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穿越荒野 03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訓練家雪也字數:6000更新時間:24/06/27 08:15:58
    (十九)

    在聯合王國,沒有人會不知道“星雨”這個姓氏。

    十幾年前,守護王都的大魔法師——七賢者之首名爲“星雨白夜”。這位擁有白雪般短髮的、總是笑眯眯的人類極其善於創造魔法。他改進了王國的護城結界,建立了聯擊魔法的框架,在元素融合方面也頗有建樹。所有人都知道,七賢者首席是個爲人熱枕、心懷正義、無論何時都勇於保護人民的英雄。

    ——直到某一天,王國審議會發現,這位了不起的魔法師竟然在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

    那場風雨的一切痕跡都被掩埋,普通的王國居民只知道星雨白夜因病隱退,再也沒有出現人們的視線裏;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瞭解隻言片語的內情,知道他是犯了多麼可怕的罪行才被驅逐出王國的。

    作爲現任七賢者之子,少年魔法師曾經在父親的書桌上見過星雨白夜的筆跡。而手中的金屬牌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分明與記憶中那段隨筆如出一轍。

    猜想在大腦中飛速蔓延,逐漸觸及了一個驚人的可能性。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許久。最終,半精靈少年輕手輕腳地將金屬牌放回原處,沒有驚醒劍客。

    一夜安眠。

    一夜無眠。

    (二十)

    清晨。

    天空尚未來得及被陰雲籠罩,如洗碧色像半透明的水彩,清清亮亮地鋪滿視野。

    劍客與魔法師站立在山巔,仰望着難得一見的湛藍晴空——途中,劍客看看頭頂,又看看同伴的眼睛,不知爲何笑了起來,直搞得魔法師滿心茫然。

    隨後,他們以附近的果子和野菜爲素材,吃了頓還算豐盛的早餐。

    “下山的路有些難走,我們大概要謹慎一點。”在收拾帳篷時,劍客叮囑道。

    山的另一側遠比來時陡峭,以劍客靈巧的身手都不止一次跌下去過。她似乎有些擔憂,不厭其煩地補充了不少注意事項——直到某朵飄進視野的“白雲”令她停下了講述。

    魔法師順着同伴的視線轉過身——不知何時,一隻渾身雪白長毛的猛獸出現在了他們身邊。它體格高大,背生雙翼,一雙琉璃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看起來威風極了。

    沒等魔法師本能地搓個火球扔過去,劍客已經高高興興地走近猛獸,親暱地揉了揉對方的頭。

    “魔法師先生,向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之前提過的住在山頂的雲貓。”

    “……”

    半精靈望着猛獸流線型的肌肉,尖銳的趾爪和比兩人還高一大截的個頭,一時陷入無語之中。

    劍客,你管這只豹子叫貓?

    劍客絲毫沒有領會到同行者複雜的心情。自顧自地和豹子,不,大貓進行了幾輪眼神交流後,她笑着向魔法師招招手。

    “看來不用走山路啦——它決定送我們一程。”

    (二十一)

    魔法師從未想象過,自己有一天會騎在危險的魔獸背上,與雲朵一同翱翔在晴空之下。

    樹木、花朵、岩石、沙土,一切都在他們腳下飛速掠過。高空的風在身邊呼嘯作響,令少年長長的銀髮隨氣流亂舞;而身下的絨毛溫溫軟軟,像極了童話故事裏的雲朵牀,令人的思緒隨着那雙伸展開來的潔白雙翼一同紛飛,跌進滿懷幻想的世界裏。

    劍客坐在他的身前,正興致盎然地伸手去觸碰天上的雲霧。那頂灰濛濛的、從不摘下的兜帽被風吹落;而劍客似乎根本不在意這點小事,一邊說着“感覺如何”,一邊回頭對旅伴笑了起來。

    這是神羽天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孔。

    陽光下,那雙含着笑意的淺紫色眸子閃爍着溫暖而明亮的光彩,像寒潭霞光,又似月華籠罩的寶石——那樣的奪目,耀眼得幾乎難以直視。

    “……哎?”

