沒能碰觸到彷徨夜靈的身軀。

    下一刻，她在同伴的驚呼聲中放開了手。

    強大的吸力令人類無法自控地前衝，而這正中其下懷——長長的藤蔓粗暴撕扯下來，浸泡入溶解液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響聲；而她顧不得毒液侵蝕雙手皮膚的劇痛，藉着風勢直衝上前，用沾滿猛毒的藤蔓狠狠勒住了彷徨夜靈的喉嚨！

    幽靈發出刺耳尖嘯。疼痛激發了它骨子裏的全部兇性，一時間狂風大作，氣浪滾滾，巨大的衝擊波將所有人掀翻，又化作無盡黑霧，把視野的最後一絲亮光也徹底吞噬。

    （四）

    不知過了多久，煙塵才徐徐散去。

    受傷的彷徨夜靈似乎已經離去。四周靜得可怕，只有朦朧蟲鳴在遠處迴響，喚醒了小孩們岌岌可危的意識。

    “好痛痛痛……”

    “真有你的小夜……大家都沒事吧？”

    “帽子，我的帽子呢？”

    此刻，小夜只感覺渾身各處都彆扭得要命，頭也暈得像有八隻電氣鼠在繞圈跑步。她勉強站起身，關切地望向夥伴們——然後心裏頓時一沉。

    不遠處倚靠着樹叢的人分明有着自己的面孔。

    ……

    壞了，不會還是靈魂出竅了吧？

    （五）

    結果再一轉頭，剛沉下去的心情頓時一滯。

    小智剛搖晃着坐起來，嘴裏罵罵咧咧：“小智，你是蠢貨嗎！剛纔都踩到我的手了！”

    而旁邊的小茂不甘示弱，馬上回以同樣級別的自辱：“小茂你才是蠢貨！居然扯我的腳腕，是想害我被吃嗎？”

    小夜：“……”

    她垂下頭，看着自然垂落的淺色長髮；再和旁邊那位同樣驚呆了的“自己”對視，神情頓時木然得和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一模一樣。

    “小智，小茂。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銀髮少年”冷着臉，吐出一串稀奇古怪的話。

    “你們看我是誰？”

    “哈？”

    小茂——或許已經不能叫他小茂了——一頭霧水地回答，“你在說什麼啊，小天？”

    “你們再看看你們自己是誰？”

    兩個小夥子呆愣愣地打量自己的穿着，雙雙發出慘叫——然後在看到對面人相貌時又發出了第二聲慘叫。

    ……這麼說來，小云或許平安無事？

    小夜環視四周，好不容易才在樹叢後找到了急得滿地打轉的走路草，以及不知爲何坐在那裏一聲不吭的小云。

    “你還好吧？”

    綠髮女孩滿目天真地望着來人，開心地道：

    “咿吶！”

    小夜：“……”

    小夜：“……”

    小夜：“！？”

    （六）

    “咳，我們先總結一下現狀。”

    頂着小智面孔的人繃着副勉強算冷靜的神態，伸手從最左邊開始指起。

    “小夜？”

    銀髮男孩欣然應聲，笑得人直想掏出手機拍照。

    “小天？”

    紫發女孩沉默點頭，神情比本尊月末小測答了個不及格還要凝重。

    “……小智？”

    小茂望着自己的臉扭曲着呼喊“對對我就是小智”，頓時覺得頭更暈了。

    “然後……呃。”

    他猶豫了一會，才對着最後一人心驚膽戰地出聲。

    “走路草？”

    小云：“咿吶！”（開心）

    走路草：“Aaaa——”（慘叫）

    小茂眼前一黑，把屬於小智的那顆腦袋咚地懟到了樹幹上。

    （七）

    “怎麼辦啊？”

    “怎麼辦哇？”

    “我只知道彷徨夜靈能把靈魂吸走，沒聽說過它臉盲到能給人安錯魂……”

    “咿吶。”

    “去找彷徨夜靈讓它把我們換回來？”

    “算了吧，咱們剛闖進人家地盤裏，不把我們打個魂飛魄散就不錯了。”

    “那就帶點吃的向它賠禮道歉！或者和大木博士借只寶可夢防身……”

    “……”

    談話聲停止了。倒黴的小孩們同時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個……博士是不是剛說過，如果我們再在日落後進山，就罰抄一千遍課文？”

    “你記錯了，是三千遍。”

    “不對不對，是五千遍！”

    “咿吶咿吶！”

    “主謀還要加倍……呃，走路草沒有手，能抄課文嗎？”

    “Aaaaaa——！？”