    陰影沉沉地從背後籠罩下來。劍客看看滑落到自己肩上的銀髮,又瞧瞧環着自己的那雙手臂,關切地說:“魔法師先生,你很冷嗎?我這裏有備用的衣服哦。”

    魔法師搖搖頭,卻沒有將擁抱少女的手鬆開。

    他想,與你一同穿越荒野的這段旅程,一定是我人生中的奇蹟。

    (二十二)

    到達目的地後,潔白的猛獸像真正的雲朵一般,輕飄飄地騰空而起,消失在天際線。

    然後,劍客和魔法師再次踏上了旅程。

    荒野依舊廣闊,他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深春漸漸走到盡頭,熱情的夏季裹挾着芬芳花香接過時光的接力棒;而當熱量退去,秋天的金色又染遍荒野,像驕陽在大地上的投影般明媚動人。

    旅人們在荒野中行走,見證了四季在這處本應寂寥的土地上所留下的印記。

    他們穿越溪谷,與雪白浪花中躍動的魚羣嬉戲;

    他們走過石陣,見證古代文明留下的不可思議的畫卷;

    他們在湖畔駐足,目睹深潭中倒影的大地與天空;

    他們遊遍花海,將五彩繽紛的色彩揉進記憶最珍貴的角落。

    終於,當初冬再次來臨時,古老神樹巍峨的樹冠出現在他們面前。

    旅程的終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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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3 HOLY SWORD

    (二十三)

    “再走近一點吧——你說過你想仔細看看神樹的樣子,不是嗎?”魔法師對同伴說。

    他本打算和劍客一同前往駐軍地,如實報告劍客的功績。但對方卻態度堅決地反對了這一提議,並且聲明自己不打算進入王國的駐軍地。

    魔法師選擇了尊重夥伴的意志。但他依然想要做出一些努力,讓分別儘可能來得晚一些。

    “確實說過……但我沒有王國居民的身份證明,隨便靠近會給人添麻煩的吧。”劍客有些猶豫。

    “不會。”銀髮的半精靈篤定道,“他們認得我的臉——沒有人會覺得我的朋友是麻煩。”

    “……”

    劍客啞然地看着突然變得能言善道的同伴,最終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搖了搖頭。

    “好吧。”她又微笑了起來,“我送你到軍營門口。”

    (二十四)

    宏偉的神樹在視野中不斷放大。

    沒有人知道它有多高,就像沒有人成功爬上它的頂端一樣。神樹的樹幹粗壯得像高山,樹冠壯闊得像雲層;渺小的旅人緩慢卻堅定地一步步向前,就像太古時期敢於劍指神明的勇者,走向荒野中那唯一的道標。

    陽光被神樹茂盛的枝葉所遮蓋,只有絲縷光屑能夠穿透穹蓋,飄落在大地上。陰沉沉的樹冠之下,一座灰色的岩石堡壘靜靜佇立着。

    那是百年前,聯合王國所建造的第一座堡壘。

    魔法師在距離圍牆百米處停下了腳步。

    他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麼——無論是爲了表達對救命恩人的謝意,對這一路奇蹟般旅程的珍視,還是對即將分別的不捨。但是,在他開口之前,劍客的聲音平平靜靜地響起。

    “很抱歉突然改變主意,但是,我能和你一起進去嗎?”

    魔法師詫異地看向友人。

    年少的紫發劍客神色很鎮定。她的面容就像堅固的盔甲一樣,內心的驚濤駭浪永遠無法哪怕滲出一絲水花。

    半精靈沉默了一會。

    某種細微的、有些熟悉的預感從心中某個角落悄然升起。但他並沒有時間細細琢磨,只好把那微不足道的異樣感暫時埋在心底。

    ——就像一年前那樣。

    “當然。”他說。

    (二十五)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看到魔法師的面孔後,守衛士兵驚訝又歡喜地喊叫起來,立刻將這位傳聞中已經在一年前戰死的天才司令官引入軍營。而作爲魔法師的戰友,劍客自然也得到了士兵們尊敬的對待。

    隨後,兩人被傳喚進灰色的堡壘——神樹駐軍地的首領,獸人戰士布魯克想要見見他們。

    走在堡壘色調單一的走廊中時,魔法師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堡壘內部的士兵太多了,每個人都面色冷肅,神態緊繃。牆壁與大門上刻畫了以前沒有的結界符文,連最不起眼的角落都被設置了觸發式魔導陷阱。

    而當他與狼人布魯克會面時,積攢的危機感終於攀升到了頂峯——那位曾在戰場立下赫赫功勞的獸人戰士咧開嘴,用嘲諷而憐憫的眼神注視着他。

    “你知道嗎?”狼人說,“惡魔的反攻愈演愈烈。爲了保護王國的子民們脆弱的心臟,我們不得不向他們聲明,魔法師神羽天所率領的滅魔軍與惡魔交戰,英勇犧牲。”

    “但真相不會被忘記——至少,不會被我忘記。”

    狼人的雙眼開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紅光。他的身形開始變大,獠牙猙獰地顯露出來,閃爍着一絲血色。

    布魯克發動了“野性呼喚”——這是獸人只有在進入戰鬥狀態時才會使用的天賦技能。而沙啞的聲音如同驚雷,一字一句地砸在銀髮少年的身上。

    “王國審議會已經通過調查,掌握了所有事實。魔法師神羽天——你勾結惡魔,故意將滅魔軍引至時空轉移法陣上。上萬名將士因此被傳送到荒野深處,悲慘地葬身於惡魔腹中。”

    獸人戰士弓着身,發出隆隆咆哮。

    “王國的叛徒,地面上的生靈的仇敵——你竟然還有膽子回來!”

    (二十六)

    駐軍地內部開始了一場混戰。

    巨大的衝擊令少年的思維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他不知道應當懷疑自己的聽力還是自己的記憶,時空轉移魔法發動時的嗡嗡鳴響,戰士臨死前不甘的怒吼,狼人滿懷惡意的咆哮——所有聲音都在灰色的岩石堡壘內轟隆隆地攪作一團,縱使是擁有精靈血脈的天才魔法師也無法保持鎮定,連自保的魔法都變得疲軟無力。

    ——但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進入堡壘後始終保持沉默的劍客無聲無息地出手了。風暴般的劍光平地而起,斬斷烈焰,驅散雷霆,掃去濃霧,劈開浪濤,將銀髮的半精靈牢牢護在光芒之內。

    只是,想要殺死“叛徒”的人實在太多了。無數獸人將他們團團包圍,縱使劍客身手不凡,依舊在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中露出了破綻。

    鮮血飛濺開來,點點散落在半精靈銀色的髮絲、和白皙的臉龐上。

    那血液彷彿熔岩,燙得魔法師一抖,猛然回過了神來。

    情急之下,精靈族龐大的魔力再無保留地徹底釋放。烈火裹挾着致命高溫升騰而起,如漩渦般旋轉擴散——

    然後與風暴融合,化作一道無人能夠突破的火龍卷。

    魔法師愕然地看向身側——劍客彷彿沒有痛覺一般,絲毫不在意背上那道巨大的傷口。她將細劍插在地上,劇烈的風暴以其爲中心毫無章法地席捲着。

    那根本不算什麼魔法,更像是竭盡全力釋放自己的魔力,爲了爭取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即便生命爲之枯竭也在所不惜。

    “住手!你……”

    “小天。”

    半精靈愣住了。

    紫發劍客的神情總是那麼平靜。即便性命已經危在旦夕,曾穿越荒野的旅人依然絕不動容。

    “做出選擇吧。”她說。

    “被殺死在這裏,以英烈之名存留在王國的記憶中——或者,作爲惡者暫且偷生,竭盡一生之力尋找真相,還給犧牲的士兵一個交代。”

    “你選哪個?”

    話音落下時,呼嘯的火龍卷、狼人憤怒的咒罵、被燒焦的屋頂的爆鳴聲都彷彿已經褪去。藍眸與紫眸的視線相交,少年與少女在一片寂靜中對視着。

    就像他們在荒野晴空的雲朵之上時,曾經做過的那樣。

    (二十七)

    少年開口,輕聲說了一句話。

    少女笑了起來。

    “如你所願。”

    (二十八)

    狂風中,斗篷被撕碎,纏繞着的布條寸寸撕裂,露出其中之物的模樣——那是一把通體漆黑,形狀猙獰,刀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魔法符文的劍。

    血色的符文狠狠刺入魔法師冰藍的眸中,喚醒了久遠的回憶。他終於意識到曾遠遠看到的黑劍輪廓的熟悉感來自何處,也明白了縈繞其上的惡魔氣息因何而生。

    巨大的情緒浪潮擊中了他。恍然、抗拒、焦急——

    還有恐懼。

    他呼喊着,伸出手想要阻止這一切——只是,劍客的行動總是比魔法師快一點點。

    篤定而決然地,紫發的人類劍客拔出了她的第二把武器。

    這一刻,天地之間彷彿陷入了停滯。

    磅礴的魔力從漆黑之劍中爆發出來。那是深海中渾濁的洋流,是沙塵裏肆虐的沙暴,是火山中翻滾的熔岩,是風雪中不化的寒冰;但它不僅僅是自然,它凌駕於自然而上,凌駕於巨龍和神明之上,凌駕於地獄和人間之上,甚至可以扭曲時間與空間,扭曲世界規則。

    ——然後,遮天蔽日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二十九)