    五人一草面面相覷。這一瞬間，無論成績高低關係好壞，他們都在默契的無言中達成了共識。

    不能被發現。

    至少明天必須得矇混過關！

    （八）

    小孩們嘰嘰咕咕地商量一陣，決定先換個地方再細說戰術。

    深夜的密林處處都是危機，萬一不小心踩了哪只獨角蟲的尾巴，恐怕就要再來一場馬拉松驚魂了——

    不。看那個擁有走路草靈魂的人類幼崽步伐歪歪扭扭六親不認的樣子，或許還是直接投降來得快。

    “先下山吧，到鎮裏再聊……咦，小天？你還好嗎？”

    此言一出，小孩和草頓時呼啦啦地涌過來。

    夜裏視物不清，直到現在他們才看到小天——雖然外表是紫發女孩的模樣——面色不太好看，額頭也滲出了汗珠，像是在忍受着某種痛苦。

    而十幾分鍾前這具身體的主人，小夜回憶起自己在戰鬥中的行爲，特別是連手帶藤蔓一起泡進溶解液的壯舉，頓時表情一僵。

    “呃，對不起！我沒想到會……”

    錯亂的魂身關係令小夜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乾脆埋頭去自己包裏翻找傷藥瓶。而其他人這才看清他手上猙獰的灼傷，紛紛大驚失色。

    “小夜……不是，小天！這麼嚴重的傷你怎麼一聲都不吭啊！”

    “而且哪有用手碰毒液的道理！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們，但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小天：“……”

    被劈頭蓋臉砸了一通錯位的指責，少年頓時也陷入了有口難言的境地。幸好另一人動作夠快，已經麻利地掏出繃帶噴霧，做了一套標準的應急處理。

    傷者嘆了口氣。

    他還記得交戰的最後一刻，即使不得不徒手碰觸溶解液，那人的神色依舊鎮定得匪夷所思，彷彿根本沒有感受到痛楚一般；而現在望着她頂着自己的臉，還扭出一副猶豫中帶着尷尬的表情，比“自殘”時生動一萬倍，小天決定嚥下原本想好的安撫之言。

    “如果一定要做這種事的話……”

    “下次讓我來。”

    （九）

    “銀髮男孩”的表情頓時變得更猶豫了。

    她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對方。

    “哪個算是‘你’？”

    小天：“……”

    應付完大木博士就去找彷徨夜靈吧，立刻，馬上。

    （十）

    山下小鎮，路燈旁。

    五人一草在道邊席地而坐，嘰嘰咕咕幾十分鍾，終於敲定了一套行動計劃。

    明天是週五，只要挺過這一天，週末就能有充沛的時間去後山找彷徨夜靈。排除掉假裝食物中毒集體請假、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炸了學校等等不靠譜的提議後，最終他們一致決定只做一件事。

    ——假裝是身體原主人的樣子。

    小孩們確信這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們在純白的小鎮一起長大，在同樣的班級寫同樣的作業挨同樣的罵，理應對彼此的性格心知肚明。只是模仿自己的朋友而已，輕輕鬆鬆啦！

    互相交代了“扮演自己的要點”後，年輕人們摩拳擦掌，準備先試驗一番。

    “那就從我開始吧。”

    小茂清清嗓子，沉着的神情突然一垮，變得純真清澈又透着幾分愚蠢。

    “對不起博士，我遲到了！……呃，作業，作業當然早就做完了，抄寫屬性相剋表嘛！電系克地面系，妖精系克鋼系，我都記住了！”

    “……”

    片刻寂靜後，衆人忍不住紛紛鼓掌，連變成走路草的小云都搖起了葉子。

    “很棒啊，完全看不出破綻。”

    “呃呃呃……好生氣，雖然很像我但是好生氣！”

    小茂高仰着下巴坐回原位，用眼神示意下一位上場。

    “好，看我的！”

    小智氣勢洶洶地起身，雙手叉腰擺出一個鼻孔朝天的造型。

    “謝謝各位朋友，謝謝我的女朋友們——作爲寶可夢研究家大木博士的孫子，我一定會成爲寶可夢大師，讓真新鎮的名字聞名世界！”

    小茂咔吧一聲捏爆了手裏的易拉罐。

    “小智！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才不會這樣講話！”

    “哈？你對我說話明明就是這樣的！”

    “而且女朋友們又是什麼夢話，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你的腦袋也被彷徨夜靈打糊塗了嗎？”

    “你會有的！絕對會！”

    眼看一場罵戰就要上演，頂着走路草殼子的小云英勇衝上前，賞了他們一人一片飛葉快刀，才終於讓事態回到正軌。

    被草葉子推到場中的小夜眨眨眼，玩笑道：“我覺得我只要不說話也不做表情就可以了——”