    神羽天知道,在數十年前,王國曾經鍛造出一把“魔劍”。

    他們以被殺死的大惡魔,“貪婪之主宰”的魔核爲原材料,鑄造了一把可怕的武器。王國本想讓它成爲對抗惡魔的助力,但自從魔劍誕生的那一天起,慘劇便不斷發生。

    先是鍛造師用魔劍殺死了自己的弟子;然後,審判他的法官用魔劍刺死了鍛造師,關押法官的獄卒用魔劍切碎了自己的同僚。

    魔劍彷彿是災厄的集合體,任何人碰觸到它都會陷入失控的瘋狂之中,簡直像是一場可怕的傳染病——這是因爲,劍身由代表“貪婪”的惡魔打造,它會無窮地放大生靈心中的慾望。即便將它鎖在匣子裏,源自地獄的強大魔力也會吸引生靈接近,並成爲下一任魔劍的持有者;而地獄與人間本不同源,即使是最強大的魔法師,在接觸魔劍時也會感受到靈魂被地獄之火燒灼的巨大痛苦,意志力逐漸渙散,從而成爲魔劍的俘虜。

    在上千人因爲魔劍而死後,審議會做出了決定——由七賢者之首的星雨白夜來負責鎮壓魔劍。

    沒有人知道他使用了怎樣的手段。但是,自從星雨白夜接下這個任務後,魔劍再也沒有出現在王國的視野中。

    當時,還沒有失去英雄之名的星雨白夜對人們說——

    魔劍所放大的慾望與持有者的狀態息息相關。若持有者心懷憎恨,魔劍便會驅使他殺死所恨之人;若持有者滿腔憤怒,魔劍便會驅使他將視線所及的一切都徹底毀滅。

    與之相反,如果魔劍的主人不曾憎恨任何人,也不想毀滅任何事;而是發自內心地、純粹地、想要「拯救」些什麼的話——

    (三十)

    下一瞬,遮天蔽日的黑暗被更加奪目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純淨似月華的,纖塵不染的潔白光雨。世間任何詞彙都無法形容它的美麗,世間任何畫作都無法描繪它的神聖。

    被其籠罩的所有戰士都僵在原地,隱隱有黑煙從他們的體內蒸發,升騰,與其中蘊含的黑暗魔法氣息一同消散於無形。

    彷彿內心深處也被洗滌和淨化一般,憤怒、敵意、殺氣,一切負面情緒都從他們的眼中逐漸消失。當戰士們回過神來,驚覺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多麼不合常理時,天光柔柔地灑向了他們。

    戰士擡起頭,看到岩石堡壘那本應沉重堅實的穹頂已經無影無蹤。而在堡壘的正中央,視線所及之處空空如也。

    ——彷彿從未有人存在於此。

    (終)

    光華裹挾着兩人,在灰色的山岩上降落。

    魔力耗盡的疲憊,失血過多的冰冷,精神力的衰竭,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永生無法擺脫的痛楚——這一切令劍客的思緒昏昏沉沉,視野中一片昏暗,幾乎無力辨別自己和友人被傳送到了哪裏。

    拔劍之前遭遇的巨大危機還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劍客本能地提起劍,試圖做出防禦的姿勢。

    然後,她的手腕被握住了。

    那只手和她的體溫一樣冰涼,彷彿也承受着刻骨的煎熬一般,甚至在無法自控地顫抖着。

    她聽到半精靈少年的聲音朦朦朧朧在耳邊響起。

    魔法師感覺到自己渾身發冷。

    傳送落定的那一瞬,半精靈下意識地握住對方的手腕,卻被冰涼到令人心驚的體溫刺得一抖。在劍客低頭不語的那漫長的幾秒鐘裏,他恨不得立刻撕碎那頂礙事的兜帽,好直接注視友人的面孔。

    爲什麼她會獨自居住在荒野;爲什麼她擁有那把駭人聽聞的魔劍;爲什麼她曾堅決地拒絕接近人羣;爲什麼她身上攜帶着刻有“星雨”的金屬牌;爲什麼她承受着靈魂侵蝕的痛楚也毫不動容……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個令魔法師發自內心抗拒、甚至感到巨大恐慌的答案。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顫抖響起。

    “……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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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西幻主題的番外就結束啦!

    最後再絮叨一遍,番外所有內容與正文無關,本篇依舊是無感情線的正劇向喔。

    另外,按照以往的慣例,一個大型副本已經結束——且正好最近外出沒什麼時間碰電腦,請允許我短暫地請個假打磨大綱攢點存稿-v-

    進入全新篇章的下一更會在兩週後,下個月十號發出。

    今後也請多多指教啦。