    眼見當事人幽幽的視線落過來，小夜想了想，還是收斂了笑意。

    “十二點後摩魯蛾羣會開始活動，停留在山裏很危險。再過一小時我們必須返程。”

    她原封不動復刻了進山前小天的發言，從語氣到標點符號全部統一，以假亂真程度令其本人的靈魂都恍惚了一下，開始思考她是小天那我是誰之類的哲學問題。

    “哇，是小天。你們根本沒交換吧——呃。”

    小智的熱情捧場說到半途，便被“銀髮少年”露出的很不小天的微笑卡了一下，詞句頓時全飛走了。

    “那麼下一位——”

    走路草牌小云一如既往對即將上場者使出頭槌。小夜望着“自己”被一團草葉推擠上前，饒有興致地提議：“先笑一笑？”

    頂着五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小天努力回想這位剛認識不久的新同學平日裏微笑的模樣，試着模仿她的表情。

    “……”

    空氣凝固了一瞬。

    “小天，你還是別笑了。”小茂忍不住擡手擋住眼睛，“不笑還能算是‘不高興的小夜’，你現在像‘吃了毒粉面部神經失調的小夜’。”

    小天：“……”

    好不容易凹出來的“微笑”頓時定格成了一個自我懷疑的形狀。而另一個當事人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形象受損，還哈哈地笑得很開心，“沒事，我連茄番果都敢生吃，嚐嚐毒粉加麻痹粉也很合理啦。”

    憑空又多吃了一種粉的小天：“……”

    走路草樂得葉子都在打顫，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噠噠噠地跑到原本的“自己”身旁，給了對方一記鼓勵的拍打。

    大家紛紛緊張起來，把期待又焦急的目光投向最後一人。

    “加油啊走路草，你一定做得到！”

    “很簡單的，只要重複一遍‘老師早上好’——”

    萬衆矚目的綠髮女孩深吸一口氣，面帶決然之色張口。

    “咿咿吶吶吶——”

    小孩們：“……”

    草：“……”

    要不還是趁早向大木博士坦白爭取寬大處理吧。

    （十一）

    “也是啊，寶可夢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學會說話……”

    “咿吶……”

    見夥伴們垂頭喪氣，恨不得和走路草一起把自己埋進土裏，小夜思索着舉起手。

    “我有一個想法。或許可以這麼做……”

    “……”

    “喔，說不定行得通！”

    （十二）

    次日清晨。

    大木博士踩着鈴聲走進教室，詫異地看了看有些不對勁的學生們。

    所有人都已攤開書本做好上課準備，遲到慣犯小智也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不光如此，個別人的造型也怪得別具特色。

    “小云這是怎麼了？”

    綠髮少女連戴了三個厚口罩，把自己的臉捂得密不透風，活像個木乃伊。

    “報告大木博士——我們昨天去幫助一隻受傷的走路草，小云吸到了毒煙暫時講不了話！”

    聽完小智的解釋，大木博士點點頭，又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小夜。

    “紫發少女”舉了舉包成糉子的雙手，鎮定道：“不小心碰到了走路草的毒液。”

    “這樣啊。”

    真新鎮的年輕人本就熱心腸，救助受傷的寶可夢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大木博士不疑有他，簡單囑咐幾句注意安全後便開始了授課。

    見第一關順利通過，小孩們悄悄鬆了口氣。

    雖然沒辦法一夜之間學會講話，但僅僅是坐在桌前還難不倒聰明的走路草。它模仿着同桌的動作翻閱課本，看起來像模像樣，絲毫找不出破綻。人類幼崽們也全速運轉自己機靈的頭腦，即使被博士突擊點名提問都應對自如，完全沒有搞混身份。

    說不定……今天一整天都會這麼順利？

    （十三）

    大木博士：“好，課就講到這裏——接下來我們要進行一次隨堂小測！喔，小夜手受了傷就不用參加了，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坐好，不許左顧右盼！”

    差生小智和小夜：“……”

    優等生小茂和小天：“……”

    人形走路草：“0v0？”

    完蛋。

    ————TO BE CONTINUED————

    大家好啊。

    在進入下一個大型副本前，先來看點輕鬆愉快的小故事來換換心情吧！

    番外共12k字，預計分兩次發出，大體講述了旅人們尚未啓程之前，在故鄉真新鎮經歷的一系列冒險。雖然事情的開端很離奇——好吧，過程也很離奇——但嚴格遵照了卷一原文的時間線和背景，當做正文來看也完全沒有問題！

    以上，祝大家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